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斌
一
童年的記憶里,有一盞燈火,燈火如豆,母親卻用那微弱的光亮照亮了我此生的路。
年輕時的母親有一副寬厚的肩膀。無數(shù)個夜晚,她用身體遮掩著燈光,把我遮在暗處,讓我在暗處安心入睡。我常常會在半夜里醒來,醒了,卻不弄出聲響,看母親在燈下全神貫注的神情,看她在一塊布上飛針走線的手。那雙手,就像是圍繞著昏黃的燈光上下翩飛的一對蝴蝶,飛著飛著,就成了濃濃的愛意。
最初的那盞燈是清油燈,燈盞是母親從奶奶那里繼承下來的為數(shù)不多的家什之一,陶瓷質(zhì)地,扁平的殼,細小的孔,往里填油容易,卻極不容易漏出來,母親管它叫“氣死狗”,名不甚雅,卻極其實用,這夜里點亮一盞這樣的燈,在那個人人都必須省吃儉用才能維系生存的年代,都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情。母親心疼那來之不易的清油,可是她更心疼我,只好把心一橫,用上了這盞燈。
在白天,母親要在貧瘠的土地上勞作,雖然這片土地給予人的東西真的不多,卻總是離不開人的照料,母親只好把縫縫補補和縫衣做鞋的活兒留在夜里做。她在夜里的縫縫補補,并不亞于她在田地里的勞作,而母親卻一直把可以坐在自家炕上的勞作,當作是休息。
煤油燈的出現(xiàn),帶給母親一個莫大的驚喜,她捏著半斤白糖出去,并花費了大半天的時間向九爺請教煤油燈的作法,然后興致勃勃地從隊部房后面撿來一只空的墨水瓶和一只空癟的牙膏殼,洗凈墨水瓶,倒置,拿起瓶蓋用燒紅了的火釬開孔,剪開牙膏殼,鋪在門檻上,用錘子敲平展,用筷子的一頭做模,卷起來,然后剪去多余的殼,往開了孔的墨水瓶蓋上一插,斜著身子從被角抽下一綹棉花,搓成捻子,穿進去,剪平,倒上煤油,擰緊蓋子,端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卻不急著點。我問母親,為什么急著做成了,卻不點著呢?母親用滿是油污的手刮一下我的鼻子,笑著說,天還沒有黑,等天黑了再點燈。
我特別盼望著天趕緊黑,天卻就是慢慢騰騰地不黑,母親依然不緊不慢地干著手中的活兒,偶爾抬起頭來,看著我笑一下,我特不好意思地扭頭看看燈,新做的煤油燈,靜靜地立在堂屋的桌上。
自從有了煤油燈,母親每晚似乎更晚才會休息,她手中的活兒似乎比以前更多了,母親除了堅持給父親、我和她自己每年做兩雙布鞋外,還要常常給一家人縫補衣衫,父親時常在地里勞作,時常將上衣或者是褲子弄破,我也時常在玩耍的時候?qū)⒁路疲矣X得將衣服弄破不是什么大事情,反正母親一晚上就可以將破了的地方縫補好。
母親每天晚上納鞋底到深夜,而早起又和父親一起下地干活,我常常看到母親的上嘴唇靠近鼻孔的地方是黑色的。起先,我沒有在意,還以為是她像父親一樣長了胡茬,直到有一次母親抱著我,我摸了一下母親的嘴,才知道,那是母親晚上做針線活計的時候,被油煙熏的。
母親不知道又在哪里得知改裝一下煤油燈可以省油,于是就將家里的煤油燈盛油的瓶子換成了白酒瓶,而且在瓶里裝下三分之二的清水,油漂在上面,就是改裝后的油燈,沒有人驗證過經(jīng)這樣改裝的油燈是否真的可以省油。母親和村里大多數(shù)人都認定燈經(jīng)這樣改裝,節(jié)省了不少煤油。
