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笙綠
1. 皇帝也不能砍的人
七歲那一年,柔太后將沛涵帶到華龍孤身邊,溫和地說:“皇上,這是哀家給你挑選的影衛(wèi),是保護你生死的人,從此以后你們要形影不離。萬不能再任性?!?/p>
沛涵那時十二歲,面容冷俊,身資挺拔,只單單站在那里,就比宮里所有的少年衛(wèi)士都要出眾,龍孤很滿意,沖著柔太后甜甜一笑:“謝謝母后。”
柔太后回寢殿后,小皇帝華龍孤圍著沛涵轉(zhuǎn)了一圈,坐在龍椅上,嘟著嘴問:“你為什么是影衛(wèi)?影衛(wèi)是影子的意思嗎?”
沛涵沒說話,只是睜著黑白分明的清明雙眼靜靜地看著他,態(tài)度不卑不亢,冷傲卓然。
“回答朕,否則拖出去砍了?!饼埞滦友蹐A睜,很是生氣,沒人敢不回答他的問題,沒人敢對他不敬。
沛涵還是沒說話,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冷俊的臉上毫無畏懼之色。
之后我們暴躁的小皇帝華龍孤發(fā)飆了,真得喚來了侍衛(wèi)將沛涵拉了出去,閃著寒光的大刀舉到沛涵的脖子處,沛涵依舊不言不語,從頭到尾眉毛都沒抬一下,冷靜得不像個真人。
龍孤更是生氣,在宮門口暴跳著嚷:“砍了,快給朕砍了?!?/p>
大刀舉起,人頭即將落地,幸好全喜看苗頭不對,慌忙去通知了柔太后,柔太后大呼著“刀下留人”匆忙趕來,將龍孤攬在懷里好生哄著:“我的小祖宗,沛涵不說話不是不敬,是他不能說話,母后為了你,挑選了上千影衛(wèi),從小喂食毒藥讓他們不能說話,同時鍛煉武功計謀,千難萬險之下,活下來的只有他一個,切莫毀了母后多年的心血。”
龍孤的自尊心這才好過一些,讓人放了沛涵,沛涵只是對他略一頷首,算做謝恩。
那孤傲的態(tài)度竟然讓龍孤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一種小小的雀躍,他認定,沛涵一定是特別的,是全喜口中,跟他一樣的金貴之人。
當天晚上,他支開全喜,將沛涵叫到面前,鄭重其事地命令道:“今晚你來侍寢,朕將來封你為皇后?!?/p>
沛涵睜著那雙清明的雙眼,盯著龍孤的臉看了三秒鐘,然后轉(zhuǎn)身走了,并且“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寢宮的門。
龍孤再次被他激怒,站在床上大吼大叫,“砍了,砍了,早晚有一天朕要把你砍了?!?/p>
可是,他知道,這話只能說說,母后囑咐過他,砍誰都不能砍了沛涵,因為沛涵是他的貼身影衛(wèi),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這世上還有朕不能砍的人……”小皇帝華龍孤縮在被子里,想著沛涵那張冷峻帥氣的臉,唇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真是太有意思了?!?/p>
小皇帝華龍孤登基第二年,除了喜怒無常、愚弄朝臣、不學無術(shù)之外,又多了一條新的罪狀:喜歡男色。
朝里朝外一片嘩然,有這么一位皇帝小祖宗在,大耀王朝,前途堪憂啊。
2. 早晚有一天讓你侍寢
關(guān)于朝野上下對自己的議論,華龍孤只承認一點,那就是:喜好男色。
只不過他覺得冤枉,自己性別女,喜好男,這多正常?他……不對,應(yīng)該是她,她喜歡沛涵到底有什么不對?
可惜她不能申辯。
因為除了柔太后之外,沒人知道如今坐在龍椅上的皇上是女娃。而她的名字也許應(yīng)該叫做華龍姑,不是華龍孤。
先帝駕崩時,龍孤才五歲,柔皇后抱著穿了龍袍的龍孤坐在龍椅上,接受萬人朝拜,眾臣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龍孤興奮得很,從母后懷里掙脫,雙手叉腰站在龍椅上,高聲嚷嚷:“朕是皇帝,你們所有的人都要聽朕的,以后來見朕都記得帶些新奇玩意來,否則通通拉出去砍了?!?/p>
這是龍孤說得第一句胡話,也是小皇帝頒發(fā)的第一道圣旨,朝堂之上議論紛紛,連老臣們都冒著大不敬之險搖頭:“這個江山交給一個五歲的小奶娃,果然不靠譜。”
時隔十年,當年這樣指責她的宰相再一次站在她面前,喋喋不休:“江南連發(fā)水災(zāi),皇上不想著撥款賑災(zāi),卻要造什么花園,花園可以以后再造,賑災(zāi)之事確實刻不容緩。”
華龍孤半靠在龍椅上,一會摳摳耳朵,一會摸摸鼻子,一副沒正形的模樣,“朕說造花園就造花園,哪來這么多廢話?”
