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鷹

“六六”用真情凈化人的世界

秦曉鷹

晚上，發(fā)燒到38.5攝氏度，吃了藥便昏昏沉沉地睡。睡夢中，感覺有“人”在撫摸我。醒來，是“六六”用溫熱的小舌頭在舔我的手?！傲笔菞l狗。燈光下，它伸出前腿前爪搭在我的身上，瞪著大眼睛似乎在問：“你怎么啦？”

闖禍致性格突變

這幾年讓我開心或者說非常非常開心的一件事，就是我和妻子退休后養(yǎng)了一條可愛的小狗，名字叫“六六”?！傲泵刻煸谖液推拮用媲百u萌耍寶，就像一個不會說活的孩子，總在用一雙清澈的、黑葡萄般的眼睛表達著它對我們的感情，用只有兩三歲孩子的智商去理解它所感受的世界。

“六六”并不名貴，是一只雜交的小公犬，北京人管這種小家伙叫“串兒”?！傲毙r候非常淘氣，有一次我把它放到世紀壇的草坪上玩，解開了狗鏈的它那叫一個歡快，竟然瘋跑了一個多小時還沒有回家的意思。我和老伴喊“六六，回來！”喊得嗓子都啞了，又是好言相勸又是兇巴巴地嚇唬，全是徒勞。

“六六”的淘氣終于釀成大禍。那年夏天，老伴與同事相約到外地旅游。遛狗的事我自然是義不容辭。一天清晨，我和“六六”在人行道上散步。我邊走邊“復(fù)習”著昨天晚間看的《養(yǎng)狗須知》中的內(nèi)容：散步時要讓狗在你的左前方保持一米距離；給狗下指令要響亮、簡短、有力……

夏天北方的清晨，濕潤而涼爽，陽光透過樹葉灑向各個角落，周圍婆娑的樹影有了一種夢幻般的裝飾美。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僅僅十幾秒鐘之后，悲劇就發(fā)生了。對面的人行道上跑來一只白色的小泰迪?！傲迸d奮地突然掙開了狗鏈，向著它心儀的小狗一下子竄了過去。就在我還沒緩過神的一瞬間，只聽見“嗤”的一聲，伴隨著尖利的剎車響，“六六”己經(jīng)仰面斜躺在一輛白色小客車的前輪下。車主是個年輕姑娘，她跳下車慌張地問“怎么辦？怎么辦？”“倒車呀，往回倒！你沒看見還壓著它動彈不了嗎？”我沒好氣地說，其實也知道這是因為小狗亂跑，自己沒拴好狗鏈所致。接下來，就是我從車輪下抱起了眼珠已經(jīng)不轉(zhuǎn)、口吐白沫、左前腿撞傷流著血的“六六”。

我抱著小家伙，又急又惱。當我連呼帶喘、汗流浹背，徒步好遠找到一家寵物醫(yī)院時，“六六”嘴里吐出的胃液和組織液已經(jīng)把我的上衣全打濕了。大夫問了詳情，照了透視，說內(nèi)臟沒有毛病，腿骨也僅為骨裂?？p線打針消炎包扎……此后的10天，是“六六”的治療期，再過15天，“六六”居然能一跛一拐地自己走路了。自那次輪下脫險后，“六六”的性格發(fā)生了突變，變得懂事、聽話，不但過馬路十分小心，就連與我們一起散步，也是五步一回頭，生怕走失。即便是在它撒歡奔跑之后，也總會回到我們身邊。

綽號“短跑冠軍”

炎熱的夏天，我經(jīng)常帶“六六”去城郊的山區(qū)。而嚴寒的冬天，我們又多次帶著小家伙去溫暖的南方，過一段候鳥般的生活。在那些或原始或人工培植的森林里，在那些可望見水天相連處的大海沿岸，“六六”一展它身上殘存的老祖宗們的天性。

有人說，狗是1萬年前人類馴化的結(jié)果，它的前身其實是狼。在大山里，“六六”能像狼那樣追逐野兔、山貓、黃鼬、雉雞、田鼠……有一次我看見它竟然對著一只刺猬發(fā)出威脅般的低沉吼聲，有時也試圖對山民放牧的牛羊發(fā)起攻擊。

在大海邊，“六六”會在天蒙蒙的時分，在退潮后濕漉漉的沙灘上奮力挖出一個個小坑大坑，有的坑之大，可以裝進“六六”半個上身。它干這種“高強度體力活”的唯一目的，是要找出里面的“隱士”——沙灘螃蟹！而每次都是收獲頗豐，有時一早晨能挖出3只螃蟹！每到這時，它都會炫耀似地把獵物叼到我們面前，然后伴著海浪的咆哮又兀自奔向新的目標。

