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白

一、初進古墓

眼鏡入行五年，大小墓穴下過無數(shù)，被同行稱作眼鏡不僅僅因為他高度近視，更因為他是這個行當里少有的知識分子，正經(jīng)八百的考古專業(yè)畢業(yè)。

眼鏡和阿凱是搭檔。阿凱的充沛精力和眼鏡的博學多識，使他們在這個行當里干得非常出色。

一天，古董行的保老板說有一單大生意要交給他們，按老規(guī)矩出的貨還是在他這里銷。幾人在城里的一家飯館見面，保老板是牽頭人，提供情報者是廣東的一個玉石老板，姓黃，隨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生面孔，保老板介紹說：“這個人給你們搭手，他叫黑子?！?/p>

黑子腰板筆直，眉宇間有股英氣，據(jù)說是特種兵出身。

阿凱很不屑，這黃老板僅僅賣個情報而已，怎么著，還得跟個分食的??？

他抓起一個酒瓶，朝著黑子就掄了過去，只聽一聲脆響，黑子一拳擊碎了酒瓶，拳頭停在阿凱面前幾厘米處，阿凱的表情由暴怒變成震驚，接著變成畏懼。

而擊碎酒瓶的鐵拳絲毫無損，黑子的眼神里閃爍著冰冷的殺意。

黃老板笑了，說這單生意青水堂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幫派都沒有拿下來，有個幫手他更放心。

那個墓穴在長白山南麓，三人動身上路，坐汽車，隨身的行李無非是下地的家伙，眼鏡發(fā)現(xiàn)黑子還帶了一把半自動手槍。

而且，黑子會很多本領(lǐng)，比如在樺樹上面割一個V字形的開口，插上草稈就可以喝到爽口的樹汁，比如在堿灘地里挖出一塊白色結(jié)晶石，丟進煮兔肉的鍋子里，肉就會煮得很爛，但每每問起他什么時候?qū)W到這些本領(lǐng)時，他總是說不知道。

眼鏡不禁對黑子的來歷產(chǎn)生了興趣：“你真是特種兵退下來的？”

“應該是?！?/p>

“你自己難道不確定？”

“是黃老板說的?！?/p>

阿凱和眼鏡驚訝地對視，眼鏡又問：“喂，你不是失憶了吧？”

黑子點頭，訴說起自己的經(jīng)歷。一年前他被黃老板撿到，昏迷了足足一個月才清醒，失憶的原因是吸入了太多的一氧化碳，導致大腦嚴重缺氧，沒有變成白癡和植物人實屬僥幸。

至于那之前他遭遇了什么，則完全是個謎。不過在這個行當里，過去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眼下。

次日清晨，三人繼續(xù)趕路，找到那個墓穴時，一年前被打下的盜洞還依然存在，是傾斜切下去的。眼鏡把一支燃燒棒丟進去，里面沒有沼氣，接著阿凱第一個進去，下去之后就嚷嚷起來：“好深！”

下面居然是一個垂直的墓井，阿凱在地上打下幾根鉚釘，拴好繩子，幾人沿著繩子下降到里面。

他們打開頭燈，三個光點慢慢下降到黑暗中。墓井的四壁壘砌著青磚，隔一段距離會出現(xiàn)一個龍頭。

二、爬不完的井繩

這個墓井足有三十米高，三人下到墓室中，里面充斥著一股陰沉沉的臭味，墓室的格局簡單明了，一丈見方的青磚墓室，中間是石槨，四角是童子銅燈。

另外，地上有三具尸體，穿著沖鋒衣，皮肉已經(jīng)腐爛殆盡，臉上爛得露出了牙齒，其中一人抱著一把沖鋒槍。墓室里到處是子彈造成的痕跡，石槨上的流紋雕花被打碎了多處，黑子用戴著手套的手翻弄了一下尸體，說：“死因是槍傷?！?/p>

