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文學之發(fā)達，舉世聞名。初唐、盛唐的詩篇，氣勢磅礴，直抒情懷。讀李白的詩，猶如觀看壺口瀑布，豪邁之氣撲面而來。讀王維的詩，則像參觀農(nóng)家小院，清新之風若有若無。但這些文學杰作并未與國家治理形成直接關(guān)聯(lián)。即便到了杜甫，那份厚重沉痛和家國情懷，交織了萬千思緒，卻依然沒有管理思想的蹤影。這并不是詩人不關(guān)心國家大事，而是時勢使其然。從貞觀之治到開天盛世，社會不失康樂之相，國家自有能人治理，文人大可不必為此操心。而進入中唐就不一樣了。安史之亂的動蕩時期，詩人們還來不及靜下心來思考，激憤大于理性。待安史之亂平定之后，王朝能否中興，國家如何治理，人心應該怎樣收拾，社會究竟走向何方，則成為詩人們難以釋懷的心結(jié)。與此伴隨，中唐的文人，在寫詩作文的同時，闡發(fā)自己的治國理念，其中包含了對管理思想的探索。很有意思的是，中唐文壇在管理思想上形成貢獻的人物都是雙子星座，他們的代表人物有韓愈和李翱、柳宗元和劉禹錫、白居易和元稹等人。本文以韓愈和柳宗元二人為主，考察中唐文學所孕育的管理思想。

韓愈（768—824）的一生格外不順，他稚齡喪父，由兄長撫養(yǎng)。“七歲好學，言出成文”。少年時兄長辭世，由寡嫂呵護長大。成年后的韓愈以文才自負，然而在科場卻一再受挫，“四舉于禮部乃一得”，連續(xù)三次落榜，終于在第四次才遇上了慧眼識才的陸贄主考，得以登第。但唐代進士不能直接任官，還需要參加吏部銓選，結(jié)果又“三試于吏部卒無成”。為此，韓愈曾三次上書宰相，發(fā)出不平之鳴，但時人視其上書為不甘清貧的躁進干謁，無人理睬，只得“懷書出皇都，銜淚渡清灞”，十年求仕，黯然離京。直到董晉出任東都留守主持洛陽政務，韓愈才在董晉門下作為幕僚踏上仕途。到董晉出任宣武軍（治汴州）節(jié)度使時，韓愈被辟為節(jié)度使掌書記。在朝廷沒有正式任命前，他只能以“攝節(jié)度使掌書記前進士”署名（唐代稱沒有當官的進士為前進士），直到一年后，才得到正式委任，頭銜為唐朝文官系統(tǒng)最低級的“節(jié)度使觀察推官守秘書省校書郎”（從九品下）。董晉死后，汴州兵變。韓愈因護送董晉靈柩離汴而逃過一難。此后，他又投奔武寧軍（治徐州）節(jié)度使張建封，出任節(jié)度推官。但幕府生活并不如意，在徐州一年，韓愈辭職離開另謀發(fā)展。甫一離開，徐州就爆發(fā)兵變，韓愈又躲過一難。漫長坎坷的入仕經(jīng)歷和社會磨煉，使韓愈對人性問題和社會問題有了更切身的觀察和更深刻的思考，寫出了《原道》等文，奠定了其管理思想的根基。

