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肖晗 圖片 王巍 設計 田偉

獵人王巍 獵殺，是更有效的保護

文 肖晗 圖片 王巍 設計 田偉

打獵，是個敏感的話題。社會上最不缺乏的就是“憤怒青年”，尤其是為數(shù)眾多的“小動物愛護”者，獵殺野生動物這個話題很可能引起一陣義憤，并且一不小心就會讓主人公站在“人民”的對立面。但是實際上，合理的打獵是對野生動物最有效的保護方式，您相信嗎？

王巍，是國內最有發(fā)言權的資深獵人，而他的事業(yè)就是運營國內唯一一家有全部合法資質的野生動物狩獵旅行社。我們來看看他的故事，學習一下獵殺是如何更有效地保護野生動物的。

每一個少年都有一個英雄夢

如今幾乎沒有真正的獵人了，就算是鄂倫春等鳳毛麟角的以狩獵為傳統(tǒng)生活方式的少數(shù)民族如今也都過上了現(xiàn)代化的生活。但是王巍是一個職業(yè)獵人。打獵，是他的興趣愛好，是他從小的理想，也是他如今的事業(yè)。

說來話長。上世紀60年代，童年的王巍隨下放的父母一同來到了大興安嶺的山區(qū)。一同下放到農村的同齡兒童都唉聲嘆氣，尤其是冬天大雪封山的生活讓人了無生趣。不過，王巍倒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在農村的廣闊天地里找到了無限的樂趣。掏鳥蛋、爬山等是他和同齡小伙伴們的日常游戲，放牛、遛馬是分給他的工作。憑著聰明機靈，他很快和當?shù)氐霓r民伯伯們打成了一片。那時候在大興安嶺，“獵人”談不上是一種職業(yè)，但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獵槍，打獵是自古傳下的生活本領和防身手段。農民們講述的“兒童故事”也都是打獵時遇到的驚險與收獲，王巍開始對這些獵手們產生崇拜。有一次，王巍家的鄰居——一名健壯的拖拉機手，在執(zhí)行任務時拖拉機壞在了林海雪原，孤立無援的他只得棄車步行出山，否則夜間的極寒讓人沒有生還的可能。故事到這里必須驚心動魄——他遇到了一只餓狼。狼必須吃人來填飽肚子，人也必須戰(zhàn)勝狼來活命。于是，在齊腰深的雪山里展開了一場人狼大戰(zhàn)，拖拉機手沒有任何冷熱兵器，但是他沒有退路。雖然我們無法得知這場戰(zhàn)斗的真實場景，但可以想象它有多么的慘烈，也可以想到拖拉機手的內心該有怎樣的恐懼和信念。總之，這場戰(zhàn)役的結局是拖拉機手血手模糊，但是把狼背在身后回到了村里。從此，拖拉機手身上少了零件，但他成為了村里不折不扣的英雄人物，更是成為了王巍的童年偶像。人狼大戰(zhàn)的傳說讓王巍對拖拉機手產生了無限的崇拜，他也想成為這樣的英雄。

當然，“英雄夢”是每一個男孩童年的幻想，英雄也不一定非要打狼的。王巍在山村里平淡無奇的成長，聰明好學的他沒費多大力氣就考上了大學，成為了“天之驕子”。在專業(yè)的選擇上，他沒費什么工夫——那個并不遙遠的山村，那段并未淡忘的英雄夢，那些與牛羊相伴的日子，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野生動物保護的專業(yè)。

成為自己所崇拜的人

正是在學校里，王巍圓了自己的“英雄夢”，體驗到了做獵人的感覺。要想保護野生動物，就必須要了解野生動物，于是就要有一些野生動物成為犧牲品。師生伙伴們在東北、內蒙古等不同的環(huán)境下為了課題研究和數(shù)據收集進行獵捕工作，王巍終于能從瞄準鏡里觀察野生動物，并親手捕獲它們。那個時候我國對于野生動物的保護和管理都相對落后，按照現(xiàn)在的科學條件許多動物完全沒有必要獻出生命，王巍說到這些仍顯得痛心不已。

畢業(yè)后，王巍進入了林業(yè)部門——所學專業(yè)的對口單位，進行野生動物的研究和保護工作。那時的工作環(huán)境很艱苦——比如觀測記錄大熊貓的生活習性，他需要半蹲在潮濕的四川山區(qū)的帳篷中連續(xù)觀察幾個月。也正是他們這批人，開始全面地對我國各地區(qū)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進行普查，并拿出相當不錯的成果。