宰相被氣得臉都青了,華龍孤卻還不自覺,轉(zhuǎn)頭朝身邊站著的人,拋了個媚眼:“建好了花園,朕還要帶著朕的寶貝沛涵去游玩呢。是吧?寶貝沛涵?”
這下子,不但宰相,滿朝文武的臉都氣青了。
只有龍椅一旁站著的冷傲身影,懷抱一把烏黑的劍,一動不動,俊美絕倫的臉上如同被冰封了一樣,沒有任何波動。
華龍孤被他那十年如一日的冰冷表情秒殺到,雙眼含春地輕聲道:“寶貝沛涵,你說朕是造一個三十畝地的花園還是造五十畝地的?要不要再建個金屋,專門給寶貝沛涵住。嘿嘿,金屋藏嬌……”
“金屋藏嬌”四個字一出,沛涵原本冷冰冰的臉,終于有了一絲波動,那是一絲怒意,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但也清晰可見。
華龍孤開心得直拍手:“哎呀,朕的寶貝沛涵終于有表情了?!?/p>
她話音未落,沛涵轉(zhuǎn)身走了。
華龍孤緊張了起來,跳下龍椅,一步不離地追了過去:“寶貝沛涵,別生氣,朕是開玩笑的,等等朕,朕給你賠罪還不行嗎?”
丟下滿朝的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失望地搖了搖頭。
華龍孤追著沛涵來到后殿,撒嬌耍潑地扯著他的衣袖不肯撒手,他才停住腳步,卻依舊冰冷冰的,不看她。
“剛才算朕說錯話了,你罵朕吧,哦,忘了,你不能說話,那你打朕也行,只要你能消氣……”華龍孤纏著沛涵自說自話,“要不,要不,朕跳舞給你看吧。”
說完,華龍孤在太監(jiān)宮女的驚呼聲中,爬上一旁的石桌,穿著龍袍在上面扭起了秧歌,還指著跪了一地的太監(jiān)宮女命令道:“起來起來,跟朕一起扭。”
皇上帶著太監(jiān)宮女一起扭秧歌,這個千古盛世,吸引來眾人圍觀,大家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痛苦。
沛涵實在看不下去,走過去,一把將華龍孤扯下來,打橫抱起,往寢殿方向走。
這還是沛涵第一次主動親近她,華龍孤很興奮,含情脈脈勾著沛涵的脖子,柔情蜜意說:“沛涵大寶貝,你不生朕的氣了嗎?”
沛涵依舊一聲不吭,抱著她穿過看熱鬧的人群,進了寢殿,然后“砰”一聲關(guān)上寢殿大門。
宮女、太監(jiān)們議論紛紛:
“咱們皇上一定是被壓的那一個?!?/p>
“這還用說,對上武力值爆表的沛涵,咱皇上連反壓的機會都沒有?!?/p>
“就是就是,咱皇上也夠命苦的,喜歡上這么大一坨冰塊,冰塊還沒捂熱,就把自己凍死了?!?/p>
“沒辦法,誰讓皇上喜歡呢。大臣們送來的小館,他連瞧都不瞧?!?/p>
議論聲遠去,寢殿的門關(guān)上,剛才還柔情蜜意的華龍孤猛地被沛涵丟在地上,摔得魂都快沒了。
她從地上爬起來嘟囔:“寶貝沛涵,你就不能輕點,朕的屁股都被摔兩半了?!?/p>
沛涵對她的嘟囔充耳不聞,走到書案前,展開紙張寫字。
他寫字的樣子很好看,身材挺拔,下筆蒼勁有力,華龍孤哪里還顧得上摔疼的屁股,早已雙眼泛光地走過來走過來全程觀看,順帶捧心大叫:“朕的寶貝沛涵,寫起字來真帥?!?/p>
沛涵充耳不聞,舉起寫了字的紙張,上面寫著:
賑災(zāi)。不建花園。
華龍孤連連點頭,“好好好,賑災(zāi),不建花園。那金屋……”
沛涵臉色一冷,憤而急書:不要再提金屋。
“好好好,不提不提?!比A龍孤見風使舵,“金屋這么俗氣的東西,怎么能配得上我們沛涵呢?”