在村里通電之前,燈盞又經(jīng)過一次更新,父親破天荒去了一趟縣城,他省下在縣城吃一碗炒面的錢,買了一盞馬燈。我沒有問過父親是心疼母親,還是為了讓燈盞更亮,可是母親一看馬燈那寬寬扁扁的燈芯,就抱怨父親亂花錢,買回來個喝油的燈,父親就坐在一旁抿著嘴,吸煙葉,一聲不吭。
每天晚上,吃飯的時候,用馬燈,吃完了飯,等我和父親都睡下了,母親就將馬燈熄滅了,掛在墻壁上,點起煤油燈,面燈而坐,拿起前一晚沒有做完的活計,繼續(xù)熬夜。我和父親被母親寬大的身影遮住,聽著母親一下一下納鞋底的聲音入眠。
日盼夜盼,終于通了電,母親卻收起了她的包裹,不再熬夜了。她說,眼睛花了,明晃晃的電燈下,眼睛花得卻穿不了針了。很少接母親話茬的父親也終于接了母親的話說,別再熬夜了,一雙眼睛都熬壞了。父親的話,像是這夜里猛然亮起的一盞電燈,我看見,母親那雙疲憊的眼睛里布滿血絲,那是常年累月熬夜熬成這樣子的。
母親剛過四十歲,就患上了嚴重的哮喘。帶著母親去醫(yī)院看病,母親的肺部跟一個二十年煙齡的人的肺部一樣。
在母親一直像寶貝一樣看管的那只木箱子里,沒有什么值錢的家什,盡都是我二十年來母親為我親手縫制的一雙雙大大小小的布鞋,有的已經(jīng)破爛不堪了,而有的卻還是嶄新的。母親說,她每年都要為我做兩雙新鞋。二十年來,一共五十六雙鞋子,我的腳在前些年長得快要瘋了,以至于她提前為我做的好幾雙鞋連一次也沒有穿,就擱下了,她又為我做了新的。不管是新的還是舊的,她都沒舍得扔掉,也沒有舍得送人,因為,那都是我穿過的。
除了鞋外,還有一件袖子比衣體長出一倍的棉襖。母親說,棉襖是1989年冬天縫的,是村里那一年發(fā)給我們一家三口人所有的賒銷布和棉花縫制的。因為缺錢,母親每年都會給棉襖上加長一段,而我的胳膊卻比身體長得快……
說到了傷心處,母親落下了淚,母親從清油燈、煤油燈、馬燈到電燈,一熬就是二十年,熬得母親全身是疾病,卻只是為了讓我健康茁壯地成長,看到我如愿以償?shù)亻L大成人,母親一臉的自豪。
我已成人,日子也一天天好起來,母親為她不用再夜夜熬夜為我縫制衣服和布鞋而如釋重負,卻又為不能親手再為我做一雙布鞋而惋惜。母親的惋惜,猶若二十年來在油燈下一下一下納鞋底的聲息一直響徹我的耳際,并一下一下將我的心揪疼。
油燈熏壞了母親的雙眼,需要時刻點滴眼藥水維系;油煙熏壞了母親的呼吸道,需要打點滴和吃藥才能減緩。母親毫無怨言,常常為我給她買了藥品,并帶她去醫(yī)院看病而感動,并逢人便夸我是個孝子。
我時常會想起燈火如豆的童年,想起年輕的母親。此時,我正在像年輕的母親一樣開始變老,母親用二十年的時光守護著從奶奶那里傳承下來的那盞燈,只為矢志不渝地將我的內(nèi)心照亮,而也已長大成人的我僅僅只能讓她在有生之年看到一絲與我有關(guān)的人性的光亮,她就知足了。
二
小時候,叫一聲父親,心里感覺無比踏實,特別是在受到委屈或者內(nèi)心恐懼的時候,叫一聲父親,就能獲得撫慰。父親是蘊藏在心里的一種力量,習慣了叫一聲父親時,心頭那甜甜的溫馨。叫一聲父親,他答應了,他就得為這個孩子的成長負責。長大后,父親是這個世上離心最近的人,成人后,心里裝的事情多了,把父親深深地裝在心里,輕易不叫他。叫聲父親,不管他答不答應,你都得為他養(yǎng)老送終。
我一聲一聲地叫著父親長大成人,父親在我一聲一聲呼喚里年邁蒼老,冷不丁跟在我身后的那個孩子叫了我一聲父親,我的肩頭猛地沉了一下。一聲父親,沉若磐石,猛地壓在肩上,可是我不能再開口叫一聲我的父親,父親已然駝背,兩鬢斑白,我不忍心再開口,我怎能忍心讓年邁的父親來分擔本應該是我身上的重擔呢?