大山中的追逐和捕獵，大海邊的屢試身手，使“六六”變得靈活健康、身材勻稱、耳聰目明、四肢碩長、肌肉發(fā)達，完全沒有一般家養(yǎng)小寵物犬的那種慵懶體態(tài)，更沒有被寵慣了的嬌氣眼神。

在北京市內(nèi)允許自由遛犬的幾個公園里，“六六”永遠是領(lǐng)跑者。有時，竟會有十數(shù)條長毛短毛、胖瘦高矮、黑的白的棕色不等的狗狗們，與“六六”一起狂奔，其狀十分壯觀。再加上狗主人的參與：有的鼓掌助威，有的因不解其意驚嚇得大呼小叫，有的則跟著他（她）們的“狗孩子”亂追亂跑，場面熱鬧非凡。幾年下來，“六六”在一帶竟有了綽號“短跑冠軍”。

秦曉鷹和他的“六六”

家庭維穩(wěn)促和諧

“六六”也有它不喜歡不開心的事。首當其沖的就是家庭成員的爭吵。只要我和女兒一有高聲大嗓的爭論，只要妻子示意悍婦的手勢，“六六”就毫不客氣地撲將上去露出阻擋制止的兇相，還發(fā)出一二吼聲以示警告。如果換成我和女兒做出舉手打人的樣子，“六六”也絕不徇私，照樣沖著我們齜牙低吼。就因為有了這么一只維護穩(wěn)定、促進和諧的狗狗，我們家?guī)缀鯖]再為瑣事吵過架斗過嘴。

“六六”忌諱討厭的第二件事就是逢年過節(jié)時放鞭炮。它只要一聽到爆竹炸響，就如同被驚嚇一般。不管它在此瞬間之前正在干什么：無論是在玩還是在吃，在抱頭大睡還是在戶外活動，它都會立刻停止。一邊發(fā)出低低的哀怨，一邊站起來用兩只前爪搭在我身上，雙眼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明顯是在懇求我們能夠安慰它、保護它。我問過許多養(yǎng)犬人，看他們的狗怕不怕這動靜。絕大多數(shù)的回答是“不怕”。為什么就“六六”會嚇成這樣呢？難道它在犬界也是個反對爆竹煙花污染空氣的環(huán)保主義者（狗）嗎？

“六六”被我攬在懷里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它的體溫，就像當年它被汽車碰傷，無力地躺在我懷中一樣。每當這時，我常常會想一個問題，那就是現(xiàn)代人類為什么會喜歡養(yǎng)狗呢？僅僅是好玩嗎？僅僅是排解孤獨嗎？

我們常常會記起孩子們小時候一兩歲時的情形，記起兒女那時無比可愛的純潔與憨態(tài)。想著想著，眼角都會掛上淚花，這回憶的甜蜜與美好甚至會讓我產(chǎn)生一種奢望：如果他（她）永遠長不大，永遠都是一兩歲該多好！可惜，時空不可能倒轉(zhuǎn)。那么，這世界有沒有一種活物能幫助我們實現(xiàn)這種奢望呢？于是，人們轉(zhuǎn)向了犬。

犬只有兩三歲孩子的智商，而且永遠不會長大、永遠都保持孩子般的純潔。狗的忠誠、無私和對主人的絕對依戀與信任，絕不因主人社會地位和生活條件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狗用它們的真誠凈化著人的世界：它告訴我們，在它眼中好的主人、幸福的生活并不都是因為主人給它提供了多少物質(zhì)的享受，而是因為主人對它有著真心的愛和關(guān)懷。

“六六”拉近了我們與許多養(yǎng)犬人的關(guān)系。我們牽著各自的愛犬相遇時總會親近，禮貌地互相問候。除了搭訕寒暄，有時還會交流經(jīng)驗：吃什么狗糧，換什么衣裳，怎么訓(xùn)練、怎么防病。狗狗們見面時相互間的搖頭擺尾，也讓它們的主人臉上有了微笑。

冷漠的城市病因為狗狗們的存在而多少得到點緩解。過去我一直都覺得，我們與“六六”的關(guān)系僅僅是一種給予。它餓了渴了我們給它吃喝，它病了傷了我們把它送到醫(yī)院。但這只是事情的一面。另一面則是，當我們感到孤獨，需要關(guān)愛時，“六六”和它的同伴永遠都把它們最真摯、最熱烈的愛，無保留地交給我們。它是以孩子般的直感在依戀、在愛著人類。狗讓人類在羞愧中保留了愛……

（作者曾任《中國財經(jīng)報》社長兼總編輯，現(xiàn)為中國國際戰(zhàn)略基金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