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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捕駕到

2014-05-14 09:46七宸
飛魔幻A 2014年11期
關鍵詞:纖纖連成

七宸

蘇眉在成為一個九流的小說家之前,其實是個花草匠人。

她每天勤勤懇懇地侍弄自己的花草,然后把它們送到各位京官們的府上。這是一個比較費心思的活兒,具體表現(xiàn)在人家是葬禮你就不能送紅花,人家是婚禮你妥妥的不能送菊花。

蘇眉以為自己可以和這些花花草草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萬萬沒想到她有朝一日還是失業(yè)了。

那天有個客人來她院里左挑右挑,買走了一盆含羞草,結(jié)果早上剛買走,下午那客人又回來了,他疑惑地問蘇眉:“我買的這盆含羞草,觸動它葉片的時候,它怎么不會害羞地閉起來呢?”

蘇眉謹慎地回答:“大概……您買的這盆含羞草,比較不要臉?”

客人:“……”

于是當天下午,蘇眉就被辭退了。

她挽著個小包裹,淌眼抹淚地作別了雇主。一轉(zhuǎn)身就看到那個害自己丟了工作的客人正不好意思地站在自己身后。大概是覺得自己害一個姑娘家無家可歸是件損陰德的事,沈連成腦子一熱,就做出了生平最為后悔的一個決定:

“我家還有一間空房,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先在我那里住一會兒?!?/p>

于是蘇眉一腳踏進翰林街,成為了九流小說家中的一員。

翰林街在京都還有另外一個名號,叫寫手街。這里由于低廉的房租和地皮,一直為廣大的年輕文友們所青睞。

沒錯,沈連成也是個寫小說的。

大燮朝現(xiàn)在正是盛世,文化產(chǎn)業(yè)極為發(fā)達,連帶著各路書籍小報跟著暢銷。蘇眉表示自己是個粗人,從小到大看過的書一只手就數(shù)得過來,她生平頭一次見到活的文藝青年,當即覺得沈連成驚為天人,堅定了抱緊大腿不動搖的基本方針。

沈連成出于好心——也可能是想讓蘇眉盡快賺錢好還他房租——把蘇眉介紹給了自己的校讎慕淇。

慕淇作為一名校讎,也就是編輯,其實就住在沈連成家的隔壁,據(jù)說她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考過國家公務翰林院,翰林院每年只錄取考核前二百五十名的考生,她考了三年,年年都是二百五十一。

慕淇感受到了來自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遂急流勇退回寫手街,并發(fā)誓從此與科舉制度不共戴天。接到沈連成的委托后,慕淇蹙起了眉,以一種菜市場挑選豬肉的眼光打量了蘇眉好久,才說:“想寫小說,你有筆名嗎?”

為了這個筆名,蘇眉和沈連成翻了一個下午的辭海,從蘭陵笑笑生、平江不肖生翻到還珠樓主,總覺得天底下是個人能叫的筆名都被前輩們?nèi)∽吡?。后來還是沈連成有急智,他看到今日天氣透澈,陽光明媚,便建議蘇眉道:

“不如你就叫‘透明如何?”

半個月后,蘇眉以“透明小生”為筆名,在《酉陽雜俎》上發(fā)表了自己第一篇小說。

蘇眉寫的是正經(jīng)的男性主打小說,她涉獵廣泛,從桃色野史到刑名偵探再到蹴鞠競技無所不包,只是她寫文有一個壞毛病——不管是什么題材的小說,到她手上男主的結(jié)局就剩下兩個字:種馬。

沈連成扔下蘇眉恭恭敬敬寫好的小說,輕啟薄唇吐出兩個字:“腎好。”

慕淇撿起蘇眉被打回去的手稿,正看到男主角虎軀一震、王霸之氣散發(fā)的那一頁,頓時覺得自己的眼睛遭到了慘無人道的攻擊:“寶貝兒你又忘了吃藥吧?”