轉折出現(xiàn)在上世紀80年代末。幾個外國人想要到甘肅地區(qū)打獵，已經獲得了合法的狩獵手續(xù)，林業(yè)部需要派出一名工作人員陪同。別人都覺得是個苦差事，王巍卻興致勃勃地自薦了——主要原因是可以坐飛機。也正是這次和國外狩獵愛好者的接觸，王巍體驗到了截然不同的狩獵樂趣，更是學習到了不少先進的知識。王巍圓滿完成了接待外賓的任務，之后每次再有外國嘉賓來打獵，林業(yè)部都會派王巍隨隊陪同。在這個過程中，王巍狩獵技巧迅速提升，也了解到更多國外獵場的成熟模式。

隨著下海潮的火熱，本本分分接待外賓的王巍開始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天天跟老外在一塊，誰知道他掙了多少外匯？”在體制環(huán)境下，他明白這樣的狀態(tài)沒法再繼續(xù)下去了，于是毫不猶豫地從“體制內”退了出來。當時，他的想法是“做什么工作都無所謂，只要能讓我有機會打獵就行?！彼谄髽I(yè)里仍然身居要職，是掌管四五家公司的老總。很快，矛盾又出現(xiàn)了——對于掌管公司來說，打獵當然是“不務正業(yè)”，而對于王巍來說，打獵才是他的興趣所在。于是，他再一次全身而退。

這時是21世紀初，按照對野生動物的了解和狩獵技巧來說，王巍已是國內頂尖的獵人。同時，他還有管理企業(yè)的才能——成立自己的公司純屬水到渠成，而業(yè)務當然是他所擅長的：帶領外國人在國內打獵。當然，一切都是合情合法并且手續(xù)齊全的。

他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好獵手，正如他童年所崇拜的那樣。

給狩獵一個解釋

狩獵在當今是一個十分敏感的話題，因為在絕大多數(shù)人的印象里，打獵就是殺害，就是毀滅野生動物——無論捕獵者是否有合法的手續(xù)，是否可促進物種的良性循環(huán)。

王巍所創(chuàng)建的公司在2006年遭遇了瓶頸。此前，國內的狩獵牌照由林業(yè)部門統(tǒng)一審批發(fā)放，符合條件的申報人都可獲得。隨著申報人數(shù)的增多，林業(yè)部開始嘗試更科學公平的發(fā)放方式——狩獵牌照拍賣制度。公開的拍賣讓狩獵這個不受關注的行業(yè)走到媒體面前，并且在媒體和網絡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媒體和網民都變成“正義的化身”來譴責并且抗議狩獵行為，尤其是王巍的公司主營的是接待外國人來中國打獵的，他和他的公司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尷尬的是，他根本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向公眾解釋什么——沒有人會安靜下來認真聽“解釋”的。于是，為了避免麻煩也是平息民憤，有關部門干脆將拍賣狩獵牌照的制度取消了之——誰也甭跟我申請牌照，都別打獵了，這樣總不會出錯！

于是，在事業(yè)如日中天的時候，王巍的業(yè)務進行不下去了。不過，倘若真的給他解釋的機會，他會為網民們解釋些什么呢？

“對野生動物真正產生危害的并不是狩獵活動，而合法合理的狩獵反而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有積極作用?！边@是網民們無法理解的論點，所以王巍沒有辦法解釋。

在歐美、拉美、澳洲、非洲等擁有健全狩獵法律的國家，野生動物的數(shù)量反而是最多的，這是怎么回事兒呢？王巍講出了其中所然。

在那些地區(qū)，土地一般歸農場主所有，在其土地范圍內的野生動物相當于農場主的個人資產。持有合法狩獵資格的獵人經過允許可進入農場主的地界內進行捕獵活動。不過，獵殺的對象是有著嚴格規(guī)定的：只能射殺老的、病的、會被種群自然淘汰的野生動物；幼小、壯年、雌性尤其是懷孕的雌性及有繁殖能力的雄性動物是萬不能殺害的。健康的動物個體是種群發(fā)展壯大的根本保障，因此僅從利益角度考慮農場主也不會允許獵人射殺能為他帶來財富的動物；而年老體衰的動物本來也會被種群淘汰。每只個體會根據情況擁有不同的定價：如毛皮的質量、動物的年齡、是否有牙（角）等有價值的東西、動物的種群數(shù)量等。這樣，農場主會有更大的熱情和動力去維護野生動物的生存環(huán)境，并潛移默化影響著種群的健康繁衍。農場主會在法律約束下根據種群的狀態(tài)來決定允許外界獵殺的數(shù)量，往往是區(qū)域內有年老體衰的動物出現(xiàn)，農場主才會通知獵手或相關旅行機構前來付費獵殺，農場主比任何人都珍視自己土地上的野生動物。雖然如此，在農場主的土地上生存的野生動物仍是自由原生態(tài)的，它們不會受到任何人為的影響，它們可以隨意地遷徙到任何一塊土地上，農場主都不會干預的。這種由農場主及獵手共同維護的制度能有效地保護野生動物的生存環(huán)境和良性發(fā)展情況。如果天氣干旱，動物缺乏水喝，農場主還會引水渠、挖水窖，避免野生動物渴死。這，就是合理的狩獵制度對野生動物保護的積極貢獻。

