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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皮火車到不了的地方

2014-05-14 10:13桃子夏
花火A 2014年1期
關(guān)鍵詞:阿澤小狗爺爺

桃子夏(張蓓)

眸眸推薦:一直覺得養(yǎng)小動物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情,可是看完桃子夏的這篇稿子除了內(nèi)心被小小地觸動,最強(qiáng)烈的想法是決定我要養(yǎng)一只動物,(如果再找個少年一起來養(yǎng)我們那就更美好了!哈哈?。┤缓笠欢ê煤玫娜ナ刈o(hù)不讓它受任何傷害。

桃子夏的文總是很真實(shí)地表達(dá)出小女生的細(xì)膩情感,每次在QQ上跟她聊天時腦海里總是會忍不住浮現(xiàn)八周年那天穿著淡藍(lán)色的連衣裙,帶著甜甜笑容地她跟我說話的樣子真的是萌翻了!可是你們一定不知道,其實(shí)這個萌妹子拖起稿來真的會讓你覺得整個世界都不會好了!

那一夜的月光,那一段溫暖的友情,一直在悄悄地守護(hù)我們,我們終于都平安無事地長大了,收獲苦痛,也收獲了成長。

這么多年,我心底一直深深地藏著一個少年的身影。我也曾向幾個最好的閨密,試探地談起過這一段時光的存在,提起過他??伤腥硕籍惪谕暋斑@怎么可能?!”“那一定是你昏迷時的幻覺,不可能是真實(shí)的!”他們都這樣否定,沒人相信這個人和這一段故事的存在。

——于是漸漸地我學(xué)會了沉默,把最珍貴的人藏在最深的心底。

1. 我自那一秒起失魂落魄

那年我十五歲,活在中考來臨前的水生火熱里。當(dāng)時的中考跟高考一樣緊張,事關(guān)能否升上高中,牢牢地決定了一部分人的夢想。所以大家都很努力,學(xué)校里氣氛緊張。

這個月的第三次模擬考試后,繼父看了看我的成績單,位于全班的第二十五名,中不溜兒的層級,他長長地嘆息:“溫心,你看,你這成績將來念了高中,考重點(diǎn)大學(xué)會不會有問題?”

我大概猜到了他會怎么說。果然,他抖了抖那張薄薄的成績單:“我看哪,你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考上最好的大學(xué),不如中考后就念個高職吧,學(xué)門手藝,比那些虛的文憑劃算多了?!?/p>

他一邊說,一邊瞄我?guī)籽?,揣摩著我的態(tài)度。其實(shí)他也知道,我一心想念高中,將來學(xué)新聞專業(yè),當(dāng)記者,去幫助社會上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你媽下崗這么多年了,一直沒找著個穩(wěn)定的工作,我又是個小區(qū)保安,一個月一千五的工資……”繼父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我們也實(shí)在是……”

如果念高中,念大學(xué),念研究生,他們老兩口至少還得鉚足了勁工作十年才湊得起學(xué)費(fèi)。這困難我也懂,只是……我倔強(qiáng)地咬著牙不吭聲,余光里瞟向廚房里在擇菜的媽媽,不到四十歲的她鬢角生出了薄薄的一層銀發(fā),我心頭一軟,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濃濃的心酸,違心應(yīng)道:“好吧……”

這一聲“好吧”,讓繼父的神色和母親的背影似乎都多了一絲如釋重負(fù)。

而我。

我自那一秒起失魂落魄。

2. 我越來越害怕,有一天我會忘記自己曾經(jīng)是人,演變成一只真正的小狗

那日天空湛藍(lán)。云朵綿綿柔柔地綴在碧空,我站在藍(lán)天白云下的路邊等紅燈。

街上人來人往,喧囂紛雜,世俗的熱鬧似乎給了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無盡的活力。而我,我只覺心灰意冷,上周班主任何老師還說,我的語文和英語成績優(yōu)秀,時不時能考進(jìn)年級前三名,總成績不高是因?yàn)閿?shù)理化大大地拖了后腿,如果能把放在文科上的興趣稍稍多一點(diǎn)放在理科上,總分說不定會有很大幅度增長,發(fā)揮得好,能上重點(diǎn)高中。

彼時何老師信心滿滿地說:“溫心,看你家長什么時候有時間,麻煩他們來學(xué)校一趟吧,我跟你家長好好聊一下你后面兩個月的學(xué)習(xí)方向,老師希望你能克服困難,好好沖一沖,為著一個大好前程?!?/p>

如今家人先放棄了,如果何老師知道了這一切,會不會也惋惜?

