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笑
一路上,蘇域都沒有放棄任何和我對掐的機會。凡是和我接觸,她必然要同我對掐一陣,哪怕是當(dāng)著我父皇的面接受妃印的時候,她都沒有忘記暗中掐我手臂上的肉。
我疼得淚眼汪汪,仍舊要保持淡定的微笑;她手上也滿是青紫,卻還是笑得溫柔賢淑。
我們一路暗中較勁直到半夜,她終于被送到了臥室等我。我被一干兄弟扯著去喝酒,喝了大半夜,終是熬不住,被拉往了洞房。
走入洞房前,小桃子拉著我,暗中給了我一枚藥丸。
那個藥是做什么的我很清楚,因為太過傷身,平時我都不敢用。這次為了怕蘇域發(fā)現(xiàn)我的身份,母后是下足了本錢。
我嘆息一聲,點了點頭,去隔間將藥吃了下去,感覺到身體的變化后,我將胸前的護胸全部拆掉,摸著自己平整光滑的胸膛,不由得想,要是天生這樣就好了……當(dāng)然,如果下面能再長點什么就更好了。
我思索著我的胸,于是在進房間的瞬間,我下意識地先瞟向了蘇域的胸。
當(dāng)時她正坐在正對著房門的臥榻上,腦袋上所有的東西都已經(jīng)被拆掉了,外面最重的外套也已經(jīng)扔到了一邊,面上的濃妝也已經(jīng)洗干凈,只留下了一點淡妝。
旁邊站的是她帶來的兩個侍女,在她旁邊站得筆直,而她搭了一只腿在臥榻上,一只手拿著蘋果擱在腿上,面色冷然地看著我,咔嚓咔擦吃著蘋果。
我終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在沒有濃重妝容的掩飾后,她的面容再沒有顯出那種與她氣質(zhì)格格不入的妖媚,反而帶出幾分清冷。通過淡妝的修飾,她的線條看上去柔和許多,但是仍舊讓人覺得作為一個女子,這容貌略為英氣了些。
無論如何,她終究是美的,這種美如此奪目,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打量著我,我也瞧著她,她面色淡然咔嚓咔嚓地咬完了蘋果,揚手一扔,準(zhǔn)確無誤地丟進盆里后,便突然對著旁邊兩個侍女使了個眼色。
我直覺不好,轉(zhuǎn)頭就想跑,怎料其中一個侍女身形更快,唰的一下就移到了門邊,抓著我的手便想將我往屋里拖。
她們?nèi)齻€女人打算干什么?
今晚把我打死在洞房?
到底是為什么?就因為我之前摸了她的胸親了她?或者是她其實是男的,打算殺了我保密?!
我腦子里面一瞬間閃過很多念頭,手上倒是很快地直接從桌下抽出我備用的長劍,一劍斬開了對方的挾制,低喝道:“公主,你再不停手,可別怪孤不要臉面了!”
“喲,”蘇域嘲諷地笑了一聲,揚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兩個侍女立刻退到一旁。蘇域便朝我一步一步走來,胸前兩個東西隨著她的步子晃動,著實是波濤洶涌、十分偉岸。
我警惕地瞧著她走近,見她對我伸出手的瞬間,立刻出手了。結(jié)果對方單手便將我兩只手給綁在了身后,另一只手抹上我的臉,溫柔地笑道:“幾日不見,殿下變聰明了?”
“放開……放開我……”我努力往后面掙脫,以免她那巨大的胸撞到我的臉上。她看著我的動作,越發(fā)笑得開心起來:“殿下,就你這樣一個第一次見面就非禮了本宮的浪蕩子,本宮萬萬沒想到你竟會如此羞澀啊……”
“別……那是個誤會……”
我的話有些心虛,一面說一面往身后仰著身子,感覺自己腰力的確不錯。對方笑了笑,向旁邊使了個眼色,兩個侍女便立刻懂事地退出了房門,出門前,還大聲地說了句:“殿下,我們公主性子不比南方女子的羞澀,熱情之處您要多擔(dān)待些!”