沛涵放下筆,神情略微緩和,蔥白的手拿起那些寫了字的紙張,來到燭臺前,仔細地燒掉。
華龍孤立刻順桿往上爬,湊過來,淫笑道:“天色不早了,朕有些困了,不如今日沛涵來侍寢……放心,朕不會虧待你的,侍寢過后就封你做皇后?!?/p>
沛涵剛剛緩和的表情,瞬間又轉(zhuǎn)化成憤怒,抓起劍,轉(zhuǎn)身就走,順帶“砰”一聲摔上寢殿的大門。
華龍孤卻不失落,反而斗志昂揚:“哼,早晚有一天,朕會讓你心甘情愿的侍寢?!?/p>
3. 不如你來當皇上
華龍孤下令撥糧款賑災(zāi),并且取消了原本占農(nóng)田興建皇家花園的計劃。
難得靠譜的舉動,讓宰相感動得老淚縱橫,親自帶領(lǐng)群臣上了奏折,熱情洋溢地將她贊美了一番。
華龍孤翹著二郎腿,吃著小太監(jiān)遞過來的葡萄,一邊吐著葡萄皮,一邊將奏折丟到桌上,順帶哀怨地看了沛涵一眼:“寶貝沛涵,朕的花園沒了,你要拿什么補償朕?”
沛涵抱著劍,站在一旁,看都不看她。
華龍孤來了興致,湊到他跟前,厚著臉皮道:“不如你給朕笑一個吧?!?/p>
沛涵低頭看她一眼,只當什么都沒聽到。
“那朕給你笑一個?!比A龍孤說著迅速咧開嘴,“嘿嘿”傻笑了一聲。
這次有了反應(yīng),沛涵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一絲疑似笑容的表情,雖然那個表情只是唇角牽了牽,眉眼彎了彎,卻也好似冰川上綻放的花,美麗炫目得讓華龍孤有些頭暈。
她開心地抱著沛涵大叫:“沛涵對朕笑了,沛涵對朕笑了。小全子,通知御膳房,今天朕要大擺筵席,慶祝一下。”
沛涵的笑容瞬間消融,看了看滿屋子隨侍的太監(jiān)宮女,又看了看門外,華龍孤立刻心領(lǐng)神會將命那些太監(jiān)宮女都出去,并且關(guān)了門。
“沛涵,寶貝沛涵,你想說什么?”華龍孤捧過紙筆擺在他面前。
沛涵認字并且會書寫,這也是個秘密。雖然太后過世前囑咐她不可讓沛涵學習書寫,可是華龍孤太想跟沛涵說話,就忍不住偷偷教他寫字,當然,這件事誰都不知道,自然也不能讓外人看見。
沛涵執(zhí)筆書寫:不可擺宴席,國有大災(zāi),皇上應(yīng)自律。
華龍孤嘟了嘟著嘴,相當不滿意,“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個皇上當?shù)谜鏇]勁。寶貝沛涵,不如你來當皇上,朕給你當皇后?!?/p>
沛涵目光一凜,寫道:胡鬧。
華龍孤吐了吐舌頭,搖頭晃腦,“朕就是胡鬧,就是胡鬧,反正連娘親都死了,再沒人能管朕?!?/p>
沛涵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伸手拍拍她的頭,寫道:“聽話,明天帶你去打獵。”
華龍孤這下開心了,跳起來摟住沛涵的脖子,使勁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朕就知道寶貝沛涵最好了。朕都聽你的。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打獵?!?/p>
說著華龍孤一蹦三跳地開門出去吩咐太監(jiān)們準備打獵的用具。
留在桌案前的沛涵燒著那些寫了字的紙張,抬手摸了摸剛才華龍孤親過的地方,俊美絕倫的臉上微微泛出一團紅暈,映著微紅燭光,看起來暖暖的。
他燒完了紙張,處理好灰燼,就跟著華龍孤出去了,可能連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的嘴角正微微上翹著,掛著一抹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笑容。
但是那個笑容很快消失了,他又在一張紙上寫了什么,認真折好,握在手心,來到花園中,塞進石頭的縫隙中,快步離開去追華龍孤。
不多會,有個太監(jiān)裝扮的人走過來,從石縫中拿出紙條,展開,上面寫著兩個字:行動。
第二天一大早,華龍孤就從床上爬起來,睡在外間的沛涵早已換了套騎馬裝,在門外等她,帥氣挺拔的身姿惹來華龍孤一陣大叫:“朕的寶貝沛涵真是太帥了?!?/p>
沛涵冷著臉,率先朝外走,華龍孤一路小跑跟上,歡快得像只跟著主人出門遛彎的小狗。
到了狩獵場,華龍孤興奮的像是出籠的麻雀,湊在沛涵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沛涵縱身上馬,然后朝華龍孤伸出一只手。
華龍孤抓著那只有力的大手,跟著上馬,靠進沛涵的懷抱里。
是啦,小皇帝華龍孤喜歡打獵是假,想要這么正大光明地窩在沛涵懷里是真。
沛涵的懷抱很溫暖,跟他冷峻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華龍孤很享受跟他同騎一匹馬的時刻,忍不住左蹭蹭右蹭蹭,屁股長釘一樣,怎么都不肯老實。
沛涵騎馬帶著她圍著狩獵場外的平地跑了一圈,身前像有只熱乎乎的小獸在拱來拱去,拱得他心煩意亂,嘞馬停住,抓起“小獸”的手,在上面寫:別亂動。
華龍孤哪里肯聽,沖他笑嘻嘻地吐吐舌頭,耍起無賴:“騎馬顛來顛去怎么可能不動?”