我不敢想,也不知未來會怎樣,心亂如麻地等在斑馬線的這一邊。斑馬線的那一邊也等著大批的行人,有個男孩子抱著只紅棕色的泰迪犬站在路邊,默默無言的模樣,只抱那小狗抱得特別緊,似乎害怕有什么會奪去它。

交通燈變色。

快壓線的車紛紛減速停下。

我第一個邁開步子踏上了斑馬線。恰在這時一輛高速飆來的跑車來不及減速,呼地駛過了人行橫道。

跑車風(fēng)馳電掣地駛過去。

我的身體像是被一記鈍重的雷擊中,沒有疼痛,也聽不見那些驚得張大了嘴巴的路人們的尖叫,我輕輕地飄了起來,像是從來沒有進(jìn)入過這架沉重的身體一般輕松無比,滿喉鮮甜,意識漸漸彌散。

眼前墜入了無邊的,無邊的黑暗。

“醒醒。”他伸手抱住了我,緊緊地?fù)碓诹藨牙?,“醒醒??/p>

我吃力地睜了一眼,本想繼續(xù)睡下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被一個陌生男生抱在懷里——當(dāng)我掙脫他的懷抱努力跳下時,差點(diǎn)摔傷了腿。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身處的世界變得巨大不無,行人都成了巨人,馬路也寬敞了不少。視平線從與其他人差不多,變成了——變成了只有小動物的高度。

而不遠(yuǎn)處。

人群把馬路上的斑馬線圍住了,一輛闖禍的白色轎車被大伙兒扣住,透過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我瞧見了躺在馬路上那個渾身是血的姑娘。她匍匐在路面上一動不動,發(fā)絲凌亂。

瞧見她的時候我驚住了,揉了揉眼睛又看——那不知生死躺在地上的姑娘,不正是我自己嗎?我再瞧瞧自己伸出的手時——那哪里是手?明明是一只爪子,一只紅棕色泰迪的前爪爪。

原來,剛才那一瞬的撞擊,讓我的身體陷入了昏迷,意識卻飛離出去,附著在這只路過的小泰迪身上。而眼前這個抱著我的男孩子,就是我的新主人,十六歲的少年鐘亞澤。

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shí)。

意識附在一只小狗身上?得了吧,我寧愿去死!

可我無論怎么解釋,怎么大叫,發(fā)出來的聲音永遠(yuǎn)是“嗚嗚嗚”和“汪汪汪”,沒人能聽懂。我的手也握不住筆——更糟糕的是,隨著意識漸漸與這只呆呆的泰迪融合,我的思路越來越混沌,越來越來像一只真正的小動物,不愛想復(fù)雜的事,喜歡吃好吃的,打雷就會害怕地躲到床底下,聽見門外的腳步聲就會尤為緊張。

我越來越害怕,有一天我會忘記自己曾經(jīng)是人,演變成一只真正的小狗。

3. 他所有的溫柔都從掌心流淌到我心里

阿澤待我很好。

雖然他永遠(yuǎn)不明白我不止是一只小狗,他卻把我當(dāng)成這世上最好的朋友,常常自言自語地與我說許多話,也不管我是否能聽懂。那天在馬路邊,他要帶我回家,我怕自己這一去就回不去了,狠狠地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大口。阿澤痛得快哭出來,但還是沒松開我,硬是把我抱回了家。

一路上他手臂上一直在流血,他沒怨我,反而溫柔地摸摸我的頭,像個真正的朋友一樣輕輕說:“一會兒我把你放房間里,你乖乖的,千萬不要大叫,讓我媽煩你了。你放心,你咬我的事,我誰也不會說的。”

等到了家,他拿毛衣給我做了個溫暖的窩,妥妥地把我放在床上,又摸了摸我的頭:“你要乖乖的,我打防疫針去嘍?!?/p>

那一瞬。

他所有的溫柔都從掌心流淌到我心里。

鐘家算是富人階層,父母辛苦經(jīng)營一家私企,家中三層別墅大宅,一派豪華,阿澤的吃穿用度全是同齡孩子最好最貴的——可這也不能填滿他心里的寂寞。

父母生意忙,他從小在遙遠(yuǎn)的小鎮(zhèn)上的爺爺家長大,與父母的關(guān)系不過是年節(jié)時匆匆地見一面,堪比陌生人。如今到了大城市里念貴族學(xué)校。同學(xué)間本就喜歡互相攀比,更不太瞧得起性格內(nèi)向的他。鐘亞澤愈加自閉,感覺孤苦無依的他,把這只叫多比的泰迪犬當(dāng)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而多比,正是他離開小鎮(zhèn)時,爺爺送給他的禮物。

