民國時候,曾經(jīng)有過一樁關于古錢的案子,此案時間地點人名都欠奉,真實性或有存疑,但肯定有本可據(jù),乃至一時轟傳。其特別之處,不在造假技術有多么高明,而在布局玩弄人心,其中意味,一直到現(xiàn)在仍頗值玩味。
這案子又稱開元通寶案。開元通寶是唐代古錢,鑄造量很大,留存后世甚多,所以在市面上價格不高,收藏家大多只買上兩三枚玩賞,不算奇珍。市面上幾乎沒有假開元通寶,因為此物價賤,花力氣制造贗品利潤太低,不值當,所以很少有人會去認真辨別其真?zhèn)巍?/p>
到了民國之時,終于有一人覺察到這個空子,想出了一條生財妙計。
此人姓名來歷俱無可考,暫以某甲稱之。某甲在起案之初,模仿古制,開模鑄造了數(shù)千枚“開元通寶”——和開元通寶真品相比,他的假錢故意讓“元”字短去一鉤。
鑄得假錢之后,他將一部分假錢運到陜西混在真錢里低價出售。然后某甲奔赴西安,打扮得西裝革履,自稱上海某洋行親任代表,所到之處租用豪車,用度奢華,動輒包下茶館,打賞名伶,住頂級套房,總之一定大張聲勢。不過數(shù)日,當?shù)厝硕贾缽纳虾砹艘晃慌c洋人稱兄道弟的豪商,心中無不凜然,存了敬畏之心。
氣勢做足,某甲便在當?shù)氐菆?,四處貼出告示,說久聞這里是開元通寶的產(chǎn)地,這次攜帶大筆資金,專為搜集開元通寶而來,高價求購。告示上又特別說明,他要收的開元通寶,不是普通的,而是錯錢。此一版錢在鑄造之時,因為工匠操作不當心,模具被銅液沖開,導致元字缺鉤,鑄成錯錢。
告示一出,當?shù)厝巳甲蛔×?,各自回家,去查自己家有無這種錯錢,還有人在市面上四處打聽,意圖收購。結果大家一查,發(fā)現(xiàn)前一段時間還真收購過這種缺鉤的“開元通寶”,大喜過望,歡天喜地送到某甲所住旅店。某甲照單全付,出錢十分慷慨。有人問為什么專要這種錢呢?某甲卻支支吾吾,只說收藏之用,不肯道出實情。
但是這種大手筆,絕不是收藏古董的手段,一定別有圖謀。于是便有有心人設宴款待某甲,故作親近,待酒酣耳熱之時,讓美妓設法套問。某甲故意說漏嘴,說德國有一位大發(fā)明家,無意中在這種缺鉤古錢里化驗到一種特別金屬,最適合鑄炮之用,可惜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這種物質(zhì),萬般無奈,只得委托在華的德國洋行到處高價搜購。
某甲又說此系商業(yè)秘密請保密切切,聽者自然也是滿口應允。自古凡是“絕不可說與旁人聽”的秘密,從來都是傳得最快。某甲這一番用心,一傳十,十傳百,成了全城皆知的秘密。
既然知道德國洋行有這種商機,人人都是心旌動搖,不再把缺鉤開元通寶賣給某甲,而是四處搜購,囤貨居奇。
某甲見時機成熟,偷偷將剩余假錢在市面上一氣拋出,只是價格比從前要貴上數(shù)倍。
假錢全部出手以后,某甲宣稱手里的資金已然用光,不得以先回上?;I資,臨走前還留下告示和少許定金,讓旅店繼續(xù)代為收購,好讓人不會覺察。
一直等到數(shù)十日后,某甲一去再無音訊。那些囤積巨量假錢的人便坐不住了,決定不管某甲,帶著那些假錢千辛萬苦到了上海。他們到德國洋行那一打聽,始真相大白。再去報案,某甲早就不知所終。
此局說來簡單,受害者卻眾多,比單純贗品騙人波及更廣。究其原因,無非貪字當頭。時至今日,這其中的心理學道理卻始終不變,可發(fā)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