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林,本名唐瑞兵,1973年生于四川蓬溪,現(xiàn)供職于綿陽市文化館。1993年開始發(fā)表作品,有詩歌收錄國內(nèi)數(shù)十種選本,并有部分被翻譯成外文。著有詩集《車行途中》等多部。曾獲首屆四川十大青年詩人、全國魯藜詩歌獎詩集類一等獎等多種獎項。
盆中魚
開始的時候,它們只是靜靜地躺著,享受著盆中水的溫暖與撫慰。恰如我奔波一日后早已疲憊的身心,正需要這斗室般的空間里,短暫然而難得的清靜。
但漸漸的,那兩條魚的魚尾,開始一上一下地擺動起來,輕輕地?fù)艽蛑璧椎乃?。致使那淺淺的水域,竟開始有了微微的漣漪。
后來,兩條魚的魚身,索性也全身心的擺動起來,一左一右,不斷地拍打著盆里的水。就在那時,我忽然聽到了一種久違了的聲音:“吧嗒吧嗒……咕咚咕咚……”。
??!這不就是小時侯我在故鄉(xiāng)的小溪或水田里玩耍時,時常聽到的那些歡快的魚兒們,它們活蹦亂跳、盡情戲水的聲音嗎?!
盆中其實沒有魚,只有我的兩只寂寞如魚的腳板丫子。
聲 音
“吱吱……吱吱……”。
深夜,我聽見房間里的什么地方,傳來這細(xì)微、單調(diào)而重復(fù)的響聲。它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低得比一個熟睡的人的呼吸還輕。不是老鼠,更不是貓,倒有些像是一只蟲子在啃噬木頭,或者鉆一個洞穴。
我本不想去理會它。但我睡不著,我也正在啃一本書,一本有些艱澀、枯燥但又有些誘惑的舊書。在這樣的夜晚,我又何嘗不是一只蟲子,獨自啃噬著文字?不同的是,蟲子們是在完全的黑暗中,而我,尚借有一盞孤燈。
床頭柜上時鐘的滴答聲一直在響,但我恍惚已聽不見,腦子里漸漸充盈了這來自不知何處的聲音。我終于忍不住決定起身一探究竟,或抓個現(xiàn)形。我放下手中的書,掀開被子,穿上衣服,翻身下床,開始在房間里尋找它。
在抽屜里?我拉開抽屜……是一只飛蛾被困在了黑暗的空間?在書架里?我翻開書刊……是誰在說出一段段的悲憤?在地板里?我撬開木地板……是多少年的遺忘保存至今?在墻壁里?我貼耳聆聽……是另一個失眠的人在折騰自己?
我似乎注定尋它不著。我有點失望,但并不懊惱,又回到床上。我索性脫光衣服,赤身裸體,躺在偌大的床上,像夏日的夢中躺在故鄉(xiāng)的野外或河岸。幾秒種后,我又聽見那卑微而執(zhí)著的聲音再次響起。它,就來自我的心里——
“吱吱……吱吱……”。
夜 晚
村莊的上空盤踞著一只鳥,一只幽冥的鴿子,它不歌唱。多少只幽冥的鴿子,它們不歌唱,它們不歌唱。從白晝到夜晚,一條蛇在草叢中孕育悲傷。
豌豆在光影中尖叫,白色的駒在一切之上奔跑。太陽瘁死曠野,一棵矮桑樹獨自黯然。疾苦剩虛而入,墳塋失火,鯉魚躍出宅門。天空中的黑體字,比一個人的低語還要淼茫。
火照耀夜行人的臉龐,火摔打著田野里的稻草,火吞噬著黑云的淚。我們趕在閃電之前,返回谷雨的村莊。我們的祖輩們?。』钤谛浅街?。那些有增無減的群體,已呈現(xiàn)衰敗的跡象。
“不要用手指指向未盈的月亮!”祖母在五月的大地下長眠。一個撒謊的孩子,會被殘缺的月亮割掉耳朵,這是天界的秘密(她曾熟知天命)。潮濕的風(fēng)來自遙遠(yuǎn)的路途,村莊上是一場巫師故弄玄虛的夜,流螢四處掩藏它們卑微的光。
“我們奔往他鄉(xiāng),還不知道是吉是兇……”月光在城市的郊野徘徊,被一個醉漢劫搶。誰見過那個住在黑夜里的詩人,他一直躲在屋里雕琢、打造一輪石頭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