蘇眉:“……胡說我今天明明剛吃過!”

慕淇死活想不通蘇眉怎么就對狗血種馬的題材如此執(zhí)著,就像她想不通沈連成作為一個身心正常的男性,為什么只肯寫粉紅言情一樣。

得友如此,不如去死。

在蘇眉還對著玉版紙絞盡腦汁摳字眼的時候,沈連成就已經(jīng)算得上是一個比較有名氣的大神了,他出過好幾本書,本本大賣,每個月定時去校讎慕淇那里領潤筆稿酬,隔三岔五地還有狂熱的讀者給他寄信,愛他愛得死去活來,恨不能縮到塵埃里去再對著大神開出一朵賣萌的花兒來。沈連成有時候看蘇眉混了半年還是個小透明,也會指點她一些寫作之道。

指點幾次以后蘇眉依然沒太大長進。主要是蘇眉改不了意淫狂狷邪魅男主角的癖好,沈連成虎軀一震,表示至少你的男主角不能搞得這么無敵,高貴冷艷、獨孤求敗,滿臉都寫著“啊,這個世界沒有敵手原來是這么的無聊,我不如去死一死”,這樣多不現(xiàn)實。

這時蘇眉說了一句很微妙的話。

她頗為滄桑地嘆道:“現(xiàn)實如此現(xiàn)實,你何必那么現(xiàn)實?!?/p>

沈連成默默扭頭捂臉,她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他自己寫的言情,可不也是一種意淫嗎?

不過就算承認蘇眉說得有理,沈連成也不打算推翻自己對蘇眉的評價。最多蘇眉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從“這是一個二貨”變成了“這是一個別出心裁的二貨”。

所以蘇眉繼續(xù)龍飛鳳舞地描寫著她臆想中的世界,沈連成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對她的治療。

蘇眉寫書其實很慢,往往沈連成都寫完了這個月的稿子,回頭一看就發(fā)現(xiàn)蘇眉還在案前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苦思冥想,有時他也會覺得昏黃燈光下還在奮筆疾書的蘇眉實在太可憐了——反正不管她怎么寫,到最后都是撲街的命運。

蘇眉的小說向來反響平平,連慕淇都忍不住對她心生憐憫。如果說十個沈連成可以養(yǎng)活一家活字印刷廠的話,那么,十個蘇眉大概只能養(yǎng)活一家人……的廁紙供應。

蘇眉的文筆的確是有的,劇情發(fā)展也算符合邏輯,雖不出挑,也絕不至于一無可取。硬要說硬傷的話,大概就是——她萌點和常人不太一樣。

“換句話說就是,你患了腦袋有坑臆想癥?!蹦戒孔龀雠袛唷?/p>

蘇眉抱著慕淇的大腿號啕大哭:“可是正常人的萌點到底都在哪里??!”

“你可以去問問沈連成?!蹦戒扛呃湮⑿Γ骸八麑ι倥牡陌盐蘸喼弊屛乙詾樗约壕褪莻€粉嫩少女?!?/p>

隔壁屋里的沈連成莫名其妙打了個寒噤。

“對了,在你去問沈連成之前,”慕淇抽出一封信函來:“這是你的讀者給你的來信?!?/p>

不容易啊,上稿連載半年來終于有人知道了透明小生這么個人物的存在!

蘇眉欣喜若狂地把信件貼在胸前,歡天喜地奔回家里,像頒布圣旨一樣十分炫耀地當著沈連成的面把那封信拆開,清了清喉嚨準備開念——

然后……

然后蘇眉把信一扔,嚶嚶哭著跑掉了。

沈連成莫名其妙地撿起信,看到那上面寫的是:“感謝有你的存在。每當我對自己的智商失去信心的時候,我就會來看看你的連載。”

