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鳳
(黑龍江省圖書館,黑龍江 哈爾濱 150090)
《國朝諸臣奏議》又稱《皇朝諸臣奏議》、《宋朝諸臣奏議》,是一部宏篇巨帙,是史部詔令奏議類的重要著作,世間廣為流布?,F(xiàn)存版本諸多,其中尤以宋刻本為貴。黑龍江省圖書館(以下簡稱“我館”)館藏的宋刻元明遞修本《國朝諸臣奏議》曾經(jīng)清宮收藏,被收入《第二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編號2840)[1],是現(xiàn)今存世不可多得的珍稀善本。
《國朝諸臣奏議》(以下簡稱《奏議》)是宋代一部大臣奏議的選集,是一部篇目繁雜、門類齊全的奏議文書匯編,在奏議編纂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收錄了北宋243位官員所上的1631篇奏議,150卷,約 130萬字。[2]全書共分十二門。由趙汝愚(1140-1196年)編纂。趙汝愚,宋宗室,饒州余干(江西饒州)人,字子直,趙善應子,孝宗乾道二年進士。歷吏部侍郎兼太子侍講、制置四川兼知成都府等職。紹熙二年,遷知樞密院事。五年,與韓侂胄等定議,立嘉王趙擴為帝,是為寧宗。拜右丞相。未幾,與韓侂胄有隙。寧宗慶元元年,罷相出知福州。至衡州疾作,為守臣所窘,暴死,后謚忠定。著有詩文集和《太祖實錄舉要》、《國朝諸臣奏議》。[3]
趙汝愚編輯《奏議》是孝宗在位期間。他在淳熙九年前的十數(shù)年間,主要任館閣、侍從、奉使典州數(shù)職,曾參與撰修神、哲、徽、欽宗《四朝會要》[2],因此有機會看到“秘府四庫所藏及累朝史氏所載忠臣良士便宜章奏”[4]。經(jīng)過整理編綴得千余卷,后經(jīng)幕僚的討論、幫助,刪成150卷上于孝宗,此前后經(jīng)歷20年的時間,可見趙汝愚對其選材“去取頗不茍”?!栋z宋樓藏書志》載“福國忠定趙公以宗臣師長樂,政成多暇,輯我朝之群公先正忠言嘉謀為一編,匯分臚列,冠君道,跗邊防,而以總論脈絡之,凡天人之感,通邪正之區(qū)別,內(nèi)外之修攘,刑賞之懲勸,利害之罷行,官民兵財之機括,禮樂刑政之綱目,靡所不載,至蜀書成”[5]。書的編纂體例采取以門分不以人分的形式,體現(xiàn)了選編者從實際出發(fā)的科學分類思想。因此《四庫全書總目》評述“蓋以人而分,可以綜括生平,盡其人之是非得失,為論世者計也,以事而分,可以參考古今,盡其事之沿革利弊,為經(jīng)世者計也。平心而論,汝愚所見者大矣?!贝藭吧峡梢灾獣r政之得失、言道之通塞,下可以備有司之故實、史氏之闕遺”[6]。
宋代是雕版印刷的黃金時期,千百年來,歷經(jīng)水火兵燹,宋本留存至今已萬不存一。所以,存世的宋刻及遞修本無論從數(shù)量和質(zhì)量而言,其所具有的文物、文獻價值均是其他朝代的版本所無可比擬的,可以說是吉光片羽,彌足珍貴。而館存的《國朝諸臣奏議》恰為宋刻精品。
《奏議》書成于淳熙年間,淳熙十二年趙汝愚制置四川兼知成都府。此書是趙汝愚于四川任職時初刻,具體刻書時間不明,后書板毀于戰(zhàn)亂,無印本存世?!鞍词菚蹩逃谑?,旋以兵毀,淳祐間史季溫重刻于閩?!保?]淳祐五年趙汝愚之孫知福州,“嘗命工刊刻而未就”,后史季溫(史容之子)權福建路提點刑獄公事,出錢刊刻,于淳祐十年全書刻成。[4]這是關于宋刻版本的記載。南宋滅亡后,元代此書經(jīng)三次刊補,時間是元大德四年、至大元年、元統(tǒng)二年,至明朝版片運到南京國子監(jiān),出現(xiàn)活字印本。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載:《奏議》版本有宋刻、宋刻元修本、宋刻元明遞修本等。其中國家圖書館存《奏議》宋淳祐十年福州史季溫刻元修本共三種,宋淳祐十年福州史季溫刻元明遞修本四種,均未完帙;上海圖書館存宋淳祐十年史季溫福州刻元明遞修本一百五十卷(目錄配清抄本),黑龍江省圖書館存宋淳祐十年史季溫福州刻元明遞修本殘二卷。[8]哈爾濱市圖書館、吉林省圖書館存宋淳祐十年史季溫福州刻元修本均殘;另北京圖書館收藏張金吾愛日精廬藏宋刻元修明印本、美國國會圖書館藏一部未經(jīng)元人修的元印本(另有記載此本為宋刻宋印本)。[4]