在“新家”好吃好喝待了幾天后,我終于逮著個家里沒人的機(jī)會,偷偷溜了出來。溜出別墅小區(qū)門的時候,我回頭稍稍留戀地瞧了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我是個人,那些關(guān)懷再溫柔,我也不可能為他停留。

那晚我頂著一輪月光,終于找到了家的方向。

家里沒有哀樂,也沒有任何辦喪事的跡象,我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看來那場車禍沒有要走我的命。我艱難地爬上了六樓,快到七樓家里時,忽然聽見走廊上有人說話。

是媽媽和繼父在商量什么。

“妹子這幾天都沒醒過來,一直昏迷著,醫(yī)生說,兇險(xiǎn)得很哪?!边@是繼父的聲音。

母親抽泣:“兇險(xiǎn)也沒辦法,不說腦子里有淤血所以才沒醒過來嗎?”

“醫(yī)生說腦子里的淤血還是沒清干凈,還要做一次開顱手術(shù)?!闭f到這里繼父的聲音頓了頓,然后又下了決心似的說,“老伴啊,我看這淤血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要不就不要做第二次手術(shù)了?手術(shù)費(fèi)我們已經(jīng)沒處可借了,就算做了手術(shù)也不見得就好得快。”

“可是……”

繼父打斷她:“可是什么?等會做了第二次手術(shù)后腦子里又出血怎么辦?人還是沒救過來,債欠了一身。我看沒必要做手術(shù)了,就看天意吧?!彼麎旱土寺曇簦澳憧偟脼槲覀冞@個家想想,為你肚子里那個想想。那也是你的親生孩子?!?/p>

母親一下子沒了聲音,顯然,她猶豫了。她也不想再借債投入到這無底的醫(yī)療費(fèi)用里了。而我迫切地想要回家的喜悅在這一刻里消失得一干二凈。

原來,原來。

原來媽媽已經(jīng)懷上了二胎。

我怔在那,寒意從心一直涼到了腳底。這世上最痛苦的孤獨(dú)我終于體會到了,那就是,連家人也放棄了你。

4. 他說,多比,你不要死,我?guī)慊丶?/p>

那晚月光微涼。

在這個城市的角落里東躲西藏,我不知該去哪,也不想停下腳步。路過江邊,我停下來蹲在江邊的石凳邊,月光在江面上閃閃爍爍。我在這世上是個不再有人需要和惦念的人了,哪怕是最親的親人。我心如死灰,迎著那一輪微涼的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江邊走去。

有人狂喊:“多比!”

從背后把我從水里拎了起來。

我的四只腳都沾濕了,毛發(fā)糾結(jié)成臟兮兮的模樣,他一點(diǎn)也不嫌棄,死死地把我擁進(jìn)懷里,用力的。

“你跑哪兒去了?!我在外面到處找你,嗓子都快喊啞了,腳也磨破了皮。你知不知道?!”他幾乎要哭出來,“臭小狗,你知不知道我多擔(dān)心你!”他抱得太用力,幾乎要把我抱窒息。我呼吸不過來,心里卻酸酸地塞滿了溫暖。

這只叫多比的小狗多幸福,至少它還有個這么疼它的主人。

從此我安心做一只小狗。沒人知道這一段身體與意識的錯位能持續(xù)多久,沒人知道我和這個叫鐘亞澤的男孩子的主仆緣分能有多久,但每一個夜晚我在他懷抱里睡去時,我知道,這世上還有這么個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是愛我的。

自幼由爺爺帶大的阿澤,與父母總有一種隱隱的疏遠(yuǎn)。成績也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從小就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孩子,每天晚上我都瞧見他努力做著習(xí)題,溫習(xí)功課,可他的成績還是艱難地蹣跚在中游。

父母忙于生意,只有在考試時才會拿著成績單將他好一頓罵。

“又沒及格?!”

“都是這只小狗耽誤了你的學(xué)習(xí),阿澤,你必須要把它送走!”