一聽這話,我就明白不好,不由得立刻大喊出來:“來人!救駕!救駕?。。 ?/p>
然而剛喊完,便聽到蘇域嬌嗔了一聲,用一種奇異的語氣道:“殿下不要如此害怕……臣妾……會好好服侍您的!”
剛說完,她便把我往桌子上一按,我腦袋狠狠撞在桌子上,不由得號叫出聲來。
外面一陣喧鬧之聲,卻一個進來救我的都沒有,反而還傳來了嬉笑之聲。
蠢貨……你們這群蠢貨……
我欲哭無淚,被蘇域用手死死壓住,掙扎不得。蘇域冷笑起來,低聲道:“殿下,我看著殿下,總覺得有那么點不對勁兒,總是想著,殿下要是個姑娘,那可真是好姿色。可惜殿下是男兒身……”
說著,她拉長了聲音,一只手放到我的衣襟上。我想,她果然是對我起疑了,慌張之間倒是冷靜了下來,瞧著蘇域調(diào)笑著低頭,然后把我的衣襟一拉。
那力氣真是大,衣襟瞬間被撕開了去。也就是衣襟被撕開的瞬間,蘇域看見我那平坦如跑馬場的胸,面色猛地就是一變。她死死盯著我的胸,其他動作倒是沒有了。我揣摩了一下她的想法,干脆趁著對方發(fā)愣,猛地翻身,將她壓倒在桌上,笑道:“既然愛妃如此熱情,孤豈能掃了愛妃的興?孤本還怕孟浪唐突了愛妃,既然愛妃喜歡直接的,咱們就直接點,如何?”
說著,我便去拉她的衣襟,這次輪到她拉住我的手,低聲道:“等等!”
“嗯?”我挑眉,盯緊了對方的胸,還會晃動,不像饅頭啊……這到底是什么材料?
“本宮……本宮……”她死死拉著我的手,似乎在思索什么,我便任由她拉著,等她的回答。
她低頭想了片刻,突然很鄭重地抬頭,靜靜看著我道:“殿下,本宮有一件事,必須要和殿下說清楚?!?/p>
“請,不過孤覺得,你我既已成婚,你是否該自稱臣妾?如果沒有自稱,那咱們還是繼續(xù)下去吧?”說著,我便威脅性地往前湊了湊。
她看著我的動作,面上露出了悲憤之情:“好,殿下要本宮自稱臣妾,那本宮就自稱臣妾,但是殿下必須知道,本宮心中,永遠不可能是殿下的‘臣妾!”
“唔,繼續(xù)。”我點了點頭,思索著,她此刻必然是要和我說什么她心有所屬。結(jié)果她卻突然道:“殿下不知道,臣妾,其實一直以來只喜歡女人!”
啥?!
我愣了愣,這個……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樣?
“臣妾自小不喜歡被男人觸碰,凡是被男子觸碰,必會心中作嘔,然而殿下卻并未給我如此強烈的感覺,所以臣妾起先以為,殿下是女子……”
聽著這個解釋,我下意識立刻放開了手。對方卻順著我的動作直起身來,慢慢靠向了我:“殿下,蘇域是專一之人。今日若殿下是位女子,蘇域愿與殿下雙宿雙飛、成磨鏡之好。若殿下是位男子,不介意蘇域心中所思,要強求蘇域……”說著,她突然拉著我的手,一把放在她的胸上。
我完全被她嚇呆了……手一動也不敢動,她卻是悲憤地看著我,繼續(xù)道:“那就得為蘇域負責(zé)一輩子,不然,蘇域拼死殺之!”
