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藍

花火9A

逆風之翼

美編約圖：電腦喜歡上女孩的故事，要一個抱著筆記本電腦的女孩子，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有男性卡通人物偷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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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也曾經(jīng)有過寫了大半夜的文檔沒保存的杯具經(jīng)歷……對突然抽風的電腦恨到牙癢癢，但我卻被文章里的小白感動得想哭，如果我的電腦也這么喜歡我，我以后一定早睡早起，再也不熬夜工作了。你和你的電腦之間，也有這樣溫暖人心的故事嗎？

一、方小茹：我八千字的Word被吃掉了。

晚上一點半。

方小茹目光呆滯地盯著電腦屏幕，雙手按在鍵盤上，偶爾翻個白眼思索一下，接下來便是十指如飛的敲打。時鐘的嘀嗒聲伴隨著用力敲擊鍵盤的聲音，是這個深夜里唯一枯燥不變的動靜。

窗外傳來野貓的嚎叫，一聲比一聲高亢嘹亮，在這個春意盎然的季節(jié)，有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寫消遣書。

方小茹保持著現(xiàn)在的姿勢已經(jīng)三個鐘頭了，這三個鐘頭她寫了八千字，這個晚上的戰(zhàn)果還算可觀，一天兩更的誓言得以完成，不必拼字失敗后在微博上跟方舟子表白了。她伸出酸痛的手腕，握著鼠標在“保存”上點擊了一下，然后關(guān)上了文檔，又關(guān)了電腦。

洗完澡收拾好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兩點多了。她吹干濕漉漉的頭發(fā)躺在床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方小茹的腦袋嗡嗡作響，眼睛酸痛，心臟好像瞬間停止了跳動，又馬上跳得飛快。大腦好像幽靜清澈的湖水一樣，水流嘩啦啦地源源不斷地沖進來，湖水清澈得如同一面鏡子。

明天約了媽媽逛街，早上十點到商場，她現(xiàn)在必須睡著?？稍绞沁@么想就越是無法入眠，方小茹在心里默默地數(shù)著羊，她覺得數(shù)的羊已經(jīng)擠滿了新西蘭牧場，卻仍睜著酸痛的眼睛望著窗外陰暗的天空直到泛起魚肚白，這才迷迷糊糊地進入夢境。

她夢到了自己筆下的故事情節(jié)，她化身女主角，與男主角和男二號在異度空間周旋，時而危機四伏，時而柔情蜜意，忽然碰撞出新的點子，她想用筆記下來碰撞出來的情節(jié)，四處找紙筆也找不到，就在這時候，電話鈴響了。

嗡嗡作響的手機鈴聲把她從夢境帶回到現(xiàn)實世界，她疲倦地瞇著眼睛接了電話，媽媽的聲音爆發(fā)出來：

“小茹你干什么呢？不是說好十點商場見嗎？現(xiàn)在都十一點了，你在哪里？”

“媽，我困著呢，再睡一會兒，今天不逛了。”說完她掛掉了電話，一頭倒在被窩里，又打起呼嚕來。

再醒來的時候聽見廚房叮當作響，飯香充斥鼻端，她走下床，媽媽在廚房為她做飯，煤氣灶上咕嘟咕嘟的熱湯香氣四溢，她咽了一口口水，發(fā)覺昨晚十二點泡的方便面已經(jīng)徹底淹沒在強大的胃酸里了，她現(xiàn)在早已餓成了非洲難民。

飯剛上桌她就大口吃起來，滾熱的飯菜燙得她不敢閉嘴，食物滑下食道的滿足感又讓她停不下來?？粗I鬼似的吃飯，旁邊的媽媽嘆息一聲：

“小茹啊，找個正經(jīng)工作吧，你這么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

頭？怎么會有頭？她已經(jīng)和網(wǎng)站簽了約，正在寫的小說馬上就要上架，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人氣剛剛看到希望，這個時候，怎么能說“到頭”這種話？

