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偉文
畫家與作品
冬日。一幢臨街老房子,土木結(jié)構(gòu),二層樓高。
窗戶朝大街打開,迎來早晨的陽光。窗外,一棵法國梧桐脫光了葉子,佇立在風中。
幾根電線穿過裸體的樹枝,仔細聽,傳來電流傳遞的嗡嗡聲。
畫家坐在屋子里作畫。
老房子還是原來的老房子(雖然它五年前已拆遷):
那棵法國梧桐在白紙上長出一片片綠葉,變得枝繁葉茂、郁郁蔥蔥;
畫家讓一只鳥站在電線上:一會兒,又飛來一只。兩只鳥緊挨著,在啁啾。
時間,被賦予色彩與線條;記憶,留下了空白。
畫家站起來,從窗口探出頭:大街上人來人往,誰在樓下喊他的名字。
回到畫架前,他又拿起畫筆,添了幾筆。陽光透過玻璃,涂抹在畫紙上,仿佛一種特制的顏料。后來,畫家把窗戶關上了。
所以,作為好奇的讀者,你從這幅畫中不可能看見他那憂郁的臉龐。
跨過冬天的柵欄
生活像散文。
城里的高樓,像巨人;窗口:呆滯的眼睛。從窗口看出去,汽車滿街跑。你坐在車子里,牢牢把著方向盤,系著保險帶。
你一個人穿過紅綠燈,從大街拐入小巷,路過水果攤、小超市、自行車修理鋪。路燈亮了,到家了。
每天就是這樣子,雖然不完全是你希望的那樣子??偟恼f來,不是太滿意,但還不算太糟糕。
又一年過去,一切似乎沒有什么變化;只是,你老了點。至少,需要一些別的。
那么,不妨到鄉(xiāng)下走走,你必將有所獲。
盡管不一定能得到什么,比如:揀到一只錢包或其他什么寶貝。
看看樹木如何以站立的方式,跨過冬天的柵欄,重新回到春天的起跑線上。
農(nóng)民揮著鋤頭在田間開溝排水,準備播下新的種子。
不要和石頭對質(zhì)。
有什么煩惱,就跟風說吧!
這時,一輛拉煤車艱難地爬坡,你讓開道,駐足注目,這也是一種給力;
回過頭來,你過去用力幫他一把。你舒了一口氣,心里感到一陣輕松與快樂。
是的,不必拘泥于自我,也無需過分追求形式。
記錄下來就是詩;也許可稱之為散文詩。
雖然還不夠好,你相信可以更好。
像生活那樣。
靠背椅的尷尬
整個下午,你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兒,看起來很完美,其實內(nèi)心很矛盾。結(jié)婚才一年,你們就開始鬧離婚。不知該為你高興,還是為你不幸。木頭自有木頭的想法,把它制作成椅子,只不過換了一種表達方式而已。沉默依然是本分。盡管有一會兒你暫時離開它,或者稍稍搬動它。你已經(jīng)表明你的立場,而且預料到種種可能的結(jié)局。但椅子不說話,不會對事情作任何評判。它只是默默地分享你的孤獨,承受著你難以承受的一切。
它的態(tài)度無非是這樣:四條挺直的細腿子一致支持,而那堅實的硬靠背始終反對。后來你起身,離開了它。
老屋庭院
秋天,母雞在橘樹下覓食;
麻雀飛來,又飛走了。
我和弟弟追逐著,碰倒了靠在墻角的掃帚。爺爺走過庭院,鋤頭鉤掛在豬欄桿上。黃昏,屋檐下。
放寒假了,回家;推開木門;扶起地上的掃帚。
爺爺和奶奶都老了。爺爺坐在小竹椅上曬太陽;奶奶洗完青菜回屋燒飯。弟弟蹲著點柴火。
拆除豬欄,父親把庭院改成了春天的植物園:八角刺、茶花、金銀花、月月紅,還有一些從山上掏下來的草藥。父親也老了。
鋤頭放在哪兒——我問父親——我們家的自留地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