他母親從不認(rèn)為他對于學(xué)校的不適應(yīng),是因?yàn)閮鹤訜o法與社會,與家長有任何溫暖的交流。她只覺得,阿澤真不是個聽話的孩子,他養(yǎng)的那只小狗——也就是我,遲早有一天要處理掉。

爸媽放過幾次狠話,成績老是上不去的阿澤開始擔(dān)心,有一天父母會趁他不在家時把我扔掉,每天出門都把書房反鎖,留了足夠的水和食物,我也夠乖,忍住不搗亂,不亂叫……這樣相安了無事。

當(dāng)爸媽不再提扔掉我的事,我卻病了,奄奄一息。

寵物醫(yī)生說這是細(xì)小病毒,難治,費(fèi)用要好幾千。他去向父母求援,父母惱怒地說,對這一只小狗這么上心?怎么不見你對學(xué)習(xí)認(rèn)真?你看看隔壁家的孩子,多聰明。

阿澤嘀咕道:“媽,不救的話,狗狗就會死了。”

他媽勃然大怒:“狗重要還是你的學(xué)習(xí)重要?爸爸媽媽這么辛苦地做生意,不就是為了給你一個好環(huán)境嗎?你懂狗狗,為什么就不懂得我們父母的苦心?”

寵物店里沒收到費(fèi)用,斷了我的藥。他想了許久,跑去血站賣血,可工作人員一見他那瘦小孱弱的模樣,和他身上松垮垮的校服,立馬拒絕了他,還一本正經(jīng)地教育:“小同學(xué),學(xué)生的任務(wù)就是學(xué)習(xí),其余的事情不要多想,遇到事情要跟家長多商量……”

沒人肯伸出援手。

我的病一日重過一日,虛弱又咳血,走兩步就體力不濟(jì)地躺倒在地板上。醫(yī)生說,細(xì)小這種病來勢洶洶,看你家這狗的病程發(fā)展……唉,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言下之意,這兩天我就會死。

做人時逃不過發(fā)膚骨肉之痛,原來做狗狗也這樣難。這世上但凡是要抵抗時光之刃的生命,無一不過得艱難。

醫(yī)生的話在我聽來是一種異樣的解脫,阿澤卻接受不了。他抱著我離開寵物醫(yī)院,一邊走一邊對我說:“多比,你放心,我不會放棄你的?!?/p>

我像一只真正的小狗那樣,往他溫暖的胳膊里鉆了鉆。

那晚是十五,中秋節(jié),合家團(tuán)圓的大日子,他父母為了拿下一單合同,正奮戰(zhàn)飯局上。阿澤趁這機(jī)會收拾好背包,拿走了年后剩下的幾百塊壓歲錢,又帶上地圖,抱起我,趁著保姆在客廳里看電視,悄悄溜出門了。

他說:多比,你不要死,我?guī)慊丶摇?/p>

5.別怕,就算我真的死了,我也會永遠(yuǎn)守護(hù)你

他說的家,是遠(yuǎn)隔一百多公里的小鎮(zhèn)上的爺爺家。

原來他和我一樣,我們都渴望在這繁華冷漠的大都市里尋得一份妥帖實(shí)在的溫暖,我們都想家,又一直找不到家。

那晚明月高懸。

所有家庭都圍坐在餐桌邊,和和美美,卻有這樣一個瘦弱的少年固執(zhí)帶著他的寵物狗走上了尋醫(yī)之路。

阿澤堅(jiān)定地相信,只要到了爺爺家,爺爺那么疼他,何況我又是爺爺買來送給他的。爺爺一定會帶我去寵物醫(yī)院,救活我。阿澤到了火車站才發(fā)現(xiàn),背包后的幾百塊被扒手偷了。尼龍包面上露著一個丑陋的大洞。

錢、硬幣、證件,連他的MP3都被洗劫一空。

“唉,都怪我把錢都放在后面的口袋里。”他很沮喪。

所幸在褲子口袋里還有五十塊錢。

那時買火車票還不用身份證,這破舊的小火車站,安檢也查得極松。他把我藏進(jìn)外套口袋里,順利地混上了車。

沒有臥鋪,只有一張坐票。

這中秋節(jié)的晚上,車廂里只有零零落落幾個人,人人隨著火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墓?jié)奏昏昏欲睡。一輪明黃的圓月當(dāng)空,車走月兒也跟著走,車廂里放著一首濃情的老歌。