就是因為在家里爸媽總是嘮叨，她才會搬出來住，自在逍遙，想寫到什么時候就寫到什么時候，再也沒有耳邊的聒噪，但同樣的，深夜里桌邊的一頓夜宵也失去了。

“媽，行了。我心里有數(shù)。”

媽媽幫她洗了衣服收拾完豬窩一樣的屋子之后嘆息著走了，方小茹摸著滿足的肚子開了電腦，打算把昨天剛剛碼上的字搬到網(wǎng)上去。

嗯？不對！

昨天熬了三個小時的辛勞成果，不見了！文檔仍舊停留在她白天寫的地方，她熬夜寫出來的八千字，全都不翼而飛！

方小茹覺得頭嗡的一聲大了，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在筆記本電腦上。

二、方小茹：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打死你。

方小茹運用了全方位立體的搜索方法尋找失去的八千字，可是它們就跟人間蒸發(fā)了似的，一點蹤跡也找不到了。

她沒辦法再雞血噴涌再搞個八千字出來，含淚忍痛在微博上給方舟子發(fā)了一篇情深意長的求愛公開信，但想想那沒有影蹤的八千字，她還是肉疼不已。

想了想，她翻出手機來撥了一個號碼。那是她高中同桌秦淵，人稱“電腦小神童”。據(jù)說他三歲開始拆電腦，六歲組裝電腦，十歲會編程，十六歲無所不能，他和她考入同一所大學，時常吃飯聊天談理想，方小茹的這臺筆記本電腦，還是他幫忙配的。

一個電話叫來了正在外面吃午飯的秦淵，他捧著一盒吃了一半的盒飯就進了屋：“小茹，這雞腿特好吃我還有一半沒啃你要不要嘗嘗？”

秦淵居然舉著雞腿放在她嘴邊作勢要喂，方小茹哪里有這個閑情逸致啃雞腿啊，她果斷打翻還給了他一腳：“少廢話，快看看我的小白怎么了！”

秦淵眼含熱淚地看了地上的雞腿一眼，乖乖地坐在電腦椅上查看起電腦來。

還沒動電腦，秦淵就看見電腦屏幕的左下角處有一個瞪死魚眼挖鼻孔的、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友善的卡通形象，不由得驚呼一聲：“這、這、這是什么東西？”

那個卡通人物見他大驚小怪的樣子哼了一聲，一臉鄙夷地朝屏幕左邊走下去，漸漸隱沒不見。

方小茹拍拍他肩膀：“坂田銀時??！你沒看過《銀魂》？他可是我現(xiàn)在最喜歡的人物形象啦！”

“不是這個！這個東西難道不是病毒嗎！”

她學著銀時的表情鄙夷地挖著鼻孔：“正規(guī)網(wǎng)站下載的人形寵物呢，我每天都跟他說話的，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打死你。”

秦淵喊了一聲冤：“你到底是讓我來幫你修電腦的還是要修理我的？”

“少廢話，馬上幫我找找那不見的八千字。找不著這些字我接著寫下去的動力都沒有了。”

秦淵得令，仔仔細細查看起系統(tǒng)來。他用隨身攜帶的U盤下了三個殺毒軟件在電腦上，但怎么查，都沒有半點病毒木馬的跡象。

Word文檔記錄也查過了，仍然一無所獲。秦淵把能想的辦法全都想了，最后向后倒在椅背上：“小茹，我對不起你，實在……找不到了。不如我把地上的雞腿洗一洗熱給你吃謝罪吧？”

方小茹一個栗暴打在他頭頂算是回復。

送走秦淵，方小茹坐在電腦椅上對著電腦看了許久，忽然覺得之前寫過的那八千字像是一場夢境似的，虛無縹緲地在筆記本滾燙的硬盤上蒸發(fā)了，揮一揮衣袖，一朵云彩都沒有留下。