除上述刻本外,還有活字印本。據(jù)王重民先生《中國善本書提要》:“天一閣、鐵琴銅劍樓并有宋刻,不言何時所印。宋印或元印本甚少,其版明代入南雍(南京國子監(jiān)),故今所存多是明印。明錫山華氏會通館曾依此本用活字擺印”。[7]可知除宋刻本外,《奏議》還有明會通館銅活字印本,也依淳祐本所印,國家圖書館、中科院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天津圖書館等有收藏,其中國家圖書館活字印本有清邵恩多校并跋。
我館收藏《國朝諸臣奏議》為宋刻元明遞修本,殘存六十一至六十二卷,遞經(jīng)元、明著名藏書家收藏,又曾入藏清宮,鈐有多枚清宮內(nèi)府收藏印章,是一部難得的宋版珍品。
館存《奏議》一冊,即卷六十一至六十二卷,匡高21.4厘米,廣16.5厘米。半葉十一行,行二十三字,小字雙行同。白口,雙黑魚尾,左右雙邊。版心記字數(shù),中間刻卷數(shù)、頁碼,下刻刻工姓名。題名“國朝諸臣奏議”,此行款與存世宋刻淳祐本同。
據(jù)書中鐫刻刻工姓名并檢索《古籍宋元刊工姓名索引》[9](簡稱《宋元刊工》)及《中國古籍版刻辭典》[10](簡稱《版刻辭典》)查刻工所生活朝代及刻書情況,見表1。
表1 《國朝諸臣奏議》刻工一覽表
從“《國朝諸臣奏議》刻工一覽表”可知,書中除單字刻工在工具書中未收錄外,其余姓名完整的刻工在工具書中均可查到,且絕大多數(shù)刻工為宋代刻工,只有“李寶”、“陳用”、“仁仲”在工具書中著錄為宋代、元代。《宋元刊工》、《版刻辭典》對于刻工主要參與的刻書活動也作了詳細介紹,可見書中刻工大多參與《奏議》的刊刻。進一步說明該本為宋刻。
究書中避諱可見,卷六十一第2頁“幹當”為“勾當”,避宋高宗趙構的“構”諱而改,后沿用。從書的整體頁面來看改字避諱比缺筆避諱更美觀,更能保持文章完整性、連貫性,更可窺見編者趙汝愚深厚的文化底蘊。館存兩卷奏議中的“義”“完”等字并未避諱,可見此兩卷避諱并不嚴格。
館存書前后扉頁鈐朱文印“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八徴耄念之寶”、“太上皇帝之寶”、“五福五代堂寶”,六十一卷首鈐有朱文印“乾隆御覽之寶”、“天祿琳瑯”、“尚寶寺卿表忠徹家藏書畫印”,白文印“文石朱氏家藏圖籍印”、“倪氏雲(yún)林家藏舊籍”、“水村陸氏珍玩”。六十二卷末鈐朱文印“乾隆御覽之寶”、“天祿琳瑯”,白文印“東吳王氏收藏”。《天祿琳瑯書目后編》中著錄:“是書在元明兩朝凡閱數(shù)家珍藏俱有印記。六十一卷有‘倪氏雲(yún)林家藏舊籍’、‘文石朱氏家藏圖籍印’白文印”,與館存書同;“卷六十一、六十二有‘東吳王氏收藏’白文印”,館存書中六十二卷有此印;“卷六十二‘尚寶寺卿袁忠徹家藏書畫印’朱文印,卷六十三‘水村陸氏珍玩’白文”。[11]鈐印位置與館存書的實際鈐印位置及內(nèi)容均有差異。
《天祿琳瑯書目》凡例云“諸書每冊前后皆鈐用御璽二,曰‘乾隆御覽之寶’,曰‘天祿琳瑯’,[12]這與館存此書卷六十一、六十二鈐朱文印“乾隆御覽之寶”“天祿琳瑯”相同??梢姶藭敒椤短斓摿宅槙俊酚斩醇笆罩畷0磩⑺N《天祿琳瑯的“目外書”輯考》,此書既是《天祿琳瑯書目前編》(即《天祿琳瑯書目》)目外書,又是《天祿琳瑯書目后編》著錄書[14]。此書中扉頁鈐“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八徴耄念之寶、太上皇帝之寶、五福五代堂寶”,此印章為《天祿琳瑯書目后編》鈐印定制。
書中有“倪氏雲(yún)林家藏舊籍”之印,說明此書被元代倪云林所收藏過。倪瓚,元明間常州無錫人,字符鎮(zhèn),號云林居士。博學,好古,居有清閟閣,藏書數(shù)千卷,工詩畫,與黃公望、王蒙、吳鎮(zhèn)為元季四家。[3]1922書中鈐蓋“尚寶寺卿表忠徹家藏書畫印”,《天祿琳瑯書目后編》著錄為“尚寶寺卿袁忠徹家藏書畫印”。袁忠徹(徹),明浙江寧波人,字靜思,幼承父術,精相法。永樂初,召授鴻臚寺序班,累進尚寶司少卿。[3]1839其父柳莊居士,《明史》:“元時已有名,所相士大夫數(shù)十百,其于死生禍福,遲速大小,并刻時日,無不其中?!保?3]袁忠徹自幼傳父術,命重一世,曾為王文、于謙等人相面?!睹魇?職官志》有尚寶司,無尚寶寺,此處當“司”誤作寺,書中鈐“表”而非“袁”,抑或存其他原因?
