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娟

1970年新年獻詞別具一格

遍覽《人民日報》的新年獻詞，《迎接偉大的70年代》是值得一提的名篇。即使發(fā)表于“文革”語言盛行的1970年，這篇別具一格的社論至今仍讓許多人記憶猶新。

2012年12月，一個叫“常定居士鐘懷京6”的網(wǎng)友在微博上回憶41年前那篇社論中的名句：“一座座火山爆發(fā)，一頂頂王冠落地，在地球上再也找不到一塊安定的綠洲了……”

臺灣作家馬世芳能背誦更多內(nèi)容：“歐洲的社會主義明燈阿爾巴尼亞，放射出更加燦爛的光輝。英雄的越南人民的鐵拳，把美帝國主義打得焦頭爛額……舊世界風雨飄搖，一座座火山爆發(fā)，一頂頂王冠落地……”2010年他在微博發(fā)問：“這篇燦爛奪目的經(jīng)典，執(zhí)筆者誰？每次讀都有種看雷芬斯坦《意志的勝利》式的GuiltyPleasure（罪惡的快感）?！?/p>

更有意思的是，那篇社論也影響了《人民日報》后繼的新年獻詞作者。

1970年，天津一中的一間教室，一名叫米博華的學生站在講臺上高聲朗讀新一年的元旦獻詞《迎接偉大的70年代》。當時誰也不會想到，30年后，他成了2001年元旦獻詞的執(zhí)筆者。

米博華現(xiàn)為《人民日報》副總編，曾任評論部主任的他，談到新年獻詞的構(gòu)思所要考慮的要素：一是新年祝福，二是對過去一年的回顧，三是對新一年形勢的展望，四是新一年應(yīng)該做些什么，五是激勵人心的話語。

發(fā)表在傳媒刊物的文章中，他寫道：“如果把新中國成立以來《人民日報》社論排開來一看，整個國家的發(fā)展軌跡非常清晰。在國家平穩(wěn)發(fā)展時期，你可能看不出它的重要，但一旦到了關(guān)鍵時刻，《人民日報》社論的作用和影響是別的報紙所不能比擬的?！?/p>

米博華的同事，現(xiàn)任《人民日報》社評論部主任盧新寧，2012年11月在復(fù)旦大學的講座也提及：“1970年的元旦獻詞《迎接偉大的70年代》氣勢磅礴，具有相當?shù)膰H視野，為報人和讀者深深銘記。這篇同時刊登在《人民日報》、《紅旗》雜志和《解放軍報》的社論作為國家意志的表述……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文本范疇。”

當天，盧新宇關(guān)于《人民日報》評論的演講，前半場的主題就叫“政治晴雨表，時代風向標”。

毛澤東胡喬木共同完成的新年獻詞

任何一本談?wù)摤F(xiàn)代中國的歷史書都不會否認1949年是個特殊年份。而這一年的日程是由《人民日報》第一篇新年獻詞掀開的。獻詞題目是《將革命進行到底》，聽起來像是最后一戰(zhàn)的召喚。彼時，淮海戰(zhàn)役勝利在即，渡江戰(zhàn)役正待籌謀。

因為被收入《毛澤東選集》第四卷，這篇社論通常被認為是毛澤東親自操刀。其實，據(jù)參加該卷編輯工作的人員說，文章是胡喬木起草的，毛澤東作了重要的修改并定稿。這一篇可以說是毛澤東與胡喬木共同完成的。

在《人民日報》眾多幕后社論作者尤其是新年獻詞作者中，胡喬木無疑是最知名的。與《將革命進行到底》同年的國慶社論《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也由他撰稿。他在1941年到1966年的25年間擔任毛澤東秘書，被譽為“中共中央一支筆”，起草過《共同綱領(lǐng)》等多個重要文件。

1950年，胡喬木開始擔任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后又兼任新華通訊社及《人民日報》社社長，當然，這期間他仍是毛澤東的政治秘書。因此，他撰寫的社論直接受最高領(lǐng)導人的指示，胡喬木許多手稿上都留有毛澤東細致修改的筆跡。

1953年底，胡喬木開始參與起草新中國第一部憲法，而早在年初，他在撰新年獻詞時就把這項任務(wù)寫了進去。當然起草憲法這樣重大的計劃，不可能來自一個社論作者的構(gòu)想。這篇名為《迎接1953年的偉大任務(wù)》的新年獻詞，是根據(jù)中央和全國政協(xié)常委的決定所寫。但這個年初公布的計劃后來幾次被擱置。直到年底的12月24日下午，胡喬木才跟隨毛澤東的專列前往杭州，在西湖邊開始了這項奠定新中國法制基礎(chǔ)的事業(yè)。而這時，離下一年新年獻詞刊發(fā)的時間只剩下7天。