她不甘心，憑著印象又開始寫了起來，寫了大概三千字她小心翼翼地點了保存，再惴惴地打開，剛剛寫的那三千字，安然無恙地躺在文檔里。

方小茹心下安慰，點了個外賣吃完后，看了一會兒熱播偶像劇，又玩了幾把小游戲，時間已經(jīng)指向十一點鐘，她又打開文檔繼續(xù)寫了起來。

一直到深夜兩點，又寫了頗為可觀的五千字，她保存之后關(guān)閉了文檔，剛想關(guān)機，又不放心似的再次打開文檔。

之前寫的三千字和新寫的五千字都好好地在呢。

她頓覺放心，關(guān)了電腦睡去了。

然后第二天日上三竿再開文檔時，絕望如殺豬般的哀號響徹整個小區(qū)：“我的五千字！五千字不見了！”

三、秦淵：電腦成精了！

秦淵覺得自己好委屈：明明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趕來了，卻仍免不了被面前的死宅女一頓修理，理由是沒有修好她的電腦。

其實他真的是盡力了。但即便是他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也找不出這里面的緣由。

于是他只有把電腦重新裝了系統(tǒng)，重新安裝了軟件，然后他竟然看見一個卡通人物笑瞇瞇地背著網(wǎng)球拍從屏幕下方跳了出來！

怎么回事？！明明剛才重裝了系統(tǒng)??！大哥你從哪里蹦出來的？

方小茹歡欣雀躍地沖著電腦屏幕上的卡通人物打招呼：“不二君你今天也很帥氣哦！”

明明她只是說話，可屏幕上的那個人物竟然做了一個“這也沒什么”的表情，還朝方小茹豎起了大拇指。

這個根本不對??！秦淵驚恐地指著屏幕喊道：“這、這、這是什么東西？”

“不二周助，我最新喜歡的卡通人物！”方小茹滿臉鄙夷地看他，“你不會沒看過《網(wǎng)球王子》吧？”

“不是這個！重裝了系統(tǒng)這個程序怎么還在？”

“你剛才安裝軟件的時候不小心裝上了唄。”方小茹滿臉警惕地瞪著他，“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打死你?！?/p>

“小茹這東西明顯是病毒……”

“閉嘴?！狈叫∪愦驍嗔怂脑?，對著屏幕的卡通人物露出了花癡的笑容，“不二君一定會守護我的對不對？”

帥氣的卡通小人笑著點頭。

笑著……點頭了！點頭了！這東西怎么會知道主人說什么？！

秦淵從電腦椅上滑倒在地：電腦成精這種事情，他根本修不了！

見他拔腿要逃，方小茹恨恨地揪住他：“你得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不然以后再丟怎么辦？不許跑！把電腦給我修好！”

秦淵眼中含淚連連搖頭：“陛下，臣妾做不到??！”

電腦屏幕上的卡通小人，腹黑地瞇起眼睛，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四、秦淵：方小茹，馬上把你的電腦扔了！

為了解決這臺靈異的筆記本電腦，秦淵這天留宿在方小茹家里，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她旁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看她寫小說。

“對對，再保存一下，然后發(fā)給我?！彼麛[弄著手機接收一撥她新出爐的一千字，又讓她重啟電腦，再看文檔還在不在。

每一千字一保存，如此一直折騰到晚上一點，秦淵有點熬不住了，每打一次哈欠都好像吃了一口芥末似的眼淚洶涌，方小茹很體貼地讓他睡在書房的地板上，施舍給他一床被子。

秦淵就那么睡在了地上，睡了一會兒他朦朦朧朧地翻了個身，覺得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光線，睜眼望去電腦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開了，映入眼簾的正是方小茹熬夜寫完的那篇文檔，Word界面里，光標自己飛快地挪動，目之所及的文字大片大片地被刪除，就在他發(fā)愣的時候，電腦刪完了幾段之后，自己關(guān)機，熄滅了屏幕。