“公主!”聽完這話,我猛地抽回了手,這么血腥暴力的詞,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上下打量著她,那自然的胸……真實的手感……還有奇特的出身。
我突然覺得,也許……我錯了。
她可能真的只是像男人了一點;也可能是因為我嫉妒她比我高;而我撞爆她胸的錯覺,可能真的是錯覺;她今夜這些奇怪的試探,可能是因為她的確喜歡女人……
我退了一步,深深呼吸,努力思索著后面該怎么做。而她也就站在一旁,和我一同皺眉苦想。
過了片刻后,我抬起頭來,一臉沉痛道:“得知公主喜歡女子,孤的確十分憤怒,但此次姻親,乃聯(lián)合兩國之大事,所以孤作為一介男子,也能容忍……”
說著,我看著對方嘴角一抽。我假裝什么都沒看到,嘆息了一聲,繼續(xù)道:“孤會替公主保守這個秘密,但是也請公主答應(yīng)我?guī)讉€條件?!?/p>
“什么條件?”蘇域抱胸看我,嘴角微挑,一臉“你果然就是這樣”的表情。我繼續(xù)道:“第一,公主在外要給孤顏面,該有的尊稱要有,不能對孤的父皇母后撒野?!?/p>
“嗯?!彼坪跻灿X得這個要求合理,點了點頭。
“第二,盡好一個妻子的義務(wù),孤有事你要幫忙?!?/p>
“比如?”
“打仗什么的……”我抬頭望著橫梁,無恥道:“不管怎么說,公主也嫁過來了,就是大宣的人了,孤武藝低微,你作為一個妻子……”說著,我直直看著她。
蘇域挑眉:“我可以幫你打仗,但是你管內(nèi)院嗎?”
“呃……”
“我管內(nèi)院的風(fēng)格就是,我看不順眼就統(tǒng)統(tǒng)殺掉。”
“孤來管!”我立刻屈服:“以后內(nèi)院的事情都由孤管!愛妃不用費心!”
“好,”蘇域點點頭,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歪,“你還有什么要求?”
“還有一個……”
“嗯?”
“你可不可以不要打孤?”我看著她,滿臉懇求,蘇域呵呵一笑,從旁邊拿起一個蘋果放在手里拋來拋去,拖長了聲音道:“這個嘛,看心情吧。殿下乖點,本宮就不打殿下?!?/p>
我:“……”
“比如說,”她突然停止了拋蘋果的動作,往我看了過來,“如果本宮再聽到你對本宮說‘孤這個字,本宮就打斷你的腿!”
第四章
當(dāng)天晚上,我在地上打了一晚上的地鋪,第二天我還尚在夢中的時候,就感覺肩被什么東西猛地刺了一下。我下意識從地上一躍而起張嘴準(zhǔn)備大喊:“來……”
結(jié)果話沒說完,一個蘋果猛地塞進了我嘴里堵住了我所有的話。蘇域站在我面前,身上已經(jīng)穿上了層層疊疊的宮裝,一只手握著正放在我嘴里的蘋果,另一只手拿著一根金燦燦尚還滴著血的流蘇。我毫不懷疑剛才她就是用這玩意兒對我下了狠手!
我呆呆看著她,她冷眼瞧著我,淡道:“起了,人都準(zhǔn)備在外面進來了?!?/p>
我咬著蘋果點頭,等她轉(zhuǎn)身后趕緊把蘋果從嘴巴里拿出來,開始利落地收拾地上的地鋪,努力偽裝出昨晚我和她共度良宵的假象。
而我做著這一切的時候,她就翹著腿在旁邊用手指敲著棋桌發(fā)呆。我時不時偷看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都沒有捕捉到我的目光,反而是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我三番五次用目光暗示她來幫幫忙,畢竟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工作,但是介于她已經(jīng)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的暗示被忽視得徹底,而我又不敢真的叫她,只能憋屈地在做完一切后自己穿上外套,而后準(zhǔn)備叫人進來。不過在叫人進來之前,我突然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雖然我沒有洞房過,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我不由得開口問:“公主,你和男人睡過嗎?”
聽完我的問話,蘇域嘴角一抽,斬釘截鐵道:“沒有!”
