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一
第二章:從同租到同居
千金難買早知道。
落寞地逃出婚禮現(xiàn)場,林秋菲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傻瓜。
莫嘉升開著車,緊隨其后,追上她,不止一次開了車窗喊:“上車!”可每次都是徒勞,林秋菲并不搭理,連頭也不回。
于是,莫嘉升有些惱了,將車開到路中央擋住去路,下車,然后拽了她上來,“坐好!沒見過你這么倔強的女人!”話里帶著叫囂,倒也顯出幾分心疼。
在同一場婚禮上,新郎是她的前男友,新娘是他的前度情人,如此諷刺的故事發(fā)生在兩人身上,愛與不愛是另外一回事,總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莫嘉升一邊開車一邊問林秋菲,“究竟為什么分的手?”可任他問千遍萬遍,林秋菲除了一臉漠然,就是搖頭示之,“我也想知道這個答案?!?/p>
“真的沒有一點跡象?”莫嘉升顯然不相信,問的問題跟于悅萱一樣。
累極了的林秋菲已經(jīng)懶得解釋,靠在后座,索性閉上眼睛,這一閉,竟睡過了頭,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衣服,再看看車窗外,天已經(jīng)微黑。
這才驚覺,自己睡了小半天。
“對不起,我……不知怎么就睡著了。”她赧顏。
莫嘉升輕嘆一口氣,似心疼地說:“傻丫頭,餓了吧?我們?nèi)コ杂腕π贰!闭f完不容她拒絕,發(fā)動車往飯店開去。林秋菲這才發(fā)現(xiàn),為了讓自己睡得舒服,莫嘉升不僅停了車,還十分配合地坐在車里數(shù)小時!
不是沒有感動??筛袆拥脑捳f出來就變了味,“你叫醒我就是,何必等我醒來呢?”話說完了才覺得很煞風景,卻收不回來。
“喝點吧,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對你我來說,都很特別?!?/p>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事被人輕輕這么一點撥,又血淋淋地撕開來。
林秋菲忍住淚,抓起一只螃蟹狠狠地扯下一條腿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放進嘴里嚼得干巴脆,油漬順著嘴角一絲絲淌下來,惹得莫嘉升不止一次地提醒,“沒想到,你吃東西這樣不淑女?!?/p>
“哼,淑女是糖,俗女是鹽,糖雖好吃卻不見餐餐必用,鹽雖俗氣卻缺之不可。跟那個新娘比起來,我再淑女也不見得管用,你說,淑女有用嗎?沒用!還是俗一點好,吃得開!”
林秋菲說完,故意惡俗地咬了滿嘴的螃蟹,看得莫嘉升不斷搖頭,“恕我直言,你前男友離開你,想必是有原因的,至少……至少我了解沈超男,她不是個沒品位的女人,她不會跟你一樣吃螃蟹?!?/p>
這樣一說,便惹急了林秋菲,將手里余下的半只螃蟹丟進盤子里,一腦門兒官司地怒視他,“既然沈超男那么多好處,你為什么不娶了?還非要讓她霸占別人的男朋友!說來說去,你也是罪魁禍首!”
“我怎么成了罪魁禍首?你這女人越來越?jīng)]規(guī)矩,再怎么說,我也是你的老板!”莫嘉升有點惱,聲音還算平和。
沒料到,林秋菲根本不吃他這一套,撇起被螃蟹刺疼的嘴角,不無嘲弄地說:“老板又怎樣?還不是一樣看著自己的女人成為別人的老婆!”不等對方反駁,又接著說:“今天你我平等,君失嬌楊我失柳!扯平了!”
被她如此一說,莫嘉升倒笑了,“那要不要再來一瓶桂花酒呢?”
“喝!”已經(jīng)有了幾分醉意的林秋菲搶過酒瓶,為自己再倒一杯,一飲而盡,豪邁得不像樣子,“今朝有酒今朝醉!人家喝酒喜,我喝的算什么酒呢?”
莫嘉升想了想,不由得笑了,“你喝的是苦酒?!?/p>
“苦酒?”淺嘗一口,林秋菲搖頭又笑了,“對,苦酒!來,干杯!”