蘇眉表示自己的那顆玻璃心嘩啦一下全碎了,她拉開窗戶試圖從小木樓的二樓上跳下去,沈連成倚著門框,只覺得頭痛欲裂。

平心而論,沈連成也覺得那封來信說得有些過分,蘇眉的連載種馬小說或許人物狂霸,或許感情空虛,但沈大神親身證明,蘇眉絕對沒有寫過侮辱讀者智商的東西。

她是他見過的對待寫作最為認真的一個姑娘。

認真到較真的地步。

比如有一天她要寫破案題材,就會強迫沈連成躺在地上擺出一個受害人的造型來,還原場景現(xiàn)場,然后興致勃勃地拿著凳子腿在他脖子上比畫,還一邊比畫一邊問沈連成:“你覺得從這里割開你的喉嚨,血一般能噴多高?”

沈連成:“……”

再比如當她寫到自己白衣飄飄、寂寞如雪的男主騎著快馬一路從汴京趕往嘉慶,蘇眉就會找出堪輿圖紙來,比照著量一下汴京到嘉慶的距離,再計算快馬的速度,敲打算盤各種糾結(jié)只為了還原一句“他花了多少天從汴京來到嘉慶”。

所以現(xiàn)在蘇眉一哭二鬧三上吊,沈連成拼死堵著窗戶,心底的那句話不知不覺就沖出了口:

“既然這條路這么艱難,你為什么現(xiàn)在還在寫呢?”

明明它已經(jīng)被證實了不適合你啊,你是為誰留在這兒呢?

蘇眉本來只是鬧一鬧,沈連成這句話真心讓她心塞了:“大神……貌似拉我踏上這條路的人……是你啊。”

沈連成皺眉:“?。渴菃??”

他們在一起半年多,沈連成貴人多忘事,早把他拉蘇眉上賊船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

蘇眉扒著窗戶,另半拉身體被沈連成拖著,維持成一個紅牌花魁般欲迎還拒的姿勢,她低頭看著沈連成若有所思的側(cè)臉,午后澄澈的日光籠著他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留下一片淺淡的陰影。

好看得簡直胡攪蠻纏。

然后蘇眉感覺更心塞了——她對這個連文學技能都看臉吃飯的世界絕望了。

沈連成每天回家都會看見蘇眉在裝死。不是霸占了他的大床,就是抱著他的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一邊滾一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一看就知道是卡文綜合癥后期沒救了。

“你不就是遭遇瓶頸嗎,”沈連成居高臨下,“走,哥哥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尋找靈感?!?/p>

沈連成自覺以一個救世主的形象降臨在蘇眉黑暗的瓶頸生涯中,誰想蘇眉不崇拜不尖叫也就罷了,她呆呆地看了沈連成一會兒,忽地說道:

“不去青樓?!?/p>

沈連成:“……”我腦子是方了才會帶一個女人去逛青樓??!

他帶蘇眉去的是一條柳岸沙堤。

黃鶯啾啾,隔墻花影,沈連成一邊走一邊唏噓地追憶著似水年華。

他剛出道的時候為了盡快一舉成名天下知,喪心病狂地向慕淇提交了三本小說的大綱。每天挑燈夜戰(zhàn)寫小說寫到欲仙欲死,就這樣慕淇還時不時上門來催稿,他是在躲債中無意發(fā)現(xiàn)了這么一個幽靜的好去處,可以讓人浮躁的心沉淀下來,專心想小說發(fā)展。

蘇眉鼓著小腮幫子,還在想慕淇向她傳授的那些寫作理論。身邊的沈連成等待她夸獎等待了很久,最終只能悻悻地收起求表揚的表情,拍了拍蘇眉的腦袋,問道:“你又在想什么呢?”

蘇眉:“在想淇兒說的……據(jù)說愛情和死亡是藝術最初的起源?!?/p>

沈連成不耐煩道:“夠了,別賣蠢,我兩個都沒經(jīng)歷過,難道我寫得不藝術?”

