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曾有過對星星的憧憬和想象,因為星星是大自然中與人類最為親近,又離人類最為遙遠的物體,而人類又是多情和富于想象力的生命。所以,每當面對浩瀚天空中無數(shù)明亮的星斗時,我的思緒都會不由自主地向著星星的方向飛得很遠很遠,最終飛向何方往往又是朦朧的。
對星星的親近和喜愛起源于我的孩提時代。
小時候,在炎熱的南方夏季,每當夜幕降臨時,我的家人和鄰居們都會將竹床搬到露天院子里乘涼睡覺,夜晚在露天下睡覺無遮無擋,讓人感覺開闊而涼爽。
躺在竹床上面對的就是深邃的天空和滿天的星斗,浩瀚的天空像是一張巨大的深藍色的幕布籠罩著大地,自己仿佛身處天空之中,讓人油然而生“巡天遙看一千河”的遐想。
在廣闊的天地之間與星星為伴,甚是愜意,那無數(shù)的星星,都在與你對視著,向你眨巴著眼睛,像是對你訴說著什么。當你困了,閉上眼睛的時候,它們也伴隨著你進入夢鄉(xiāng),等你一覺醒來,天邊已露出曙光,滿天的星星悄然從天空中消失了。然而,當太陽落山,夜幕降臨,它們又重與你如期相約。
我喜歡夏日夜晚那滿天星斗,盡管它們掛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叫人看得見而摸不著。
那時,我不知星星為何物,大人指著天邊的星星告訴我哪顆是牛郎星,哪顆是織女星……我卻看不出來星和星有什么不同,在我的眼睛里,所有的星星都是一樣的,唯有月亮與星星不同,因為月亮比星星大很多。
后來我才明白,月亮也是宇宙的一顆星,而且是圍繞地球運行的最小的星球,再后來,我明白我們生存的地球也是無數(shù)星斗中的一顆,我們的地球和所有的星星一起在茫茫的宇宙里星光映襯,遙遙相望,構成了宇宙的瑰麗壯景。但地球是一個擁有人類和豐富多彩生命現(xiàn)象的熱鬧的星球,而其他星球卻不知道是什么樣子的,我想,如果外星也有生命存在的話,必定也會像地球一樣豐富多彩吧。
記得小時候,偶然會看到滿天星斗中突然有一顆流星在視線里快速劃出一道光柱,然后消失在夜空里,當我覺得好奇并詢問大人時,他們告訴我,那是天上的一塊隕石落下來了,還有的人會說,這是又有一個生命逝去了。我當然不知道再往下追問:隕石落到哪兒去了?星星和生命會有感應嗎?我想即使我提出這樣的問題,大人們也是無法回答的,就像我現(xiàn)在這樣。大人的啟蒙之說只是不加篩選地進入和保存在我記憶的信息庫里,并給我的想象注入一些新的元素。
有時候,我會做一些關于星星的夢,夢見自己在萬里星空神游,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生命也在飛翔。飛翔的生命是自由的,不受約束的,它可以與星星相擁,與它親吻,并說上幾句悄悄話。這樣,我在夢幻般的境界里便有了與星星的相會。
長大后,特別是隨著年歲的增長,浪漫的想象少了,對這個世界的疑問多了,我的心靈常常在現(xiàn)實與理想的連接中尋找支點,在說教與探尋的碰撞中尋找平衡。然而,支點是模糊的,平衡是脆弱的,甚至我感到宇宙也是虛空的,因為宇宙無限,星河浩渺。但究竟是宇宙虛空,還是我的內(nèi)心世界虛空?答案同樣是模糊的。
比如說,我不知道生命是否與宇宙間的星星有聯(lián)系。
幾乎所有的宗教都認為,人的肉體生命死去后,靈魂會從人體中分離而出,靈魂不死。而道教更認為,人死后靈魂將化作天上的星星,依然會閃爍著生命的光芒。我不知道這種將人的生命和天上的星星聯(lián)系起來的想法是人們對生命的一種美好寄托,還是生命的某種演化和延續(xù)。
但我始終相信,宇宙對生命是情有獨鐘的。
雖然宇宙中的太陽把它的光和熱灑向所有圍繞它旋轉的行星,而只有給予地球的光熱是適宜生命的,這不能不說是造物主對地球的偏愛。地球上有了陽光、水和空氣,便孕育了生命,造就了人類。而人類又用造物主給予的器官去感知和研究造物主,同時也審視自我以及自己與造物主的關系。
