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征
高粱?。赫诒螝q月的屏風
土屋里光線陰暗,我在陰暗的光線中醒來,斑駁的土墻,偶爾會掉下一些土塊,硬硬地鉆進被窩。幾乎,童年的所有記憶從此開始。老屋靜默,像飄蕩在一片無邊的汪洋大海。人呢?母親、父親、姐姐和哥哥們,此時散布在鄉(xiāng)土的哪一個角落。我知道,或者裝作惶然無知的樣子;但是,這樣的孤獨并不足以讓人恐懼。土墻上掛著一把高粱穗,或者一張泛黃的墻畫。墻畫上,芭蕾舞劇里的紅色娘子軍,目光堅定,仿佛在面對百萬敵軍,依然英雄無悔;仿佛一個人、幾個人的單薄隊伍,走在坎坷的漫漫征途,必須以某種風骨或信仰作為肉體的重要支撐。
而我不懂。手指伸進被當做屏風的高粱薄的縫隙,一片片剝落,那些粗糙的包衣枯皮。這樣,高粱稈明亮順滑的一面就凸顯出來,摸上去柔和細膩。日頭偏西,太陽在走過中午之后,會和藹得像一個老人,目光穿過窗欞,穿過高粱薄細而密的縫隙,落在我的腿上、臉上、掌心,形成了無數(shù)光影的格子。
有時我們太需要一面墻,父親和母親睡在里屋,我們則挨挨擠擠睡在堂屋。鄉(xiāng)下怎么可能有一面雕花鏤案的屏風呢,那些影像我們只在電影或者書頁里才能看見。殷富之家的女兒,羞答答坐在床沿上,丫鬟、仆人、管家婆子,一個個在屏風的遮掩下魚貫而出,魚貫而入。那是一個女兒的成長空間,同時,用一扇雕滿青山綠水或者一幅大西廂圖案的屏風,隔離開來的小小世界。當然,偶然到來的書生,眼角總是抑制不住地往里瞄了又瞄,在女孩母親佯作嚴厲的咳嗽聲下,面色通紅。
而鄉(xiāng)間的屏風,如此簡陋。一張簡陋的高粱薄,將一座低矮的土屋象征性隔離,企圖隱藏什么秘密,卻總是被鉆進屋子里的風窺探到了風聲。
雪花是我的堂姐。雪花是堂姐里膚色最白,性格最是溫柔的女孩。我還小,倚在母親的懷里,聽大人們說雪花姐的婚事。而高粱薄的后面,傳來嚶嚶的啜泣。要出嫁的雪花姐,男方家豐厚的聘禮堆滿了整個堂屋。果品、酒品、布匹和裝了很多錢的朱紅禮匣,放在桌子上,地上。一只毫不知趣的狗,這里嗅嗅,那里聞聞,最后被大伯一腳踢了出去。
“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由不得你!”