“那你被女人睡過嗎?”
“未曾。”
“好吧,”我嘆了口氣,從旁邊拿過我的劍來,有些絕望地問:“公主,割你的還是割我的?”
蘇域不說話,只是挑起眉來,一看這表情,我就知道結(jié)果了。我不斷地自我催眠,沒事,我此刻是個男人,男子漢大丈夫,我不怕疼,這不疼,呵呵呵呵……
我一面想、一面掀開了被子,拿出了那條白布,慢慢拔出劍來,然后我閉上眼,在手指上‘唰的滑了過去!
血瞬間流了下來!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崩了出來!
我淚眼模糊地看著血流到白布上,然后轉(zhuǎn)頭看向蘇域,努力壓抑住因為疼痛而顫抖的聲音道:“公主,麻煩你把它鋪一下?!?/p>
“哦……”蘇域難得聽話地站了起來,面上卻是露出了惋惜的笑容。她走到床邊,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塊落了點點紅色和一些奇怪顏色的白布,從容淡定地鋪到了床上,一面鋪一面道:“原來殿下是在擔(dān)心這個事兒啊,其實本宮早就準(zhǔn)備好了。殿下你也太單純了,那塊布不是有點血就可以的……”
說著,她鋪好那塊白布之后,還直起身來,憐惜地捧起我還在流血的手,滿臉擔(dān)心道:“殿下,你一定很疼吧?你看,還在流血呢?!?/p>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眼淚已經(jīng)完全控制不住了。我淚眼朦朧,顫抖著唇,顫抖著手。她含笑看著我,溫柔道:“殿下,您一直這樣深情地看著本宮,是想對本宮說什么?”
“蘇域,”我終于沒有忍住,哭著將那句話說了出來,“你真的太喪心病狂了……”
話剛說完,蘇域毫不猶豫,一巴掌就拍了過來。我急忙后退,她直接抬腿,一腳將我連人帶門踹了出去。
我剛出去就知道不好,就地翻身一滾,直接跳起來就往外沖,一面沖一面大喊:“來人??!救命啊!讓人來給孤……不,給太子妃開藥!”
我本以為,東宮是我的宮殿,是我的地盤。我在這里橫行霸道培養(yǎng)心腹二十年,劣跡從不外傳,足以證明這里是我最安全的地方。作為一位安安穩(wěn)穩(wěn)了二十年、除了不成親無子以外從沒被言官參過的太子,我也只敢在這里放肆一下。
所以,我忽視掉所有滿臉惶恐的侍女以及侍衛(wèi)繼續(xù)放聲大叫,一面叫一面沖向了隔壁院的書房,打算躲進那里面的暗道。但是,當(dāng)我興高采烈沖進書房時,我驚呆了。
我的父皇母后坐在正上方喝著茶,教了我十一年的老師,也就是當(dāng)朝丞相謝子蘭坐在旁邊,而大堂左邊坐了一排德高望重嘴巴賤的言官,右邊坐了一排執(zhí)著認真老不死的尚書。
他們滿臉驚訝看著衣服上還帶著腳印、欣喜剛剛凝固在臉上的我,顯然也是驚呆了。然后,他們的臉色慢慢變了,而我的臉色,也慢慢變了……
我預(yù)感到明天我可能會被左邊那批言官一封又一封萬言書淹沒,也可能會被右邊那些尚書言簡意賅但分量十足的奏章砸死,還可能同時被兩派淹沒砸死。