再次下肚,她就真的多了,說話時舌頭開始打結,卻依然搶著說:“莫總,你不知道,女人被人搶了男人,這種悲哀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你們男人被人搶了女人,可以殺對方,可我們女人想殺的卻是自己,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莫嘉升倒十分感興趣,可惜的是,林秋菲沒來得及告訴答案,人已經(jīng)歪倒在了餐桌上。
莫嘉升無奈又好笑地扶起林秋菲往外走,上了車,問了幾次地址,終是沒問明白地方,好不容易找出她的電話,查了幾個電話,發(fā)現(xiàn)有一個寫著閨密于悅萱,深知閨密便是女人最好的朋友,于是打了過去。
此時,于悅萱剛和男朋友許云澤吵過架,原因是她忘記了約會,憨厚的許云澤不過埋怨了幾句,她卻不愿聽了,將對方從頭罵到尾,“憑什么讓我吊死在你這一棵樹上?你未娶我未嫁,大家都是自由的,憑什么我就不能有幾個異性朋友?”
愛一個女人就會不自覺地怕她,許云澤見于悅萱發(fā)了火,便退縮了。
好不容易平復心情的于悅萱剛想休息,卻接到莫嘉升的電話,于是沒好氣地反詰,“你又是誰?怎么用我朋友的電話?不會是小偷想勒索吧?”
沒問事由卻鬧出一堆誤會,這惹得莫嘉升不由得埋怨,“你這小姐怎么這樣說話?我是你朋友的老板,她喝多了,不知送到哪里,所以才打給你的,如果不方便,我轉路好了!”
聽到對方說是林秋菲的老板,于悅萱的眼睛便亮了一下,趕緊軟了語氣,“您……是莫總?真的是莫總嗎?”得到確定之后,立即笑出了聲,“呵呵,莫總您好,剛才有些誤會,這世道有點亂,您是可以理解的,大人不記小人過,別生氣哦?!?/p>
女人心終究還是軟的,盡管埋怨,于悅萱還是照顧了林秋菲一個晚上。
醉大了的林秋菲在第二天醒來,看著于悅萱一臉倦容,不免自責又心疼地道歉,“對不起,我也不知怎么就到了這里來,給你添麻煩了?!?/p>
“豈止麻煩,簡直是大麻煩!”于悅萱打個哈欠,一字一頓地說:“你老板昨天送你來,我一點準備也沒有,雖說以前就有過想法,想通過你認識他,昨天倒好,沒一點準備他來了,第一次見面就不算愉快,這以后可讓我跟他如何相處呢?”
林秋菲這才弄清對方意圖,不無感慨地搖頭,“你呀,天天做黃粱美夢,也不怕傷著人家許云澤,這年頭什么樣的男人都有,可就缺癡情的!”
“癡情頂什么用?中看還是中用?”于悅萱不滿地回應,“以后別再把我跟許云澤硬扯到一起,我和他將來怎樣又不確定。”
林秋菲不滿地反詰,“那你把人家當什么人了?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p>
“男朋友就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嘛。只有老公才是固定的,不可更改的。你不明白?”于悅萱不無正經(jīng)地回答,看得出,雖然熬了一夜,可精神倍佳,“哎,秋菲,跟你說個正事兒,改天約莫嘉升出來,重新介紹給我,這個男人我想會會,怎樣?”
于悅萱堅稱,面對中意的男人,女人就要主動出手。功利時代,出手慢一秒,就可能耽誤一輩子,當然,前提是這個男人值得女人出手。
又是功利時代。林秋菲聽得頭痛,怕于悅萱再給自己上課,索性點了頭。
然而,真進了辦公室,看到莫嘉升,卻又遲疑。
畢竟是老板,一個員工越級為老板安排約會,怎么說都像個笑話。
要命的是,于悅萱并不放棄,她深知林秋菲的性格,知她易反復易猶豫,短信緊隨其后就到了,不斷地催促之下,林秋菲終于向莫嘉升開了口。
幾番客氣,幾番邀請,莫嘉升卻并不點頭,“怎么能讓你回請呢?我可不需要這種待遇。哦,當然,想一起吃飯也不難,你先幫我把大客戶搞定,拿下單子再一起慶祝,怎樣?敢挑戰(zhàn)不?”