隱隱知道,這是說給雪花姐聽的。而她則失去了辯解的努力,只能任憑媒妁之言,將自己嫁給那個她從來沒喜歡過的人。
高粱薄,在幽暗的燈光下,影影綽綽。里面的人看不清外面人的面孔,外面的人聽不懂里面的人為什么哭泣。當我趁大人們一眼不注意溜進高粱薄后面時,聽見痛苦的掙扎與呻吟。一只白色的農藥瓶子丟在地上,刺鼻的農藥,潑灑一地。
本地的高粱,按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是真正的高粱?;蛘呓酗?,編織高粱薄的秸稈通稱為秫秫稈。高高的高粱稈子,細細長長,密密匝匝,生長在一片野地里。大略人們從來不把高粱作為主食,所以無暇管理,只用莖稈做薄,用高粱穗做炊帚、笤帚、簡單的家庭用具。但我喜歡在高粱地里穿行,火辣的日頭,經(jīng)過高粱的過濾,情緒穩(wěn)定了許多。有野瓜,野鵪鶉,野雉,也有叫聲響亮的綠肚子蟈蟈。有蓬勃的野草,飛舞的豆娘,當然,更有野地上應該發(fā)生的那些事兒。
那天的我貿然闖入那片密密匝匝的高粱地,衣衫凌亂的雪花姐卻表現(xiàn)得異常冷靜。她面色羞紅地向一個穿綠軍裝的大男孩說:“沒事,叔家的小四?!倍?,則被幾枚花花綠綠的糖果虜獲。從此,將一件往事當做一個從來不曾發(fā)生的秘密,封藏起來。
其實那天的雪花姐只是有驚無險。后來在大伯鐵青的表情下,還是遵從了家人的意愿。——那些豐厚的聘禮,轉身成了堂兄的聘禮;同樣,將另一個高粱薄后面的女孩引到了現(xiàn)實的世界??催^一出折子戲,哭哭啼啼的女子甩著水袖,在屏風后面,一聲“苦哇”,扭身到了臺前。不記得是什么了,仿佛那依依呀呀的唱腔全是心中的哀怨。怨狠心的父母不該將自己許配不愛之人。怨天地無眼不能結成連理。怨狠心的媒婆長著一只八哥的巧嘴,硬生生將一對金玉良人拆散。
高粱薄,起到了一面墻的作用。
人在面對一堵墻時,要不豁出命來拼爭,要不就得聽從命運注定的安排。自從在高粱地里遇見那個大男孩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當然,雪花姐的生活也和常人一般無二,波瀾不驚。
我無意將一些隱秘浮出水面,也無意將一面高粱薄當做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墻。只是,在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對編織高粱薄充滿了好奇。父親一面叮囑二哥將捆成扎的高粱稈裁剪整齊,一面將兩個三腳架支撐起一根木頭。線繩是從泥塘起來的漚好的青麻,堅韌而粗糲。每一條麻繩上掛著一塊磚頭,顛來倒去,就把一根高粱稈固定在上面。薄,越織越長,織好后可以晾曬棉花,也可以盛放過年時的大白饅頭。當然,或許作為一扇屏風才是一卷高粱薄的最終命運,從此將清晰的現(xiàn)實與模糊的鄉(xiāng)間紋理一分為二。
鄉(xiāng)野里的喪事,也離不開一卷高粱薄。跪棚,祭棚,大概都是從一卷高粱薄里引申出來的含義。人死如燈滅,黑漆漆的棺槨停放在靈堂里,一旁跪著痛哭流涕的兒兒女女。嗩吶聲響起,祭拜的人則在一扇高粱薄前瞻仰逝者的遺容。一具冰冷的血肉之軀,靈魂早已在恰如屏風的高粱薄的遮蔽下,悄然離去。
我不能參悟一些舊物上難以解密的符碼,但是透過舊年的光影,依然能觸摸到一縷熟稔的氣息。也許,在一扇高粱薄上,那些透過木格窗欞的斑駁光影,早已在歲月深處結痂成繭,但愿在一扇歲月的屏風上,依然能讀到曾經(jīng)的冷暖。
草鞋:草木昨日路
母親在燈光下編織草鞋,粗針大線,并不像納鞋底那般細致,密密縫織。過了許多年,走過很多路,只要悄然回首的某個瞬間,我仍能看見那些褪色泛黃的昨日膠片。