沛涵皺起眉頭看了她一會,似乎在想詞語反駁她,過一會才寫:不一樣,你在亂拱。
“朕是小豬仔嗎?還亂拱?!比A龍孤笑得花枝亂顫,見沛涵冷著臉看著她,表情似乎不太高興,這才收起笑,正色道:“好,朕老實一些,不亂拱了。朕這么聽話,沛涵寶貝是不是要獎勵朕一下?”
沛涵冷臉,寫:怎么獎勵?
“讓朕親一下?!比A龍孤再次沒正形。
沛涵冷著一張臉,盯著她看,這種要求換了平日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的,但是今日不知道怎么的,也許是小皇帝的嘴唇被日頭曬得格外殷紅,十分誘人,他竟然點頭答應(yīng)了。
華龍孤歡呼雀躍,雙手攀上他的脖子,本來想親臉頰的,沛涵難得的爽快壯大了她的膽子,她的唇在他的臉頰處停留一下,然后小心翼翼滑向一邊,落在微抿的薄唇上。
沛涵一愣,第一反應(yīng)就是四下看看,還好,跟來的太監(jiān)、侍衛(wèi)都在遠處,沒人注意這邊的情形。
做了虧心事的華龍孤還在觀察他的反應(yīng),卻被一只大手按住后腦,將她的頭按在溫暖的胸膛上,不許她抬頭。
獎勵過了,別鬧了,聽話。
他抓著她另一只手寫。
沛涵寶貝沒生氣,華龍孤這下開心了,雙手摟著沛涵的腰,感覺自己幸福的快要暈過去了。
4. 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準備活動完畢,馬和人的熱情都被調(diào)動起來了。
沛涵帶著華龍孤進了狩獵場,侍衛(wèi)們則守在門口。這當然是華龍孤的命令,她才不喜歡自己和沛涵單獨相處的時候被打擾。
狩獵場其實是被皇家圈禁征用的一片山坡,面積很大,里面山禽走獸很多,據(jù)說還有猛獸出沒。
當然,有猛獸她也不怕的,她家沛涵會飛身上去,一刀斃命,那姿勢雖然瀟灑漂亮,但是外人看來,估計會倒吸一口涼氣,心想,好狠辣的刀法??墒窃蹅兊男』实廴A龍孤哪懂這些,她只知道捧心大叫:
不愧是朕家的沛涵,這么帥的小伙子,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尸首也要葬到朕家祖墳,外人誰敢多看,直接摳眼珠子。
這次也一樣,沛涵秒殺了一頭黑熊,華龍孤又在那里叫,沛涵握著滴血的刀走過去,在她手心寫:皇家的祖墳,外人是葬不進去的。
華龍孤笑瞇瞇的:“封你為皇后,就能葬進去了?!?/p>
沛涵無奈皺眉:別胡說。
華龍孤就真得不說話了,跳下馬,跟著沛涵身后到處轉(zhuǎn)悠。
突然前面出現(xiàn)一只梅花鹿,華龍孤興奮的不得了,拍手直跳:“沛涵,沛涵,那鹿真漂亮,朕要它把它放進朕的花園里,抓活的,抓活的?!?/p>
沛涵點了點頭,飛身去追梅花鹿。
轉(zhuǎn)眼的功夫,便拖著五花大綁的梅花鹿回來了,而華龍孤手里則多了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
華龍孤將那渾身金色毛發(fā),毛茸茸的小東西抱到沛涵身邊,獻寶一樣,說:“快看快看,小貓咪,多可愛?!?/p>
沛涵看到華龍孤口中的貓咪,臉都綠了,慌忙奪過來,拉著她的手寫:不是貓,是虎崽,在哪里抱來的,快送回去,否則……
“否則”后面的話還沒來得及寫,只聽山林中傳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沛涵慌忙將虎崽往地上一放,抱起華龍孤翻身上馬。
那是頭威風凜凜的母虎,動作迅猛如閃電,朝兩人直撲過去,沛涵飛身下馬,與猛虎纏斗,而受了驚嚇的馬卻不肯停下,一路嘶鳴著帶著華龍孤朝山林深處狂奔。
沛涵找到華龍孤的時候,華龍孤的衣領(lǐng)被樹枝勾住,掛在樹上搖搖晃晃,馬卻不知去向。
她看到沛涵“哇”一聲哭了出來,“沛涵寶貝,你可來了,嚇死朕了?!比缓笊斐鍪郑屗?。
他抱她下來時,明顯地皺了下眉頭,華龍孤抬起手,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滿是鮮血,是沛涵的血,他的肩膀被母虎抓傷,深口深可見骨,看起來很厲害。
華龍孤哆嗦起來:“沛……沛涵……你受傷了……怎么……辦?”
