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時期諸多怪相中,最令人不解的是1967年8月初,廣州城突然掀起一股打“勞改犯”的熱潮,至今給那一代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痛。對這股潮流,當事人和受害人至今還都噤若寒蟬……
“勞改犯打死活該” 2011年,北京一家雜志刊登一篇小文,第一次透露了“文革”時期廣州打“勞改犯”這件事,文章寫道:“進入1967年夏季,廣州街頭忽然傳出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說是粵北‘勞改犯大暴動,將會很快前來洗劫廣州城?!毕鏖_之后,廣州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各街道之間都紛紛設(shè)上柵欄,多由磚瓦砌成或木料制成,有的靠街坊間集款購買,有的則直接從一些建筑地盤中取用。就像內(nèi)戰(zhàn)時,城中為應(yīng)付巷戰(zhàn)的設(shè)施一樣。入黑時分,柵欄就會加鎖,禁止出入。夜間還派有游動哨,在街里巡視,一有動靜,便敲響臉盆或鋁鍋互相呼應(yīng)。有好幾個晚上,聽到從遠處傳來緊張的呼喊聲:“大沙頭碼頭有勞改犯上岸啦!”敲打鍋盆聲和呼喊聲連成一片,震蕩著廣州的夜空,平添幾分凄涼和恐怖。此時,“不管什么人,打了再算”,“打死都無聲出”,“勞改犯打死活該”等論調(diào)大行其道。形成一個“勞改犯就該人人喊打”的氛圍。但不是勞改犯呢?照打!誰也沒想到,群眾的思維已經(jīng)落入危險的陷阱之中。
死者多是廣州居民 有心人從1995年開始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大量線索,找到可能是第一例被殺害的人,文章這樣記述死者家屬的控訴——
我哥哥湯永耀,“文革”前是廣州七中的畢業(yè)生(1962年),本來他初中高中的各科成績一直很好,還特別喜歡唐詩宋詞。由于家庭出身的原因,哥哥當時不可能被錄取上大學(xué)。那年代想得多,精神就漸漸不正常了。那天(可能是8月11日)挨晚,吃完晚飯后,我哥——外貌和普通人沒有明顯區(qū)別,又像往常一樣出去散步……誰也沒料到,再也沒有回來。當時到處都搞“街道聯(lián)防”,街街巷巷安了閘,見生人過就打鑼,追殺。正常人口齒伶俐都難分辯,何況我哥又有病,全家人在焦急不安中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出去找人的父親回來說,見到我哥在東山口一路車總站,被吊死在電線桿上。
為何如此殘酷? 那些年頭,人們對“階級敵人”充滿“階級仇恨”?!皠诟姆浮睂儆凇半A級敵人”,逮住便往死里打,毫不手軟。據(jù)說廣州城內(nèi)德政路被殺的人多。從文明路南折入德政路,遇到一位正在小飯店門口板凳上自斟自飲功夫茶的老板娘。老板娘指著四五十步遠的十字路口說:“在那里吊死三四個。因為自己出身不好,不敢走近去看,不知是什么人。”老板娘還說,往下走一點的萬福路口,有一家人,住樓上的,地主家庭出身,那時候,鄉(xiāng)下有人來找,居委帶鄉(xiāng)下人上門,這家人可能是害怕,不敢相認,結(jié)果,農(nóng)民被當勞改犯打死了。據(jù)所知,文德路和德政路一共至少打死了八人。死的人這么多,為什么?老板娘回答:德政路一帶住的多是沒文化的下層市民、咕哩佬(搬運工)、三輪車夫、掃街淘糞的清潔工、小商小販……新中國成立前就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之地。她還說,當時居民聯(lián)防的人,有學(xué)生和無業(yè)青年。當時居委是起了組織作用的。
這種景象給廣州群眾以強烈的心理沖擊,他們雖然也擁護搞聯(lián)防,但不清楚為何如此之殘酷,如此般野蠻。好好的一個人,有人叫一句,這是勞改犯,立刻就會有一幫人上前用木棍、水喉鐵管甚至用槍去消滅他。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