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黑人女子，長發(fā)，高顴骨，厚嘴唇，微微笑著，目光平和——5月2日，這張黑白照片被擺在了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簡稱FBI）官方網(wǎng)站最顯眼的位置，照片下的說明是：頭號恐怖通緝犯、逃犯喬安妮·切西莫德，40年前謀殺新澤西州騎警維爾納·弗爾斯特，懸賞金額為200萬美元（約合1228.5萬元人民幣）。

FBI的頭號恐怖通緝犯名單中共有32人，喬安妮排名第二，也是有史以來該名單上的首位女性。難道僅僅因為40年前的一起謀殺案，她就成了頭號恐怖通緝犯？她究竟是什么人，做過什么？

黑人民權(quán)運動骨干

如今，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到奧巴馬在鏡頭前意氣風發(fā)地演講，但幾十年前，這在宣稱“人人生而平等”的美國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上世紀50年代，黑人仍然只能干最臟最苦的活，工資不到白人的1/3，無論是教育、住房還是交通，種族隔離無處不在，甚至連上廁所都區(qū)別對待，種族主義者還不時地殘害他們。

1947年，喬安妮出生于紐約貧民區(qū)——皇后區(qū)牙買加街。3歲時，由于父母離異，她只能搬去和祖母同住?！懊刻?，我們都會經(jīng)過一個漂亮的動物園，我每次都求祖母帶我去。但她的表情很奇怪，告訴我：‘我們不能進那個動物園，因為我們是黑人?！眴贪材莼貞浾f。

也許是從小缺乏父母關愛，喬安妮少年時十分叛逆，不時離家出走，高中沒畢業(yè)就輟學了。直到她的嬸嬸收留她，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喬安妮開始變得上進，先是上了曼哈頓的社區(qū)大學，后又到紐約市立學院讀書。

這時的美國，民權(quán)運動風起云涌。20歲的喬安妮也加入其中，還因為在學校大樓前抗議課本中缺少黑人歷史的內(nèi)容而被捕。也就在這一年，喬安妮與同學劉易斯·切西莫德結(jié)了婚，但這段由政治熱情而促成的婚姻只持續(xù)了3年。

1970年，喬安妮在一次旅途中結(jié)識了幾個黑豹黨成員。黑豹黨是一個以激進方式反對種族歧視、爭取平等的黑人組織，大部分成員都來自下層社會。23歲的喬安妮加入了黑豹黨，并成了紐約哈萊姆分支的領袖。

不久，由于FBI的介入，抗議示威的黑人面臨的境況越來越危險。另一方面，黑豹黨也暴露出了它的缺陷：男權(quán)當?shù)?，成員素質(zhì)低，很多人幾乎沒受過教育，對黑人的歷史一無所知。喬安妮和一些成員轉(zhuǎn)而加入一個更激進的地下武裝組織“黑人解放軍”。該組織聲稱要“拿起武器爭取全美黑人的解放”，并策劃實施了一系列的炸彈襲擊、謀殺、銀行搶劫等行動。

說不清的槍擊案

與著名的民權(quán)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一樣，喬安妮也有一個關于自由和平等的夢；但和金畢生推崇的“非暴力”不同，喬安妮一度主張用暴力手段來為黑人爭取權(quán)利。因此，不論是在黑豹黨，還是到了黑人解放軍，喬安妮一直是FBI的眼中釘。1970年前后，為清除民權(quán)運動的骨干，F(xiàn)BI瞞著政府執(zhí)行了臭名昭著的“反諜計劃”，即通過滲透、盜竊、非法竊聽、偽造文件、散布謠言等手段，秘密摧毀參與民權(quán)運動的組織和個人。而針對喬安妮本人，F(xiàn)BI則“把每個有東海岸黑人女子參與的銀行搶劫和暴力行動都算到她頭上”，確保她無法逃脫牢獄之災。

1971年，喬安妮把名字改為阿薩塔·沙庫爾，意思是“掙扎著卻心懷感恩”。從這一年開始，她便麻煩不斷。4月，她在酒店與人爭執(zhí)后中槍，并以試圖搶劫、襲擊、持有武器為名被捕，隨后被保釋；8月，她因與一起搶劫案嫌犯長相相似，被警察審問；12月，她被列為紐約手榴彈襲擊案的疑犯之一；1972年1月，她又被通緝，罪名是襲警……而最終讓她身陷牢獄之災的案件則發(fā)生在1973年5月2日。

