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中國嬰兒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要開始他人生中的漫漫“證”途,甚至他在降生之前,就需要一紙“準生證”。前幾天,廣州政協(xié)委員曹志偉亮出一張“人在證途”的圖表,說每個中國人一生所辦的證件達400多個,常用的證件就有103個。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證件?當然是因為這些證件重要。在當下中國,一個新生嬰兒的出生,父母就要為其出生準備很多證件,其中計劃生育服務(wù)證是最為重要的證件。
為什么計劃生育服務(wù)證需要這么多的證明文件?很多人認為,因為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它很重要,因此需要一系列的證件來表明嚴肅性;如果計劃生育服務(wù)證能夠隨隨便便就辦出來,那么其嚴肅性必然不夠。不過這樣的邏輯存有很大的漏洞,因為辦證所需要的證件過于麻煩,很多人——尤其是戶籍不在本地的常住人口往往會選擇辦各種假證來應(yīng)對,大街上到處可見的“辦證”就是對嚴苛辦證手續(xù)的反諷。
于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就出現(xiàn)了,一方面政府對于辦理證件設(shè)置了重重關(guān)卡,從而確保證件的嚴肅性;但是另一方面,過于嚴苛的條件使得不少群體干脆放棄了辦證。一個本意是為了更嚴的管理最終卻導致了更少人辦理證件。最終,各種證件就變成了制度在折磨守規(guī)矩者。
當然,除了老老實實辦證和辦假證之外,還存在著第三條道路:那就是辦證者向相關(guān)人員支付各種好處而獲得所需要的證件。就在幾天前,媒體上報道了這樣一個新聞:河南周口市公安局一名交警擔任駕考考官3年,所得賄賂及不明來源財產(chǎn)高達近千萬元。為何3年的交警工作就能獲得1000多萬的收入?原來這名交警利用職務(wù)之便,通過他人以每人2000元至2500元不等的費用收集駕考人員資料,并采取非法上傳、駕校代辦、幫忙協(xié)調(diào)等手段,私自違規(guī)辦理駕駛證5800余份。
一個小小的駕考考官居然能在三年時間斂財近千萬,這多少有點匪夷所思。但是如果仔細追查,發(fā)現(xiàn)單筆數(shù)額也不驚人,就像很多網(wǎng)友在這條新聞下跟帖說的那樣:一個證只要2500元,不貴。當然,會有人說,之所以要給考官送煙和現(xiàn)金,是因為自己的駕駛水平達不到考試要求,因此需要通過賄賂達到拿證的目的。這盡管是送禮的一個理由,但還不夠全面,因為在很多駕校中,教練的權(quán)力實在太大,按照駕考中心的規(guī)定,考位掌握在教練手里。一旦教練擁有這么大的自由裁判權(quán),那么他的尋租空間就會大增。
一個以確保駕駛技能為目的的駕駛資格考試制度,最終的受益者并不是駕駛員和公眾,而是那些在駕照鏈條上的各個環(huán)節(jié):教練、駕校、考官。我們可以假想一下,如果駕照考試越嚴格,那么這個鏈條上受益者的收益就會越多。
在曹志偉所舉的103個證件中,像計劃生育服務(wù)證和駕照這樣的證件并不在少數(shù)。辦證的嚴苛并不會讓社會更加美好,因為很多人會通過辦假證甚至不辦證等方式來逃避這種管理;而還有一部分群體則是通過賄賂等方式來獲得所需要的證件。于是,這種嚴苛的證件管理除了增加社會交易成本之外,并沒有更多的好處。
為什么需要這么多的證件,歸根結(jié)底是兩個因素:一是計劃經(jīng)濟下政府的信息饑渴癥導致。在計劃體系下,政府想知道社會生活各方各面的信息來確保決策的正確,因此有了形形色色的證件。盡管步入市場經(jīng)濟已經(jīng)有近20年,但是政府的信息饑渴癥卻沒有消退。二是不排除相關(guān)部門想通過證照擴大尋租空間。盡管這問題很難證實,但是每個證件背后都涉及到龐大的利益群體,如駕照就是如此。
就在本文即將結(jié)束之際,媒體又報道了一個消息,公安部稱要用3年時間徹底解決戶口和身份證信息“錯、重、假”問題。辦假證、辦假戶口當然可惡,但如果不去深究這假證的來源,就是“頭痛醫(yī)頭”的治標之策,假證黑證將永遠繼續(xù)下去——唯一變化的可能是,合法辦證的程序會更加嚴苛,公民的辦證時間成本將會增加。
事實上,要取消戶口和身份證的“錯、重、假”問題,尤其是“假證”,當務(wù)之急是取消各種社會事務(wù)對戶籍的依賴,如果沒有這種依賴,當事人自然沒有激勵去做假證。我們能夠等到這種變化嗎?
傅蔚岡
學者,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