按照唐代規(guī)矩，初仕官員和離任官員，均須經(jīng)過吏部銓選方可任職。韓愈離開徐州，到長安參加銓選又遭黜落，次年二度銓選，得到祠部員外郎陸傪的引薦，才被授予四門博士之職。四門博士任滿后，韓愈文名漸高，被提拔為監(jiān)察御史。但在御史任上，他目睹京畿地區(qū)旱災深重餓殍遍地的慘狀，對京兆尹李實聲稱“今歲雖旱而禾苗甚美”欺哄德宗的行徑不滿，上疏陳說天旱人饑之狀，奏請停征京兆租稅，得罪當局，被貶職連州陽山縣令。德宗去世后順宗即位，李實被貶，然而并未將韓愈赦免召回，而是令他移居郴州待命，后來才被改任江陵府法曹參軍。在等待、觀望、郁悶之中，韓愈寫了《五箴》（游箴、言箴、行箴、好惡箴、知名箴）以警醒自己，終于等來了權(quán)知國子監(jiān)博士的新任命，回到長安傳道授業(yè)。坐不暖席，又遭到官場讒言，于是自請分司東都以避禍，在洛陽國子監(jiān)任教三年，期間升職為都官員外郎分司判祠部，后改任河南縣令。河南縣為京縣，政務繁劇，韓愈懲治藩鎮(zhèn)私邸的不法軍士，“軍士莫敢犯禁”。不久，被召回長安改任職方員外郎，回到中樞。但又因給華州刺史柳澗辯護不實而被貶為國子監(jiān)博士，再回到教職原點。

經(jīng)過多年磨煉。曲曲折折，韓愈終于離開國子監(jiān)，改官比部郎中、史館修撰。在此任上，他撰寫過《順宗實錄》，官銜也升為考功郎中，不久以考功郎中銜知制誥，兩年后拜中書舍人，進入權(quán)力中心。此時，平盧、魏博、承德、彰義（淮西）四鎮(zhèn)時叛時降，抗命朝廷，以淮西吳元濟最為囂張，平盧李師道甚至遣刺客刺殺宰相武元衡、刺傷御史中丞裴度。韓愈力主征討，卻被朝廷找了個理由改任太子右庶子，邊緣化為閑職。到裴度主兵出征淮西，奏請韓愈以右庶子兼任御史中丞，充彰義行軍司馬，參謀軍機，率軍東征。獲得蔡州大捷凱旋歸來后，韓愈也以軍功升遷為刑部侍郎。

然而，平定淮西之功并未給韓愈帶來多少好處，反而造成麻煩?；亻L安后，韓愈奉命撰寫《平淮西碑》，贊揚裴度，而大將李愬與裴度爭功，紀功碑被人推倒，朝廷和稀泥，令磨去韓愈碑文由段文昌另撰，從而留下了蘇軾所記錄的無名氏詩句“千載斷碑人膾炙，不知世有段文昌”。憲宗迎法門寺佛骨到長安宮內(nèi)供奉，鬧得沸沸揚揚。韓愈上奏《論佛骨表》切諫，引得憲宗大怒，放言非殺韓愈不可，在宰相們的勸解下，貶韓愈為潮州刺史?！耙环獬嗑胖靥?，夕貶潮州路八千。欲為圣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表n愈自身的苦難，為他留下了反佛的千古聲名。

在潮州，韓愈去害除弊，勸課農(nóng)耕，興辦學校，以文化民，贖免債務奴婢，修建防澇堤壩，祭神祈晴，祭靈驅(qū)鱷。一篇《祭鱷魚文》，成為神道設教的典范。兩年以后，終于等來朝廷“量移袁州”之令（量移是唐代流貶官員按照里程移近京師的成規(guī)），到達宜春。等到穆宗即位，韓愈由袁州刺史改任國子監(jiān)祭酒，又回到京師。此后，他轉(zhuǎn)任兵部侍郎、宣慰鎮(zhèn)州（原恒州，承德節(jié)度使駐地），解了叛軍的深州之圍?；鼐┖筠D(zhuǎn)任吏部侍郎，又轉(zhuǎn)任京兆尹，再由京兆尹復轉(zhuǎn)兵部侍郎、吏部侍郎，再轉(zhuǎn)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此時，韓愈又陷入朝廷的人事糾葛，最終轉(zhuǎn)任吏部侍郎。至此，韓愈可能已經(jīng)看透了政壇的真相，請病假離職，假滿后即告休居家，與友人詩書往來，直到57歲病逝。

