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芊
“還真是?!边@是我見到他之后說的第一句話。同鄉(xiāng)聚會,學姐所言不虛。
幾個人商量著去附近的一個清真飯館,因為和我一屆的另一個姑娘是回族人。可是餐廳的火爆程度遠超出了預想,我們沒辦法只能再找一家。找了很久沒找到,姑娘過意不去,說沒關系,別點豬肉就行。那喜感學長說什么也不同意,后來硬是連百度帶問路打車去了一個挺遠的地方吃飯。我當時就心想,這學長還挺靠譜。
吃飯期間他談笑風生,知識面廣,又風趣。我借著給大家拍合影的由頭偷偷給他拍了好多張照片,回來之后老捧著相機看,越看越順眼。那姑娘嘲笑我,喲,一見鐘情?。?/p>
我不置可否地笑,心想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
我變著法地從各路學長學姐老師的口中打探來不少消息。他雙修歷史,要上兩份課,還保持著本專業(yè)前三的成績,且寫過不少歷史考證的文章;他圍棋下得很好,考大學的時候還因為圍棋加了分;他大二的時候參加了學校舉辦的“數(shù)學之美”論文比賽拿了三等獎,要知道我們可是徹頭徹尾的文科專業(yè),連考研究生的時候都不用考數(shù)學。
聽得越多,越覺得自己離他遠;離他越遠,越覺得他發(fā)著光,自己身處黑暗。情愫在心底肆意滋長,卻也只能叫一聲學長。
我開始注意起自己來。買了一大堆護膚品和兩頰的痘痘抗爭,每天去操場跑步壓腿深蹲,早睡早起,穿精致的衣服疾行于教學樓中;看優(yōu)美的文章,嘗試著往一些雜志社投稿;參加學院的活動,編了話劇去外校表演;參加社團,去周邊的小學宣教,到宿舍收軍訓的衣服洗干凈分給學校的工人師傅穿,學了古琴后來還當了古琴社的社長……
那種感覺,就是為夢想奮斗并且逐漸接近的感覺。
后來有一次大家一起吃飯,他無意中說起他過段日子要去參加表哥的婚禮。他表哥家離我家很近,本來沒有回家打算的我突然做了決定。
“我也想回家呢,我們一起走吧,學長。”自己都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他愣了一下,然后說好。
他訂好了票,發(fā)信息給我,說小學妹明天早上五點我們在學校東門集合。早上不到四點我就起床了——其實一宿都沒怎么睡,收拾妥當背著包往東門走。我記得當時天色還暗著,只能看見路的兩旁高大的樹影,我想象著他在門口等我的樣子,彬彬有禮溫文爾雅,不由得笑從嘴角溢出來,不禁加快了步伐。
火車上,我剛想拿出頭一天我給他買好的早餐,卻看見他拿出了兩個饅頭,說是頭一天在食堂買的。我只拿出了自己的那一份兒,默默地吃起來。他吃著饅頭就著水,滿嘴都是白色的渣子,用手一抹,就掉到褲子上,然后抖抖腿。他褲子上有些陳年的油點子,白色板鞋的邊兒也已經(jīng)臟得沒了原來的樣子。秋衣的邊兒從針織衫里露出來,還只露了一邊兒。
我吃著全麥面包,眼淚差點兒流出來,那種眼看夢想成真卻被突如其來的現(xiàn)實擊碎的感覺太難受了。
回來跟那姑娘說起來,她說我以貌取人,說我膚淺。我說你永遠都不會懂得看著心目中男神一般的人物掛著滿嘴的饅頭渣跟你說話時你的感受。如果你覺得所有的感覺瞬間幻滅,你也會在同時忽然驚覺,那根本就不是愛情,因為愛情不會在生活本來的樣子里幻滅。
他一直以來,都只是我生活里遙遠的燈光。照亮我,吸引我。我耗盡心力讓自己也散發(fā)著光芒,卻被一嘴饅頭渣拉了個踉蹌。
可是在那場我一廂情愿的愛情里,我并非兩手空空一無所得。他讓我懂得每個人都能通過努力變得優(yōu)秀,即使曾經(jīng)欣賞過的人不被自己欣賞了,至少還有自己可以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