那天中午，喬安妮和兩位朋友在新澤西州高速路上被騎警詹姆斯攔下，原因是一個尾燈不亮。蹊蹺的是，詹姆斯還沒靠近喬安妮他們的車時，就找來了援手弗爾斯特。事后，據(jù)FBI稱，喬安妮拔出一把全自動手槍向警察射擊，司機也向警察連發(fā)數(shù)槍，槍戰(zhàn)中，弗爾斯特腹部、右臂中槍，喬安妮撿起他的手槍，以“執(zhí)行死刑”的方式對著他頭部連開兩槍。之后喬安妮3人棄車而逃，司機被詹姆斯擊斃，喬安妮和另外一人被捕。

然而，醫(yī)療報告卻顯示，喬安妮的鎖骨被子彈擊穿，還有一顆子彈幾乎打斷了她的右手。醫(yī)生說，這樣的傷只有在雙手舉起投降時，才可能發(fā)生，這意味著她根本不可能扣動扳機。另一證據(jù)也證實，喬安妮手指上沒有開槍后遺留的煙火痕跡。

在喬安妮自己的描述中，她舉起雙手投降時，警察連開兩槍；而醒來時，她就已經(jīng)身在醫(yī)院，追捕她的警察作了偽證，她的律師也被拒之門外。警察半夜就把她從醫(yī)院帶走，送進了牢房，那里只有一張小床，沒有窗戶，蜈蚣橫行。

之后的4年里，喬安妮被起訴10次，罪名包括搶劫銀行、綁架、謀殺等各種重罪，其中9次以無罪、陪審團意見不一而告終。在等待審判的過程中，喬安妮一直呆在監(jiān)獄里。幾十年后，她回憶起那段時光，印象最深的就是兩個字——虐待，“我當時懷有身孕，但經(jīng)常遭到守衛(wèi)的毒打，非人的監(jiān)禁甚至讓我忘了如何開口說話?！薄昂苌儆幸煞冈诒欢ㄗ锴霸馐苓@種待遇，困在男性囚房中，即使是最私密部位也遭檢查?！彼穆蓭煼Q。

1977年3月，喬安妮因涉嫌謀殺騎警，最終被判終身監(jiān)禁。盡管諸多證據(jù)證明她無法扣動扳機，全是白人的陪審團還是裁定她有罪。聽到判決的那一刻，喬安妮默默說道：“我為自己參加了這場判決而感到羞恥?！?/p>

“我可以展現(xiàn)脆弱的一面”

1979年，由7名法官組成的聯(lián)合國人權(quán)小組稱她的境遇“非常糟糕”。但沒人能猜到，就在這一年年底，她的災難意外宣告結(jié)束——11月2日，兩名黑人解放軍成員在探視喬安妮時，挾持獄警，通過層層關卡，將她帶出了監(jiān)獄。

此后幾年，F(xiàn)BI為了找到喬安妮，暗中監(jiān)視她的家人和朋友，甚至帶著武器沖進居民樓搜查。喬安妮則隱姓埋名，屢次逃過劫難。1984年，她逃到古巴，尋求政治避難。即便如此，美國警方仍一直努力想抓到她。1997年，教皇約翰·保羅二世訪問古巴前，新澤西州警方致信請他向卡斯特羅提出遣返喬安妮。1998年，美國政府提出以對古巴解除禁運，來交換包括喬安妮在內(nèi)的90名流亡者。2005年，F(xiàn)BI正式將她列為恐怖通緝犯。對此，有媒體稱，“FBI六七十年代對社會運動大規(guī)模的迫害，對美國而言，仍是一個沒有愈合的傷口。我們需要的是對那個時代的壓迫做出真實描述，而不是把喬安妮當成替罪羊?！?/p>

不少支持者特意跑去古巴拜訪這位充滿爭議的女性。曾有人問喬安妮：“什么是自由？”她說：“我只知道什么是不自由，因為我從來沒有自由過。我只能告訴你我憧憬的未來和自由——自由是獲得成長、發(fā)展的權(quán)利；自由是成為想成為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p>

如今，66歲的喬安妮稱自己的生活輕松又愜意，她穿著隨意的短褲和T恤，長長的黑發(fā)在哈瓦那美麗的陽光下閃著光芒。她說：“我住在四面環(huán)水的島上，看書、寫書、聽音樂、見朋友，我還畫畫、織毛衣?！睂τ谧约旱倪^去，她雖不避諱，卻也不愛提?！霸诿绹鴷r，我每一刻都要堅強，隨時準備料理一切；在這里，我可以展現(xiàn)脆弱的一面。從小我就被培養(yǎng)成女強人，但現(xiàn)在，我可以不再拿這個標準要求自己，我可以哭，也可以尋找安慰。我知道我仍然隨時處于危險之中，不過我已經(jīng)習慣了。”

編輯|李雪 美編|黃浩 圖編|傅聰 編審|張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