沛涵拉起她的手,在上面寫:沒事。
然后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他被放在一處干凈的平地上,平地上鋪滿落葉,還挺舒適。而我們的小皇帝華龍孤正拿著一根樹枝,站在不遠處,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
草叢中一有動靜,她就沖過去,閉上眼睛,一陣亂打,然后再沖回來,蹲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小東西雙眼含淚的模樣實在太可憐了,沛涵實在看不下去,輕輕起身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換來某人一陣喪心病狂的毆打。
這家伙真是被嚇壞了,沛涵忍著痛,將她摟在了懷里。
華龍孤看清來人,這才欣喜地停止顫抖,抬頭緊張地問:“沛涵,你感覺怎么樣?”
他寫:口渴。
“哦哦,朕去找水?!毙』实哿⒖唐嵠嵉呐苓h了。
不多會,小皇帝跑回來了,渾身濕噠噠的,嘴巴鼓鼓的,似乎含了什么東西,雙手卻是空的。
果然不能指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皇帝做什么,沛涵搖搖頭,起身準備自己去找水。
哪知道小皇帝跑到他跟前,猛地用嘴堵住了他的嘴,一股清洌的甘泉順著她的唇流了出來,流進他干渴的嘴里。
他立刻心領(lǐng)神會,慢慢吸損起來。水很快沒了,可是他卻不愿意放開,又慢慢吸損了好一會才離開她的唇。
幸福來得太突然,小皇帝被親得面紅耳赤,還不忘解釋:“朕沒找到裝水的工具,只能用嘴含了一口。”
沛涵摸摸她的濕發(fā)寫:掉水里了?
華龍孤鼓起腮幫子,“不是朕沒用,是岸邊太滑。”
沛涵寫:不能浪費水。
然后低頭細細地舔干了她濕漉漉的臉頰和脖頸,還有耳垂。
平時一直在耍流氓的小皇帝,此時卻面紅耳赤、渾身僵直,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慫樣。
沛涵“喝”完了水,抬起頭來,寫:休息一下,應(yīng)該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
華龍孤點點頭,末了又小心翼翼羞澀道:“沛涵寶貝,還渴嗎?朕再去弄點水來?!?/p>
沛涵笑了,彎彎的眼睛,真是美極。
小皇帝瞬間陶醉了。
5. 小皇帝原來是女的
事實證明,沛涵高估那些侍衛(wèi)們的智商了,等到天亮竟然也沒人來找他們,還是沛涵硬挺著帶華龍孤走出了密林。
等了一夜的總管太監(jiān),笑瞇瞇地迎上來:“皇上,奴才知道您想跟沛涵單獨相處,所以沒敢進去打擾?!?/p>
華龍孤一腳將他踹開,“還不擺駕回宮?朕的寶貝沛涵受傷了?!?/p>
總管太監(jiān)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職,連滾帶爬地招呼太監(jiān)侍衛(wèi),擺駕回宮。
回到宮里,宰相遠遠迎了上來,焦急道:“皇上,您可算回來了,軍中有變,淮南王之后起兵造反,一夜之間掌握了七省的兵力,您快點下命平反吧?!?/p>
淮南王,她聽說過,先皇在世時,嫌他功高蓋主,找個了借口把他騙進宮里殺了,沒想到他還有后代活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華龍孤沒工夫理會這些,她正在為沛涵渾身的高燒而著急,不耐煩地擺擺手:“你去辦吧,朕沒空?!?/p>
“皇上,叛賊很快就會攻進皇城的?!崩显紫嗫嗫谄判摹?/p>
“說了,朕沒空?!比A龍孤理直氣壯,“沒看見朕的寶貝沛涵受傷了嗎?朝上那么多人跟你商量對策,多朕一個不多,少朕一個不少?!?/p>
老宰相看著虛弱的沛涵,咬牙切齒:“魅惑圣上,你這個狐貍精。”說著就要上前來廝打沛涵,被侍衛(wèi)遠遠地架走了。
沛涵高燒不退,華龍孤一直在他身邊陪著,幾乎是寸步不離,連朝都不去上了。
半月后,老宰相帶人驚慌地沖進宮來,拖起小皇帝就走。
小皇帝張牙舞爪地喊:“干什么?要帶朕去哪?”
