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華
水鄉(xiāng)船歌
一想起家鄉(xiāng),我就被東汊湖的船歌灌醉。一張寧靜的夜色,被我捏得波濤洶涌,枕著波濤,聆聽船歌,船歌里飄出水妹子清香撲鼻、羞答答的氣息。
漫天朝霞,染紅水面。船歌,立在船頭,隨著兩柄槳,蕩漾出千絲萬縷漣漪。
船歌喂養(yǎng)的水草,豐腴、嫩綠,都是水鄉(xiāng)的美人兒,偶爾撩醒我夢里無盡鄉(xiāng)愁。
阿 婆
黃昏,阿婆坐在屋檐下,隱隱若若,像是坐進了斑駁的時光里。等雞們一個不少地鉆進雞舍后,阿婆緩緩站起,身子踉踉蹌蹌,顯然一雙裹腳已撐不起八十五歲高齡。
阿婆年輕時,給村里的皮影戲放演隊當過配音演員,所以她吆喝雞的腔調(diào),仍保持著青山綠水的激情,高了,能打濕月亮;低了,能敲醒地下長眠的阿爹。
燈光把阿婆枯瘦的影子,打到白得如紙的墻上,她把自己做成了皮影,只是她不知道,戲里的人物越來越多,而看戲的人,越來越少。
雨
一夜雨,澆滅了鳥鳴吐出的火,樹葉齊刷刷地仰起頭,舒展身子,清晨,像一杯新鮮的牛奶。
天空如一滴藍墨水,向遠方漫延。燕子在屋檐下穿梭,忙著裁剪瓦韻滴答的靈氣,喂養(yǎng)一窩飛翔的欲望。
從菜地回來的母親,認真清洗著鞋上的泥沙,喃喃自語。她并不知道,腳下的路已被她越走越短。
布 鞋
順著母親額頭密布的溝溝壑壑,我摸回童年的小鄉(xiāng)村。
昏暗的煤油燈下,母親一針一線,把黑夜和白天牢牢地縫在一起,母親偶爾拿著針挑一下發(fā)絲、燈芯,不知不覺,挑白了幾根頭發(fā),挑亮了黎明。
我們穿著母親納的布鞋,無論走多遠,都像走在回家的溫暖的路途。那一雙凝聚著母親血汗的千層底呵,多少次,踏平了腳下的萬重浪。
鐵爐鎮(zhèn)
鐵爐鎮(zhèn),是飛濺的火星子和汗珠子澆鑄而成的,你摸摸鐵匠滾燙的胸膛?鐵爐鎮(zhèn)的名字,是鐵匠揮舞八磅錘,在貧窮饑餓的年代上打響的,你聽聽那一聲聲誓言?斬釘截鐵,多么鏗鏘。
鐵爐鎮(zhèn),太陽還有一半含在山坡下面那顆櫻桃的小嘴里,星星就開始點燈了。
鐵爐鎮(zhèn)的鐵樹,不是鐵匠一個人打開的花,你瞧瞧,村姑窗前的那一輪圓月,多像一滴一往情深的眼淚。
府河岸邊的古樹
一棵古樹,站在府河岸邊。一尊河神,飲盡風雨,吐出錦繡。
需兩個人合圍的軀干,堅定不移地捍衛(wèi)著村莊百年不變的尊嚴。如神經(jīng)末梢般豐富的根須,鑲?cè)敫拥难},滋潤著裊裊炊煙和雞鳴狗吠。
古樹下,上演過皮影戲和露天電影;古樹下,老人燦若星河的故事,講得樹葉拍起了巴掌。
鳥們枕著古樹的心聲,棲息和做夢,撲啦啦地飛出一個個嶄新黎明。古樹,活著的拴馬樁,
拴著游子忽遠忽近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