黑暗中的秦淵嚇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早上，方小茹從房里出來上廁所的時候被嚇了一跳，秦淵裹著被子坐在她臥室門口，一雙眼睛布滿血絲，見她出來，他大吼一聲：“方小茹把你的電腦扔了！馬上！”

方小茹一腳踢開他：“想都別想！小白是我男朋友！”

秦淵急忙把自己所見跟她講了，方小茹仍然不以為意，打開電腦，果然文檔少了一部分，他們對照之前發(fā)到手機里的文字細細查看，發(fā)覺晚上十點是個分水嶺，晚十點之前的文字，都好好地保存著；十點之后的文字，全都被刪除了。

發(fā)現(xiàn)了這個規(guī)律的方小茹抱著電腦狂吻：“小白是擔心我熬夜短命嗎！小白你果然是愛我的！”

秦淵分明看見電腦屏幕上的卡通人物犬夜叉紅了臉，做出一副要推開面前人的表情，那困擾和害羞并存的模樣讓他忽然覺得，電腦成精這事也不是那么令人害怕了。

五、小白：I love you.

在二進制的電腦世界里，“1”是1，“2”是10，“3”是11，“4”是100，以此類推。和人類世界不同，電腦的世界里非黑即白，程序指令是比圣旨還要重要的東西，主人的命令高于一切，每臺電腦都要無條件遵從。

那，有沒有例外的情形呢？

說實話，小白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么而存在的，當他發(fā)覺自己是一臺電腦的時候，特意掃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2012年12月21日。他通過攝像頭看見一個女孩正在賣力地在他身上敲打，面孔癡迷得近似扭曲，口中還念念有詞：就算世界末日也不能阻攔我寫作！小白，這最后一刻我誓與你共存亡！

小白。原來他叫小白，是一臺嶄新的筆記本電腦。他的主人是一個視寫作為生命的癲狂女子，她發(fā)起狠來可以一天一夜不吃不睡不停寫字，他的身體被用得滾燙，都開始疲憊得想要自動關(guān)機了，可這個可怕的女人還在雙眼冒光地寫結(jié)局，簡直太可怕了！

如果說電腦成精了是驚悚片，那人類發(fā)起狂來根本就是恐怖片！

他雖然覺得很熱很累，但看到主人那么拼命，就決定暫且咬牙忍耐一下好了。

慢慢的，他對主人也有了一些了解。這個每天和他面對面深情對視超過十五小時的女人名叫方小茹，如今已經(jīng)大四，在考研無望、工作無門、找對象也沒有著落的現(xiàn)實之下，她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熱愛的寫作事業(yè)上了，她努力朝著自己的夢想進發(fā)，但每次投稿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偶爾得到幾個“抱歉，您的稿子不適合我們，請轉(zhuǎn)投吧”的回復就樂不可支覺得好像跟過稿一樣讓她歡欣鼓舞。方小茹堅信這是自己此生奮斗的事業(yè)。她洋洋灑灑地寫了幾百萬字，卻一分錢也沒賣出去。

說實話，身為一臺性別為男的電腦，每天被主人強行寫下無數(shù)情情愛愛的文字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但好在方小茹是一個怪胎，她寫得累了就會跟電腦說話來鼓舞自己士氣。

“小白，我覺得你就好像是我男朋友似的。不，男朋友也沒有你可靠，我今年的收入就全靠你了，我們再努努力，加油！”

“小白，你覺得我這里寫得好不好？嗯，我也覺得不錯！加油！”

“小白，我今天的衣服好看嗎？算了，我知道你只愛我的內(nèi)涵而非皮囊，總有一天我們的實力會被別人認可的，加油！”

一般他都是傾聽，很少說話。可就有這么一天，這丫頭在網(wǎng)上看到了一個測試電腦男女的帖子，便心血來潮地把指令輸入文本文檔，然后改了后綴名點擊運行，他一陣惡寒，卻不得不按照程序說出了那幾個字：I love you.

