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發(fā)海
遠遠地,我們看到了一棵大樹。
確切地說,那是一棵大銀杏樹。在她遮天蔽日的濃蔭下,十幾戶農(nóng)家瓦屋的輪廓若隱若現(xiàn)地躥入我們的眼簾。
伴著周圍鳴鳥的啁啾聲,聽著一路上溪流的嘩嘩聲,我們的心情無比興奮,步子也邁得無比輕快。
“我敢打賭,那十幾戶農(nóng)家瓦屋里一個人也沒有了。”山子拍著胸脯說。
“怎么可能?這么美麗的地方怎么可能一個人也留不?。咳绻锌赡艿脑?,我還愿意一輩子住進這樣一個山清水秀、又沒有一點空氣污染的好地方呢!”菊花露出一臉的不屑來。
“山子說的是完全有可能的,五年前,我和幾個朋友到這兒來野炊,這兒就只剩下一戶人家了。接待我們的桂花大娘還對我們說,第二年他們老兩口也要去他們兒子所在的那個省份打工呢。如果他們也走了,這兒就算真正的人去樓空了。”鑒于背負了最具發(fā)言權的“向導”身份,我不得不掃一下菊花的興。
“你們看,你們快看!炊煙,炊煙!看誰還敢說沒有人住了呀?”菊花高興得像一個小孩子一般大叫起來。
“什么炊煙,什么炊煙?我怎么看不見?菊花,你怕是大白天見到鬼了吧?哈哈哈……”山子露出一臉的壞笑。
菊花綿密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了山子的背上。
“你們別說,還真是奇了怪了!不但對面十幾戶人家屋里升起了炊煙,而且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他們周圍的田里種滿了稻谷,地里種滿了玉米呢。你們仔細聽,青蛙在田里叫得多歡哩!還有,蟬也在不停地叫呀!”我不停地發(fā)著感慨。
為了一探究竟,我們三人不由加快了步子。
快到大銀杏樹下的時候,遠遠地,桂花大娘就認出我來了。她喊到:“發(fā)海,你們又來我們這兒來玩兒了哈!”
“是呀,桂花大娘!您記性真好!都隔五年了,還記得我呀?”我興奮地回答道。
“怎么不記得?怎么會不記得嘛?我還能背得你給我們這棵銀杏樹寫的詩呢!銀杏千年樹,十人合圍粗。山深無客問,鳴鳥影疏疏。我們這兒每一個人都背得這首詩呢。呵呵呵……”桂花大娘瞇縫著眼笑了起來,額上的皺紋如一圈圈漣漪一般蕩漾開。
桂花大娘搬出了長條方凳,端出了熱騰騰的茶來,還端出了三盆熱水,拿來了三根嶄新的洗臉方巾。我們三人洗過臉,就坐在銀杏樹下開始喝茶、乘涼。
不一會兒,銀杏樹下圍滿了人。大家見了我們,都好似久別的親人一般聊起了天。
從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中,我們弄明白了這個村子開始興旺起來的來龍去脈。
四年前,自從桂花大娘與石頭大叔老兩口到兒子打工的地方去了以后,他們古銀杏村銀杏樹下的十幾戶人家就完全人去樓空了。雖然大家全都去了外地,可他們心里總是對這棵銀杏樹念念不忘,總是害怕這棵已經(jīng)有上千年歷史、生養(yǎng)哺育他們成長的銀杏樹會遭遇什么不測。
陸陸續(xù)續(xù)之間,大家都從千里之外請假回來看望與守侯銀杏樹。一來二去,自然而然間,他們就覺得銀杏樹好像是他們家上了年紀的老年人一般需要照顧。隨著探望和守侯的次數(shù)一多起來,他們愈發(fā)覺得與銀杏樹的情緣難以割舍。于是,一家家,一個個都呆在家中不走了,重拾起農(nóng)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共同守侯起這棵千年銀杏樹來。
三年前,銀杏樹果然險遭不測。銀杏村新村長三墩兒聯(lián)系上了一個大公司老板,老板看上了這棵銀杏樹的外觀造型,愿意出資三百萬元購買,三墩兒也應允了。得知這一消息后,桂花大娘硬是帶著一群婦女輪流坐到大型鏟車開來的路上十天十夜,才最終保住這棵樹。
兩年前,三墩兒又帶著那個老板來到銀杏樹下,和十幾戶人家商量開發(fā)銀杏樹旅游的事情,并且承諾給出足以讓他們一生衣食無憂的優(yōu)厚補償。但這次,又被他們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絕了。
“我們銀杏樹下人,今生需要做到,而且能夠做好的,恐怕就只有讓銀杏樹清清凈凈地生活這一件事情了吧!”說到動情處,在場所有人都不覺抹起了眼淚。
臨別時,我們對桂花大娘說,以后,我們每年都會來的。等我們老了,就和你們一起守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