夜色茫茫 罩四周

天邊新月如鉤

回憶往事

恍如夢

重尋夢境

何處求

人隔千里路悠悠

他抱緊了我,我往他懷里鉆了鉆,努力不讓旁人瞧出他帶了一只狗狗上車。病痛折磨得我氣若游絲,像一團(tuán)毛茸茸的玩具。

第二天到了爺爺家,滿懷希望的少年怎么也敲不開爺爺家的大門。新搬來的鄰居驚訝地問:“你是他孫子?那你怎么不知道他……他上個月就……”

爺爺去世了,父母為了他順利進(jìn)行中考,隱瞞了爺爺病危的消息。爺爺一死,這世上最親的人消失了,連這小鎮(zhèn)也回不去了。阿澤抱著我一邊哭一邊地往回走,走幾步,又停下來,停下來也不行,只能繼續(xù)往前走。

一陣肉包子的香氣襲來,我和阿澤都咽了咽口水。

從昨天到今天,我們粒米未盡。

阿澤拿著買火車票剩下的五角錢求包子店老板,老板胡子一瞪:“五角錢買兩個?一塊錢一個,少一分錢不賣!”

無論阿澤怎么哀求,老板就是不肯讓步,還嚷嚷著他買不起包子就滾回去,這句話激怒了阿澤心底所有的怒氣和悲傷,他掀翻了蒸籠,眾目睽睽之下拿起滾落在地上的包子就跑,沒跑出幾步就被膘肥體壯的老板給擒住了。

“臭小子!”

“你剛才說你是這鎮(zhèn)上的?好啊!那你就帶我去你家,我倒要幫你媽教教兒子!”說完巴掌就啪地落在了他臉上,瞧著阿澤受欺負(fù),躲在角落的我待不住了,沖上前去就狠狠咬住了老板的小腿。

老板一聲慘烈的痛叫,下意識地松開了阿澤,我瞧見阿澤跑開了,心頭一松,冷不防被老板從他腿上揪了下來,狠狠地往大馬路上甩去。

小小的身體劃作一道金棕色的拋物線,飛出去,落在泥塵漫天的馬路上,一輛裝滿渣土的大貨車飛馳而去,碾過了我的身體。

感覺得到痛嗎?

不,碾過的瞬間身體就差不多死去了,又能痛多久?當(dāng)我看見瘦小的阿澤崩潰地從路邊跑來,手里還攥著他剛剛想偷給我吃的肉包子時,更痛的是心。

家回不去了,爺爺去世,如今連最親密的小狗也死了。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會有多痛。阿澤哭著跑過來,從染滿了鮮血的路上抱起我,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我聽見他的心臟在哀傷地跳動著。我好想安慰他,別怕,別怕,就算我真的死了,我也會永遠(yuǎn)守護(hù)你。

可作為一只小狗,這樣的話我再無法說出口了。

像上一次那樣,我的靈魂像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輕輕地飄離了地面,我回頭想再親一親小主人的額頭,卻怎么也夠不到他的身體。

我越來越輕,飄得越來越高,一路上升,上升,上升,往那陽光燦爛的天空飛去。

6. 我只是擔(dān)心在后來漫長的這些年里,有沒有人像我一樣守護(hù)他

我醒了。

來時我躺在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媽媽在一邊守護(hù)我,眼角的淚未干,繼父睡在走廊上的長椅上。他們就這樣守護(hù)著我,湊合地過了一夜又一夜,家里的房子已經(jīng)賣掉了,血濃于水,他們沒有放棄我。

我坐在病床上摸摸自己的臉頰,是真的血肉鮮活的一張臉,伸出自己的手看看,那也是從前那雙皮膚蒼白的手。雖然不好看,卻不再是那只毛茸茸屬于狗狗的爪爪了。

再世為人,我的意識又從那只小狗的身上回到自己的體內(nèi)。

等身體稍好可以下地走路,我趕去那家包子店時,那里早已見不著任何關(guān)于小狗和阿澤的蹤跡。包子店膘肥體壯的老板看起來彪悍可怕,我恨恨地瞪了他幾眼,卻不敢問他,被卡車碾死的劇痛這輩子也會是陰影。