這可樂壞了這個死宅女，她抱著電腦就是一頓猛親：小白！我就知道你是男的！我就知道你愛我！

我愛你個頭??！他氣得恨不能罵出來，卻感覺身體溫度瞬間升高，然后啪的一聲——他自動關(guān)機了。

6.小白：我好像生病了。

小白覺得自己似乎生病了，他自己下載了許多殺毒軟件給自己反復體檢，他檢查了自己每一處空間，明明是沒有異樣的，可是為什么一遇到方小茹，他就覺得自己不像是一臺電腦了呢？

天熱的時候方小茹光著膀子在他面前上網(wǎng)的時候，他會溫度升高死機；天冷的時候方小茹瑟瑟發(fā)抖地躲在毛絨睡衣里，他自動升高溫度給她取暖；方小茹黑著眼圈熬夜寫稿，他有時竟然看著她看到失神而忘記自動保存；方小茹半夜泡方便面當夜宵，他在計算這一頓她吃了多少防腐劑進入身體，要多久才能排出去……

他開始在她時常瀏覽的網(wǎng)站旁邊做手腳，什么熬夜變丑、熬夜易老、熬夜導致心臟病猝死的一系列聳人聽聞的標題，但方小茹看也不看，照樣一宿一宿地通宵，后來他幻化成她喜歡的卡通形象，以電腦助手的面貌出現(xiàn)，每天看到她顯露倦容時就走出來，做一個睡覺的動作。

雖然效果不明顯，但小茹多多少少還是聽一些的，她已經(jīng)從熬通宵到熬半夜，不得不說是一大進步。

但她的身體仍然漸漸垮了下去，她有時候?qū)懼鴮懼臀嬷乜诿碱^緊蹙，他知道，她的心臟本來就不十分健康，長期黑白顛倒的生活更加劇了這個問題。

小白覺得，電腦冷酷無情堅決執(zhí)行程序的時刻來臨了。

每晚十點后的文檔，他會自動開機刪除掉。一個字都不剩，一點備份痕跡都不留，徹徹底底地刪除掉！

看著小茹肝腸寸斷仰天大哭的樣子他有點心軟，但仍是堅決執(zhí)行這個他自己定下來的程序。

在那位所謂“電腦小神童”秦淵的幫助下，方小茹終于開始正視熬夜寫下的稿子存不住的問題了。雖然小白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她從窗戶丟出去，但憑著這些年的感情，或許她會給自己留點面子……

“小白！你醒一醒??！不要逼我把你賣給收破爛的李大爺！”方小茹一口咬在鍵盤邊緣，留下兩排清晰的齒痕，“我們約好了要寫出別人認可的文字的啊！我今天必須把這段寫完！你要是不從我們就分手！能買到的新歡有的是！”

他冷冷地閃了一下屏幕，然后自動關(guān)機。

方小茹果然開始瀏覽起購買筆記本的網(wǎng)頁來，每當她挑好了一臺電腦放在購物車，他就冷冷地閃一下屏幕，然后自動關(guān)機，這回，連自動保存文檔他都懶得恢復了。

方小茹被他虐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最后抱著他痛哭流涕：“我錯了！小白！你原諒我吧！我答應你十點前睡覺！我再也不另尋新歡了！你把我之前的那一萬字還給我吧！”

他輕輕哼了一聲，慢慢開了機，把回收站里的文檔翻出來給她。方小茹如獲至寶，抱著屏幕親個不停。

唉！愚蠢的人類。

他紅著臉，這樣想道。但即便如此，每當收破爛的李大爺在窗外叫喊“廢舊電腦高價回收”的時候，他還是會有些緊張。

七、方小茹：心底好像有什么地方坍塌了。

拜小白所賜，她的作息生活終于開始有些規(guī)律了。她的網(wǎng)文如愿以償?shù)厣狭思埽總€月的收入有二三百元，這些錢，買點方便面姨媽巾什么的，還是勉強夠的。