宇宙的狀態(tài)是有序的,造物主將世間的一切都安排得這樣周全,這樣和諧,以至于我們沒有什么可以挑剔,我想,宇宙萬物中也許缺少一樣或有任何錯位都會是不可思議的。
宇宙之大,無以形容,它是一個無窮的概念,宇宙之始為何狀態(tài),傳說是一片混沌,什么時候變成現(xiàn)在玉宇澄清,星空燦爛,誰也說不清。今天的人們只知道,這個世界是從無限到有限,從無形到有形。 但睿智的中國先人卻用一個陰陽太極圖將天地間說不清、道不白的宇宙萬物和生命現(xiàn)象解釋得清清楚楚。
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把無限的概念有限化,我們不能不佩服前輩們的精明和偉大,一個太極圖,那是一個濃縮的世界,一個奧妙無窮的世界,它所表述和揭示的便是人和宇宙的玄妙聯(lián)系。
我對道教知之不多,但我知道它是中國源遠流長富有生命力的宗教,為此,我期望能到太極的圣地去走一走,問一問道,不知能否使自己沾一絲仙氣,悟一點靈性,少一些俗昧。
人類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告訴我們:人的生命質(zhì)量越高,對生命本質(zhì)的認識就越深,對精神層面的探求就越迫切,尤其是個體生命。
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以后也許都曾自覺或不自覺地叩心自問過:我是誰?我從何而來?又將到何處去?我覺得,這既是一個抽象的哲學問題,又是一個凝重而玄奧的宗教問題。但哲學只能解釋人的存在方式以及人的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的關系,卻不能讓人感知生命的內(nèi)涵。而宗教勸導世人要超越時空和凡塵去尋求生命的真諦。
我不知人死后是否確有靈魂存在,靈與肉是否僅僅統(tǒng)一于活體生命,但有一點是毫無疑義的,那就是人類對自身的認識包括對生命的認識是一個不斷發(fā)展,不斷深化的過程,就像對茫茫宇宙的了解和認識一樣。當今世界未被認知和尚未涉獵的領域依然很多,盡管人類已經(jīng)登上月球并將向著更為遙遠的星球前進和探尋,盡管人類對自身的認識不斷取得進展,然而,人類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和生命科學的探索是永無止境的。
為此我們不能對尚未認識或正在探索的事物用當今的標準去妄斷是非。而是完全可以對尚有存疑或爭議的問題多留一點兒余地。我想,正因為未來的世界充滿著懸念,才使它具有美感,富有魅力,令人神往。
也許人類對閃爍天際的星星寄予了太多的希冀,很多人喜歡將自己與星座進行對應和比較,看自己屬于哪個星座,從而確定自己是什么樣的性格,會有什么樣的運氣和前程。這雖說有點兒宿命的意味,卻讓人的心靈對自己的定位有所期待,從而印證自己或別人的某些認識。
我從未考證過自己屬于什么星座,我覺得這只是年輕人的興趣和專利,但這不影響我對星空的仰望和探尋,不影響我對燦爛群星的美好憧憬和深情寄托。
有時我想,人生確實就像一個星座。因為每個人在這個世界都有自己的生存軌跡與生活定位,就像茫茫宇宙無數(shù)的星星一樣。有很多星星已被人們所認識所熟悉,并被命名,而更多的是不為人所知,它們默默無聞地按照自己的軌道在太空遨游。
人就像一顆星,無論你有名還是無名,都客觀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某一個位置,都在按照自我的方式生活著,無須問“我是誰”,也無須追尋“我從哪里來,將到哪里去”,既然降臨到了世間,就是一顆星,你已經(jīng)在歷史的天空里化作了永恒!