“青水堂的人內(nèi)訌了？”眼鏡驚訝地說，他本以為是什么詭異莫測的機關(guān)，原來是一場動機丑陋的內(nèi)訌。

“甭管死人了?！卑P興奮地說，“寶貝全部在這里?！?/p>

阿凱在棺材后面的地上發(fā)現(xiàn)了堆得滿滿的冥器：蟠螭玉腰帶、蓮紋雙耳杯……

眼鏡突然說：“你看看地上是什么？”

兩人的頭燈光一同落在那里，冥器堆的前方，有一個人形的痕跡，四周沒有一點拖拽的痕跡，似乎原本躺在那里的尸體憑空消失了。

阿凱驚訝得合不攏嘴，這時黑子拍了他一下說：“這個人的體格和你差不多哦。”

“咦，真的啊?！?/p>

“得了得了，別研究了，把東西裝一裝吧?！毖坨R說。墓里的怪事無窮無盡，帶著一顆走近科學的心來盜墓的人，往往沒有好下場。

阿凱把包里的東西騰空，去裝地上的冥器，這時黑子問：“眼鏡哥，開棺嗎？”

棺材里可能沒有冥器了，但眼鏡說：“開！就當走個過場?！?/p>

兩人用撬棍啟開石槨蓋，下面是一具陰沉木棺材。打開棺蓋，里面堆著破爛的棉絮，隱約可見黃色的絲帛布料，下面埋著一具僵尸，冥器果然已經(jīng)被掏光了，連嘴里都被撬了，幾顆門牙也斷掉了。

驗完正身，眼鏡說：“蓋上吧?！?/p>

這是他的習慣，摸光了冥器，起碼給以后的考古隊留一具全尸。

阿凱背上沉甸甸的包，三人準備離開墓穴，這一次的輕松讓三人都有點不敢相信，只有黑子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怎么好像來過這里似的。”

“什么時候？”

“也許是夢里吧?！?/p>

三人心情愉快地大笑，他們還不知道，真正難以越過的困難，并不在這方寸的墓穴中。

阿凱在最前面，黑子緊跟其后，眼鏡在最下面，他們沿著繩子向上爬了一段距離。第一個發(fā)現(xiàn)異常的是眼鏡：“我怎么覺得有點不對勁?！?/p>

“我也發(fā)現(xiàn)了?！焙谧诱f。

“怎么了？”唯一沒有發(fā)現(xiàn)的是處在極度興奮中的阿凱。

“已經(jīng)十分鐘了！”眼鏡說，“我的體力再不濟，一分鐘爬五米還是能辦到的，這個墓井不會超過三十米，但我們卻爬了十分鐘！”

“什么？”阿凱驚訝不已。

為了騰出手腳攀爬，他們只開著頭燈，眼鏡從背包里抽出鷹眼手電推開，向上照了一下，又向下看了看，他們正處于墓井中段的位置。

“這種事情怎么可能發(fā)生！”阿凱說，“不然咱們再爬爬看?！?/p>

又一個十分鐘后，他們依然停在墓井的中段，這根繩索就好像向兩端無盡延伸一樣。這個事實讓他們?nèi)缤灰煌氨疂策^一樣惡寒。

眼鏡推測道：“也許是墓室里有某種氣體，讓我們產(chǎn)生幻覺。”endprint

“我有個主意。”黑子說著拔出手槍，瞄也不瞄就對著上面開槍。眼鏡用手電一照，黑子打中的是一個龍頭裝飾物，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了一個明確的參照物。

“好，我們先爬到那個位置。”

三人順利地爬到這個打壞的龍頭旁邊，黑子再次向上開槍，又制造了一個新的參照物，他們繼續(xù)爬。

就算墓穴里有一種可以讓人失去空間感的致幻氣體，這種催眠效果也不會影響到參照物，這樣他們就可以一步一個腳印地爬出去。

五分鐘后，當他們爬到第三處被打壞的龍頭時，黑子又一次拔槍，但是這一次他卻沒有開火，他說：“你們看上面。”