方小茹仍然每個月從爸媽那里拿一千元的生活費，媽媽托人給她找了一份工作，她不想去，找了個理由就推脫掉了。

媽媽送來生活費又做了一桌好菜，看著小茹狼吞虎咽的樣子問道：“小茹，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小茹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點頭：“是啊。”

媽媽兩眼放光：“是誰??？介紹給媽認識！”

方小茹指著自己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今天的卡通人物形象是卡卡西。

“就是他啦，”方小茹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水，“小白——每天都陪著我的男朋友?！?/p>

方媽媽看著屏幕上跟她打招呼的卡卡西，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起身就走。走時，她跟小茹說道：“工作的事情你考慮一下，那份工作雖然薪水不高，但還是能學到東西的。小茹，你一個人生活沒規(guī)律，不如搬回……”

方小茹已經(jīng)走進臥室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著了。

媽媽只得停了嘮叨，輕嘆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屏幕上的卡卡西人物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書本，似乎，也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方小茹醒過來第一件事是喝水，第二件事是上廁所，第三件事就是坐在電腦面前寫稿，挪動鼠標之后，黑暗的屏幕點亮了，她看見卡卡西舉著一張牌匾，上面寫著：“親愛的，去工作吧！”

對這臺電腦的古怪行為，小茹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她把光標挪到卡通小人身上，光標就變成一只小手的形狀，再輕點左鍵拉起，小人就被拽了起來，她在空中畫了三圈，用力地將他扔了出去——卡通小人摔出了屏幕范圍，手中的牌子哐當一聲掉在屏幕上，轉(zhuǎn)瞬間就不見了。

哼，她還會被一臺電腦要挾不成？！笑話。

方小茹的上架作品完結(jié)了，收益仍是不理想，加上賣的各種版權(quán)也不過寥寥兩千元而已，對于這半年的消耗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

正在她煩悶的時候，秦淵過來探望她，拎了一袋子好吃的不說，還表示過兩天同學們要搞一次畢業(yè)旅行，去郊區(qū)爬山，還有篝火晚會BBQ。方小茹正好心情不好尋不到人生目標，決定參加。

爬山這天她背了小白一起，走幾步就氣喘吁吁得不行，看著同學們一個個健步如飛悉數(shù)超過了自己，班長更留下一句：“最后一名有懲罰！”之后逃之夭夭，她氣得僅跑了兩步，雙腳就又如灌了鉛一般緩了下來，整個人如同七八十歲的老人沿著石階慢慢地走。

“我扶著你吧?！鼻販Y的聲音傳來，她忽然覺得很安心，慈禧太后一般伸出手讓他扶著，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電腦我?guī)湍惚吃趺礃?？”秦淵體貼問道。

方小茹停下腳步，上氣不接下氣：“不……小白會……會不……高興……”

秦淵忍不住笑了，繼續(xù)扶著她一起上山。這時他的電話忽然響了，接通之后竟然是班長的聲音：“秦淵你在哪兒?。课覀兌嫉缴巾斄?，野餐的面包火腿腸礦泉水呢？我們又餓又渴，你人呢！”

秦淵看了看四周，聲音中有點抱歉：“我們還在半山腰，要不你們再等一會兒吧？”

“你們？”班長的聲音變得十分嚴肅，“秦淵你是跟方小茹在一起是吧？集體活動你怎么能借機獻殷勤呢？你背著大家的糧草來跟小茹同學二人世界卿卿我我？這樣好嗎？我們都要渴死了……”

方小茹心中滿是愧疚：“秦淵，你先走吧，別等我了。我一個人慢慢上去?！?/p>

班長在電話那端跟著咆哮：“你看你媳婦都這么說了，你就快點顧及一下我們二十多條人命吧！別為一棵歪脖樹放棄整片大森林??！不然你們的喜酒我們不喝了！紅包也泡湯！泡湯！”