在韓門弟子中，最有名的要數(shù)李翱（772—841）。韓愈字退之，李翱則字習之。在貞元年間應舉過程中，李翱結(jié)識了韓愈，后又娶了韓愈的堂侄女為妻。在韓愈之后，李翱擔任過國子博士、史館修撰，應聘過嶺南節(jié)度使幕職，任掌書記，后又轉(zhuǎn)幕浙東觀察使等職。經(jīng)過多年磨練，曾擔任過職方員外郎、郎州刺史、舒州刺史、禮部郎中、廬州刺史、諫議大夫知制誥、中書舍人等職，曾受他人牽連而左降鄭州刺史，轉(zhuǎn)任桂州刺史、潭州刺史等職，又升任刑部侍郎、戶部侍郎、檢校禮部尚書充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最終亡于任上。相比之下，李翱的宦海經(jīng)歷沒有韓愈那樣多災多難，比較平穩(wěn)，但也以為官剛正率直著稱。所以，他更多地思考個人品行修養(yǎng)，以《復性論》與韓愈的道統(tǒng)說相得益彰。

韓愈蹉跎一生，未能以政績事功留名，而是以詩文傳世。如果沒有政界的沉浮，韓愈很可能無法產(chǎn)生那么深沉的思考。在人性論上，他繼承了董仲舒的性三品說，而且以性情對稱，探究性情原委，寫有《原性》。李翱則對韓愈的人性論進行了深入的學理展開，以“復性”開啟了宋代理學的先聲。人們談到韓愈，往往偏重于他的文學思想，尤其是作為古文運動的倡導人，他在歷史上留下了厚重的影響。然而，他的管理思想亦不能忽視。韓愈的道統(tǒng)論，在中古管理思想上實為儒學的中流砥柱。就韓愈的本意而言，他所提出的道統(tǒng)，在很大程度是是同佛教抗衡，然而在治理國家的意義上，道統(tǒng)成為制約君權(quán)的法理概念。他不僅“生平企仁義，所學皆孔周”，而且在儒學成為統(tǒng)治思想的前提下，為士大夫精神確立了原點。當然，韓愈的主要成就在文學，然而，他的“五原”加上李翱的“復性”，對中古管理思想而言，相當于數(shù)學在自然科學中的作用。

與韓愈、李翱基本同時的柳宗元、劉禹錫二人，情況有所不同。柳宗元（773—819）出身于家道中落的官僚世家，尤其是他母親盧氏富有學識教養(yǎng)，是他的啟蒙之師。柳宗元年方十歲，就已經(jīng)在文人圈子享有“奇童”之名。21歲中進士（劉禹錫與他同榜），卻因父喪守制而未進官場。服滿之后應博學宏詞科，26歲入仕，任集賢殿書院正字，這是唐代正得不能再正的仕途起點，遠大前程在向他招手。正字任滿，按唐代規(guī)矩外放為藍田縣尉，實際留在京兆府負責文書，后又被提拔為監(jiān)察御史里行。韓愈稱柳宗元此時“俊杰廉悍，議論證據(jù)今古，出入經(jīng)史百子，踔厲風發(fā)，率常屈其座人，名聲大振，一時皆慕與之交”（《柳子厚墓志銘》）。當然，少年輕狂，也被人視為“輕薄子”。正是這種背景，使得一批才華橫溢、年輕氣盛的才俊聚集到一起，謀求政治上的更大作為，由此形成了“二王八司馬”集團，并主持了“永貞革新”。