這哪里是挑戰(zhàn),簡直是赤裸裸的現(xiàn)實招式。
一個老板兼顧的永遠是利益。
當林秋菲將拒絕這個消息傳遞給于悅萱時,對方差點沒跳起腳來,一邊說不可能一邊責備她辦事不給力。如此一折騰,林秋菲見大客戶的心情皆無,可想到這筆單子有一筆可觀的提成,又硬著頭皮給對方打了電話過去,這一打,昨天喝進去的酒一下子全醒了。
大客戶不無遺憾地說:“林小姐,你的市場報告雖說很好,我也很中意,可惜你下手有點慢,前天我剛跟沈小姐那邊簽了合同,她的計劃書雖說沒你做得好,但價格比貴公司低了兩個點,所以我們這次合作不成了,抱歉?!?/p>
真是上天要滅自己。
當然,答應于悅萱的事還是要辦的,林秋菲趁機邀請莫嘉升吃飯。
可是林秋菲第一眼就瞧明白了,這番見面,于悅萱是輸了的。
她并不了解莫嘉升的口味。
這個男人閱女人無數(shù),但據(jù)林秋菲的觀察,并不喜歡于悅萱今天的打扮。
果然,莫嘉升連招呼都打得很職業(yè),微微一點頭,笑容都省了。
這對于悅萱來說是種侮辱,可聰明若她,也只當一種考驗,笑容始終掛在腮上,甜美不減半分。
一心想嫁入豪門的女子,總是有幾分修煉的,就算煉不出金剛不壞之身,至少忍字頭上這把刀還是收得住的。
起身接過服務生手里的茶壺,于悅萱殷勤百般地為莫嘉升添茶,并以此賣弄起自己不知從哪學來的茶道,“頭道茶是不能喝的,這叫去苦引甜?!?/p>
莫嘉升點頭,將茶喝了。
于是,于悅萱便高興了,笑得眉目如畫,愈加殷勤,杯杯盞盞的,全從服務生手里接了去,一一為莫嘉升擺上,再笑,“早就從秋菲那里聽說過莫總的一些光輝事跡,您一直是我的偶像呢,今天能坐在一起,真是個好日子,希望往后能跟莫總常往來,我還有好多事要請教哦,呵呵?!?/p>
莫嘉升再點頭,目光卻飄向林秋菲,似在質疑,這究竟唱的哪一出?
林秋菲為朋友死撐,“悅萱天性熱情,你別多想。”
莫嘉升看她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你倆能做朋友,還真是奇跡。”
聽似表揚,其實林秋菲知道,莫嘉升是在譏笑自己和于悅萱。
偏偏,于悅萱那般聰明,竟裝不知道,硬是撲上前去附和,“莫總一語中的!我和林秋菲不是一路人,卻是好朋友,有時候我也在想,這是人間一大奇跡呢。比如我喜歡熱鬧,個性活潑,而她卻安于做家庭主婦,哦,說起做主婦這事,不得不說她是真賢惠,別的不說,單說和前男友同居三年這件事,就不是我能做的。我一直主張不結婚不同居,女人嘛,丟不起的是青春,熬不起的是黑夜,嫁人是件系統(tǒng)工程,瞅準對象就要一舉成功,同居這種事浪費青春又浪費精力,沒等到結婚那天就把自己熬成了黃臉婆,得不償失呢?!闭f到這兒,發(fā)現(xiàn)席間兩人面面相覷,掉頭便問莫嘉升,“莫總,您說呢?”
莫嘉升看看林秋菲,一臉同情。
吃完飯,莫嘉升搶著買了單,三人終于道別。
林秋菲甩出一個不高興的臉色,滿腹委屈。
于悅萱何其聰明,眼睛一轉,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好人兒,別這樣,我只是想逗大家開心一下嘛。再說了,如果我跟莫嘉升將來真有戲,成了你的老板娘,那你豈不是也跟著雞犬升天?我們是朋友是姐妹,怎么會不照顧你呢?對不對?”
一席話說得綿軟又熨貼,令林秋菲心里的氣一點點消散,可一想到白天被莫名其妙搶走的單,又覺得委屈,不由得跟于悅萱訴苦,“你說沈超男這個女人有多可怕!這廂哭著嚷著不愿意結婚,仿佛多愛莫嘉升似的,一個轉身卻嫁給了昊然!還沒等莫嘉升消化呢,再一個轉身把公司的大單搶了去!她究竟演的哪一出?”