但我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立刻跪倒在地,痛苦地號哭起來:“父皇!兒臣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見我這個狀態(tài),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只有父皇端坐在高位,默不作聲地喝著茶。他不開口,所有人都不開口。我低下頭,從號啕大哭變成了隱隱啜泣,見還是沒人反應(yīng),我終于乖了,干脆再也不抬頭,恢復(fù)了一貫的正經(jīng)道:“兒臣知錯了?!?/p>
“嗯,”父皇終于點頭回應(yīng),抬頭道,“起來吧?!?/p>
我抹了抹眼淚,乖乖站了起來,便就是這時,蘇域來了。她穿得規(guī)整,華衣金釵,絲毫沒有落下規(guī)格,遠遠從長廊走來,仿佛是身披了霞光一般。她走得很好看,步子不急不緩,每走一步,便看見裙角仿佛蓮花般散開,探出一點點鞋尖,又收了回去,這本該是一個帶了女兒家柔美的動作,但挺得筆直的腰背卻給了她一股女子沒有的英氣,于是也不覺得嬌氣,只覺得高貴如旭日朝陽,逼人而來。
她踏入房門的時候,所有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她盈盈拜倒在我父皇身前。父皇清咳了一聲,眾人才將目光收了回來。只有母后,還是愣愣地瞧著她。
我從未見過母后那樣的眼神,似乎是在懷念些什么,又似是在探究些什么。我正想提醒母后注意一下場合,但不等我暗示,父皇便笑了,出聲喚了旁邊的丞相道:“子蘭,青宣嫁過來了,我倒是敢放心讓太子上戰(zhàn)場了?!?/p>
聽到父皇的聲音,所有人都把目光凝到了丞相謝子蘭身上。謝子蘭是我老師,是大宣第一貴族謝家的族長,是當(dāng)年宣德太子的至交好友。也許是最后一層的原因,他不太待見半路搶了宣德太子皇位的父皇,順帶也就不待見我。打我當(dāng)上太子以來,他處處找我麻煩,每年要求我成婚的奏章里,至少一半都是他謝家人搞的事。
一國太子,如果一點兵權(quán)都沒有,只靠嘴皮子,那必然是要被牽制的。想要拿到兵權(quán),要么上沙場建功立業(yè),要么自己有心腹手握兵權(quán)??上沂掷餂]有什么將才,反倒是謝子蘭手里有大把,于是我只能走上建功立業(yè)的道路。況且我父皇本就沙場出身,見不得我天天貓在宮里的樣子,一心想把我送上戰(zhàn)場。只因為我是獨子,所以他想來想去都沒能下定決心,再加上謝子蘭順?biāo)浦鄣卣f一說,我更是喪失了機會。
但沒有軍權(quán)在手,我心中始終不能踏實,今日是因我父皇權(quán)威震懾,謝家不敢妄動,但輪到一點兵權(quán)都沒有的我坐上皇位時,謝家還能不能像現(xiàn)在一樣乖巧,那的確是未知數(shù)。`
我瞧著謝子蘭,思索著他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讓我繼續(xù)呆在京都。卻見謝子蘭溫和一笑道:“太子妃武藝出眾乃天下皆知,如今有太子妃伴于太子左右,在這皇城之內(nèi),老臣對于太子的安危倒是放心得很。只是……”
說著,他看向了一旁默不作聲的蘇域:“太子妃畢竟只是一介女子,戰(zhàn)場兇險,太子妃的武藝到底能不能保護太子,確乃未知。今日大宣只有太子一位皇子,若出些什么閃失,大宣危矣!”
