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政
張敬兒生活在中國歷史上最動蕩的年代之一——南北朝時期,原名張狗兒。由于名字過于粗俗,后被宋明帝改為張敬兒。他還有個弟弟叫張豬兒,聯(lián)系到他的父親叫張丑,張敬兒的出身相當?shù)臀ⅰ?jù)《南齊書·張敬兒傳》記載,張敬兒“年少便弓馬,有膽氣,好射虎,發(fā)無不中”。憑借這一優(yōu)勢,張敬兒參軍入伍,并奮勇作戰(zhàn),依靠軍功一直當上了老家南陽郡的太守。
如果歷史只到這里結束,張敬兒的一生,倒是頗為可圈可點的勵志故事,但遺憾的是,張敬兒的“抱負”顯然不止于此。事實上,他的一生,可以說就是不知疲倦永遠追求官位的一生。
當時正處劉宋末期,權力斗爭險惡,幸運的是張敬兒在歷次斗爭中都堅定地站在了勝利者蕭道成一邊。公元474年,桂陽王劉休范起兵叛亂,朝廷派蕭道成拒敵于新亭。張敬兒向蕭道成獻計,愿詐降以取劉休范。蕭道成許諾,如若事成,便讓張敬兒當南陽郡所屬雍州的刺史。誰知等到張敬兒真的把劉休范的人頭提回來,蕭道成卻反悔了,認為雍州州治所在地襄陽是重鎮(zhèn),張敬兒人位俱輕,不宜居之。張敬兒反復向蕭道成討賞,蕭道成始終不答應。情急之下,張敬兒不惜挑撥蕭道成與另一重臣、荊州刺史沈攸之的關系,說沈攸之在荊州莫測所為,雍州與荊州相鄰,如不讓他去雍州,“以表里制之,恐非公之利”。蕭道成笑而無言,果真讓張敬兒去了雍州當刺史。而張敬兒也在后來蕭道成平定沈攸之的斗爭中立下了大功。
公元479年,蕭道成篡位自立,改國號為齊,論功行賞,繼續(xù)給張敬兒加官?;蛟S是知道張敬兒這一喜好,蕭道成臨終前,還不忘在遺詔中加予張敬兒開府儀同三司。
正所謂物極必反。蕭道成死后,他的兒子齊武帝蕭賾繼位。按說,新老皇帝交替之際正是最敏感的時候,張敬兒是開朝功臣,又差不多到了人臣能得之極位,更應該低調(diào)謹慎。但張敬兒似乎既不明白也不知足。張敬兒有個特點,就是好信夢。正在這節(jié)骨眼上,他的老婆突然對他說:“我從前夢見手熱如火,你就當了南陽太守。后來夢見半身熱,你又當了雍州刺史。如今又夢見渾身熱了?!惫倜孕母[的張敬兒不但沒有警覺,反而火上加油說:“我自己可也夢見老家社樹高高至天呢!”其實張敬兒的本意,不過還想讓新皇帝繼續(xù)給他升官罷了,但可想而知,當這些話傳到齊武帝耳中,會是什么樣的反應——你都已經(jīng)如此顯貴了,還不滿足,難道還要謀反不成?終于,齊武帝設下鴻門宴,當眾將張敬兒收捕。被抓之時,張敬兒將頭上官帽擲到地上,大聲喊道:“此物誤我!”
一生都在追逐官位的張敬兒臨死之前,總算明白了“此物誤我”,而他也成了歷史上可笑可嘆的官迷的典型。張敬兒孜孜不倦求官的一生,給了我們許多思考。他的悲劇,或許還不在于求官本身。如果我們心平氣和地來看,想當大官也不是難以啟齒的壞事,因為越大的官客觀上也意味著越大的為人民服務的舞臺。即使從事業(yè)發(fā)展的角度,追求進步向上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但張敬兒之所以想當官,顯然并沒有這么崇高的追求和境界,他當官的一大動力就是發(fā)財。如在平定沈攸之之亂時,他“誅攸之親黨,沒入其財物數(shù)十萬,悉以入私”,全部收進了自己腰包。
孔子曾說,“陳力就列,不能者止”,所謂人貴有自知之明,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情。而張敬兒顯然更缺乏這點。他本是武將,沖鋒陷陣可以,處決政事就是趕鴨子上架——強己所難了。隨著官職的遷升,朝廷將他調(diào)到中央,張敬兒不識朝儀,于是連續(xù)幾天關在密室里,學習“揖讓答對,空中俯仰”,連侍妾們看了都偷偷發(fā)笑。事實也證明,他的當官生涯,并沒有留下任何值得百姓稱道的政績。如此沒有自知之明,又怎能不在當時兇險復雜的環(huán)境中折戟沉沙、引人哂笑?
傳說武則天曾用飛蛾撲火來比喻那些前仆后繼不惜身殉官場的人們。古往今來,這樣的飛蛾不知當有多少!張敬兒無疑就是其中的一個。馬克斯·韋伯說過,政治作為一種志業(yè),需要具有對“踏實的理想”的熱情、責任感與判斷力。但多少在仕途之路上苦苦跋涉的人們,卻很少靜下心來、回過頭來,思考自己以及人生。他們要么一生都在跑官要官的路上,或者因為得不到而心急如焚須發(fā)盡白,或者得到了,但卻因為能力不勝任而活得很累;要么利欲熏心,在買官賣官的路上,以身試法、鋌而走險,把自己也玩沒了。到底應當如何對待官位?或者說,做官是為了什么?為名,為利,還是為民?是不能不讓人認真思考的問題。從張敬兒的一生來看,出發(fā)點的錯誤,沒有自知之明的錯誤,決定了他的官場人生必將是一場錯誤。這就是他留給今天人們最大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