“二王八司馬”的領(lǐng)頭人物是王叔文、王伾。王叔文棋藝高超，在東宮陪太子李誦下棋20年，實際是李誦視為心腹的謀士。王伾為翰林供奉，也長期伺奉李誦。德宗晚年，王叔文勸李誦招納俊杰，以為輔佐。柳宗元、劉禹錫等人由此與王叔文結(jié)交。在司馬光眼里，則把他們看作陰謀小集團。“叔文因為太子言：‘某可為相，某可為將，幸異日用之。密結(jié)翰林學士韋執(zhí)誼及當時朝士有名而求速進者陸淳、呂溫、李景儉、韓曄、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等，定為死友。而凌準、程異等又因其黨以進，日與游處，蹤跡詭秘，莫有知其端者?！保ā顿Y治通鑒》卷236，貞元十九年）德宗死時，李誦已經(jīng)中風失語，有些宦官與部分大臣密謀廢立，王叔文、王伾與凌準等人擁戴李誦（順宗）即位，實際掌握了朝政。此后，柳宗元等人得到快速提升，一場針對政務積弊的改革也由此展開，包括限制宦官權(quán)力，取消宮市，革除專為皇帝豢養(yǎng)寵物的“五坊小兒”，調(diào)整賦稅，遣散宮人等，史稱“永貞革新”。然而，后生新進簇擁著一個不能說話的皇帝“暴起領(lǐng)事”，元老大臣多有疑惑，眼見得一班新貴“汲汲如狂，互相推獎”，自比伊尹周公和管仲諸葛，“惟其所欲，不拘程式”，引發(fā)了元老們極大的擔心。舊臣和新貴在立太子問題上正式攤牌，宦官俱文珍、翰林學士鄭絪等推立順宗嫡長子李純（憲宗），而王叔文等人恐懼太子掌權(quán)后自己失勢，暗中反對又無可奈何。藩鎮(zhèn)實權(quán)派又不斷上書請求太子監(jiān)國，不久順宗禪位于憲宗，二王集團徹底失敗。王叔文恰逢母喪離職，王伾偽裝中風避禍，柳宗元、劉禹錫等八人被貶為遠州司馬。

關(guān)于永貞革新的評價史說紛紜，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伴隨著這場派系斗爭，二王八司馬的命運由此沉淪。柳宗元為永州司馬，劉禹錫為郎州司馬。古人論史，多以王叔文為僥幸小人，對柳宗元則贊其文才而惜其結(jié)交匪人。包括反對二王的韓愈，宋代的蘇軾、王安石，也持這種觀點。從最好的角度言，柳宗元和劉禹錫犯了“站隊”錯誤，并由此失去了從政機遇。此后，柳宗元還常?；孟胫胤嫡欢?，憲宗最恨二王八司馬的就是他們在立太子問題上的態(tài)度，二王死后，朝廷還多次重申，八司馬不得寬赦，而且不得“量移”。柳宗元在《六逆論》中，明確主張選嗣依賢能而不依嫡庶，這等于向憲宗的槍口上撞。所以，盡管他心懷幻想，卻不得不在永州度過十年“縲囚”般的生活。他的司馬一職全稱為“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沒有官舍，不準介入政務，只是保留官員身份而已。他只能寄情山水，寫詩作文。有意思的是，反佛的韓愈，即便在流貶困境之中，始終沒有信佛；而同為古文領(lǐng)袖的柳宗元，則從到永州起就寄居于龍興寺（后來改居法華寺），從佛教中尋求精神解脫。復出無望后，他最終在當?shù)亍爸掖牟荨保残倪^起了田園生活。仕途挫折使他的文論和政論有了更深刻的思考，尤其是同劉禹錫之間關(guān)于天人關(guān)系的學術(shù)討論，成就了兩人在思想史上的不朽地位。永州十年，也是柳宗元文學創(chuàng)作的豐收時期。

憲宗平定淮西吳元濟后，中興有望。經(jīng)過十年的化解，原來“站隊”的積怨逐漸淡化，朝廷下令召回八司馬。柳宗元得知這一消息，其心情五味雜陳，“疑比莊周夢，情如蘇武歸”，準備回長安大顯身手。劉禹錫比柳宗元更為豪壯，一回到長安就作詩諷喻道：“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边@些才子歸來后，不是感恩謝罪，而是視回京為平反昭雪。這又刺激了當政者的神經(jīng)，于是八司馬的命運再度急轉(zhuǎn)直下，被派到更遠的地方任職。柳宗元被任命為柳州刺史，劉禹錫被任命為播州刺史（后改連州）。他們無望再回到政務中樞，只能在邊遠蠻荒之地盡一份力量。柳州的文教開發(fā)，從柳宗元起有了實質(zhì)性進展。任職四年以后，他病逝于柳州，年僅47歲。當?shù)厝烁杏诹谠闹瘟儯暺錇樯?，修建羅池廟紀念他。