蘆荻長在小河里,彎彎的小河灣有一片青青的蘆葦灘。蘆葦是草間的新娘,蘆葦是民間的秀女。有誰能看見蒹葭蒼蒼的畫面不思緒飛揚呢?有誰能看見飄蕩的蘆荻不心生思慕與眷戀?有時我想,蒹葭蒼蒼里就是母親走過的路吧——母親沒有紅頂?shù)幕ㄞI,父親沒能騎著高頭大馬,盡著滴滴答答的嗩吶吹響,盡著蘆葦叢里百鳥婉轉啼唱,走過蘆葦蕩就是家。此時的父親眼里燃起一把熊熊的火焰,恨不得在蒼茫的蘆葦蕩深處,就草草完成一個簡單而神圣的儀式。
熟悉一雙草鞋,就像熟知鄉(xiāng)村過往的那些時空,每一束蘆荻都含羞地、密密匝匝擁擠在一起,母親用針用線完成她們生命中最后的交集。蘆荻是輕盈的,蘆絮是溫暖的。把云一樣的蘆荻編織成一雙草鞋,你很難相信自己走的不是云端路??匆娦『恿?,河水蜿蜒像一條不倦的時間之路;看見田野了,那些葳蕤生長的谷物,在稻草人的守望下,嫻靜而從容;看見村前的小樹林了,多像一團團綠色的火焰,緊裹著村莊溫暖的胴體;看見家了,看見低矮的院墻、破舊的木板門了。一個有幸能云端漫步的人,才會保有如此蓬勃的詩情,讓村莊在蒼茫的深處閃光,讓鄉(xiāng)土重新犁開厚厚的心繭,做一次精神上的皈依之旅。
我還記得穿上父親的那雙草鞋走路時的模樣。太大,像一條小船搖搖晃晃,盡管塞了很多棉絮,盡管我小心翼翼,可還是崴了腳,將草鞋甩出很遠,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人不可能永遠都走不穩(wěn),就像時間總有一天會讓你看見清晰的容顏。時間從田野上走過,播種,萌芽,像一枚新年的首日封,向著季節(jié)深處送達。經(jīng)過熱情如荼的夏之驛站,經(jīng)過秋日金黃的渲染,經(jīng)過落雪無聲的傳遞,然后在屋檐上結成冰凌,在玻璃窗上開成冰花。冰花,時間凝結的花朵,當你凝視,是不是會看到蘆葦?shù)膶懸?,悠遠,朦朧,雖則抽象,卻充滿了寫實主義的畫風。
北地與南方不同。一雙草鞋不是為了跋山涉水,而是為了走過冰冷的寒冬。夜深了,你聽,草鞋上的木板在一次次輕叩大地,在問飄落的雪,在問腳下的路,在問村莊里發(fā)生的故事,在叩問明天的回聲。每逢冬日,村子里的人都會把收割回家的蘆荻拿出來,放在陽光下曝曬,讓溫暖從容地依附在上面,讓寒冷望而卻步。木質的鞋底呢,交給六爺。六爺往往會端詳半天?;蹦?,雖結實,但沉重,做成草鞋沒走幾步,腳就會磨出血泡。桐木雖輕,卻耐不住雨雪的浸淫,往往蘆荻的鞋面還完整無缺,鞋底早已變成一塊彈指可破的朽木。白楊吧,高高的白楊樹是平原最挺拔的樹種,腳踩大地,頭頂藍天,做出來的草鞋也便仿佛有了靈性。
散發(fā)著木質清香的鞋底,像一條輕便的舟楫,潔白的棉線,像一條悠長的思緒,在蘆荻編織的民間情節(jié)里若隱若現(xiàn)。母親在做草鞋的時候,手指上的銅制頂針閃閃發(fā)亮,將一枚長長的銀針迎進送出,思路縝密而從容。而今,那些飛揚的蘆荻不再向往天涯。而今,她們作為民間的秀女,頭頂?shù)墓猸h(huán)塵埃落定。而今,當你想象譬如蒹葭蒼蒼的詩句時,往往會會心一笑,原來原初浮現(xiàn)在少年時的夢幻,也能變成煙火歲月里的淡然與篤定。
草木昨日路,我們走得并不太遠,風塵過后,每一次的回望與折返,都能看見農耕社會的優(yōu)雅與從容。
在通向鄉(xiāng)間集市的路上,一雙草鞋承載的是糧食、禽蛋與機杼上卸下來的布匹,還有母親的溫度。在集市的某個角落,你會看見父親在與一位賣烤煙的小販攀談,他們在說話的當口,無不跺跺腳,以草履表明彼此同樣的身份。
在雪后的曠野,一雙陳年的草履走過,除了留下一串清脆的篤篤聲,還留下兩行深深淺淺的腳印。是看望雪底下的冬麥呢,還是仰起頭眺望天際的飛鳥?是在聆聽雪落的聲音,還是在尋覓一條通向遠方的路?踏雪者沉默著,在雪地的中央,潔白的畫板上站成佇立的鄉(xiāng)土。
此后的許多年,你還能看見如此篤定的身影么?