新年獻詞的毛澤東印記

相當長一段時期里，《人民日報》的新年獻詞都帶有濃厚的毛澤東印記。這位喜歡激揚文字、擅長寫時評的領(lǐng)袖早在1948年就為《人民日報》題寫過報告。他對新年獻詞尤其重視。

1957年底，時任上海市委第一書記的柯慶施在會議上做了題為《乘風破浪，加速建設(shè)社會主義的新上?！返膱蟾?。這份報告很快呈送給住在西湖畔的毛澤東，一看標題，他大為贊賞：“乘風破浪，好！”他還動筆做了一些修改。

數(shù)天后，《人民日報》1958年新年獻詞聞弦歌知雅意，題為《乘風破浪》。

當月15日南寧會議上，毛澤東同樣表揚了那篇社論。毛掐斷一支煙，一段放在桌上，另一段放進嘴里點上火，情緒很好：“社論寫得好，題目用《乘風破浪》也很醒目。南北朝宋人宗愨就說過‘愿乘長風破萬里浪。我們現(xiàn)在是乘東風壓倒西風，15年趕上英國。你們辦報的不但要會寫文章，而且要選好題目，吸引人看你的文章。新聞也得有醒目的標題?！?/p>

1967年新年獻詞與毛澤東生日宴講話

1967年的新年獻詞，則是直接根據(jù)1966年12月26日毛澤東在生日宴上的講話所寫。那天的夜宴邀請了陳伯達、張春橋、姚文元，江青自然也在，但沒有林彪和周恩來。在場的還有《紅旗》雜志的王力和關(guān)鋒。據(jù)關(guān)鋒回憶，毛主席祝酒時講“為開展全國全面的內(nèi)戰(zhàn)干杯”，“我聽到后都怔住了，覺得不好理解，在起草《紅旗》雜志元旦獻詞時把‘全面內(nèi)戰(zhàn)改成了‘全面階級斗爭?！?/p>

關(guān)鋒的說法有時任上海市委寫作班書記徐景賢的回憶佐證。他的《十年一夢》記錄，1966年12月27日姚文元給他電話：“昨天晚上我們‘中央文革的幾個人都到毛主席那里去了，祝賀主席生日……主席和我們碰杯的時候說‘祝全國全面內(nèi)戰(zhàn)開始！這一期《紅旗》雜志將要根據(jù)主席的指示發(fā)表元旦獻詞，你們要很好地思考一下這個問題?！?/p>

1967年新年獻詞最后由王力、關(guān)鋒合寫，《人民日報》和《紅旗》同發(fā)，次年開始又增加了《解放軍報》，即當時的中央“兩報一刊”共同發(fā)表。

那篇社論傳達了毛的思想，提出“1967年將是全國全面展開階級斗爭的一年”，并發(fā)出號召：“在偉大的毛澤東思想旗幟下，工人階級聯(lián)合起來，工人階級同貧下中農(nóng)和其他勞動者聯(lián)合起來，一切勞動者同革命學生、革命知識分子、革命干部聯(lián)合起來，各族人民聯(lián)合起來，展開全國全面的階級斗爭，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在毛澤東之后，鄧小平也很重視《人民日報》的社論，甚至曾為元旦獻詞動怒。

1975年12月30日，他接到當時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的電話，請他過目元旦獻詞的清樣。鄧小平在電話中發(fā)火：“誰搞的？前幾天的政治局討論過政治，為什么不用？政治局還要不要？”當汪東興說“主席已圈閱”后，鄧小平默然，連續(xù)兩天不言不語，吃完飯要么就回辦公室，要么就去醫(yī)院看望周恩來。

新時期只有《人民日報》延續(xù)獻詞傳統(tǒng)

進入上世紀80年代末期，隨著《紅旗》雜志停辦和《解放軍報》的退出，“兩報一刊”只有《人民日報》延續(xù)新年獻詞的傳統(tǒng)。

最早運用關(guān)鍵詞計量分析法研究《人民日報》新年獻詞的日本學者村田忠禧，在《從<人民日報>元旦獻詞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一文中寫道：“《人民日報》社論必須經(jīng)過當時各時期中共分管宣傳工作的最高領(lǐng)導層審查才能發(fā)表，但執(zhí)筆者未必都是中央委員一級的人物?！?/p>

村田忠禧所說并不難證實。除了毛澤東，鄧小平和江澤民也曾親自審閱、修改新年獻詞。2004年，《人民日報》發(fā)表《鄧小平與<人民日報>》一文，透露鄧小平曾親自修改過106篇《人民日報》社論。

而關(guān)于新年獻詞的送審流程，據(jù)《人民日報》評論部介紹，一般來說，節(jié)慶社論由評論部起草，初稿交某人寫就后，討論和修改以及層層審定，最后交總編輯定稿，必要時再送中央負責同志定稿……由于《人民日報》的特殊地位，其社論都不可能由哪一個人一“筆”定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