劉禹錫（772—842）自稱是“中山靖王之后”，當今有史學家考證其為匈奴后裔，但漢化已久。“家本儒素，業(yè)在藝文”，其母盧氏又是出于范陽名門。其家在天寶末年避亂由洛陽遷居江南。他天資聰穎，少年好學，一舉而中，與柳宗元登同榜進士，又登博學宏詞科，但并未做官，而是回家省親，兩年后在吏部再登取士科，“三忝科第”，被授予太子校書，進入仕途。父喪守制后，到揚州節(jié)度使杜佑門下入幕，任掌書記，后調(diào)補渭南主簿，擢監(jiān)察御史。至此，他與柳宗元一樣，卷入永貞革新，名列八司馬，貶謫郎州。在貶謫期間，劉禹錫的激憤之情要比柳宗元更強烈。憲宗賜死王叔文，劉禹錫寫了《華佗論》抨擊曹操殺華佗，其用意不言自明。經(jīng)十年流放，召回長安后，他對重進中樞信心十足，結(jié)果在玄都觀借看桃花寫詩嘲諷，“語涉譏刺，執(zhí)政不悅”，外放為連州刺史（本來要外放更遠的播州，經(jīng)裴度向憲宗說情才改為連州）。在連州任刺史五年，母喪守制。憲宗死后，穆宗即位，對八司馬的仇視已成往事，劉禹錫方得以在官場按照常規(guī)轉(zhuǎn)任，但升遷重用無望。他先后改任夔州、和州刺史，在敬宗時被召回洛陽待命，最終委任他為主客郎中，分司東都，后經(jīng)裴度等人舉薦，召回長安任職，兼集賢殿學士。這次，劉禹錫又寫下了《再游玄都觀》，以“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表達自己的心情。本來，裴度打算把劉禹錫重新引薦到中樞出任知制誥，但他的《再游玄都觀》絕句，又堵死了他再進中樞之路。而且在牛李黨爭中，裴度也遭到排擠。劉禹錫在朝中更無依靠，自求分司東都，被改任蘇州刺史。在地方，他對政務盡心盡職，任蘇州刺史的政績?yōu)椤白睢?，又被改任汝州刺史，官銜升為御史中丞充本道防御使，再改同州刺史，官銜同前。不久，遷太子賓客，分司東都。此后，太子賓客之職再未變化，僅僅是頭銜依例升為秘書監(jiān)分司、檢校禮部尚書。在這一階段，他與白居易過從甚密，唱和頗多，直到逝世。

柳宗元和劉禹錫屬于在官場上栽了大跟頭的人物。多年的貶謫，使他們看到了官場的另一面，所以，他們的思考并非全是基礎理論的探究，而是雜以針砭現(xiàn)實的諷喻，比韓愈和李翱涉及面更廣。他們的管理思想，不但表現(xiàn)在政論之中，而且包含的寓言故事和小品之中。一篇《黔之驢》，在文學形象中隱含了豐富的管理內(nèi)蘊。一篇《種樹郭橐駝傳》，在紀實小品中表達了樸實的管理邏輯。類似文章，在柳宗元筆下寫出許多，值得仔細推敲。

白居易（772—846）和元?。?79—831）與前面這幾位不同，更偏向于“純文人”。他們在詩歌上以新樂府聞名，所開創(chuàng)的“元和體”引領(lǐng)時代之聲。他們對儒術(shù)也有鉆研，但遠遠比不上韓愈李翱那么深奧；他們的仕途也有坎坷，但遠遠比不上柳宗元劉禹錫那么跌宕。所以，白居易和元稹的管理思想較為淺白，側(cè)重實用，主要表現(xiàn)在白居易的75道策論和雜文、元稹的《教本書》和奏章通信之中。但就文人論政而言，他們的管理思想，依然值得發(fā)掘。由于白居易和元稹的仕途經(jīng)歷對其管理思想的影響不像上述幾位那樣濃烈，所以在此從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