“這……”聽到這話,父皇猶豫了,我趕緊出聲道:“父皇,青宣雖是女子,卻也是北褚戰(zhàn)無不勝的戰(zhàn)神,怎會會連兒臣都保護不好?丞相太過多慮了。”
“殿下倒是十分愛護太子妃?!敝x子蘭目光轉(zhuǎn)落到我身上,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臉上青腫的痕跡和衣服上的腳印,卻是笑著道:“不過殿下與太子妃新婚燕爾,還是多多相處些時日,磨合一段時間才好?!?/p>
他說這話的意思,便就是提醒眾人,蘇域乃他國公主,性情暴躁,如今剛嫁過來,與我感情如何到底還是未知,貿(mào)然將我交托給蘇域,不管蘇域武功再高,那都是不妥。尤其是我臉上的青腫和衣服上的腳印,更是證明他的話的證據(jù)。
我的確承認他說得對,這話我也覺得是十分正確的。把我托付給蘇域,還不如托付給小桃子養(yǎng)的那條狼狗大黃保險,至少大黃還會幫你咬咬人,蘇域只會咬死你。
但能有一個搶兵權(quán)的借口和時機是不容易的,我一定不能輕易放過。于是我一把攬過旁邊蘇域的腰,蘇域下意識在后面猛地掐上了我的腰。我疼得瞬間想抽氣,但我忍住了,咬緊了牙保持住微笑的模樣,慢慢道:“丞相多慮了,實際上孤與青宣公主早已相識,如今能夠結(jié)為連理,真是天定的緣分。孤不會辜負這種緣分,青宣必然也不會。”說著,我轉(zhuǎn)頭看向蘇域,滿臉深情。蘇域不說話,微微挑眉,在我腰后的手掐得更兇了……
謝子蘭低笑了一聲,看著我與蘇域,慢慢道:“既然太子與太子妃感情如此之好,那太子面上的青腫和衣衫上的腳印……”
說著,他看向了父皇,一臉“我說不下去了,你懂的”的表情。父皇面色也不是很好,轉(zhuǎn)頭看向了蘇域。
必須要蘇域配合了!
我也看著蘇域,滿臉深情地眨著眼睛,不斷向她傳達“幫幫忙”的信息。
蘇域看懂了,在我腰后的手終于老實了,卻也是眨眨眼。我還來不及反應(yīng)她是想說什么,便見她忽地往前一跪,盈盈拜倒在父皇身前。
“父皇!”她突然嬌呼出口,聲音中還帶著膽怯:“兒臣今日有罪,還望父皇責(zé)罰。”
“青宣,你這是……”父皇皺起眉來。蘇域俯下身去,似是因為害怕,還顫抖著身子,繼續(xù)道:“兒臣……兒臣今日,打了太子……”
一時間鴉雀無聲了。其實大家都知道她打了我,這件事在她第一天到大宣就不是秘密了,但是沒有人想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說,包括我。
但是她直接說了,大家就不能不理會,畢竟太子被打,這件事也不算小事了。只是這件事該怎么處理,實在是難辦。因為她畢竟是太子妃,而且是一個功力很強大的太子妃。處理重了我父皇舍不得,處理輕了我的地位會顯得太低。
于是父皇難得地沉默了。許久后,父皇嘆了口氣:“青宣,你為何要打太子呢?是不是他對你不好?你一定受委屈了吧?”
聽這話,我默默淚了。
我真的是親生的嗎……真的是嗎?
“父皇……”蘇域顫抖著身子,似是難以啟齒,“不是太子對兒臣不好,是……是……太子讓臣妾打的,太子喜歡……”
這話說出來,眾人更加沉默了。父皇面上的色彩很斑斕,而我已經(jīng)心如死灰了。但蘇域還嫌不夠,猶自說著:“兒臣本不想說的,只是今日謝丞相似乎是誤會了什么,兒臣才不得不說出來。兒臣與太子本在之前就相識,當(dāng)時兒臣便暗中心許太子。兒臣與太子早已許諾,同生共死,禍福相依;愿作比翼鳥,愿為連理枝。”說著,她抬起頭來,眼中淚光盈盈,看著我道,“所有太子喜歡的,兒臣便愿意去做。只是太子閨房中喜歡的……可能頗有些不同。太子身為一國儲君,日日夜夜思索如何讓百姓安居樂業(yè)、如何讓父皇母后展顏安心,壓力大些,也是需要發(fā)泄的……太子說,他每每感到痛楚時,便會覺得清醒和滿足,所以……所以……”
說著,她又俯下身去,高呼道:“雖說傷在太子身,可是痛在兒臣心??!若太子還因此不能上戰(zhàn)場報效國家,滿足他一直以來的心愿,兒臣怎么擔(dān)當(dāng)?shù)闷穑撼疾粫髟娮鳟?,不懂針線廚藝,唯一所長不過武藝兵法,只能以此幫襯一下太子。若太子能上戰(zhàn)場,兒臣拼死也要保護好太子!”