眼鏡用手電一照，頓時全身血液凝結(jié)，正上方的一個龍頭是壞的，而且裂面很新，一看就是剛壞的。

他向上下兩個方向看，似乎爬了半天，距離根本就沒有改變，難道他們回到了原點！

“混蛋，我們回來了！”阿凱憤怒地說。一種詭異的氣氛在三人之間彌漫，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么說，我們沒有產(chǎn)生幻覺，難道這是個無限空間！”眼鏡沉吟著，“不如你倆留在這里，我來爬。假如真是無限循環(huán)空間，那么我一直往上爬，最后就會從下面出現(xiàn)。眼下只有弄明白原因，才有可能離開這里?！?/p>

“還是我來吧?！焙谧诱f。因為長久抓著繩子，眼鏡的雙手已經(jīng)有點打顫，他沒有拒絕。

黑子像猴子一樣靈活地越過阿凱向上爬去，很快消失在上方。

眼鏡和阿凱就在原地休息，不一會兒，下方突然出現(xiàn)一個搖搖晃晃的光點，是黑子！

“天啊，是真的！”阿凱驚呼道。

眼鏡倒沒有太意外，猜測被證實，他反而松了口氣。同一時刻，黑子默默地爬到眼鏡下面。

“黑子，你往上爬的時候，注意到什么異常沒有？”眼鏡問。

黑子搖頭：“沒有?！?/p>

違背物理現(xiàn)象的事情居然發(fā)生在這個修建了幾百年的垂直墓井中，一瞬間，詭異的氣氛沉重地壓在三人頭頂。

三、四維空間

身處無限空間，三人也就不必再向上攀爬，眼鏡分析說：“現(xiàn)在我們的處境很清楚，當我們往上爬的時候，就會回到下面的某個位置。既不是幻覺，也不是做夢，這里的空間確實存在一些異常?！?/p>

“嘖，別扯到什么時空扭曲上。”阿凱說，“我不信古人能造出這樣科幻的機關(guān)來防盜?！?/p>

“顯然不是制造的，是發(fā)現(xiàn)的！”眼鏡很肯定地說，“其實這樣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人和東西憑空消失的事件以前也發(fā)生過，比如美國的費城實驗，曾經(jīng)有一艘軍艦在海面上憑空消失?！?/p>

“可我們又沒有憑空消失啊?！?/p>

“我的意思是，在地球的某些點上，存在一些時空上的扭曲。而這里顯然是這樣一個所在，古人發(fā)現(xiàn)了它，利用它建造了一個墓穴?！?/p>

“我想不通的是，如果這里是一個扭曲空間，要怎么在里面建造這些東西?！焙谧又钢改故?。

“對啊，工匠干完一天活，沒了，這得要多少工匠啊，明朝也有臨時工不成？再說棺材要怎么……”阿凱說著說著想到一個非常關(guān)鍵的問題，“咦，你們說奇怪不奇怪，我們下來的時候一點事也沒有，這里難道有妖魔鬼怪不成?！?/p>

思索了片刻，眼鏡說：“問題只可能出在空間和時間兩個層面上，我的猜測是這樣的，這個墓穴的中段存在一個四維空間！”

“越整越邪乎了！”阿凱說，“啥叫四維空間啊？”

“有人說第四維度就是時間，我們姑且把這個時空稱作一個四維空間吧。時間在這里成了一個具有矢量性的坐標，當我們在其中移動時，就會回到數(shù)分鐘之前的某一點。如此循環(huán)，我們永遠出不去?！?/p>

“你的意思是，我們只要向上爬，時間就會倒轉(zhuǎn)？”阿凱說。

“也可以這么說……”

“誰有手表。做個試驗吧?！?/p>

“我有?！?/p>

黑子有個夜光表，眼鏡說：“麻煩你再爬一次吧，注意看著表?！?/p>

“好?！?/p>

他又一次像猴子似的爬上去了，很快消失在上方，兩個人在寂靜中等待著，閑扯了一會兒，黑子出現(xiàn)在下方：“手表沒有異常?！?/p>

“得，四維空間的理論出錯了吧，大學生！”阿凱嘲笑道。

“不，”眼鏡說，“這是唯一可能的解釋了，我剛才突然想，如果時間倒轉(zhuǎn)，那么我們的身體狀態(tài)為什么沒有回到數(shù)分鐘前，為什么我現(xiàn)在還是這么累……”