國內的情況又是怎樣的呢？野生動物及自然環(huán)境的保護管理者是我國林業(yè)部門，可是林業(yè)部門并不擁有土地的所有權，只能劃定非常有限的保護區(qū)?？墒?，保護區(qū)外的野生動物永遠比保護區(qū)內的數(shù)量多。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人民與野生動物是存在矛盾的，比如猴子、大象等野生動物會損壞農民的莊稼，狼、老虎等食肉動物會偷吃飼養(yǎng)的牲畜。于是，人民與野生動物就互相對立，人們下藥、驅趕甚至非法獵殺，將野生動物一步步逼上絕路。河流、空氣乃至土地遭受到嚴重的污染，可林業(yè)部門根本沒有監(jiān)管的資格；大片的山林被開發(fā)成景區(qū)或是房產項目，林業(yè)部門依然沒有監(jiān)管資格；生存區(qū)域被馬路隔成互不相連的孤島，野生動物沒有了繁殖條件，林業(yè)部門還是沒有監(jiān)管資格；天氣干旱，林業(yè)部門沒有資格為野生動物修建水渠，甚至僅有的水源也會被當?shù)氐墓S或居民私自封藏——林業(yè)部門還是沒有監(jiān)管資格……野生動物被污染、砍伐、建設、采礦等各種各樣的人為因素逼得無處藏身，自然種群數(shù)量會迅速減少，乃至大規(guī)模的滅絕。能不能效仿國外的保護方式，讓土地的所有者用合理開發(fā)狩獵的方式來保護野生動物的生存環(huán)境呢？請你想想，“土地的所有者”是誰。

其實，國內是有法律允許的獵場的，林業(yè)部門也有法規(guī)來審批二級以下國家保護動物的獵殺資格。但是，國內的獵場更多是地方企業(yè)性質，管理者更在乎如何在眼下多獲取利潤——一頭大型野生動物成長周期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誰能料到幾年后“坐享其成”的是誰？而且，獵場的工作人員根本沒有興趣去做區(qū)分公母、是否懷孕等能讓種群良性發(fā)展的工作——來的都是“財主”，他看見什么就打什么吧，反正論個兒收錢！于是，我們都能感受到一個現(xiàn)象：我們國家不乏山川，但即便到了密林深處，最多也就能看見少量的野雞、松鼠等小型動物，大型動物完全不具備生存的條件。

“合理的狩獵活動是對野生動物有效的保護手段”，這句話，您現(xiàn)在懂了么？

是獵人，也是科學家

即便有合理的模式，王巍仍然沒有辦法為狩獵活動進行解釋或改變規(guī)則。于是，他不得不轉變經營方向，開始帶中國人出境進行狩獵旅行。隨著近年來我國經濟的飛速發(fā)展，這項相對小眾的戶外活動在他這里有了越來越壯大的市場，國內的玩家們也越來越專業(yè)。王巍的狩獵旅行項目如今已十分豐富而成熟，他的團隊全年行動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北美、北歐、南美、非洲、澳洲……而狩獵的內容也包羅萬象：深海捕魚、叢林獵象、角馬羚羊……他有的是新鮮刺激的事情可以做。

如今，王巍已經很少拿槍了。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他的手里換了“家伙”：現(xiàn)在，他更喜歡用照相機記錄客戶的每個瞬間，讓每個人都能分享活動中的喜悅。是因為他已經減少了對打獵的熱愛，或者喪失了激情嗎？當然不是。

王巍把狩獵分為幾個不同的境界：初級，在封閉獵場中獵殺一些小型動物，如兔子、狍子等；其次，是在真正的野外環(huán)境下獵殺常見的食草動物；第三級，是高原狩獵；第四級也就是終極水平，是獵殺大型食肉動物。王巍把自己定義為“第三級別”——他最喜歡高原狩獵。高原狩獵的難度要比在平原上成倍增加，但是可以在馬背上縱情地馳騁無人區(qū)，而羚羊又是最機敏的動物之一，所以狩獵起來的樂趣也是無可比擬的。

