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傘
親愛的——
咖啡因被我作弄了。我依然困倦,被做夢的神情所綁架。轉(zhuǎn)瞬即是星期一,更多的場景將恰當?shù)爻霈F(xiàn)在每個人的眼睛里。眼睛接待賓客的態(tài)度都是謙遜的。眼睛自己也真實地存在著。那些黑白分明的圓形跑道上,接力賽很多。一些起點。一些終點。還有一些容易忽視的,叫原點。我把白瓷咖啡杯里的空,倒放在月亮的缺口處,凌晨緩緩到來,正好騰出一顆啟明星的位置,可供明天推窗而望。一個陌生的早晨,就這樣,靜靜地,被驚醒。鏡子對面,梳子的指縫流出長發(fā),豎琴一般,隨風吹過外灘。有人讓我用最美麗或者最好玩造句,我選擇了后者。“現(xiàn)在如此,并愿永遠如此?!笨煺f,好。
洗衣液——
與香氣混為一談,泡沫和驕傲的人一般多。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最頑固的污漬,依附在距離衣領(lǐng)大約七寸的地方,定居了。這里既不熱鬧,也不偏僻。似乎隱藏著與人相同的虛榮心理,有著表現(xiàn)才華的強烈沖動,又羞于張揚。我彎下腰去,用足力氣揉搓,揉搓到十指發(fā)紅,隱隱作痛,以至于,我想起了——我總是用那個緊釘內(nèi)心的諾言,折磨我。我打開了水龍頭的經(jīng)典長調(diào),在豐盈的水流中尋找合理的方程式。我是想證明,命運對我施過壓,同時又千方百計地寵愛我。是時候了,我挽起袖口,使勁擰干剛從水中撈出的衣物。而我的雙手,又迅速繞開成串的泡沫。因為,今生的想象,不能擠破。
一個傾斜的夜晚——
臺燈在臥室的背景里發(fā)呆。幾首詩在白色的紙面上聚集。黑色字體里響起流水的聲音,談?wù)撋?、主義、惶然的心和生存的哲學(xué)。整個晚上,雨一直下,但它們無法將這個城市的燈光稀釋。我起身,走向另一個房間,用難以接近豁達的手,拉開了冰箱的門。酸奶熟悉的體香,從透明的杯子里,輾轉(zhuǎn),進入我胃部的密室。只一瞬間,我就聽出了略帶乳白色的嘆息,滾落在夜燈的微光里?!耙粔K玻璃被摔碎了,它就必須在傷口上學(xué)會認命。”我回到臥室,瞧見失眠者的指甲冰涼,指腹尚未說完的話語,長出凌晨的幻想癥。假花瓣從甲沿一點一點地,練習脫落。去吧。一切。一起。深深地,陷入未知的凹凸不平的結(jié)局。
兩只手——
無法摁住一群失和的螞蟻。我心上的戰(zhàn)亂,早已在一個朝代末年的隱喻里,悄然降臨。那些從我指縫中逃生而去的,帶走我半生的妥協(xié),就忘記了回頭看我。依懶掌紋的覆蓋,我繼續(xù)把兩只手的堅持,當作緩解麻煩的唯一方式。我的左手和右手,像一對孿生姐妹同時哭泣著,叫喊媽媽。我不敢放開任何一只手。我害怕任何一只手輕輕一松,我就失去了美麗的女兒。兩只手所虛構(gòu)的女兒,正是這群螞蟻控制我的人質(zhì)。一生想要保全的東西太多,我強忍住熟悉的饑餓與它們抗衡。最后,麻煩和虛無的女兒都顯得可笑,我只盼著一場大雨,來緩解我自尊的精神危機。我輸給了時間。
所有的眼睛——
都是這個正午的畫框。我空著手,坐在老樹下。我欣賞所有的存在。我的植物只是感覺。所有的葉子和果實在被我猜測的同時,又被我細心地祝福。太陽偏愛贊揚干燥的地面,令一個喜歡外出的人的鞋子,感到內(nèi)心無比踏實。風輕輕吹著,比我的目光落得更快一些的香氣,從樹梢上落下來了,從那些綠色的縫隙里,經(jīng)過我,經(jīng)過所有人。我轉(zhuǎn)動著眼球,把行蹤告訴了所有的眼睛。這個健康的使我感到趣味無窮的游戲,突然被一陣風沙打擾。慶幸的是,我面前的一切,都顯得比我,更樂觀。生命中,有多少得失無法取舍,我們就有多少場景,為美作證。雖然,此刻我想看到的,并不能被我一眼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