此后的時間軌跡上,有誰還肯在田野上駐留片刻,傾聽泥土與莊稼的私語。
無人看見草鞋的夜里,我在荒蕪的夢境中披衣而起。仿佛看見一束光,仿佛只是雨滴跌落大地,便再也不見那條隱隱的草木之路,徒留一雙蘆荻編織的草履,在寂寞中黯然遠行。
棒槌:柳與石的親切攀談
柳是水邊的柳,眉眼彎彎,映在清澈的河水里,流水便擁有了春天的色彩。年輕的柳樹站在水湄,就像一位臨水而立的女子,在眺望,在沉思,在懷念遠行的故人。一棵蒼老的柳樹就變成了一位鄉(xiāng)土詩人,書寫天邊的流云,書寫起伏的山巒,書寫多情的田野,用飽滿的谷粒作為詞語,用日落黃昏作為平仄,用一種樸素的意念歌頌大地、歌頌民間,寫下長長的鄉(xiāng)土詩卷。
石是水邊的石,從遠處的山野風塵仆仆趕來,失去山作為父兄的依靠,失去山谷里的風作為輕靈的舞伴,寂寞在潺潺的流水邊。不過每一塊石頭都有靈性,只因曾經(jīng)那么近地接近白云和天空,只因逐水而去神的私語,把對自然大地的理悟暗藏于心,把天地的玄機熟記在淺淺的褶皺里,只作為一塊寂寞的巖石,并不高聲言語,繼續(xù)修煉通往徹悟的身心。
晨是水邊的清晨,有多少雄渾的落日黃昏,就有多少輕霧纏繞的清晨。晨起的鳥兒站在柳樹蒼老的枝椏上,仿佛就站在了詩人跳躍的音符里。柳樹的吟哦,并不顯得高亢熱烈。眼神緩緩投向潺潺的清水柔波,她要歌頌的是時間匆匆的惆悵,她要吟哦的是民間情緒里最不引人注意的章節(jié)。而你,需要在一個灑滿晨霧的黎明,用流水洗滌一下眼眸,用流水洗滌一下沾滿灰塵的雙手,甚至用那清雋的流水濯洗一下疲憊的雙足,安然坐在一塊青石板上,聽柳樹詩人最為清新質樸的詩章。
有了柳、有了石的水邊,搗衣聲往往會在晨霧繚繞的背景里嗵嗵響起。棒槌,最適宜用柳木。柳生水湄,有女子的溫順,有詩人的氣質,有清秀的面容,很容易激活一塊青石板沉寂多年的靈魂。有一瞬間,流水洗亮了青石板的雙眸;有一瞬間,水畔的青草撫摸到青石板眼角的皺紋;有一瞬間,飛鳥清脆的音符跌落在青石板的心坎里——若再不醒來,怕是會辜負這容易憔悴、容易逝去的青春。
輕霧繚繞在水畔,輕霧纏繞著村莊,寂靜的夜褪去了緊身衣,著上清晨的便裝。這時誰家的木門吱呀一響,走出一位窈窕的女子。她的眉眼還殘留一絲倦意。她清潔的臉龐,像是天邊還未曾消逝的彎月,清麗疏朗。她的發(fā)絲松散地順著凹凸有致的身體滑落,像黎明時的瀑,羞怯中透著一種安靜與從容。
棒槌是時間打造的尤物。在鄉(xiāng)村,一根柳木的棒槌幻化成女子纖長的手臂。那棵經(jīng)年的老柳,并不吝嗇作為一個鄉(xiāng)土詩人最后的風骨,將多年生的枝椏折斷、刨削,就成了一把稱心如意的棒槌。棒槌延續(xù)著柳樹的血脈。青石板剛從遠年的沉寂中醒來,走出家門的女子,輕輕將衣物丟進流淌的河水中。此時的霧,作為一幅鄉(xiāng)村素描勾勒的背景,虛無縹緲,而又顯得如此真實。若是五月,田野里的麥子黃梢,晨霧中不時夾雜著縷縷麥香,飄散而至清澈的水面,那么,魚兒將被喚醒;那么,水草會比往日更加賣弄風情;那么,一縷布谷鳥的叫聲將會劃破最后一片夜色,曙光正穿過厚厚的云層,準時抵達我們居住的家園與田野。