于悅萱一邊聽一邊笑,“呵呵,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好解釋得很嘛!女人曾經(jīng)有多愛一個男人,將來就會有多恨!恨的力量甚至大過愛,一旦被女人恨上了,這個男人的霉運也就開始了。依我看,沈超男現(xiàn)在恨不得吃了莫嘉升!”看林秋菲一臉質疑,一副“既然已經(jīng)嫁了人,何必再恨”的表情,不由得再笑,“女人嫁的往往不是自己愛的男人,在這個年代,已經(jīng)是很普遍的事,不是嗎?”
“沒有愛情,他們能幸福嗎?”林秋菲依然不相信。
“又有情飲水飽了吧?”于悅萱不服氣,“那我問你,那么相愛的你們風風雨雨三年多,他陪你吃過幾次西餐?給你買過幾件衣服?你知道吃一次意大利面多少錢?你知道香奈兒應該配什么樣的首飾?你知道一個男人真愛一個女人應該給她怎樣的生活?”
林秋菲被問得迷惘。
于悅萱不由得放慢聲速,“傻女人,你除了知道愛情,什么也不知道,除了住過煎熬人的地下室,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青年男女同居易,同租難。
同居是交換身體,男人揮發(fā)了荷爾蒙,女人節(jié)省了生活費,情欲來時似乎很愛,現(xiàn)實來時再愛也可以離散;同租則是交換精神交換生活方式,與時間的流逝里慢慢建立起依賴和信任。
在于悅萱的再三詢問下,林秋菲不得不將自己的愛情史一一檢閱,她發(fā)現(xiàn)除了追隨愛情追隨昊然之外,自己這三年的感情不可謂不辛苦,當于悅萱以嘲弄的口吻問她“你知道香奈兒應該配什么樣的首飾”時,淚水終于肆意,和昊然的過去原來只是一把貧窮之鎖,打不開現(xiàn)實需要的富裕之門。
第二天,林秋菲果斷地找了中介,拿出從牙縫兒里節(jié)省出來的銀子迅速租了一套小兩居,月租2000元,寬帶免費,雖說有些舊,地角也有些偏,但看到房子那刻她就打算好了,出租另外一間,一分為二,這樣自己既住了大房子,又節(jié)約了銀子,一舉兩得。
搬家時,于悅萱沒來,倒是許云澤來了。
面對這個只見過三兩次面的憨厚男人,林秋菲極其不好意思,在這城市里打拼多年,自己除了幾個相熟的同事,竟沒幾個能拿得出手的異性朋友,只好再三客氣,又再三道歉。
許云澤一臉憨厚相,話也說得靦腆,“你和悅萱是朋友,跟我就是朋友,朋友之間別這么客氣,太外道,再說本來這就是男人干的活兒,我能行?!?/p>
幾句話說得林秋菲只差沒罵自己。
這么好的男人,于悅萱不知道珍惜,自己還助紂為虐,怎么想怎么不應該。
回了新居,林秋菲第一時間在網(wǎng)上發(fā)了帖子,出租其中另外一間,貼出不到十分鐘便有人打電話來,聽著像個靦腆的小女生,可互通信息才知道,對方比自己還大1歲,奔三女子。
第二天一見面更覺是緣分,對方自我介紹叫阮繽紛,在一家小外貿(mào)公司做業(yè)務,說話時眉眼含笑,言語更是利落,對于房租沒有一絲一毫的計較,爽快簽約,付錢,當天就搬了來。
因為都是單身的緣故,共同語言特別多,林秋菲沒忍住還請阮繽紛吃了一頓便飯,吃到興致盎然,阮繽紛突然來了一句,“不瞞你說,其實我當初是想找個男房東的,還幻想著發(fā)展成為男女朋友呢,沒想到找了個跟自己命運相同的女房東,哈哈哈……”
這話讓林秋菲多少有點吃味。
男房東不見得單身,女房東不見得苛刻,更何況自己剛剛把對方看成姐妹,她卻說出這般煞風景的話來,不免心生奚落,“男房東也不見得就是房主,你不怕被騙?”
“那怕什么?至少省了房租錢唄?!?/p>
阮繽紛說得沒心沒肺,聽得林秋菲心生不快,不再接話,又聽到對方說:“這個年頭沒什么騙不騙的,男人騙女人無非是身體,女人騙男人花樣兒可就多了,誰怕誰呢?”
這話怎么聽怎么“于悅萱”化。林秋菲不禁問對方:“如果愛情和事業(yè)發(fā)生沖突,你會選擇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