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婷

FEODOSIYA

古城，廢墟，時光的迷霧

這些年我在世界各地也看過不少古城堡，但從未像面對熱那亞城堡（Genoses Fortress）這樣，從心底里泛起一股蒼涼，似乎鐵馬金戈就是昨天的事。

城 堡所在的菲奧多西亞（Feodosiya），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地方。公元前6世紀，這里成為來自米雷多斯的希臘人建立的海外殖民地，被稱為Theodosia，意為“神賜”。公元4世紀，這座繁華的城市被匈奴人摧毀，此后九百年間，和整個克里米亞半島一樣，處于可薩汗國（The Khazars）的統(tǒng)治之下，直到13世紀被蒙古人攻克。地中海的熱那亞商人從蒙古人建立的金帳汗國（Golden Horde）手中買下菲奧多西亞，改名卡法（Caffa，也作 Kaffa），作為其在黑海地區(qū)貿(mào)易中心和主要港口。1316年起，卡法成為管轄整個黑海的熱那亞殖民地的中心。15世紀，卡法一度將自己置于波蘭皇帝卡斯米爾四世（King Casimir IV ）的保護之下。1475年，奧斯曼的鐵騎占領(lǐng)卡法。1615年，哥薩克騎兵摧毀土耳其艦隊，攻克卡法，恢復(fù)了它的希臘名字：菲奧多西亞。1783年，沙皇俄國在克里米亞半島的勢力范圍擴大，終結(jié)了奧斯曼帝國的統(tǒng)治。二戰(zhàn)期間，菲奧多西亞被納粹德國占領(lǐng)，遭到嚴重破壞。1954年，前蘇聯(lián)將克里米亞半島劃歸烏克蘭。

熱那亞城堡是14世紀時為了保護卡法古城而建，當時在歐洲是數(shù)得著的堅固堡壘，如今雖然歷經(jīng)歲月侵蝕，雄風猶存。環(huán)繞黑海岸邊的Quarantine山而建的這座要塞，城墻高達11米，寬兩米，長718米，由內(nèi)外兩組防御堡壘構(gòu)成，中世紀時這里是城鎮(zhèn)中心，包括執(zhí)政官官邸、主教府邸、法院、鑄幣廠等重要建筑，以及商店、倉儲等設(shè)施。18世紀晚期，克里米亞納入沙俄版圖，城堡失去防御作用，許多建筑坍塌，成了廢墟。

我爬上要塞，下面便是黑海，風很大，必須時刻提防腳下風化的碎石。這里似乎已經(jīng)被遺棄很久了，即使現(xiàn)在成為觀光景點，也沒有什么修葺、保護措施?？死锩讈啺雿u的古跡，就像這里大部分年久失修的基礎(chǔ)設(shè)施一樣，被滯后的經(jīng)濟和動蕩的政局拖累，政府無暇顧及。也正因為如此，古堡根本沒有門票一說，只有小販在兜售一些廉價紀念品，附近的孩子把它當成免費公園，甚至還有人來這兒放羊。

當?shù)貙?dǎo)游說，兩年之內(nèi)，這處古跡將被納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然而，政局的不穩(wěn)定，也給古堡的未來蒙上一層迷霧。

YALTA

雅爾塔陽光燦爛

提到雅爾塔（Yalta），人們想到的多半是二戰(zhàn)時令世界風云變色的“三巨頭”會議，而忽略了它其實還是一個充滿陽光與新鮮空氣的黑海小城。

雅爾塔屬于地中海式氣候，年平均氣溫13℃，有崇山峻嶺、蔥郁森林和海濱沙灘，也有田園鄉(xiāng)村和彌漫濃厚人文氣息的古城。19世紀上半葉，俄國沙皇和宮廷貴族開始在此修建行宮別墅，雅爾塔逐漸成為俄國上流社會的療養(yǎng)勝地，直到烏克蘭脫離前蘇聯(lián)后，俄羅斯領(lǐng)導(dǎo)人的度假地才由這里轉(zhuǎn)至索契。