蘇眉:“你寫的不是藝術,是寂寞?!?/p>

沈連成:“……”

……總覺得跟蘇眉在一起久了,渾身的浪漫情懷不出片刻都會被破壞干凈啊。

沈連成一邊臆想著失去浪漫情懷的言情小說家會是什么樣子,一邊在這柳岸沙堤上迎風惆悵、照水悲傷,冷不防蘇眉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給他看:“你看那邊房子那里為什么擠了好多人?他們好像是在……徒手拆墻?”

旁邊匆匆趕過的行人聽到蘇眉的問話,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對她笑道:“姑娘這是才來我們寫手街的吧,不知道那座小瓦房里住的是鼎鼎大名的纖纖姑娘,她今年剛奪得西域聯(lián)合杯莫貝爾文學獎,這可是百年來寫手街唯一一個獲此大獎的。這不,我們都跑去想拿人家一塊磚一片瓦,帶回自己家里焚香供上,沾沾纖纖姑娘的靈氣?!?/p>

蘇眉覺得這虔誠程度和信徒們?nèi)グ菀娪^音金身也差不多了。她自己大概是沒能力成為那種傳說中的人物的,但這不妨礙她去瞻仰一下傳說的決心。

沈連成覺得十分丟人,堅決不去,最多只肯站在狂熱人群的外沿。他看著蘇眉和一群文友像菜市場里爭搶甩賣大蔥的老大媽一樣擠成一堆,油然生出一種舉世皆濁我獨清的白蓮花感來。

就在沈連成默默的在陽光下冒充一朵安靜的小白蓮時,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蘇眉剛從一堆人中擠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塊板磚),就看見沈連成身邊不知何時依偎著一位纖纖弱質(zhì)我見猶憐的姑娘,不由得愣了一愣。

“這是纖纖……等等蘇眉,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可憐沈連成一介寫言情的,還不知道這句話會成為后世言情劇的爛俗臺詞之王,就算他知道,現(xiàn)在也只能用窒息般的語調(diào)擠出同樣幾個字。

誰都不知道,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表面上“含羞帶怯”的纖纖姑娘,那玉指卻是狠狠地掐了沈連成一把,低聲對他說:“人家孩子看起來不錯,長得好,也大方。你這次難得眼光靠譜了一次,還不趕緊下手?”

沈連成惱羞成怒:“那只是我的房客,我看人家可憐才帶回來的,你不要亂想有的沒的!”

纖纖眨了眨眼睛,捂嘴偷笑道:“奇怪,我有說那孩子是哪一個了嗎?”

沈連成沉默片刻,終于忍無可忍,對著飄然若仙的纖纖姑娘說:“滾!”

大概是因為纖纖那奇怪的一番話,沈連成一路上偷窺著蘇眉面無表情的臉,心里有種莫名其妙的心虛?;氐郊乙院鬄榱藸幦×己玫谋憩F(xiàn),他破天荒的頭一次洗手做羹湯——這種事在蘇眉到來以后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發(fā)生過了。

一碗熱氣騰騰的桃花線面,湯里滴了兩滴香油,一小朵一小朵的肉餡沉浮在空心面湯里。蘇眉呆愣愣地看著自己眼前的一碗面,半晌,終于嘆了口氣:

“沈連成,”她說,“真不是故意向你告狀。我昨天去六扇門,聽說纖纖姑娘同西域敵國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你也知道,本朝同西域的那些色目人交戰(zhàn)多年,勢同水火。真的是為你好,以后你還是不要同她牽扯太多吧。”

蘇眉努力想要讓自己的語調(diào)聽起來像個關心好友的小伙伴,奈何她天生就有特殊的冷場技巧,這話說完以后半天也沒見沈連成給出點反應,兩人面面相覷許久,蘇眉只能尷尬地笑:“你就當我沒說,吃面,吃面?!?/p>