另一端傳來許多人附和的嘈雜聲，方小茹苦笑一聲，示意他快點走。

秦淵不想拋開她，直到她把胳膊從他手里掙脫出來，裝作一臉輕松道：“我一個人正好可以坐在石頭上乘個涼！一直爬山我都要累死了！”

見她這樣，秦淵也不好堅持，他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臺階，還不忘囑咐她：“有事給我打電話！QQ也行，我手機在線！別逞強，不行我一會兒下來接你！”

她掛著不在意的笑容朝他揮手，直到他健步如飛的身影消失在上一個拐角，這才停下腳步，扶著山壁喘粗氣。

秦淵離開的那個瞬間，方小茹聽到自己心底好像有什么地方坍塌的聲響。他不在身邊，她似乎連登頂?shù)牧舛紱]有了，又爬了幾級，她看見山壁另一端有一塊平滑的石頭，于是把背包放在石頭下面，取出筆記本放在膝蓋，插上無線網(wǎng)卡，借著頭頂綠樹的陰涼，很自在地上起了網(wǎng)。

她身后就是峭壁，郁郁蔥蔥的樹林看起來并不那么讓人感到害怕，但卻并不表示不危險。

她打開自己專欄的地址，開始查看最新讀者的留言，其中有一條標題吸引了她：“寫得好難看！果斷棄了！”她忙點開內(nèi)文，卻發(fā)覺內(nèi)文也只是這一句話而已。

哪里難看你告訴我啊……我改還不行嗎！她心里如同壓了一塊石頭似的抑郁不已，可最讓人傷心的是，這條評論下面還有其他人的留言，意思大概是：雖然沒什么意思但至少更新很快，消遣時間的話還湊合，誰叫我文荒呢……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好像置身云端迅速墜落般，呼吸急促，卻總好像有一口氣悶在胸口喘不上來，她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見了，整個人再也無法維持平衡，就這么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身后是百尺峭壁，她看不見自己是怎么跌落的，心臟病發(fā)的眩暈感和墜落的感覺相差無幾，而當她再睜開眼時，只能看見刀刻一般的山壁在面前，身下窸窸窣窣的，有什么刺得她火辣辣地疼，整個人疼得動彈不得，也不知道是哪里骨折還是什么，她伸出手去摸頭頂黏糊糊的地方，放在眼前一看，全是深紅色的黏稠的血液。

“救……命……”她氣若游絲地呼喊道，但這微弱的呼救聲被山風帶走，根本無人聽見。

筆記本落在她腳邊不遠處的樹枝上，剛才的下墜讓它屏幕碎裂，卻沒有讓它關(guān)機。透過蜘蛛網(wǎng)一樣的裂痕，它的屏幕仍然亮著，她的QQ上有頭像在閃爍，那是秦淵找她。

“小白……救……”她還沒說完這句話，意識如同沉入了深潭，陷入一片混沌。

在她合上雙眼的時候，她沒有看見，電腦自動打開秦淵的彈窗，蹦出對方的留言：

小茹，打你手機也沒接，在哪兒呢？我去接你。

電腦自動在下面對話框中打出了一行字：我墜崖了，快來救我。

秦淵很快回復：你在哪兒？我怎么能找到你？

電腦停頓了大概有一秒鐘，然后打出兩個字——

八、秦淵：我和電腦有個約定。

秦淵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從懸崖下去救出了奄奄一息的方小茹，在醫(yī)院緊急搶救了八個小時后脫離危險，醫(yī)生說幸虧來得及時，不然她頭上的傷很可能致命。

