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孝則
四天前,第一次離開兵工廠,我到了一個陌生的狹小的空間??删褪沁@么個破地方,卻擠滿了我的同伴,同伴告訴我:“我們在一個老兵的腰上。”我透過子彈夾上的洞,看到一片軍綠色,晃啊晃。
軍綠色很快就變成了一片黑,也停止了晃動。老兵把子彈夾打開,一顆一顆小心地擦著。我看見一群士兵圍坐在火堆旁,講著少兒不宜的話題。“嘿,你們從哪兒來?”我回過頭看了看,是把槍在講話,“你們真幸福,雖然沒脖子沒腰,卻能飛。知道嗎,穿過田野,飛向藍天,那感覺超贊。你們沒上過戰(zhàn)場不知道那種感覺?!痹谒L聲繪色的描述下,我們油然而生一種優(yōu)越感,對飛有了向往。
早上,戰(zhàn)爭開始了。戰(zhàn)爭讓我對飛充滿渴望。我看見老兵在槍林彈雨中匍匐前進,等爬到一位受傷的同志身邊,他拿起槍,擺好位置。彈夾里的我懷揣著激動的心情等著飛翔時刻的到來。然后我們看見老兵在死掉的同志身上借了點血,接著,我就聽見身邊的同伴憤怒地喊:“媽的,裝死!”
晚上的火堆旁少了很多人。今天老兵沒有擦我們,他忙著給士兵們做演講,他說:“我們真幸福,雖然沒肉吃,卻能活下來。我有個孩子,知道嗎,帶孩子游泳,那感覺超贊。你們沒有孩子不知道那種感覺,為了孩子我不能死?!?/p>
又一個凌晨,好一陣喧鬧,一睜開眼就是夜色夾著火光。老兵嘶啞地喊著敵軍偷襲。我有點沒良心地竊喜,又一個機會來了。還沒緩過神來,我見到一個同類朝老兵飛來,他的身體從空中劃過,這就是飛翔的美妙嗎?然后老兵重重地摔在地上,這次他來不及裝死,他真的死了。我迫不及待地問嵌進老兵身體的同類:“兄弟,飛得過癮嗎?”他一臉木訥,在老兵的身體里說了一句話:“我只知道我毀了一家人?!蔽矣悬c疑惑,飛翔不是很爽嗎?
敵軍贏了,我和同伴成了戰(zhàn)利品。從一個彈夾到另一個彈夾,我問新同伴:“飛翔快樂嗎?”它白了我一眼:“我又沒飛過?!?/p>
昨天,我的新主人,一大早就把我?guī)С鰜怼;瘟撕芫煤?,我們在一間茅草房前停了下來。接著,是一個小女孩恐懼的眼神,一個老人坐在搖椅上,眼里有些難過。新主人搶完糧食后,小女孩說:“叔叔,糧食給你,你放了爺爺吧?!毙轮魅嗣∨⒌念^:“當然了,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毙∨⒃诶先说膰@氣聲中笑了,隨后,兩聲槍響,一大片飛鳥驚起。飛翔,在我眼里變成恐懼蔓延。我開始顫抖。
今天,我只記得在血泊中,我對那顆探出頭的子彈說:“我毀了一家人?!?/p>
選擇忘記昨天,是我的想當然,經(jīng)歷過的事情,只是以忘記為由不再提起,不提起不等于忘記。
指導教師 ?徐秀女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