仰望星空,我為滿天璀璨的星斗而感嘆,我覺得自己就是一顆星,或將會變成一顆星,哪怕是一顆不起眼的小小的流星,在天地之間一閃而過,那也無怨無悔。
因為我已經(jīng)在一瞬間獲得永恒。
胡同情愫
為了到美國大使館簽證,我乘飛機匆匆來到北京。
簽證的時間是預約好了的明天,所以,下午到達賓館后,整理一下行裝,吃完晚飯,就是空閑時間了。
以前到北京從未像今天這么安閑過。人一靜下來,往往會觸景生情而萌發(fā)一些對往事的回憶。
說實在的,我從未認真細致的觀察和感受一下今天的北京,這一次不知為什么,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掐指一數(shù),我離開曾經(jīng)工作過的北京已有二十六年了,這是一段漫長的時間, 驀然回首,又感覺是那么短暫,我在北京工作和生活的日日夜夜,仿佛就在昨天。
晚上忽然萌發(fā)想到北京城的胡同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念頭,心里似乎有一種尋找和感受過去曾經(jīng)歷過的生活的沖動,但一想到在冰冷的夜晚一個人盲目地到偏僻小胡同去轉悠好像不大合乎常理,于是決定先到不遠的西單商場去看一看,然后再到附近的胡同走一走,就順其自然了。
從賓館出來穿過兩條街,約摸半個小時便到了西單的大商場——西單明珠。
商場內(nèi)燈火輝煌,買東西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走在其中,我不知道看什么,更不知道買什么,只是機械地轉悠,繁華熱鬧的場景對我毫無吸引力。走出商場后,我才覺得松了一口氣,像是解放了,看來,我真心想去的地方不在這里。
于是,我又走進了商場附近的小胡同。
晚上十點多鐘,盡管大街上還有不少行人,但小胡同里就很少有行人了。我先來到靈境胡同以及旁邊不知名的小胡同走著、看著、感受著,尋找著過去的影子。
北京胡同的模樣都差不多,每一條胡同都似曾相識。胡同兩邊都是四合院,四合院順著胡同排列、延伸,從而形成了老北京城的基本格局。
其實,北京胡同里除了過去的王府和達官貴人居住的四合院比較寬闊氣派外,絕大部分都是相同的樣式——灰色調(diào)的外表,矮小的院墻,狹窄的院落。過去北京的平民百姓都居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名為四合院,我倒覺得有點兒像鴿子籠。然而,這種居所空間雖小,走進去,卻會感到特有的緊湊與溫馨,這種四合院在冬天不僅暖和,還可以阻擋風沙侵襲,鄰里之間其樂融融。在過去的歷史歲月里,北京人的祖先在這塊土地上創(chuàng)造了適合自己居住的四合院落,四合院又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北京兒女。他們互為依存,這就是小胡同和胡同里的四合院與北京人的緣。
那時候,我在人民大會堂工作,大會堂的西面就是一片舊城區(qū),分布著許多小胡同和無數(shù)的四合院,它們與僅隔一條馬路的人民大會堂形成了很大的反差。在馬路兩邊,雄偉的大廈與矮小的院落對應著,現(xiàn)代的輝煌與傳統(tǒng)的古樸并存,從大會堂走進對面的胡同里,或從對面的胡同走進大會堂,仿佛是穿越過一條歷史的隧道,在時空交錯中轉換著。
我對這片舊城區(qū)的胡同很熟悉,這倒不僅因為這里緊靠著大會堂,我平時外出經(jīng)常要從這里走過,還因為我的幾個朋友就住在這片的胡同里,我在休息時常到他們家里做客。
記得一年冬天,天氣非常寒冷。一個星期天,外面下著鵝毛大雪,道路上、房子上全被大雪覆蓋。我的幾個朋友約好到其中一個人家里去玩兒。當我頂著寒風,踏著積雪走進朋友四合院的小屋里時,頓時感到暖融融的,溫暖的小屋與外面的冰天雪地完全是兩重天。
進屋后,我們圍坐在炕上,好客的主人準備了花生米,鹵牛肉等下酒的菜,然后拿出兩瓶二鍋頭,大家邊喝邊聊,從天南到地北,酒越喝興致越高,話越談情感越濃,身處其間讓人切身體驗了一回魯迅先生那“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管它冬夏與春秋”的自我心靈的放縱。