由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和克里米亞半島的其他海港一樣，雅爾塔向來是列強們劍拔弩張之地，歷史上，它曾被古希臘、拜占庭、基輔羅斯、蒙古、土耳其、俄羅斯、蘇聯(lián)等不同的帝國或國家統(tǒng)治過。1783年，葉卡捷琳娜大帝兼并克里米亞半島，從此，這里成為崛起中的沙俄帝國與占據(jù)了半島南部、龐大卻孱弱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角逐舞臺。這種剛硬的鐵血風格一直橫亙在雅爾塔的歷史中。

我所搭乘的愛琴?！W德賽號郵輪停靠在雅爾塔的碼頭。這艘英國郵輪是以古典文化為主題，在地中海和黑海的文明古跡間航行。還沒下船，就看到港口上熙熙攘攘的游客和各種店鋪，這座只有9.2萬人的小城早已成為著名的旅游城市。從港口出來便是列寧海濱大道，這或許是前蘇聯(lián)留下的唯一印記了，幾個十三四歲的烏克蘭少女在列寧雕塑（于2013年12月8日被推倒）下跳著前兩年風靡全球的“騎馬舞”。

和黑海沿岸的許多旅游城市不同，雅爾塔的海灘被建成一個長達59公里的海濱浴場，旁邊是步行街，各種店鋪、啤酒屋一字排開，有樂隊和街頭藝人在表演，還有美麗的當?shù)嘏桑β暸c浪花聲交織在一起。

雅爾塔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海，山上的地標“燕子堡”現(xiàn)在是歐洲最著名的高檔咖啡廳之一，從這里能望見黑海：海水的顏色的確有點黑，但天上的云特別白，像是黑咖啡上加了一層牛奶。

文人們對雅爾塔情有獨鐘。普希金、托爾斯泰、高爾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紛紛在這里留下足跡，拉赫馬尼諾夫和蒲寧曾在這里的餐廳和酒吧流連，大作家契訶夫在此度過余生。契訶夫故居位于雅爾塔市區(qū)西北角，是一座很普通的俄式小別墅。1898年9月，契訶夫來到雅爾塔療養(yǎng)，在這個簡陋的小房子里寫下不少巨篇，包括著名的《三姊妹》和《櫻桃園》兩部劇本。契訶夫去世后，這棟房屋被完整保留下來，一同留下的還有他珍藏的瓷器和院子里親手栽培的玫瑰花。孤獨而又溫暖，是這座故居留給我的感覺。

我眼中的雅爾塔陽光燦爛，仿佛已拋開過往的陰郁歷史，沉浸在女皇城堡的富貴神話中。人們在這座城市消磨著和平時期的似水流年，在海濱露天酒吧中暢快地喝上一杯，在“燕子堡”咖啡館讀一本書、看看風景，尋訪契訶夫和普希金的文學(xué)足跡……

TIPS

雅爾塔會議和里瓦幾亞宮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接近尾聲時，盟國三巨頭羅斯福、丘吉爾、斯大林決定舉行會議，安排戰(zhàn)后世界格局。斯大林堅持會談地點要在蘇聯(lián)境內(nèi)，丘吉爾、羅斯福為了動員斯大林對日宣戰(zhàn)，便屈尊來到雅爾塔。1945年2月4日至11日，三巨頭簽署了著名的“雅爾塔協(xié)定”，“雅爾塔體系”成為國際關(guān)系的一個術(shù)語。這次會議也稱為“克里米亞會議”。當年的會議地點是黑海岸邊的里瓦幾亞宮（Lividia Palace），位于雅爾塔西南三公里。這座始建于1862年的宮殿頗具東方特色，1894年成為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夏宮。如今里瓦幾亞宮內(nèi)部復(fù)制了沙皇時期的用品、擺設(shè)，只是墻上增掛了一些反映雅爾塔會議的珍貴照片，玻璃櫥中陳列著會議簽署的文件和當時蘇聯(lián)《真理報》的有關(guān)報道。

