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懷利
混賬霧霾天
◎左懷利
又是一個霧霾天。王慶戴上帽子和墨鏡,嘴上捂?zhèn)€大口罩,挎?zhèn)€黑皮包出了門。
王慶這身打扮,讓人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壞人,可是,在霧霾天里,許多人都是這副裝扮,就是火眼金睛的孫猴子來了,只怕也辨不清好人與壞人了。
王慶來到一家銀行門前,盯上了一個匆匆走出來的姑娘。姑娘背的包里,隱隱可見方方正正的棱角,就像裝著幾塊磚頭,一看就是扎扎實實的鈔票。
前方是個十字路口,王慶準(zhǔn)備動手了。這是王慶的經(jīng)驗,行人在十字路口,注意力往往會集中在信號燈上。王慶緊趕一步,同時把手伸進(jìn)身上挎著的黑皮包里,掏出一把鋒利的剪刀。
信號燈將變未變的關(guān)鍵時刻,王慶悄無聲息地剪斷了姑娘的坤包背帶,順手一帶,把坤包塞進(jìn)自己的黑皮包里,掉頭就跑。正要過馬路的姑娘覺得肩頭一輕,回頭一看,王慶已跑出五步開外。當(dāng)姑娘意識到這是搶劫,大喊著去追時,王慶已消失在茫茫霧霾里了。
就算不是霧霾天,一個姑娘家也不可能追得上劫匪。但王慶還是不敢怠慢,繼續(xù)往前猛跑,并迅速改變方向,岔向一條南北路,直到王慶聽到姑娘的哭叫聲還在東西路上回響,他才放慢了腳步。但畢竟做賊心虛,王慶走幾步就要回頭張望,明明知道這般霧霾天氣,回頭張望也看不清什么,他還是不由自主地不時回頭張望……就在王慶第三次回頭張望的時候,意外出現(xiàn)了。
馬路上的一個下水道井蓋被人偷走了,如果不是霧霾天,王慶的賊眼睛遠(yuǎn)遠(yuǎn)就能看見。可是,上帝的安排就是這樣奇妙,他設(shè)計的霧霾天,便于賊人搶劫,同時也是賊人的陷阱。當(dāng)王慶又一次回頭確定有沒有人追趕時,“撲通”一聲,掉進(jìn)了沒有井蓋的窨井。好在窨井不太深,污水只浸到王慶的胸部,一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王慶在下水道里暈乎了半天才轉(zhuǎn)過神來,顧不得腿疼胳膊疼,抬頭看看井口,然后抬起一只手試試,謝天謝地,剛好可以夠到井沿。王慶不由得暗自慶幸:幸好不深,自己完全可以扳住井沿爬出去。
王慶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勁,雙手扳住井沿來了個引體向上……終于,王慶的腦袋探出了井沿,剛要用盡力氣往路面上爬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一束強光射過來,居然是一輛轎車疾駛而來!說時遲那時快,王慶趕緊松開雙手,整個身子又重新落進(jìn)了下水道里。說來也巧,那輛轎車的一只前輪在通過無蓋的井口時,突然卡住了,隨后就聽“砰”一聲巨響,輪胎爆了,轎車也隨即熄了火。
王慶嚇出一身冷汗,下身隨即涌出一股熱流。驚愕之余,王慶再次慶幸自己命大,若不是反應(yīng)快,必定九死一生啦!
由于轎車的輪胎卡在井沿爆了,把井口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下水道里頓時伸手不見五指,王慶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想用手機照亮,看看井口的情況,卻發(fā)現(xiàn)手機經(jīng)污水浸泡,已經(jīng)沒用了。
此時,污水汩汩地從王慶身上流過,氣味臭不可聞。王慶知道此處不宜久留,只好屏住呼吸,拼盡全身力氣,仰頭沖上面大喊“救命”。誰知,王慶喊破嗓子,上面沒有一點反應(yīng),只有自己的叫聲在下水管道里回響。
王慶慌了??墒?,此情此景慌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有強令自己鎮(zhèn)靜下來:一定要堅持住,上面的轎車司機肯定更著急,或許正用千斤頂換輪胎呢??墒牵瑫r間像污水一般慢慢流過,都半個多小時了,上面依然沒有動靜,爆胎的轎車依然堵在井口上??磥硭緳C也沒辦法,正在等待救援車。
就這樣整整兩個小時過去了,堵在井口的轎車輪胎依然沒有絲毫動靜,王慶的一次次呼喊依然沒有回應(yīng)。冰冷的污水早已把王慶的下肢浸泡得沒了知覺,終于,他的忍耐到了極致,心中充滿憤恨:姥姥的,是什么人開的車,輪胎爆了怎么一點不著急,反而把車子丟下不管了呢?等老子出去后,一定好好賞他一頓拳腳。
可是,恨歸恨,怎樣才能出去,啥時候才能出去呢?王慶猛然想出了主意,立即用僵硬的一只手打開自己的黑皮包,從中拿出搶來的坤包,艱難地打開。
王慶的眼力不錯,坤包里有棱有角的真是鈔票,好幾扎呢。但王慶此時顧不得為到手的錢興奮,讓他松一口氣的是,坤包里果然有部手機。
向誰求救呢?獨自到這個城市闖蕩,自己舉目無親,此時,除了向那些最不愿見到的人求救,哪還有別的選擇?王慶長嘆一口氣:萬般皆下品,唯有性命最重要!于是,王慶咬牙撥通了110:“救命呀,我被困在下水道里了,有輛轎車的輪胎爆了,把下水道的井口堵死了……”110十分耐心,再三提醒王慶說清具體位置,可是,王慶是在霧霾天氣里奪路逃竄的,哪里分得清是掉進(jìn)了哪條馬路的下水道里?他只能向110說:“這下水道井口上面,有輛爆胎的轎車?!?/p>
110接警后,滿城尋找爆胎車。但后來發(fā)現(xiàn),全城到處都是在霧霾天發(fā)生事故的小車。警察找來找去,直到中午時分,才找到了那輛把王慶堵在下水道里的爆胎轎車。
王慶終于重見了天日,爬出井口,他就憤怒地叫嚷:“誰是司機?爆了胎就不管了,把我堵在下面。差點要了命,得賠我醫(y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一個警察說:“喊什么喊,這是一輛被盜車,偷車賊早棄車而逃了?!闭f著掏出一副手銬,扣在王慶手腕上。
王慶急忙分辨:“這車不是我偷的,為什么抓我??!”警察到來之前,王慶已把姑娘的坤包和手機扔進(jìn)了下水道,只留下了鈔票(撕掉了銀行捆扎紙帶),為了不讓錢的數(shù)目與姑娘取的錢相符,他還一咬牙多扔了一些鈔票。所以,王慶敢理直氣壯地為自己維權(quán)。
“為什么抓你?你自己明白?!本彀淹鯌c推上警車,又說,“你可以銷毀搶劫的證據(jù),但你銷不了報警的手機號碼,事主早就報案了。”
王慶一聲哀嘆:“這混賬的霧霾天呀!”
(原載《新故事》2014年4月上 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