“文石朱氏家藏圖籍”收藏者為明嘉靖年間著名藏書家朱大韶。“水村陸氏珍玩”即陸完,明蘇州府長洲人,字全卿,號水村,成化二十三年進士,正德初,官江西按察使。后官兵部尚書?!保?]1306“東吳王氏收藏”是明代王寵收藏印章,王寵(1494-1533)明蘇州吳縣人,字履仁,號雅宜山人。由諸生貢入國子監(jiān)。工書畫。于書無所不窺。[3]108
以上可見,館存《奏議》曾入藏清代皇家藏書處“天祿琳瑯”,并鈐蓋清宮收藏諸多印章,遞經(jīng)倪瓚、陸完、王寵、朱大韶等著名藏書家收藏,其珍貴程度是其他宋刻本所無法比擬的。
3.5.1 與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本比對 臺北故宮博物院網(wǎng)頁載館藏《奏議》原題名《宋淳祐本諸臣奏議》,編號故善014199-014255,宋淳祐十年福州路提舉史季溫刊元明遞修本,存一百四十五卷,目錄三卷,缺目錄第2冊及卷六十一至六十五,共五十七冊,半葉十一行,行二十三字,左右雙邊,版心記字數(shù),下刻刻工姓名,且卷首印章累累,文獻來源著錄為清宮舊藏。據(jù)卷端書影可見鈐印“解學士印”、“倪氏雲(yún)林家藏舊籍”、“文石朱氏家藏圖籍印”、“東吳王氏收藏”、“尚寶寺卿表忠徹家藏書畫印”、“乾隆御覽之寶”、“天祿琳瑯”,扉頁鈐“八徵耄念之寶”、“太上皇帝之寶”、“五福五代堂寶”。
臺北故宮所藏《奏議》缺卷六十一至六十五,我館收藏《奏議》卷六十一至六十二,經(jīng)比對,臺北故宮《奏議》與我館收藏行款一致,所鈐清宮收藏印相同,藏書家收藏印章也大多相同,且臺北故宮所缺卷中,部分我館有收藏。可見臺北故宮收藏與我館收藏的《奏議》實為一部書,也均為清宮舊藏之物。臺北故宮收藏版心補刊年代有“大德四年六月補刊”“至大元年刊補”“元統(tǒng)二年刊”等字樣。卷一三六第十九葉紙背有“天順元年六月十五日嘉興府”墨書一行。[14]可見故宮與我館存《奏議》均為宋刻元明遞修本。
3.5.2 與《再造善本》比較 《再造善本》中的《奏議》,是依上海圖書館所存宋淳祐十年福州史季溫刻元明遞修本影印,將其中六十一、六十二卷與館存《奏議》進行比對,《再造善本》中的《奏議》左上角、右上角均有斷版缺失現(xiàn)象,而我館存《奏議》均無此缺損?!对僭焐票尽肪砹坏奈?、六葉二分之一處,卷六十二的一、二葉二分之一處均有明顯的版片斷裂痕跡。我館存《奏議》卷六十一的五、六頁無斷版,卷六十二的一、二葉斷版處與《再造善本》相同,但較《再造善本》字跡清楚??梢娢茵^存《奏議》的版本應早于上海圖書館版本,應是宋刻元明遞修中較早的版本。
《國朝諸臣奏議》是史部奏議類一部重要的著作,內(nèi)容極為豐富,史料價值、資政價值極為珍貴,且我館存宋淳祐十年史季溫福州刻元明遞修本在該書的存世版本中,是刊刻年代較早、品相較好的一部。雖然此書存世的宋栞及遞修不只此一種,但僅此部入藏清宮,并被《天祿琳瑯書目后編》記載,且遞經(jīng)倪瓚、陸完、王寵、朱大韶等著名收藏家遞藏,雖為殘本,確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有極高文獻價值的稀有珍貴的善本書籍,也是清宮書香飄向龍江邊陲的最好物證。我館存《奏議》與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實為同一部書,可借兩岸相隔,期待未來它們能夠合璧,以達文化傳承、延津之合的佳話。
[1]中國國家圖書館,國家古籍保護中心.第二批國家珍貴古籍名錄[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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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清)紀 昀.文淵閣四庫全書[M].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明史299卷11.
[14]劉 薔.天祿琳瑯“目外書”輯考[J].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6):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