“叛軍已經(jīng)攻進皇城,皇上快逃吧?!崩显紫嗄_步不停。
“沛涵,沛涵,帶上沛涵。”小皇帝大喊大叫。
老宰相痛心疾首:“命都沒了,還沛什么涵?”
華龍孤被老宰相帶出城,按在一匹馬上,抽了那馬一鞭,讓他快走。
“朕不走……朕不能丟下……”小皇帝大喊。
老宰相心中一動,“謝謝皇上還惦記老臣,老臣不走,誓要與大耀王朝共存亡?!?/p>
“誰管你啊,朕是說,朕不能丟下沛涵。”小皇帝瞪著眼睛。
老宰相吐血三升。
小皇帝還是被那匹老馬帶出了城,奔進一片樹林。
突然,有人從樹上跳了下來,幾個飛身,將華龍孤從馬上抱下來,兩人在地上滾了幾圈,安全地停在一處草叢。
然后那人提起華龍孤,飛身離開了。
5. 他演了十年的戲
華龍孤被綁架了。
她被帶到郊外的一處茅草屋里,沒綁著,也沒塞住嘴巴,放她自由活動,就只有蕭肜……也就是將她綁架來的那個人遠遠看著她,顯然對她的廢柴程度,已經(jīng)了如指掌。
孤獨又擔驚受怕地過了幾天,她開始想沛涵寶貝了。
在茅草屋里過了好幾天,一天天黑之后,華龍孤躺在草席上睡著了,半夜感覺有人在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她睜開眼睛,欣喜地看見沛涵正坐在床邊看著她,她以為自己在做夢,使勁揉了揉眼睛,那張臉竟然還在。
“沛涵,是你嗎?你來救朕了?”華龍孤一躍而起,摟著沛涵的脖子,開心得大叫。
沛涵任由她摟著,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才默默扒下她的手,摸摸她的頭。
這時候蕭肜吹著口哨進來了,看到沛涵,笑瞇瞇招呼道:“呦,主子來了。哦,奴才該死,現(xiàn)在應(yīng)該改口叫皇上了吧?”
沛涵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蕭肜,慢慢開口說:“還未登基,別亂說話?!?/p>
他說話了。
華龍孤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比起蕭肜叫他主子,遠遠沒有他竟然可以說話,這件事讓她震驚。
他會說話,卻在她身邊演了十年的戲!
“禁宮和小皇帝都在我們手上了,登基不是早晚的事嗎?主子你太謹慎了。”蕭肜吊兒郎當擺擺手:“好啦好啦,小皇帝還給你。說真的,這小皇帝挺可愛的,像只剛長牙的虎崽,要不是主子喜歡,我可就下手了?!?/p>
沛涵目光一凌,“閉嘴,出去?!?/p>
蕭肜聳聳肩,乖乖閉上嘴巴,出去了。
送走蕭肜,沛涵轉(zhuǎn)過頭來,還未說話,就見她突然抱頭大叫:“你不是沛涵,不是不是不是,快點出去,朕不想看見你?!?/p>
6. 朕最后寵你一次
沛涵一直呆在小皇帝身邊,因為要裝啞巴,許久沒說過話,說起話來有些不流利,但是事情還是很快解釋清楚了。
他說:他的傷早就好了,一直都在裝病,目的就是為了拖住她,暗中行動。
他說:他確實是淮南王云傲天的兒子,真名叫做云沛涵。
他說:淮南王死后,他被父親的部下救了,藏在民間,直到太后要為小皇帝訓練影衛(wèi),他才暗中混進了訓練營,并且順利通過了考核,來到她身邊。
他說:沒錯,我們一開始就是仇人。
他說:你對我的種種,外人看來是寵,與我確實一種侮辱。讓男人做皇后,這不是侮辱是什么?
