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云
眾多的只言片語拼接在一起,仔細甄別,才有可能還原一些歷史圖景。而記錄歷史的角色和體裁又是豐富的,在汗牛充棟的史書中,最受關注的莫過于當事人的描述和回憶。
領導人的書好比一壇好酒,藏再深也有人買
對于中國這樣一個政治尚祛魅的國家而言,政治人物尤其是高層政治人物,作為一些重大事件的親歷者乃至決策者,他們謝幕后留下的文字在圖書市場上受熱捧并不是一件令人稱奇的事情。
近年來,隨著整個大環(huán)境的漸趨開放,退休領導人出書可謂蔚然成風。雖然受種種因素限制,很難在這些書中找到中國高層權力運作乃至斗爭的蛛絲馬跡,但由于作者身份的特殊以及大量材料的首次曝光,它們多少還是能滿足一些民眾對政治八卦的獵奇心理。當然,在位的官員和研究者,在這些書中讀到的必定是另一番感悟。
實際上,作為一個靠意識形態(tài)發(fā)家的政黨,中共高層領導人勤于寫作多少還是有些歷史傳承的,盡管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留下來的書目多以《xxx文選》《xxx文集》這樣的集體智慧形式公諸世人。真正意義上的領導人個人出書,還是在最近十幾年才興起的,雖然早在20世紀80年代,曾任國務院副總理、中顧委副主任的薄一波曾經憑借自己黨史領導小組副組長的身份出過一本《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且一度反響巨大。
進入21世紀,一方面黨內關于領導人出書的紀律逐漸放松,另一方面,越來越多的領導人自己也愿意將自己留下的一些文字結集成書。在這些退休后出書的領導人中,影響最大的莫過于兩位前總理,一位是以“鐵腕改革”形象示人的朱镕基,無論是《朱镕基答記者問》還是《朱镕基講話實錄》,一經上市即獲各界追捧,另一位便是長期擔任國家領導人職位的李鵬,他應當是這些年來寫作最勤、出書最多的國家領導人,僅在2003—2012年十年內出版書目就多達8本,其中6本為日記系列,8本書籍共有700萬字,這其中還不包括他有生之年恐無法在國內出版的那本關于特殊事件記錄的日記。
較之西方政要出書不同的是,國內領導人退休后出書并不追求經濟目的,這從他們將稿費悉數(shù)捐出的慣例便可窺見一斑;另一方面,這些書雖然題材多樣,但基本不具有私密性,更多的還是在關心國家命運和走向。以朱镕基為例,他悉心整理并且一再修改的那些講話實錄,顯然在“自我述職”的同時帶有極大的現(xiàn)實關切,他的《朱镕基講話實錄》收進了大量任職(副)總理期間的改革言論,內容涉及中國的財稅體制改革、金融體制改革、國有企業(yè)改革、社會保障體制改革和住房制度改革等一系列影響巨大且不乏爭議的議題。
既是對歷史的記錄,又是對現(xiàn)實的回應
有人說,朱镕基選擇在2011年推出《講話實錄》,多少有些回應現(xiàn)實中改革步入歧途乃至停滯的意思,希望借著自己的政治余熱,為改革正名。其實,朱氏又何止是在為改革正名,他也是在為自己正名,因為那種關于當下中國出現(xiàn)的諸多矛盾和問題,實乃肇始于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啟的市場化改革,日益加大的貧富差距、居高不下的住房價格、給數(shù)千萬人帶來失業(yè)陣痛的國企改制等等。更有甚者,直陳造成今日地方政府過度依賴土地財政,進而衍生出讓不少底層民眾“家破人亡”的強拆強征,源頭正是朱氏力推的分稅制改革。
“生前做事,身后留名”,位高權重的政治人物往往要比普通人更在意后人評價,做了好事希望能青史留名,做了壞事也會有“是要上史書”的負疚感。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領導人退休后出書也會帶有些自我辯護的性質,應當說,這么做不僅是對國家和歷史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前述朱镕基為改革辯護如此,他的前任李鵬更是如此。
李鵬的幾本日記翔實記錄了很多重大事件的決策過程,比如說他在《三峽日記》一書中記錄了鄧小平以及江澤民在三峽工程建設中發(fā)揮的重大作用,關于江澤民作用的描述,原話摘錄如下:“1989年以后,所有關于三峽工程的重大決策,都是由江澤民同志主持制定的,他對三峽工程的建設發(fā)揮了重要的領導作用”。而在那本無法出版的日記中,類似這樣的記錄就更多了。
國事之外,近幾年,一些領導人出的書更顯個性化了,他們寫了一些與自己專業(yè)和個人興趣愛好有關的書,市場反響同樣很好。例如江澤民先后出版的《中國能源問題研究》《論中國信息技術產業(yè)發(fā)展》和翻譯的《機械制造廠電能的合理使用》,就是與他個人的專業(yè)密切相關。李瑞環(huán)先后出版的《學哲學用哲學》《辯證法隨談》和《務實求理》,李嵐清的《李嵐清音樂筆談》和吳官正的《閑來筆潭》都與他們曾經擔任的領導職務直接關系不大,只是與各自的專業(yè)或者興趣愛好有關。也許,這類書對于認識和了解國家歷史和走向裨益不大,但它們再現(xiàn)了領導人作為常人的一面,亦可視為政治透明的一個象征。
但縱使這些領導人權位再高,他們出的書也只能算是一家之言,要想真正打開歷史這把鎖,單有這樣一把鑰匙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