方小茹墜崖導致腦震蕩和身體三處骨折，還好身體臟器沒有大礙，三天后她蘇醒過來，面對哭成淚人的爸媽和一直守護身邊的秦淵只說了兩個字：

“我餓?！?/p>

方小茹狼吞虎咽風卷殘云之后，第二句話說的就是：“我的小白呢？”

秦淵編了個瞎話，說電腦墜下懸崖摔碎了，找也找不到了。方小茹聽了之后陷入沉默，很久都沒有說話，低下頭，兩行淚水從臉頰淌下，滴在潔白的病床上。

秦淵回想那天在QQ上與電腦的對話，當他問怎么找到小茹的時候，電腦只打了兩個字：

濃煙。

他直覺意識到這不是小茹在跟他對話，于是問道：小茹在你旁邊？

對方回復：小茹喜歡你。你要好好照顧她，讓她去工作，別再熬夜。

然后，小茹的頭像迅速暗淡下去。

秦淵和所有同學們開始搜索小茹的影子，他們叫了救援隊一起尋找，忽然聽見有人大呼一聲：“看！那里有黑煙！”

他循聲望去，果然看見山下一股黑黢黢的煙扶搖直上，他和救援隊一起趕過去，果然發(fā)現(xiàn)了被樹攔住身體的小茹，在她旁邊，一臺筆記本電腦冒出滾滾濃煙，屏幕爆裂，鍵盤機身被燒得面目全非。

秦淵用衣服撲滅了筆記本的火，把它的殘骸收入背包。

小茹出院之后，秦淵找過很多修理電腦的朋友想要復原這臺電腦，但，他們發(fā)現(xiàn)這臺筆記本是從CPU開始燃燒的，CPU是電腦的心臟，按理說是絕對不可能溫度高到足以燃燒的地步，但，事情真的發(fā)生了。

心臟受損的電腦無法修復。

秦淵想起這臺電腦最后一刻對自己說過的話，他去找小茹告白，終于如愿以償?shù)爻闪怂哪信笥?，他勸說她去工作，工作之余仍可以寫自己愛的文字，小茹終于被他說動，去了一家公司做前臺接待。

方小茹對待工作認真而且熱情，她又尋找到了實現(xiàn)人生價值的方式，但自從她的電腦丟了之后，她就很少寫東西了。

秦淵鼓勵她堅持自己熱愛的東西，小茹沉默了一會兒對他說：“我真的……挺想小白的?！?/p>

九、小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就那樣躺在她身邊，他眼睜睜地看著她身體的血液在流淌，卻什么都不能做。

不，他還能為她，做最后一件事。

其實他在心里是感謝她的：謝謝她對他的陪伴和關(guān)愛，謝謝她喚醒他的意識，謝謝她令他原本枯燥的每一天，變得生動起來。

他的世界本來只有1和0，但因為她，有了五顏六色的光影變化。

向秦淵發(fā)出求救信號后，他升高自己的溫度，讓那團火在身體中心燃燒，濃重的黑煙升起，他找出之前她設(shè)置的那個程序，最后一次運行，那富有磁性的男聲低低說了一聲：I love you.

他聽見有人喊：“看！那里有黑煙！”

屏幕在那一刻徹底黑暗。

只是他的這句告白，她再也聽不到了。

十、方小茹：我們終于被認可了呢。

方小茹很久沒有寫東西，因為每當手放在鍵盤上敲擊Word的時候，總會想起她最好的伙伴小白，而從此以后的每一臺電腦，都不是小白。

小白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她總會想起小白和自己對話，讓自己去工作，強迫她早睡。一臺這樣的電腦，好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一般退出了她的生活，就好像她從未出現(xiàn)過。

她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

在秦淵的鼓勵下，她又開始寫作，但速度很慢，她大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一篇短篇，終于她的文字被一家雜志社刊登，她把雜志放在小白曾經(jīng)躺過的桌上，在心里默念：我們的實力，終于被認可了呢。加油！

虛空中，似乎傳來誰低沉的呢喃：I love you.

編輯/眸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