SEVASTOPOL

實拍黑海艦隊駐扎地

當我再次翻看幾個月前在塞瓦斯托波爾（Sevastopol）拍攝的圖片時，歷史已經(jīng)重新書寫了。2014年3月18日之前，塞瓦斯托波爾是烏克蘭的兩個中央直轄市之一，也是俄羅斯黑海艦隊司令部所在地。3月18日，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與克里米亞和塞瓦斯托波爾代表簽署條約，二者以聯(lián)邦主體身份加入俄羅斯。

克里米亞半島看上去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度假地，然而和平的表象下始終波濤暗涌?！罢l擁有克里米亞，誰就控制了黑海?！背耸潜冶貭幹?，這里也是各種文明和宗教的沖突與會聚之地，即便是19世紀在俄羅斯人統(tǒng)治下進入相對穩(wěn)定的歷史時期，克里米亞半島局勢也從未徹底安寧，經(jīng)歷了多次重大的種族及政治歸屬的變更。

從1853年爆發(fā)的英法與俄國的克里米亞戰(zhàn)爭開始，塞瓦斯托波爾逐漸成為一個要塞城市，大量堡壘、壕溝和迷宮隧道圍繞市區(qū)。這場戰(zhàn)爭的目標是爭奪黑海海域、高加索和巴爾干的控制權(quán)。1854年9月14日，英法聯(lián)軍在克里米亞登陸，不斷對這個俄國海軍基地發(fā)起進攻，終于在圍攻349天后占領(lǐng)了該市，俄軍戰(zhàn)敗。俄羅斯作家列夫·托爾斯泰曾是沙俄軍隊中一名年輕的炮兵軍官，克里米亞戰(zhàn)爭時在前線堅守了一年，他根據(jù)這段經(jīng)歷寫下了著名的《塞瓦斯托波爾紀事》一書。塞瓦斯托波爾港口矗立著一座“沉船紀念碑”，紀念克里米亞戰(zhàn)爭中俄軍為阻擋敵軍進入港口而刻意弄沉的15艘艦船。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2014年3月6日，為了堵住五艘烏克蘭軍艦，俄羅斯海軍鑿沉了已退役的奧恰科夫號（Ochakov）輕巡洋艦。

戰(zhàn)爭給這座美麗的濱海城市留下的傷痛印記隨處可見，差不多每兩條街道中，就有一條是以俄國將軍或慘烈戰(zhàn)役的名字命名。據(jù)說這座城市共有1800座紀念碑，驚人的數(shù)字背后是無數(shù)的流血犧牲。

納希莫夫廣場是以沙俄海軍上將帕維爾·納希莫夫（Pavel Nakhimov）的名字命名的，他曾在克里米亞戰(zhàn)爭中指揮俄國軍隊抗擊英法和土耳其部隊，被視為民族英雄。廣場邊緣矗立著一座巨大的二戰(zhàn)紀念碑。在這里站崗的是年輕的水兵，其中還有女兵。烏克蘭本來就是出美女的國家，十七八歲正是女孩子最美的年齡，配上水手制服，格外英姿颯爽。

塞市有兩個天然良港：塞瓦斯托波爾港和南港，兩個港的出?？谶B在一起，前者水深灣長，后者水淺灣短。

周末，海邊廣場上聚集了不少休息玩耍的人，我從鏡頭中看到孩子們一張張純真的笑臉，也被他們的快樂深深感染。和平時期的幸福是寶貴的，希望它不要成為一種奢侈品。

2014年3月21日，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正式簽署了經(jīng)聯(lián)邦議會批準的克里米亞入俄條約，以及規(guī)定其地位及邊界等細節(jié)的憲法條例。這標志著克里米亞入俄的法律程序全部完成。盡管烏克蘭政府拒絕承認克里米亞為俄羅斯領(lǐng)土，但仍忠于烏克蘭的軍隊從3月25日開始陸續(xù)低調(diào)從克里米亞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