那時候,我還是個單身漢,離開家人,孤身在外,能有幾個哥們兒傾心相述,彼此交融,是非常溫馨的事情。受到屋子里朋友們豪爽性情的感染,使我這個不大會喝酒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多喝了一點兒。幾杯酒下肚便有點兒興奮,也有點兒醉意,我們的友情也在推心置腹的暢飲中更加水乳交融了。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酒能神奇般地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這也許便是中國酒文化的魅力所在吧。
人的相識和相聚是種緣分,而能夠相互交心,無話不談更是難得。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在這里有幾個好朋友,既可在生活上互助,亦能在精神上互勉,何況自己才步入社會,缺乏社會經(jīng)驗,缺乏真正的社會生活的體驗和認知,因此,與朋友的交往和交流會使自己的生活更加充實,思想更加成熟。
居住在小胡同里的幾個朋友都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他們說起話來是大卷舌的老京腔,受他們的影響,我的南方式普通話也慢慢在后音中帶點兒大舌頭,久而久之,儼然也成了半個北京人了。后來我調(diào)回江西工作,開始時與那些朋友還有些書信往來,由于相隔千里,每個人又有各自的情況,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慢慢地失去了聯(lián)系。但那曾經(jīng)的友誼,曾經(jīng)相處的情景依然留在我的心中。
時隔二十多年,今天再來到北京,看到那熟悉的胡同和四合院,自然有一種親切和久違的感覺。
冬至的北京深夜,天是寒冷的,空氣里彌漫著逼人的寒氣。天空一片灰蒙,沒有月亮,胡同里只有路邊電線桿上的長明燈散發(fā)出冷冷的、淡淡的光,投在小樹上、院墻邊,然后,又倒映在小路上,使小小的胡同里斑斑駁駁的光影如夢如幻,更使夜深人靜的胡同增添了幾分幽深與神秘。
路上沒有行人,在這夜色掩罩下的北京胡同里行走著,我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一個秋冬之交的夜晚,我和一個朋友在彎彎曲曲的胡同里散步。那天,胡同里也是靜靜的,我們相伴而行,邊走邊聊,感到清靜而古樸的胡同里有一種特有的溫馨。記得那天夜里天氣很好,天上有月亮,月光灑滿了胡同的各個角落,偶爾會有一陣陣涼風迎面吹來,雖說是深秋,有些冷,風卻不刺骨,吹拂在臉上,還給人一種清爽的快意。
我們走著、交談著,不知不覺穿過一個又一個胡同。夜幕下的胡同深處留下了我們的身影,也留下了美好的記憶。
今天,二十多年后的我又走在北京的胡同里,依然是一個初冬的夜晚,不同的是朋友已不在身邊,造訪者只是自己孤身一人。
我慢慢地走著,雖然偶爾會感到一絲寒意與孤獨,卻讓我享受到一種獨有的,在其他景況下無法體驗的意境:沒有行人,沒有喧鬧,也沒有炫目的光亮,只有夜幕下一條寧靜的向前延伸的小路,小路上只有自己一人徜徉其間,我的心靈也在與這塊幽靜天地的感應中回歸淡然,在淡然中審視自我,在體驗中品味悠遠,在悠遠中尋求意境……
人的生命之旅也像是行走在路上,面前的路有千萬條,大街有大街的氣派,小路有小路的風格,大街固然熱鬧、寬敞,還有五光十色的刺激;而小路卻清靜、簡單,且不乏明月清風的撫慰,一個人究竟怎樣走自己的路,這要看個人的情志和選擇,也要看命運之神如何安排了。
我對北京的胡同情有獨鐘,因為我與它有著難以割舍的情結,這里有我青春歲月留下的生活腳印,藏著我對往事難以忘懷的記憶。
那深深的胡同、那小小的院落,裝載著我多少思緒和情懷。
鄧小華:男,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公務員。業(yè)余愛好閱讀與寫作。在全國各級報刊發(fā)表過散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