說到這里,我都快被蘇域感動了。我覺得,作為一對恩愛至深的情侶,我再不做點什么,那就太假了。于是我趕緊上前幾步,沙啞著聲音,蹲下身,深情地喚了一聲:“阿域……”
“殿下!”蘇域猛地撲進我的懷里,像一塊巨石猛地砸了過來,我努力踮起腳一撐,一咬牙,終于保持住了姿勢。但是,胸好疼……
“阿域,”我繼續(xù)拍著她的背,她又開始掐我了。我疼得眼睛里忍不住蘊滿了眼淚,賤人……但我忍住了回掐她的沖動,溫柔著聲音,繼續(xù)道:“不要愧疚,算了……不能上戰(zhàn)場就不去吧。雖然孤乃頂天立地男子,不能上戰(zhàn)場看看將士熱血也是種遺憾,但是有些事強求不了,罷了,罷了……”
“殿下!”她繼續(xù)哭,我繼續(xù)飽含淚水。旁邊的大臣終于看不下去了,兵部尚書看了一眼謝子蘭,斟酌著道:“其實,如今的戰(zhàn)事也并非十分危急,都不過是邊境小國搗亂,有青宣公主保護,太子爺應(yīng)當(dāng)無事……”
有人開頭,眾人也就跟著附議。謝子蘭不緊不慢地看了眾人一眼,卻是慢慢道:“諸位對公主的武藝倒是放心得很,可老臣卻是個謹慎的人,”說著,他看向我父皇,稍微軟了語氣,“陛下,如今太平盛世,太子理當(dāng)學(xué)好如何治國,這些兵家之事,太子便不要參與了吧?”
“是啊,”父皇冷冷一笑,“如今太平盛世,這些兵家之事,世家子弟也就不要參與了吧?”
聽到這話,謝子蘭便知道父皇惱了,也就不再說話。父皇也察覺這話說得不大好聽,立刻輕咳了一聲,喝了口茶道:“不過,如今世家子弟人才輩出。子蘭啊,我記得你有個兒子,叫清運的,出去游歷了五六年了,聽說現(xiàn)今回來了?”
“是……”謝子蘭有些猶豫,似在揣摩著我父皇的用意。父皇吹了一下浮在水面的茶葉,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道:“他似乎是武藝不錯,前兩年才聽說他奪了大宣第一劍客的名號,過幾日便就秋獵了,讓他一道過來吧。青宣武藝到底如何,讓他試試便就知道了?!?/p>
說著,父皇看向我和蘇域:“你們覺得呢?”
我沒注意到父皇的話,滿腦子還在思索著那個名字。而蘇域等著我說話,一時便沉寂了下去。蘇域等了片刻,終于忍不住替我答話:“兒臣覺得甚好?!?/p>
聽到蘇域的話,我終于回過神來,也是點頭道:“兒臣也如此以為?!?/p>
“那就這么辦了?!备富庶c了點頭,又和大家說了一會兒話,片刻后便帶著母后回了。
等他們走了,我終于可以坐下來,安靜的想些事情了。
清運啊……
想著這個名字,我腦中勾勒出一個眉目精致、廣袖木屐的少年的模樣。他站在杏花樹下,雙手攏在袖中,靜靜看著我。風(fēng)吹過來,揚起墨黑色的發(fā),他低低喚著我的名字:“清歌?!?/p>
聲音溫和清雅,我心緒如漫天卷散的如雨杏花。
第五章
我沉浸在這不知從何而來的記憶里不可自拔。蘇域就坐在我對面,她帶來的兩個侍女給她上來斟茶倒水揉肩。我旁邊的宮女太監(jiān)一個都不敢上來,老老實實站在一邊,最后只有小桃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給我端上一杯茶來,然后低聲說:“殿下,娘娘已經(jīng)看你許久了?!?/p>
我聽這話當(dāng)即一個激靈,立刻反應(yīng)過來蘇域還在對面,只能硬著頭皮看向她。
她正一手撐著腦袋打量著我,深如夜色的眼眸落入了陽光,看上去波光粼粼,令人心一瞬間靜了下來。
我就那么愣愣地瞧著她,她便任我瞧著,片刻后,勾起嘴角道:“太子,看傻了?”