“缺乏鍛煉唄。”阿凱插了句。

眼鏡繼續(xù)說：“顯然用時間倒轉(zhuǎn)來理解并不準確，應該說我們現(xiàn)在闖入了一個可移動的時間坐標中，我們的生理狀態(tài)，我們的手表，我們身上的一切都是獨立于這個空間之外的，我們不會被這個四維空間改變，我們僅僅是闖入者?！?/p>

“聽不懂。”阿凱說。

“我的意思是，假如越過某個點就會時間倒轉(zhuǎn)，那么我們就會遇上數(shù)分鐘前的自己，但是沒有。這說明，我們獨立于扭曲時空之外！”

“哦……”阿凱似懂非懂地點頭。

“我剛才爬的時候在想，出口也許在下面?！焙谧诱f。

“有什么根據(jù)？”阿凱問。

“感覺?！?/p>

眼鏡說：“黑子沒錯，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當年工匠修好了這個墓，他們要離開這里，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下面修一條通道，只有這樣，他們才不會被困在四維空間里?！?/p>

三人抓住登山扣，半溜半爬地滑下去，當快要下降到底部的時候，他們突然感覺繩索變得松弛，阿凱驚叫道：“繩子斷了！”

黑子落地之后就地一滾，然后眼鏡重重地摔下，接著阿凱砸在他身上，砸得他差點兒吐血。

阿凱撿起繩子查看，繩子從某一段開始，齊整地被截斷了，好像被刀子割斷的一般：“繩子怎么會斷啊！”

“地上的尸體也沒了?！焙谧悠届o地說。眼鏡頓覺一股冷氣爬上脊梁，他環(huán)顧四周，果然地上的尸體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地面變得干凈了許多，棺材上面的雕花也完好無損。endprint

“我們難道回到了從前！”

這個事實清晰地呈現(xiàn)在三人面前，那么繩子被“切斷”也有了最好的解釋，它是被時空截斷的，上一段繩子留在了另一個時空中。

“我想，這和四維空間的矢量性有關(guān)，在里面用什么樣的方式移動，可能就會去到不同的時間點。或者它本身就很不穩(wěn)定，我們在里面僅僅是盲人摸象，根本找不到真正的方向。也許第一次我們也穿越了，只不過是小幅度的移動?！?/p>

“那我們再爬一次，再跳一次，看能不能回去?！?/p>

“別，那樣只會更混亂?！?/p>

“只要能活著出去，比什么都好?！焙谧诱f。

“黑兄弟心態(tài)真好。”阿凱苦嘆，他突然注意到棺材，說：“咦，你說棺材里的冥器還在不在了？”

“應該在的吧！”

阿凱眼露貪婪神色：“啊呀，我們可以拿雙份了?！?/p>

四、死循環(huán)

應阿凱的強烈要求，于是三人撬開石槨蓋，打開棺材的時候他激動異常，一股腐臭味透了出來，包裹尸體的衣服完好無損，幾件冥器放在尸體的腳邊。

阿凱激動地去摸冥器，看見下面躺的是僵尸，眼鏡不安的心臟便落到了實處，他最怕里面是一具剛下葬的新鮮尸體。

他一件件摸出冥器，連僵尸嘴里的玉含口都沒放過，因為尸體太僵硬，牙齒都被撬斷了幾顆。然而往包里裝的時候，異樣的事情卻發(fā)生了，原本鼓鼓的背包在拉開拉鏈的瞬間，迅速地癟了下去。