他說:每次都拿皇位開玩笑,既然那么想讓給我,現(xiàn)在就讓給我吧。不過,皇位我自己取過來的,不是你施舍的。
華龍孤看著他,眼神凄絕:“原來你一直都是這樣看朕的。
沛涵沒說話,俊美絕倫的臉上一如平日的冰冷??墒瞧綍r,這冰冷與華龍孤來說是種誘惑,今日卻有說不出的諷刺,因為她看出來,這冰冷中,有著對自己滿滿的厭惡。
心口處一陣悶悶的疼痛,她笑得凄然:“真是滑稽,朕還以為,喜愛一個人就要給他最好的東西,對朕來說皇后之位就是最好的,全天下的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卻覺得是侮辱?!?/p>
說完她轉(zhuǎn)過頭去不再說話。
沛涵在她床邊坐了一會,一動不動盯著她看,最終也沒再說什么,站起來走了。
小皇帝守著茅屋,完全感覺不到朝堂之上的風云變幻,直到有一天,老宰相帶著太后生前培養(yǎng)的死士殺了進來,抱起小皇帝就跑,與云沛涵的衛(wèi)隊在密林中狹路相逢。
沛涵冷著臉,手中寶刀冰冷明亮:“我敬你們忠心,把她留下,就放你們一條生路?!?/p>
老宰相聲音嘶啞喊:“拼死也要護住龍脈?!?/p>
打斗在所難免,刀光劍影中,沛涵如同修羅在世,白衣浴血,如殘蝶碎月。小皇帝窩在一棵樹下,瑟瑟發(fā)抖。
沛涵殺到她身邊,單手將她抱了起來,她拼命地掙扎。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p>
沛涵冷臉看她,依舊死死抱住她,不肯放手。
小皇帝耍起潑來,張嘴咬在他的手腕上。這一口力道十足,血珠子順著他的手腕滴了一地,他憤怒起來,想教訓她一下,可是手抬起來卻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
不是想報仇嗎?可是為什么連教訓她一下都舍不得?沛涵在心里問自己,俊臉更是冷得可怕。
趁著他猶豫,小皇帝掙脫了他的手,連滾帶爬地爬上了一名死士的馬,那名死士帶著小皇帝,很快朝密林深處奔去。
她走了……她要離開他了……這一走是永不復(fù)相見嗎?
他突然覺得害怕,前所未有的驚恐襲上心頭,不管不顧地抓起刀,拼命去追那匹馬。
心里只有一個想法:把她還給我,把她還給我。
人的腳步怎么能敵得過馬,可是他不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和這么多年來辛苦習得的輕功,竟然漸漸追上了馬匹。
沛涵窮追不舍,小皇帝坐在馬上沖他喊:“殺了朕,你真得會開心嗎?”
沛涵皺著眉頭不說話。
這時候,老宰相安排的接應(yīng)衛(wèi)隊趕來了,十幾名精銳騎兵將沛涵團團圍住,沛涵兩眼發(fā)紅,不管不顧,一味拼殺。
小皇帝跳下馬來,站在包圍圈外,從地上撿起一把刀,橫在自己脖子上,朝沛涵凄然一笑:“沛涵,朕那么愛你,卻惹來你的厭惡,現(xiàn)在這個國家是你的了,皇位也是你的了,你想要朕死,那么朕就最后寵你一次,滿足你的心愿。”
沛涵猛地愣住,看到小皇帝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心中突然產(chǎn)生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他也不管周圍有多少刀劍對著他,突然就放棄了所有的抵抗,瞪大眼睛看著她。
“放下刀?!彼蠛?。
一名死士看準時機,搭箭朝他射過去,小皇帝只覺得眼前有一片光在晃,腦袋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體已經(jīng)提前行動,猛地沖過去擋在了沛涵面前。
周圍頓時安靜了,箭入骨肉的聲音清晰可聞,沛涵瘋了一樣,丟下刀,抱住那個滿是血污的身體。
“為什么替我擋箭?”沛涵冰冷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這樣崩潰的表情。
小皇帝強撐著笑了笑,“不知道,雖然恨你,卻還是看不得你受傷害,是不是挺賤的?”