作為一個腳印遍布全世界的獵人，王巍所具有的專業(yè)技巧和對野生動物的了解是普通研究人員不具備的。他電腦里有隨時更新的不同版本的PPT，那是在不同的場合講解用的。國家對于野生動物的保護力度逐漸在加大，獵人王巍的經驗和見解是十分珍貴并且很有影響力的資料。他時不常還會回到老單位林業(yè)部門去給相關人員甚至更高級別的領導講課，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地保護野生動物。這些領導也很重視王巍的看法，并且認真地制定了一些法規(guī)。講起野生動物的生活習性和保護方法時，王巍眉飛色舞。他是不折不扣的獵人，但是對野生動物有著更深厚的熱愛，他觀察它們、研究它們并且保護它們。在這種定義下，他是不折不扣的科學家。

《越玩越野》專訪王巍

Top4x4：打獵獲得的樂趣在于什么？能對人的精神狀態(tài)產生怎樣的影響？

王巍:現(xiàn)在很流行戶外運動，可是很多人純屬是“為了戶外而戶外”。進行狩獵活動，你就變成了食物鏈中的一環(huán)，需要在最不舒適的情況下潛伏——在有些人看來，這個過程是痛苦的，那他就不適合狩獵。當你在野外行走，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腳印或者一坨糞便，那就意味著多日的辛苦沒有白費，希望或者是失望都在不遠的前方。因為國外的狩獵區(qū)是有嚴格的邊界限制的，雖然沒有圍墻，但是只要獵物出了狩獵區(qū)半步都不能再舉槍射擊。這種狀態(tài)在內心里也是一個刺激的博弈過程。當然，從瞄準鏡里瞄準目標扣動扳機打中獵物的那一瞬是有快感的，不過出于人類的本能，憐憫還是大于快感的。但是我知道我在做的是一件正確的事情，我為這只獵物付了足夠讓它的種群更健康發(fā)展的金錢，這件事我可以堅持做下去。在這個過程中，人的心態(tài)就會變得更平和、沉穩(wěn)。近幾年帶了不少商界大亨去打獵，從他們身上我也學習到不少東西。比如，在商海里幾經沉浮的企業(yè)家們在面對目標時一定會有更平和的心態(tài)和持之以恒的信念。有時，遇到成群的獵物，我肯定會選擇離我最近、對我威脅最小的射擊，但是有一次兩個成功企業(yè)家穩(wěn)如磐石地站在野牛群的必經之路旁邊，堅定不移地舉著槍，任由驚慌失措的牛群從身邊擦肩而過，在我緊張得渾身出汗的狀態(tài)下淡定自若地打倒了牛群中最大的一頭。這種心理素質很值得人學習。

Top4x4：遇到過哪些驚心動魄的場面？

王?。何移鋵嵤菤н^容的，還好現(xiàn)在醫(yī)學技術發(fā)達，我體格又好，已經看不出來什么異樣了。那是大概10年前，我?guī)ьI一個由中外專家組成的團隊進行野牦牛的合法獵殺及研究工作。我的獵殺任務已經完成，正專心用鏡頭捕捉牛群奔跑的畫面，沒注意一頭野牦牛脫離了隊伍，離我越來越近。當我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它已經低頭向我沖來。當時，我離大隊人馬只有十幾米遠，如果我全力奔跑是可以躲到人后面的——可是即便我跑過去了又有什么用呢，?？隙ㄟ€是會傷人的。另一個方向，幾米之外就是懸崖。沒有恐懼和猶豫的時間，我立即縱身一躍，蜷縮起身體跳了下去。在落地的瞬間我腦子里還存在一個可笑的想法：到底是橫著滾，還是豎著滾呢？好在樹木叢生的懸崖沒有要了我的命，但是幾十米的滾動距離讓我血肉模糊，半邊臉和半個肩膀上的皮肉都殘缺不全了。這就是我遇到的最危險的場景——不是對方有多危險，而是自己沒有做好充足的觀察工作。有了這次經驗，后來我再也沒有放松過警惕，也沒有遇到過類似的危險。

Top4x4：對于以后有什么計劃？

王?。捍颢C的愛好我是永遠不會放棄的。西方白發(fā)蒼蒼的大爺大媽們還會拄著拐杖去打鳥呢！雖然歲數(shù)在增長，但我一直堅持鍛煉身體，體能和身體素質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如今我已經更多地把工作機會分給下面的年輕人——我準備逐漸撤退了。只要年輕人能擔當起公司的工作，我就可以退下來享受生活。打獵之外，我還是很喜歡旅行的。打獵時開遍了各種各樣的越野車，無論是左舵車還是右舵車我都游刃有余，因此自駕全世界對我來說不存在難度，退休后的計劃就是跟夫人一起自駕環(huán)游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