果然是二貨二得久了,說起正經(jīng)話來都沒人信了。

蘇眉夾起一筷子線面,在熱氣騰騰里,眼眶莫名其妙地紅了一圈。

她最早開始并不是一個花草匠人。

本朝風氣開放,男女都可參加科舉考試。蘇眉也挽著個小包裹進了京,只不過她是仗著自己學過三拳兩腳,野心勃勃想要考取武狀元。

武狀元當然是沒考上,她自己的錢袋子卻被小賊偷走了。萬般無奈之下,蘇眉只好一邊滿京城地抓小偷,一邊給自己找活謀生。

她從小邏輯就比較奇葩,知道自己這副尊容賣身葬父恐怕是沒人肯要的,三思之下只好跑到碼頭上去給人扛大包。包頭工十分黑心,只肯等蘇眉干滿三天才給她發(fā)銀錢。第一天的活才結(jié)束,蘇眉兩腿已經(jīng)跟打擺子似的,下班的路上被樹根一絆,熱血攻腦,當場瞎了。

她昏迷了好久才醒過來,摸索著身邊冰涼的地面,努力地睜大眼睛,卻只能茫然地看著眼前一片黑暗。

“是晚上了嗎?”她想了很久,終于明白過來,“不,是我瞎了?!?/p>

蘇眉惶恐地扶著墻站起來,她想自己瞎了還有沒有可能治好,猛地又反省過來自己根本連治眼睛的錢都沒有。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還沒維持多久,一個腳步聲就已經(jīng)在她耳畔響起,緊跟著好聽的男聲穿透黑暗而來:“姑娘,你怎么了?”

她在碼頭上扛大包的時候沒人把她當姑娘看,蘇眉抬起無神的雙眼來,哭道:“我冷,我餓……”

那個人試探性地攙扶起蘇眉,問道:“你眼睛……”

“瞎了?!?/p>

那個人找了一根樹枝來牽引著蘇眉,先帶她去看了大夫,大夫再三表示只是淤血一時積在了腦子里,等過幾天淤血散開蘇眉就沒事了??赐甏蠓虺鲩T時她餓得走都走不動,那人就背著她回到了家。

一貫舞刀弄槍的蘇眉生平頭一次覺得自己無助,覺得自己還是那個需要人保護的女孩兒。她現(xiàn)在還記得自己最餓的時候那個人給自己捧來的一碗桃花線面,入口的空心面細軟如棉線,雞湯的香氣直撲鼻端。蘇眉在黑暗中觸摸到最熱氣騰騰的人間煙火,猝不及防地想要落淚。

她沒來得及復明,六扇門就通知她抓到了小偷,并給她安排了醫(yī)治。于是匆匆作別,蘇眉在六扇門中睜開雙眼重見日月的時候才恍然發(fā)覺,自己不知道救命恩人的長相也就罷了,竟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蘇眉一直沒有放棄去找他,她想如果他不嫌棄她的話,那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也算一段佳話??墒蔷┏侵螅睦锸撬@樣一個孤身女子說找人就能找到的。

直到那一天清晨,蘇眉打著哈欠開門迎客,沈連成一腳跨過門檻,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聲音撲面而來:

“店家,麻煩買一盆含羞草。”

蘇眉說得一點都沒錯,官家確實懷疑纖纖姑娘是否暗中與敵國通風報信。就在蘇眉才對沈連成說出那些話沒多久,六扇門一道金牌下來,關押了纖纖姑娘,緊跟著搜查了她的小屋。

各種卷宗被翻得亂七八糟,連花盆底都沒有放過,可是沒有。

沒找到她通敵叛國的只言片紙。

一方面六扇門扣押著纖纖姑娘不肯放人,另一方面又苦于找不到證據(jù),這案子進程停滯不前,官府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就在這時,有人擊鼓報案,報的便是這通敵叛國之事。

那人說纖纖姑娘與通敵毫無關系,真正告密的另有其人。

青天大人看著堂下不卑不亢的青年書生,一拍驚堂木:“其人是誰?”