“恩。”我毫不避諱。
“我好看?”她笑得很是開心。
“好看?!蔽依^續(xù)點頭,一點都不吝嗇贊美。她懶洋洋將腳往旁邊茶桌上一搭,我忍不住抽了抽眼角,看了一眼旁邊的人,所有宮女侍衛(wèi)們立刻識趣地退下了。小桃子走的時候順便還關(guān)上了大門。見房間里都空了,我才走上前去,蹲在她身邊,將她從腳上滑落的裙子拉回去,蓋住她的腳。不過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她的腳很大,比我都大。我愣了愣,隨后便飛快地移開了目光,低聲道:“那個,今天謝謝你了。”
“好說,”她漫不經(jīng)心道:“我?guī)湍悴皇前讕偷?,你也幫幫我,這事就算扯平了。”
“那你要什么?”我抬頭看她,看見隔著陽光中起起伏伏的塵埃后她白凈的面容,突然下定了決心。我用手攀上她溫?zé)岬氖终?,頭一次這么語重心長,一字一句,說得十分鄭重:“蘇域,你如今是我的太子妃。我要的東西我告訴你,你要什么,你也同我說。我給你你要的,你給我我要的?!?/p>
聽了我的話,蘇域難得沉默下來。她低頭瞧著我,沒有動手,也沒有說話。她的目光仿若一把利劍,直直盯著我,洞穿人心,一瞬間有種莫名的壓迫感涌了過來,讓我覺得難以呼吸。然而我仍舊迎著她的目光,幻想著,在戰(zhàn)場上,她大約也是這樣。
她盯了我片刻,慢慢又勾起嘴角來,卻是問:“殿下要什么?”
“我要好好活著?!蔽矣幸凰裁悦?,卻仍舊回答:“我這個身份想要好好活著,得要的東西就太多。我得要皇位,要穩(wěn)固的皇權(quán),要壓制世家。所以我得要兵權(quán),要你?!?/p>
“我?”
“對……你,蘇域,”我握緊了她的手,“我不需要一個會針線廚藝、賢良淑德的太子妃,我要的是你。我要兵權(quán),要你這樣沒有亂七八糟世家背景干凈清白的身世,還有……一個孩子。而你想要什么,我都盡量去做到?!?/p>
“我嗎?”蘇域勾了勾嘴角:“我想要的,怕你不愿給。”
“什么?”我皺起眉來,她卻是從頭上慢慢取下盤著她發(fā)髻的金色發(fā)簪,發(fā)簪一拔出來,她如瀑的發(fā)就散了開來。她摩挲著手中的金簪慢慢道:“我要兵權(quán)?!闭f著,她眼中有了恍惚之色:“葉清歌,我不屬于宮廷,我得去戰(zhàn)場,那里才是我的歸屬。我想要有軍功,有官職,有……自由?!?/p>
我靜靜聽著,她卻是看著我道:“可以嗎?”
她問得那么輕,仿佛這是一件再困難不過的事。我不由得想,如果她是一個男子,這其實該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她有身好武功,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她有好才智,兵法謀略不在話下。她這般高傲,是因有高傲的資本。然而她如今如此小心翼翼問這么一件事,不過因為她是女子,她當(dāng)了太子妃。
我突然覺得有些心酸,覺得她與我竟有那么幾分相似。我最大的愿望不過就是好好活下去,然后有一日能穿著一身女裝嫁一個我喜歡的人,為他生兒育女,同他舉案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