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龍
隔三差五,關于轉基因的話題就會在網上觸發(fā)新一輪“罵戰(zhàn)”,針鋒相對的雙方陣容中不僅有許多普通網友,還有不少名人和“大V”。但這邊廂大伙兒吵得鬧猛,那邊廂轉基因食品已經越來越多地跑到了我們的碗里來。你是該怎么吃還怎么吃呢,還是感覺好怕怕?
為了獲取絕世古董,一跳出時間機器,你就迫不及待地向我們刀耕火種的祖先推銷現代生活中的發(fā)達技術。他們迷惑之余提出一連串問題:“煤氣灶安全嗎?拖拉機安全嗎?手機安全嗎?”你回答說:“只要按照說明書上的操作規(guī)范使用,就能最大限度地保證安全?!崩献孀诖笫忠粨]:“一邊涼快去!等你能保證這些玩意兒絕對安全之后再來?!蹦銘崙嵅黄降胤磫枺骸笆郎夏膬河薪^對安全的東西?”
從百年前的扒鐵路、扒電線桿,到近年來的反水電站、反通訊基站、反PX事件,某些國人始終沒有從“新技術恐懼癥”中解脫出來。他們一邊享受現代技術帶來的種種便利,一邊又將自己尚不能理解的技術妖魔化、污名化。這不,轉基因技術又成了眾矢之的。
所謂轉基因,就是向某種農作物中轉入它原先沒有的基因,使這種農作物產生對我們有利的特性。例如,自然界中存在一種蘇云金桿菌,它分泌的Bt蛋白能殺死很多蠶食農作物的害蟲。人們曾經將Bt蛋白制成農藥在農田中使用,但價格昂貴,在空氣中容易分解?,F在,科學家將能產生Bt蛋白的基因從細菌中提取出來,轉入玉米和棉花之中,讓它們持續(xù)不斷地合成少量Bt蛋白,讓那些害蟲們一吃就死翹翹,于是再也不用人工噴灑了。
所以,轉基因和雜交、輻射育種一樣,都是一種農業(yè)技術。用得好,它就安全;瞎用一氣,它也會不安全。脫離具體情況,籠統(tǒng)地問“轉基因安全嗎”實在是太沒見過世面了,而要求轉基因必須“絕對安全”更是無理取鬧。
以抗蟲基因Bt為例,要想考察這種轉基因技術的安全性,人們主要從三個方面入手。首先查一查這種基因有沒有“前科”(不良記錄)。Bt蛋白農藥自20世紀20年代開始就被當作“綠色農藥”,有足夠長期的安全使用歷史,所以可以給它開綠燈。相反的例子是花生的某些蛋白質會讓有些人過敏,對這樣的基因就只能“拉黑”——將其拖入黑名單了。
其次,這種基因產生的能殺蟲的Bt蛋白被人吃到肚子里之后也必須安全。表面上看,對蟲子有毒的東西也可能對人有毒(這就是很多人質疑的“蟲都不能吃的東西人能吃嗎”),不過,Bt蛋白非常挑剔,它要求周圍環(huán)境是堿性,而且必須被害蟲體內特定的蛋白酶激活,接著又像一把鑰匙配一把鎖一樣,同害蟲腸道上皮細胞的受體結合之后,才能把它獨特的殺蟲本領發(fā)揮出來。若是被吃到人的肚子里,Bt蛋白的命運可就慘咯——先是被酸性胃液和各種蛋白酶暴力分解,就算僥幸逃過這一劫,人的腸道中也沒有能激活它的“開關”,更沒有適合它的“鎖孔”,最后的結果只能是一事無成。
此外,新的基因最好老老實實做本職工作,不要影響原有基因的表達。如果產生了影響,我們就要進一步判斷其中的利弊。只有通過科學家的安全檢查,轉基因作物才可以投放市場。雖然任何科學研究都有不確定性,但隨著研究的深入,不確定的部分越來越少,確定的東西越來越多。毋庸置疑的是,已經被農業(yè)部門批準、獲得安全許可的轉基因作物和傳統(tǒng)作物“一樣安全”。如果你因為追求絕對安全而拒絕轉基因作物,那你對傳統(tǒng)作物制成的飯菜也應該持同樣態(tài)度,因為世界上也沒有人敢保證它是絕對安全的。
在人人爭當“專家”的網絡媒體中,關于轉基因安全性的不靠譜說法一波接著一波。他們把霉變的轉基因飼料喂豬,觀察到豬得了胃炎,以此論證轉基因作物具有毒性;他們在電影導演布洛姆坎普拍攝的一段營銷視頻里看到一種怪物模型,就說它是可怕的轉基因動物;他們宣稱美國科學院環(huán)境醫(yī)學研究院聲稱轉基因明確有害,可那個所謂的研究院根本不存在于人世間;他們看到地里的老鼠減少,就硬說那里種植的玉米是一種轉基因玉米(其實是雜交玉米),以此來“證明”轉基因有危害……
2012年,中國疾控中心的一位研究員和美國科研人員聯(lián)合開展的一次轉基因大米實驗引起了軒然大波。他們向大米中轉入了一些能夠產生胡蘿卜素的基因,使大米看起來呈金色,又稱“黃金大米”。理論認為,胡蘿卜素在人體內可以轉化為維生素A,缺乏維生素A的兒童吃了它就能獲得補充。在已經證明其安全性的前提下,用兒童實驗檢驗黃金大米的功效完全合理。但是某些研究人員沒有將實驗方案提交主管部門審批,違反了科學倫理,因此遭到了撤職、降級等處罰。這是沒有嚴格遵守法規(guī)和程序的個別研究人員的過錯,輿論的板子卻打在了轉基因的“屁股”上,你說冤不冤?
除了轉基因,雜交和輻射育種也是重要而且已經廣泛運用的農業(yè)技術。它們其實也是在拿基因做文章,只不過是像隨機地往一段文字中插入字符串一樣,它們要想獲得所需的新基因和新特性就要碰運氣;而轉基因能夠精確地轉入我們需要的基因,減少不必要的隨機性。人們之所以不反對雜交和輻射育種,只不過是因為它們已經不再新鮮,不能引起“新技術恐懼癥患者”的共鳴罷了。
著名作家凱文·凱利講過一個假設:假如一切反過來,我們一直在用轉基因,現在來了一群人說:“讓我們改用一種新的育種方法吧:把兩個個體的基因組隨機混合到一起(即雜交——編者注),用各種各樣化學和輻射突變劑摧殘它們(即輻射育種——編者注),把所有的突變體種出來,然后挑選那些看起來好的,祈禱一切順利。”結果會如何?人們會怎么評價其中的“風險”呢?他們一定會驚呼:“這是在拿基因賭博,趕快住手!”
對于新技術、新事物,我們不能本能性恐懼,更不應該一味排斥。在試驗、探索階段,有質疑聲也屬正常,但希望質疑聲是理性的、嚴謹的,有助于推動新技術發(fā)展、新事物成長的,這才是我們需要的科學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