“天啊，怎么回事！”阿凱驚叫一聲，包里的冥器全部消失了。

眼鏡看在眼里，突然意識到什么，他說：“這恐怕是個時間的悖論，同一件東西相見的時候，其中一件就消失不見了。這說明我沒猜錯，我們只是四維空間的闖入者，并不會被它改變?！?/p>

“那我們自己呢?！边@時，黑子突然問，“現(xiàn)在墓穴外面很可能還存在一個我們自己?！?/p>

“如果我們無法離開這里，那么外面的我們就會正常地生活下去，如果我們走出這里，遇見自己，那么其中一方就會消失?！?/p>

聽著這樣的推論，阿凱打了個寒戰(zhàn)：“我怎么越聽越得慌，快點離開這兒吧，我一秒也不想多呆?！?/p>

阿凱把冥器一件件裝進包里，然后黑子和眼鏡把棺蓋合上。這時頭頂上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音，仿佛是爆炸聲，三人驚愕地仰望著上方。接著上方傳來一聲繩索溜滑的聲音，一個人落在阿凱身后，來者似乎身手敏捷。

他們聽見一聲槍栓拉動的聲音，心臟頓時狂跳起來，來者笑道：“喲，雙龍會?。　?/p>

盜墓行當里把兩支隊伍同時盯上一個目標稱作雙龍會，這是所有盜墓者最頭痛的情況，溫和一點的解決辦法是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霸道一點的則是明搶了。

那個人的頭燈非常刺眼，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拉動槍栓的聲音顯然已經(jīng)表明了對方的立場。

眼鏡說：“朋友，有話好好說，不要傷了和氣?！?/p>

“傷和氣？我們青水堂半個月前就盯上了這個穴，你們是哪路的毛賊，敢在老子的碗里搶食?！?/p>

“什么，青水堂？”

聽見青水堂三個字，眼鏡的腦袋里一陣嗡響！他們進入了最壞的局面，他們回到了一年以前，青水堂下到這個墓穴中的時刻。

接著，頭頂上又一次傳來繩索的滑動聲，兩個人一前一后落下，落在他們外圍。頭燈的強光晃得人睜不開眼，拉動槍栓的聲音非常清晰，顯然個個訓練有素。

“你們挺牛??！”左側(cè)一個人說，“盜洞都不打就進來了。”

“等一下，這是一個非常大的誤會。”阿凱說，“也許你們不相信，我們是從未來來的?！?/p>

三人大笑起來，第一個下來的人說：“別糊弄老子了，把你們的包交過來！快點！”

“給他。”眼鏡壓低聲音說。

黑子和眼鏡把背包解下扔過去，阿凱不情不愿地摘下包，放在那人腳邊。

當他們看見里面滿滿當當?shù)内て鲿r，其中一個男人嘲諷道：“喲，動作還挺快的啊……你們可以去死了?！?/p>

原本眼鏡還奢望著談判，求他們留一條活路，沒想到這三人翻臉的速度如此之快，他頓覺身體一陣冰涼，前所未有的絕望起來。

阿凱的叫罵聲和槍聲一同響起，三把沖鋒槍幾乎同時打響，眼鏡突然感覺腿上和腹部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中槍之后，他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阿凱則要更凄慘一些，他轉(zhuǎn)眼被打成了馬蜂窩。至于黑子，槍響的瞬間，他就像鬼影一樣消失了。

“嗖嗖”的子彈貼著眼鏡耳旁飛過，在狹小的空間中編織成一張三角形的火網(wǎng)，子彈打碎石槨上的雕花，在四角的銅燈上濺出火花，眼鏡極度害怕地抱著腦袋，一陣陣戰(zhàn)栗。驚心動魄的槍戰(zhàn)不知持續(xù)了多久，槍聲戛然而止。漸漸消散的回聲中，一具尸體悶聲倒在面前，歪倒的頭頂映出一大攤鮮血。

眼鏡咽了口唾沫，害怕地喊起來：“阿凱……黑子……”

“他死了！”黑子平靜的聲音從黑暗里傳來。

“什么！”讓眼鏡意外的不是阿凱的死，而是黑子還活著，從聲音上聽他似乎完好無傷，“他們呢？”