“我的房客,蘇眉?!?/p>

沈連成將蘇眉所有的手稿都帶到了堂上。而當時蘇眉對此還一無所知,她還在家里燉著豬蹄,一心想著要是燉老了就不好吃了,誰想到六扇門的捕快們氣勢洶洶地破門而入,要她與沈連成當場對峙。

沒錯,那些手稿上,字跡都是她的字跡。

可是情節(jié),卻不是她寫的情節(jié)。

那手稿的每一段第一個字連起來,就是一封寫往敵國的密信,而蘇眉確定,在她與沈連成同住的這段時間里,除了沈連成打著各種招牌的“指點”,再沒有人動過她的手稿。

人證物證俱在,蘇眉默然片刻,決然包攬了所有的罪名。在她被押走的前一刻,蘇眉忽然叫住了沈連成。

“家里鍋上燉了豬蹄,”她想了想,補充道,“原本是慶祝的,慶祝我今天剛剛印刷出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本書。”

“你要是回家,記得往鍋底下添把柴吧,過了火候就不好吃了?!?/p>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豬蹄等誰吃。

蘇眉看著一天三頓頓頓不落地來探監(jiān)的沈連成,頗有些無語。

“纖纖姑娘救出來了嗎?”她偏著腦袋問。

“嗯?!鄙蜻B成放下食盒,“你的罪名還沒有定,畢竟那封密信泄露的不是機密要聞,他們現(xiàn)在還在吵。不過沒關系,大不了你被關押一輩子,我給你送一輩子的飯?!?/p>

“沈連成,”蘇眉笑了,“把我扯進這無妄之災的也是你,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也是你,你這是做什么呢?”

“纖纖是我妹妹,親生妹妹?!鄙蜻B成輕輕說道,“我不能看著她在這牢獄里度過一生。她還那么年輕,沒有遇上一個愛人,沒有談過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怎么能被葬送在這樣黑暗的牢房里?而且,坐過牢的姑娘,出來還有哪個良人肯要她?”

所以他聽蘇眉說讓他不要太過靠近纖纖的時候,第一時間通知了她銷毀所有證據(jù);所以在聽說纖纖出事的時候,帶著偽造的蘇眉手稿來到了六扇門。

蘇眉忽然問道:“那我呢?”

你做這一切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

有沒有一個人愛過我,考慮過我以后將該如何?

沈連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想說其實你還有我。不然蘇眉以為像他這樣對打打殺殺毫無興趣的人,為什么會在最忙的時候都愿意陪她演一場謀殺案現(xiàn)場;會和她一起熬夜拿著算籌計算從某地趕到某地到底需要花多長時間。

他說:“蘇眉,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是認真的?!?/p>

“其實通敵這事,纖纖確實是無辜的?!鄙蜻B成低頭,“她不過,是被我連累了而已?!?/p>

“真的借小說之名,行告密之事的人不是纖纖,是我。”

蘇眉一怔,隨即笑了:“你不要為了給你妹妹脫罪,什么話都說得出來。我和你住在一起,你的手稿我也看過,沒有任何問題。”

沈連成默默地掏出一張深色紙卡來,那張卡片上被人不規(guī)律地穿透了好幾個孔眼,他說:“我寫過好幾本書,每本書上都有一段序言。把這張紙卡壓在那張序言上,多余的字會被紙卡蓋住,只有這些孔眼中能透出字來。然后把透出來的字排列起來,就是一封密報?!?/p>

蘇眉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要干這種通敵叛國的事?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還是你篤定我不會告密?

沈連成苦笑,并不答話,他收起了卡片,轉(zhuǎn)身離去。

他確實不擔心蘇眉會告密,這紙卡只有一份,只要他燒了紙卡,缺了重要物證,也沒有人能拿他立案。

“沈連成,”蘇眉抬起頭來,最后喚了他一聲。

“你記不記得你曾經(jīng)在碼頭岸邊救過一個雙目失明的女孩?她其實一直、一直都……”

一直都喜歡你。

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出那句話來,因為沈連成已經(jīng)快步離開,只留給她一個背影。蘇眉深深地低下頭去,自嘲般地一笑。

她有些落寞地想:論長相,她這副尊容啊,是不丑;論才情,大概就差得太遠;論氣質(zhì)、論財富,她有過這些東西嗎?

