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
離開北京那天,難得的晴天。
一個人離開這座城,正如當初一個人來到這個城時那樣的孤單。陽光照在臉上,襯著初秋的太陽,有許多錯落的、溫暖的感覺。在合上門、交出鑰匙的一剎那,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床,80年代的鏤花,一張不知幾手的床墊,沒了床單覆蓋的熟悉感……或許這貨還沒來得及適應我這個新主人的體重時,又要改弦更張迅速地適應另外一個新主人了。
然后,渾身一個激靈地猛然想到:我,在這座城里,留存的時間未必比一個物件長久。
五張十多萬的床
兩年前來北京時,一個皮箱是我全部家當。在細雨蒙蒙的初春時節(jié),開始了一個人在北京的打拼。兩年里,搬了五次家,幾乎五個月就要搬一次。從國貿(mào)到劉家窯到中關(guān)村到上地再折回豐臺,隱沒在角門東站的角門東里。多次折騰后,也漸漸地看出每一張床的價值,國貿(mào)的床又窄又小,在每平方米近五萬的房價里,我那1.8×1.5米的床顯得很是奢侈。后來,隨著收入的增加,床也漸漸地變大,最后的一間大床房,一個人竟然享用了價值30多萬的面積。
應該說在北京的日子里,我要比一般人幸福,沒住過隔斷間、沒住過地下室,同租的室友人都不錯,偶爾有些小摩擦也屬正常。拿著過萬的薪水,貌似很幸福地活在自己工作、睡覺的兩點一線中??删褪菦]有家的感覺,兩年春節(jié)時間,有一年是沒有回家的,只是靜悄悄地把自己鎖在一間房里,然后對著電視,吃著方便面,寫著老板年后就要送達客戶的方案,整整七天!
很顯然,做這些工作,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以床為伴。燈光下的那些“高大上”文字,怎么看都是在筆記本電腦上輕輕敲出的。但事實是,這些文字就是在一張又一張的床上,頂著黑眼圈,一遍一遍地挨著罵、一根一根地抽著煙完成的。
那時的我,很想家!很想有自己的一套房!
一套五十多萬的房
在經(jīng)歷了多次思想斗爭后,我把自己賣了一個相對較好的價錢,回家了。
所謂回家,只是回到了一個離家較近的城市——哈爾濱?;氐焦枮I后,幾乎沒有任何的調(diào)整時間,就進入了工作。而正當我以為我可以全速前進時,才發(fā)現(xiàn),我離這座城太遠了,已然融入不了了。
在北京的兩年時間里,說話多少帶了點京腔,我自己全然不知,可周圍的人卻敏銳地捕捉到這種不同。在公司里,大家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與和諧,直到有—天我在廁所的里間聽到了如下談話:“新來的那個咋整的一嘴的京腔京調(diào),真招人膈應!”
除了這樣的打擊外,領(lǐng)導也滿是牢騷:“你是轉(zhuǎn)行回來,其實你是不懂這一塊的,是吧?”“這個專題怎么能這么做呢?那個誰你來做!”“你要和大家融成一塊,少自作清高!”“我一定要糾正你們這些北京回來的……”
漸漸地,我和同事的關(guān)系止于水,和領(lǐng)導的關(guān)系亦然。直到前不久的一天,領(lǐng)導突然要請我吃飯。這當然不是什么好飯。果然,我被安排去負責一個不大不小卻可以百般挑錯的項目。
現(xiàn)在,在這套50多萬,面積8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我在糾結(jié)著另一個問題:我要不要回北京?
(摘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