嗵嗵的搗衣聲響起,清澈的水珠在空氣中迸濺。此時的霧,更像一層透明的輕紗,籠罩在碧草青青的老河灘,籠罩著那棵經(jīng)年的老柳。多少年,一株經(jīng)年的老柳經(jīng)得住時光的追趕與圍困,柔軟的柳絲近似一個人平易近人的品性。堅定的姿勢,成為最后的雕塑,守候著鄉(xiāng)村渾厚的背影。而斫斷處——每一根棒槌的誕生必然避免不了穿透心房的陣痛,但老柳只是沉默。去年斫斷的枝干,今年便萌生出新綠的枝條。那些光滑的柳條,有時會成為頑劣孩子們的寶物。他們在睡夢中被早起的母親驚醒,一聲吱呀的開門聲,讓他們想起了悠揚的柳笛。
有時快樂就是如此簡單,有時記憶為何如此清晰?當你的腳步再一次走過故鄉(xiāng)的河畔,耳畔是否還會想起悠揚的柳笛聲聲?那是老柳的矚望,是母親的嗔怪,或者作為人生的序曲,在一個清新的黎明,莆然打開。
你試探著,腳步有些猶疑,而水邊的青石板還在,撫摸青石板眼角皺紋的青草還在。老柳,在漫長的風霜雪雨之后更顯得蒼老。她的根,有一段裸露在地表,像極了詩稿中最突兀的一段留白。你不知道她要隱藏的是有關世事的艱辛,還是沉重流年里最為難熬的日月。但你肯定知道,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從來就不缺乏執(zhí)著與堅韌,哪怕火焰焚燒了曾經(jīng)的熱望,哪怕堅冰凍結了向往幸福的靈魂,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小片土地,我們的根也會向大地深處挺進。
時光倉促,一根趁手的柳木棒槌,終于纖瘦了母親失落的眼神。木質的紋理,在一次次敲打中漸漸模糊,千萬次揚起,千萬次敲擊。而母親手中的衣物也在適時更換,從童年小小的棉布上衣,換成成年的尺碼。有一瞬,她停下手中的棒槌,透過薄如蟬翼的輕霧望向水面,暗自出神。她仿佛看見了遠年的那個女子,窈窕的身影一路走來,哼唱著無憂無慮的歌謠。也許,她也曾幻想過走出這片貧瘠的土地。也許,她曾堅信到遠方去才能找到最可中意的心上人。
——但母親還是留了下來。留下來成為了我們含辛茹苦的母親。
青石板又一次陷入無邊的沉默,在聽過柳樹詩人的最后一首長詩之后,決意歸隱。路,有時相對于一個人來說只是一條回環(huán)之路。最初我們懷著單純與懵懂,從故鄉(xiāng)出發(fā),多年之后,才發(fā)現(xiàn)苦苦尋覓的不過還是在腳下。
棒槌老了,作為一株老柳的遺骨,悄悄消逝在遠去的霧靄里。有時只能在夢里,我們才能聽見那嗵嗵的搗衣聲,像柳與石做著親切的攀談。
輕輕捻起一縷晨風,輕輕丟在柳絲飄蕩的發(fā)間。是母親吧,揉碎了自己在浮藻間,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鄉(xiāng)土詩人的背影消逝在遠年的水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