旁邊雜貨鋪?zhàn)拥陌⒁谈嬖V我:“前陣子是有一只小狗在這里給碾死了,嘖嘖嘖,碾得路上全是血,好可憐。后來它的主人……對對對,就是你說的那個男孩子,他把死掉的小狗抱走了。那孩子哭得很傷心很傷心,一路大哭?!?/p>

“他去哪兒了?”我追問。

“我哪知道?”阿姨撇撇嘴,“這估計(jì)也沒人知道?!?/p>

自那以后,我再也沒見過阿澤,那個記憶里約莫是十六歲的瘦小少年,那雙睫毛長長的大眼睛,那雙白皙修長的雙手,那個羸弱卻有愛有力量的懷抱。

再也沒有見過。

不知是天意,還是當(dāng)初那只小狗的記憶力太差,后來我憑著記憶里那棟樓的模樣,在這個城市里尋來覓去,卻再也找不到阿澤家。就這樣,一年一年,我長大了,憑著自己的努力贏得了高考獎學(xué)金,大學(xué)獎學(xué)金,特困生獎學(xué)金,一路咬著牙考到了研究生。

為了家人和夢想,我可以吃任何苦,卻無法愛上任何人。

從大學(xué)一年級到如今的研究生一年級,我沒有戀愛過。愛一個人就應(yīng)該竭盡全力不是么?可我看著那些追我的男孩子,總覺得他們并不夠真心,他們不過是為了在閑來無事的大學(xué)生活里找一點(diǎn)刺激。

午夜夢回時,我還會夢見那個夜晚,在凋敝的綠皮火車,瘦小倔強(qiáng)的少年抱著他奄奄一息的寵物狗,車外的天空上,一輪圓月金黃,那首《明月何處寄相思》蕩在夜空里。

天邊新月如鉤 回憶往事 恍如夢

重尋夢境 何處求

人隔千里路悠悠

未曾遙問 心已愁

那時我們相依為命,我們用最微小又最深厚的感情守護(hù)著彼此。我這一生有那么一刻,有一刻他曾在我身旁,呵護(hù)我,為我傷心,我便知足了。我只是擔(dān)心在后來漫長的這些年里,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像我一樣守護(hù)他?

7. 我們終于都平安無事地長大了,收獲苦痛,也收獲了成長

又是一年的中秋節(jié)。

讀研二的我,在一家門戶網(wǎng)站里做兼職。臨近下班了,訪談室里還有最后一檔名人訪談,最近每周五訪問的都是年輕創(chuàng)業(yè)新貴,上進(jìn)且多金,引得不少女同事每到周五,就溜去直播外偷看。

據(jù)說今天的訪問對象不光有上進(jìn)多金,關(guān)鍵是年輕帥氣,不少同事跑去看熱鬧后就再也沒回來——等著人家下訪談時,堵在門口搭訕呢。

這不,還沒到下班時間,大廳里除了幾個宅男同事,就剩下我一個女生了。我整理好了文件,收拾包包,準(zhǔn)點(diǎn)打卡下班。今天過節(jié)呢,爸媽和弟弟一定在家等我吃飯。

我在樓下買了盒月餅拎在手里,是弟弟最愛吃的冰皮。公交車還沒來,我站在路邊落落無言地看著這一路的車水馬龍。

那一年被卡車碾過的陰影終于散去了一些。

只是,每到這中秋時日,我便會想念阿澤。我們曾在困惑無助的青春里找不著這世界的出口,而如今我終于平安無事地長大了。

那你呢?阿澤。后來的你在哪里?

經(jīng)歷過痛苦和迷茫后,你也安安穩(wěn)穩(wěn)地長大了嗎?

等車到一半,領(lǐng)導(dǎo)寬姐打來電話。

“溫心?你去哪兒了?!”

“我……我下班了啊。”我弱弱地強(qiáng)調(diào),“六點(diǎn)了,今天過節(jié)……”

寬姐幾乎跳起來講電話了。

“快回來!嘉賓缺個資料,快把你電腦里那份打印給我!”

等我原路折返,剛出電梯口,便聽見公司廣播里轉(zhuǎn)播的創(chuàng)業(yè)嘉賓訪談。主持人幾分艷羨幾分仰慕地嗲聲問。

“您的閱歷這么精彩,高中就去了國外深造,畢業(yè)后又回來創(chuàng)業(yè),短短三年時間做到這樣的業(yè)績——您前二十幾年的人生看上去非常棒,我想問問,在這些精彩里,你還有沒有什么遺憾呢?”