應了聲,就得挺直了身子,任這沉重落在肩膀上。
年幼時第一次挑水,父親就告訴我,把身子挺直了,扁擔才不會將肩膀壓壞。咬住牙,挺起身板,踩著節(jié)奏走向前走,換肩挑,左右肩膀輪流換,緩步走路不慌張。這是父親在我孩童時期的人生啟蒙,從第一擔水開始,教我學會擔當。
??匆姼赣H雙膝跪在土地上拔草、拍打板層或者收獲糧食的情形,我從小也習慣了將雙手插在褲兜里,站在父親的身后看他躬身勞作,直到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父親的十指上纏滿了塑料薄膜,他的膝蓋上摞滿了厚厚一層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補丁,我忍不住跪在父親身旁,和父親并肩跪在土地上一同勞作。父親摸摸我的頭,麥土灌入我的領(lǐng)口。父親拔四行,給我留兩行,我被父親遠遠地甩在身后,父親拔五行,我拔一行,還是趕不上父親。父親頭也不回,父親拔六行,我爬起身攆上父親,父親卻說,歇歇吧,慢慢來,農(nóng)活可以落后,功課一定不能落后。父親在麥黃六月的麥地里的囑托,成了我日后學習的動力。
一紙燙金的“錄取通知書”,讓我的父母把堆積了好些年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母親說,她信不過父親的話,父親認識的字不多,她怕父親弄錯了,讓她白高興一場,非要我給她念一遍那一頁紅紙和一頁白紙上的內(nèi)容。
母親說,她信我,我比我父親認識的字多。
讀完錄取通知書,母親和父親因為極度高興,竟然笑出了眼淚,看上去像是在哭。
母親撩起圍裙擦一把淚水,就催著讓我再給她讀那一頁白紙上的內(nèi)容。母親說,聽完了,她還要趕緊給我做頓好吃的。
在我往下讀的時候,我瞥了一眼父親。我看見,父親臉上的笑容在一點一點地消退,當我讀完了,父親已經(jīng)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懷里,母親好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匆匆地轉(zhuǎn)身出了門。
父親每天都是早出晚歸,那一段日子,我每天夜里也睡不踏實。有時候,半夜醒來,我聽見父親就像一個久病在床的老人,一聲挨著一聲地呻吟。夜,好安靜的夜啊,心里沒有擱下事情的人們都睡了,偶爾隱隱幾聲“咩咩”的聲音傳來,這便是在每個睡不著覺的夜里,唯一醒著的聲音。父親的呻吟,是在為沒有著落的學費,而羊們的聲息,卻僅僅是在為沒有吃飽的肚皮叫屈,而在此時,父親和羊的聲音混淆在一起,迫使我無法安心地睡去。
能想到的辦法,我都試過了,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之后,我也有一種想呻吟的感覺,但是我不能,我不忍心讓父親徹底絕望。
離報名的日子還有兩天了,母親整天忙著為我收拾行李,備吃食,父親從一大早起來就蜷縮在堂屋的門口,一坐就是整整一天。我實在不忍心看見父親這么痛苦,我把心一橫,對父親說,我不上學了。
我的話刺中了父親委屈而愧疚的心,父親突然跳將起來,給我一記脆響的耳光。
“就是砸鍋買鐵,這個學你一定得上?!备赣H是吼著對我說的,我看見,他的整個身體在單薄的衣衫里瑟瑟顫抖。
臨行,父親為了湊足學費,把糧房里所有的麥子、谷子、糜子、蕎麥、莜麥和準備搟氈的羊毛以及蓋上房的椽子全都賣了,把一沓大大小小的紙幣塞進我的手中,那是我人生中握在手中最沉重的一沓錢,從那一沓錢開始,我已經(jīng)長大成人。
三
奶娘最終還是沒有從春種秋收的輪回里走出來,到最后,她奔著一個更為寬廣的懷抱去了。在大地上收完最后一茬她親手種下去的莊稼,吃罷最后一口祿糧,孑然一身撲向了大地,然后與大地融為一體。當我每次給奶娘的墳頭上掛完燈,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奶娘墳前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大地就是奶娘,離去的奶娘化作了土壤,大地就是奶娘的來世,來世的我愿意化作一顆種子陪著奶娘,來世,我依然是奶娘的孩子。
奶娘用一生的時間在大地上輪番播種,輪回收獲,糧房里的糧食如同山丘一般,她親手收獲的糧食和她用乳汁喂養(yǎng)大的體格健壯的我,是奶娘一生中最大的收獲。平日里,奶娘總是放不下這個,放不下那個,彌留之際,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就連她守了一輩子的糧食都放下了,她卻依然沒能放下在有生之年見我最后一面。