“也死了！”

黑子的特種兵身手救了他。

墓室里一下子多了四具慘不忍睹的尸體，眼鏡沉默良久，長長地嘆息一聲，既是為自己和黑子的生還而慶幸，又替阿凱的死感到惋惜。雖說逃過了一劫，但眼鏡的身體正在大量地出血，讓他一陣陣發(fā)冷。

黑子沉默地撕開衣服，為他包扎傷口，但是外部包扎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黑子回身去包里找藥，眼鏡拽住他：“不用了，我活不了多久了，你想辦法離開這里吧……冥器，你拿走賣錢，以后別干這個了?！?/p>

“不，我?guī)愠鋈??！焙谧訄远ǖ卣f。他們之前就認定暗道在墓室中，黑子耐心地尋找著，幾乎每一塊磚石都敲擊一下，最后他發(fā)現(xiàn)，地上的血流進石槨下面，那里好像有一個縫隙。

他把眼鏡挪開，找到撬杠塞進那里，使勁一撬，下面有風透了上來。這個發(fā)現(xiàn)讓已經(jīng)放棄希望的眼鏡稍稍振作了一點，昏暗中，黑子用背扛著石槨，用盡力氣把石槨頂起來。最后他用撬杠支住石槨，可是剛一撒手，金屬撬杠就開始扭曲變形，能爬出去的時間不多。

“快走！”黑子把眼鏡送進去，接著自己爬了進去，正要去撈旁邊的背包時，撬杠發(fā)出嘎吱的聲音，它已經(jīng)達到了承受的極限。

黑子趕緊縮回手，石槨轟然一聲合攏了，背包、手槍還有冥器全部留在了墓室里，帶出來的只有兩人的命。

這是一個狹長傾斜的石穴，是自然形成加上人工開鑿的產(chǎn)物。在這里面移動要彎著腰。還要兼顧重傷的眼鏡，短短一段距離黑子用了一個小時才走完。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空腔，下面是水流的聲音，下到水中，黑子突然發(fā)現(xiàn)水是溫的，這居然是一道溫泉河！

他把眼鏡背在身上，沿著河水走出一段。眼鏡的呼吸越來越困難，體溫越來越低，不得已黑子只好把他放在溫泉河里。

河水的溫暖讓眼鏡稍稍清醒了一點，也許是死前的回光返照，他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翕動著發(fā)白的嘴唇說：“黑子……”

“怎么了？”

眼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弄明白了，但是……太遲了?！彼难劬β]上，最后一句話黑子把耳朵貼在他嘴邊，才勉強聽清：

“救你自己！”

眼鏡的腦袋歪到一旁，停止了呼吸。黑子佇立了一會兒，便沿著河水繼續(xù)走下去。他走了五個小時，讓人絕望的是，出口處被落石封死了，河水在那里積成一個潭，從石頭的縫隙一點點流出去。

扒挖落石的過程，黑子的體力幾乎被耗盡，這時水里涌出一股泡沫，在水面炸開，他突然覺得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一氧化碳！

溫泉下面有大量的熔巖，它們噴出一氧化碳，熔巖甩出的大量電離子造成了磁場的異常，在某個點上發(fā)生了時空的扭曲。

黑子加快了扒石頭的過程，打開一個缺口的時候，他昏厥在水中。他隨著奔涌的水流離開了這里，后來被當?shù)剞r(nóng)民撿到，住進了醫(yī)院，然后遇到了黃老板。醒來的時候，他的記憶已經(jīng)喪失了……

一年之后，黑子遇到了眼鏡和阿凱，三人一起去太行山挖一座明墓，相同的事情再一次上演，最后眼鏡死去的時候，依舊對他說了那句：“救你自己！”

當黑子再一次昏厥的時候，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陷入了一個時間的死循環(huán)，這樣的循環(huán)他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次。

但是這個頓悟的想法，隨著漸漸遠去的意識一同消失了……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月末》2013.1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