訪問對象沉吟了一會兒。

三五秒后,他成熟又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不,我沒有遺憾?!?/p>

“是呵?!敝鞒秩颂鹦?,“牛人都不允許自己留有遺憾?!?/p>

“遺憾又有什么用呢?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彼p輕說。這一分鐘難得的感性讓主持人稍稍地恍了神,眼前這個男人看上去英俊冷漠,一絲絲感情也不放在眼神里,似乎是習(xí)慣了將商場廝殺玩弄于股掌之間——卻不料他也有這樣的性情時刻。主持人來了興致,索性也不照著稿子問問題了。

“聽您這么說,你其實(shí)還是有遺憾的。是不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事,才讓你有現(xiàn)在這樣搏殺的動力去奮斗?”主持人好奇地說,“據(jù)聞你的家境很好,生活理應(yīng)很安逸。”

“十六歲之前我一直當(dāng)自己是個孩子,那時候我還不理解父母的苦心,不了解他們在外面打拼多么辛苦。我只覺得在大城市里十分孤獨(dú),也很想念帶大我的爺爺——幸好,我還有一只爺爺送給我的小狗,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墒怯幸惶欤侵恍」返昧撕苤氐牟?,需要幾千塊治療。我媽不肯治,她不喜歡狗,覺得就是養(yǎng)狗耽誤了我的學(xué)習(xí)。所以,十六歲的我就帶著這只小狗,坐火車去老家的小鎮(zhèn)上找爺爺幫忙。”

“你爺爺救下了它嗎?”

他沉吟:“不,去了才知道,爺爺一個月前已經(jīng)去世。爸媽怕耽誤我的中考,連這事也瞞了下來。我非常傷心,唯一疼愛我的爺爺也去世了。那天我饑腸轆轆地抱著小狗走在路上。為了搶兩個填肚子的肉包子,我的小狗被包子鋪的老板甩到大馬路上,給貨車碾死了?!?/p>

“然后呢?”

“自那一天,我就明白了?!彼?,“這世界有時就是這樣殘酷。你學(xué)不會堅(jiān)強(qiáng),就無法保護(hù)最珍貴的人。”

主持人嘆道,“所以后來你一直很拼?”

“對,為了家人?!?/p>

……

此時已經(jīng)走到直播間那一層樓的我,鼻尖酸澀,手腳冰涼,心臟在胸膛惴惴不安地跳動,我邁著不知所措的步子走到錄播室前,恰恰,迎面撞見他自門里出來。

劍眉星目,神色里還能依稀尋到當(dāng)年十六歲少年的影子。我不由得愣了幾秒,幾乎是自回憶深處里長長地在心里驚嘆。

是他。

居然真的是他。

只是當(dāng)年瘦弱不堪的少年,后來吃了多少苦,才練就今天這樣高大健碩的身形,和一張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臉?

他沒有多看我半眼,徑直與我擦身而過。我如那些仰慕的女孩子被他甩到了身后的走廊里。寬姐跟著從直播間出來,瞧見我就大喊:“溫心?資料打印了吧?”

“呃,是。”

“走!跟我們?nèi)h室開會!”

會議室一面臨街,街上店鋪又放起了那首肝腸寸斷的《明月何處寄相思》。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鉤,回憶往事,恍如夢……”

我坐在鐘亞澤對面,凝望他低頭看資料的模樣。八年前,一個羸弱的少年抱著他視為朋友的小狗坐在凋敝的綠皮火車上,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 我們在炎涼的人間里相依為命。

八年后,我們互相惦念,我們對面而坐,你卻不能認(rèn)出我。

我一定很失態(tài),滿眼都寫著傷心,才會讓專心看資料的你偶然抬頭看到我的時候,稍稍驚了一下。你恍然想起今天是中秋節(jié),問我:“你想家了?”

“不?!蔽也粮裳蹨I,迎著那個朝思暮想的臉,擠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拔抑皇恰吹侥?,想起了一個老朋友?!?/p>

我想起,我們都曾在漫長的青春期里茫然無助,我們都曾有那樣絕望的時刻,我們曾經(jīng)相依為命又被命運(yùn)分離,但是幸好,幸好,那一夜的月光,那一段溫暖的友情,一直在悄悄地守護(hù)我們,我們終于都平安無事地長大了,收獲苦痛,也收獲了成長。

別來無恙,阿澤。

編輯/眸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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