沛涵猛地將她抱緊懷里,摟得緊緊的。
“失去你,這天下再不是原來的天下,我不要天下,只要你?!彼蛔忠痪湔f。
可是,華龍孤的意識卻在慢慢抽離,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死了,她最后摸了摸沛涵的臉,最終無力地垂下手臂。
7. 我騙你,是因為你笨
小皇帝最終還是沒死,沛涵的軍隊趕到,俘虜了所有的死士,沛涵卻什么都不管,只抱著她,騎馬回宮找太醫(yī),忙了三天三夜,她被救活了。
可是,活了之后,小皇帝卻不肯好好呆著,一會喊疼,一會喊熱,一會大聲叫罵沛涵是騙子,怎么都不肯安生。
這一天她又鬧騰到天亮,聲音嘶啞,沒了力氣,才慢慢睡著。
沛涵一步不離地守在她的床前。
小皇帝醒過來,看見沛涵那張略顯憔悴的臉,忍不住怒火中燒,打翻了他手中的燕窩粥。
“為什么不讓朕死?亡國之君,活著有什么意思?而且還要被你這個騙子圈養(yǎng)著,朕不如去死?!?/p>
沛涵也不惱,就只是一味的寵著她。
就這么糾纏了三個多月,小皇帝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頹廢下去了,做為亡國之君,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點什么。
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在沛涵宮里放了一把火,自己趁著混亂逃出了宮。
華龍孤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她穿著女裝,儼然就是民間的普通少女,沒人會把她跟高高在上的皇帝聯(lián)系在一起。
她腳步沉重,似乎有心事。
報了仇,本應(yīng)該很開心的,可是她一點都不開心。
這時候,她聽到身邊的人在議論:
“聽說,皇宮里有位大人物死了,今天偷偷送出宮外下葬?!?/p>
“我也聽說了,好像是燒死的。”
“哎呀,還這么秘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尸首就停在法華寺,我親眼看到皇家衛(wèi)隊往那邊去的?!?/p>
華龍孤頓時心里一驚,想到了沛涵。
大人物,燒死的……不是沛涵還能是誰?
她一心想著報仇,可是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能力能夠殺死沛涵,她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圖個心理安慰,可是沒想到沛涵真的死了。
她發(fā)了瘋一樣,沖去了法華寺。
寺廟里很清靜,衛(wèi)隊們都撤離了,她很容易潛了進去,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棺木。踉蹌地跑過去,打開棺蓋,她瞬間愣住了。
里面是空的。
知道上當了,她轉(zhuǎn)身想跑,卻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迸婧穆曇袈犉饋聿]有面容那么冷,“你放不下我?!?/p>
“滾開,騙子騙子騙子!”華龍孤連踢帶打。
“我是騙子,可我愛你。”沛涵緊緊抱住她,不肯松手。
華龍孤還不領(lǐng)情,一味的掙扎,沛涵急了,抱住她問:“到底怎樣,你才肯原諒我?”
“皇位還給朕?!比A龍孤在他懷里抬起頭。
很明顯,她就是在為難他。
可是他卻笑著點了點頭:“好。”
8. 皇后?皇夫?說不清楚
淮南王之后云沛涵奪了兵權(quán),整肅宮闈,本應(yīng)立即登基為帝,可是這登基大典卻推遲了好幾個月,而且登上皇位的依然是前皇帝華龍孤。
這一舉動,讓滿朝文武大跌眼鏡。
小皇帝華龍孤登基之后,依舊是頑劣不堪,但是群臣不再反對,隨她玩鬧,反正掌權(quán)的又不是她。
掌權(quán)的人是云沛涵。
只不過大家還不知道怎么稱呼這位大人物。
皇后?呃……皇夫?
大殿之上,小皇帝半靠在龍椅上打哈欠,沛涵在一旁與眾大臣商議朝政,不知不覺幾個時辰過去了。
小皇帝早已呼呼大睡,沛涵宣布下朝,抱著小皇帝往外走。
“下朝了?”小皇帝驚醒,揉揉眼睛。
沛涵點頭,問“很累?”
小皇帝大言不慚:“當皇帝當然累,你沒當過不知道?!?/p>
“哦,皇上辛苦了。為夫送你回宮?!迸婧H親她的臉頰,抱著她往寢殿走。
庭院的花落了又開,開了又落。小皇帝和她親親皇夫的甜蜜日子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