也難怪沈連成甚至都不愿意聽自己把那句話說完。

蘇眉大概已經(jīng)忘了,她跟沈連成住在一起時,沈連成的編輯慕淇夸過他什么話——那家伙,從來都過目不忘。

沈連成推開自己的家門,毫不意外地在家里發(fā)現(xiàn)了色目人的存在。

“國主對你上次傳回來的消息很不滿意?!币粋€色目人兇狠的說,“你的消息傳回來得太慢了。你說中原皇帝會集結(jié)軍隊,等到大軍都兵臨城下,我們才收到你的密函!”

“沈連成,你是不是真的不關心你娘的安危?每次傳過來的密件,不是延遲了,就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廢話,我們自己的探子也能打探出來!”

那人說著,拔刀而起,一刀將沈連成紅木的桌椅劈成兩半,他冷笑道:“我看漢人多半貪生怕死,拿父母的命恐怕也威脅不了你,倒不如我現(xiàn)在把你殺了,一了百了?!?/p>

沈連成鎮(zhèn)定自若地說:“殺了我倒也沒什么,只是你們國主若是問下來,你從哪兒再找一個中原密探給他交代呢?”

另一個色目人抬腳踹了過去,惡狠狠地道:“沈連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聽說中原有一個大官,很喜歡看你的書,經(jīng)常給你來信,你從他口中套出了不少軍情。我們千里迢迢地從西戎過來就是為了你這份軍情,識相的話就給老子我交出來!”

沈連成不為所動:“你們先放了我娘,我再同你做這一筆交易。”

一個人哈哈大笑:“你還指望你娘?那個老不死的我們養(yǎng)著她吃白飯嗎?不過是為了讓你替我們賣命,才哄你她還活著罷了?!?/p>

沈連成猛然抬頭:“這不可能!”

他家本是在西戎與中原的交界地帶,沈連成十六歲那年辭別老母上京趕考,誰料他在京城時卻聽說自己的家鄉(xiāng)被西戎攻陷。沈連成掛念家中父母,拼死拼活跑回家鄉(xiāng)去看,結(jié)果被色目人俘虜。

色目人知道他是京城趕考的舉子,想著留他一條命或許有用。只是沈連成抵死也不愿做叛國賊,直到那西戎將軍出面,以他母親的性命威脅于他。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娘親還活著,然而今天那個人卻告訴他:“你娘早死了!”

“色目軍營里傳了瘟疫,我們自己的士兵都死了不少,怎么可能有多余的藥去救一個中原俘虜!”

沈連成雙目充血,狠狠地朝其中一個人撞了過去,那人似是料想不到一個文弱的書生竟然敢頂撞他們,一驚之下被沈連成揍了個仰倒。其他人方才反應過來,紛紛上前對沈連成拳打腳踢,那些拳頭雨點似的落在沈連成的身上,可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

我這么多年來到底為的是什么?他迷茫地想。

我把我妹妹拖進了這潭臟水里,利用她的名氣為我打掩護。我甚至親手把我喜歡的姑娘送進了大牢,斷送了她一輩子的幸福,可是這一切到頭來原不過是一個笑話。

一個人狠狠一拳揍在沈連成心口,他的心臟驟然停跳了片刻,然后,嘔出一口鮮血來。

這時敲門聲忽然在這些人耳邊響起:“沈連成?沈連成你在嗎,這個月的稿子你還沒給我交呢,你有本事拖稿子,你有本事開門哪!”