我緊趕慢趕,還是沒有趕上送奶娘最后一程。奶娘走了,我見到奶娘的時候,她躺在堂屋的地上,臉上苫著一張薄薄的白紙,奶娘像是剛剛經(jīng)過一次長途跋涉,實在是太累了,躺下身就睡熟了。奶娘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安靜地躺在一個地方熟睡過,我怕我的哭喊讓奶娘受到驚擾。我小的時候,每天都是奶娘把我叫醒,然后給我喂奶、穿衣服、洗臉,我一直想著親手給娘洗臉、穿衣服,然后親手送娘回歸大地,可是,我還是來遲了。不知道是誰給奶娘凈的身,是誰給奶娘穿的衣服,一張薄薄的白紙隔在我和奶娘之間,從此我和奶娘就陰陽相隔了。我還是不忍心將奶娘臉上的那一層薄紙揭開,我怕我忍不住將淚水滴在奶娘的臉頰上,哭疼奶娘的心。
奶娘住了大半輩子的破瓦房,前些年我才為她新修的房子,本想著讓奶娘在新房里好好住上幾年,不曾想奶娘這么快就走了,奶娘有嚴重的風濕病,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幫著木匠將奶娘的棺木做好,哪怕是我親手幫著木匠為奶娘的棺木合縫、刷膠,親手在奶娘的棺木上畫上奶娘生前最喜歡的圖案,親自帶著陰陽先生為奶娘選一片溫暖、安靜、干凈的墳地。
奶娘的墳地選在了東山半坡上的那一塊苜蓿地里,坡地向陽,寬廣,平日里沒有人去攪擾。我要在奶娘出殯前的這些日子里盡力做好我在奶娘生前我要做卻沒有來得及做好的所有事情,奶娘最喜歡聽我為她唱歌,我記得奶娘常常對人說,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每當她聽到電視或者是錄音機里唱我給她唱過的歌,她覺得就像是我在她身邊一樣親切,我好想在奶娘出殯前再為她唱上一首歌,可是我的眼淚早已淹過了心窩,漫過了嗓子眼。奶娘最喜歡的緞面長襖,我買回來了,奶娘最喜歡的銀耳墜我也買回來了,奶娘生前喜歡的東西我都買回來了,可是奶娘沒有看到。當我提著一大包這些奶娘生前都喜歡的東西回來的時候,我才明白,其實奶娘在臨終前最想看到的是我,我卻偏偏為了去購置這些東西而耽誤了與奶娘最后一次謀面的機會。
奶娘帶著她的遺憾去了,我心中的遺憾就像奶娘生前撒手埋進土壤的一顆種子,在我的心里日漸膨脹。已然去了的奶娘,還是寬容的,在出殯前,奶娘還是給了我最后一次機會,為奶娘凈臉,我不能讓奶娘的臉上再沾染世間的灰塵,為奶娘正相,我要讓奶娘挺直勞累了一生的身骨上路。盡力為奶娘多做一些事情,以化解我中對奶娘的不舍。
送別的人排成長長的隊,人群中間,一口鮮紅的棺木隨著人群向東山上移動,奶娘就躺在那口五底三蓋的棺材里。眾人與奶娘之間被厚重的棺蓋隔著,棺蓋外悲情在四處蔓延,棺蓋內(nèi),奶娘在安然的熟睡中奔赴黃泉。年邁的叔父也在送別的人群里,年輕人都出遠門了,年邁的叔父就是送別隊伍里的壯勞力。
點燈時分,母親雙膝跪在灶臺前,將一把柴火點燃,炊煙從煙囪里升起來,胡麻油的香味就隨著炊煙一起在村莊的空氣里彌散??粗赣H跪在灶臺前的背影,我想起了奶娘,我要為依然入土的奶娘再做最后一件事情,天黑了,奶娘不好趕路,我要親手在奶娘的墳頭上掛起一盞燈。
這些日子里,每當夜幕降臨,村莊里最先亮起來的總是兩盞燈,一盞是西山底下我家廚房里的燈,另外一盞在東山我每天都會在日落西山的時候準時將它點燃。
給奶娘掛完燈,我卻不想回家,我想再陪陪奶娘,高高隆起的墳堆就像我在兒時奶娘寬厚的肩膀,小時候我怕黑,但是只要我能靠在奶娘的肩膀上,我就什么也不害怕了,而今,我已不再怕黑,我卻比兒時更想在奶娘的肩膀上靠一會兒,可是,我和奶娘被厚厚的土層隔開了,奶娘在墳里,我在墳外,我并不高的愿望卻成了此生永遠無法企及的奢望。
我突然喜歡上了在日暮時分站在大門口的土墩上看燈,東山的坡地上,猩紅的燈光亮起著,一星燈火就像是最先亮起來的一顆星星,我家廚房里的燈也被母親點亮了。放眼望去,兩盞燈仿佛都在努力把它們之間的大地照亮。兩盞燈火之間是一條鋪滿了曲折和坑洼的土路,土路的一頭伸進了村莊,另外一頭系著我的最終的的歸宿。夜幕不由分說地重重壓下來,村莊里的燈火就稠了,我家的燈光和村莊里所有亮起來的燈光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撒了一地的星星。只有在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東山上的燈火和村莊里亮起的燈是不一樣的,它離村莊很遠,那是一盞孤獨的燈。我想,如果有來世,我愿做一顆種子,用我對大地的深情做種皮,用我對奶娘的孝心做胚,用此生所有的真誠做胚乳。
像我的今生一樣,我愿做一顆感恩的種子。在我的族人生活過的土地上生根發(fā)芽。用茁壯的軀體和豐碩的果實去回報光照、水分、養(yǎng)分以及大地。我再也不用離開我所扎根的土壤了,不用離開我的娘而去四處奔波。落土生根是種子的秉性,根在哪里,命就在哪里。落土就是重新回到了娘的懷抱,在娘溫熱的懷里,繼續(xù)做一個幸福的孩子,生命從芽尖上開始延伸,遍及大地寬廣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