是他那個對此一無所知的編輯,慕淇。

沈連成艱難地抬起手來,他想對門外喊讓慕淇快逃,這些色目流寇根本不在乎在中原境內(nèi)多殺一個人或少殺一個,她現(xiàn)在來找自己,不過是來找死罷了。

可是他拼了命地想喊出聲來,卻只是從喉嚨里支離破碎出大片大片的血沫。

一個色目人對同伴使了個眼色,然后只見那人猙獰地笑著,撿起身邊的長刀,前去給慕淇開門。

沈連成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那一聲慘叫聲響起。

可是響起的卻是色目人的咆哮,夾雜著憤怒的低吼。

沈連成抬眼,就看到慕淇躲在后面,而本該在六扇門安分候?qū)彽奶K眉一馬當先破門而入,凌空飛起一腳,將一個彪形大漢一腳踹開。

她一襲捕頭紅衣,腰身束得很高,顯得整個人挺拔而嬌媚。房中其他幾個色目人低吼一聲,抓住刀劍一齊向她攻去,蘇眉矮身閃過,整個人下彎成一抹驚心動魄的弧,緊跟著抖出手中的繩索,兔起鶻落之間便將那幾個人牢牢捆住。

蘇眉收緊了繩結(jié),一腳把那幾個色目人踩得彎下腰去。這時沈連成的小破屋外已經(jīng)擠了一圈圍觀群眾,蘇眉從腰間拔出平亂玦來,在眾人眼前一晃:“六扇門女捕頭蘇眉,奉命捉拿欽犯,閑雜人等請速速離去?!?/p>

沈連成目瞪口呆,直到蘇眉把他送到大夫那里,沈連成依舊死死地抓著蘇眉的手,可憐他身受重傷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睛瞪著蘇眉。

而蘇眉始終是那副表情,介于死豬不怕開水燙和死馬當作活馬醫(yī)之間,她攤開手,說道:“早就說了我是來京城考武狀元的,雖然狀元是真的沒考上……但我是那一年的榜眼?!?/p>

沈連成含恨咽下一口老血。

“后來在六扇門幫我捉賊的時候向我提出要不要當他們的捕頭,我就順便賣身到了六扇門,算是還他們的人情。這一次六扇門接到報案,說翰林街可能會有西戎的密探,我便領命做了臥底?!?/p>

臥底當然不能直接安插進翰林街,捕頭們在臥底之前,總得先給自己安排一個不易被人懷疑的身份。蘇眉便是因此被送進了京城最大的花草苑當學徒。

這次是慕淇察覺到了隔壁的不對勁,及時報了官。蘇眉剛好趕到,救下了沈連成一命。

直到蘇眉再三對沈連成保證,她以后絕對不會再騙他,沈連成才放心似的,兩眼一翻昏迷了過去。

蘇眉才進六扇門一年,便立了大功。六扇門老老少少十分欣喜,今年業(yè)績六扇門終于能壓刑部一頭,便買了一面錦旗來,上書“天下第一女捕頭”送給蘇眉。

蘇眉接受錦旗的時候,覺得自己和在花果山上被人圍觀的美猴王差不多。

等到賀喜的眾人散去,蘇眉才看到養(yǎng)傷養(yǎng)得七七八八的沈連成,黑著一張臉坐在六扇門門口的石獅子上。

他臉上還殘留著當初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痕跡,這些天來沈連成閑得發(fā)霉,手又因為受傷動不得筆,便堅持天天來等蘇眉下班。

蘇眉快步向他走過去,聽沈連成向她抱怨說纖纖妹妹最近找了一個小白臉連家都不肯回了;說編輯慕淇最近又重拾書本,打算繼續(xù)生命不息考試不已,為考進翰林院前二百五十名而不懈奮斗。

蘇眉默默地聽著,忽然停下來,問沈連成道:

“你在牢里說你會照顧我一輩子……現(xiàn)在還算數(shù)嗎?”

沈連成沒有說話,只是牽住了她的手。

一貫粗心大意的蘇眉這一刻忽然懂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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