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秋季,當(dāng)我奔赴上海讀書時,父母拉著架子車把我的行李拖到絳帳火車站。經(jīng)過二十幾個小時的漫長旅行,我終于到了目的地。
1984年冬天,我和兩個同學(xué)去新疆考察,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下車時腳都腫了。那個時候,上車后就與外界失去了聯(lián)系,在起點站和終點站之間,盛滿了惦記和思念。到了烏魯木齊,一連兩天排隊,才買到去伊寧的車票。前方未知,路途艱辛,果子溝里那些栽倒的汽車讓人心顫。
四年后,我被分到北京工作,在行李之外又多了幾包沉甸甸的書。體育老師陳天仁找來板車,幫我將家當(dāng)拉到北站托運處。
到北京,接我的是《農(nóng)工商信息報》的老史,他開著一輛拉達小臥車,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歡迎你!領(lǐng)導(dǎo)委托我前來接你?!弊谲嚿洗┬袑掗煹氖锥?,我的虛榮心極大地得到了滿足。
1986年,女友來京,我陪她去北戴河游玩。那時,想去旅游比現(xiàn)在復(fù)雜一些:必須先由單位開介紹信,證明你是個良民,否則就沒有旅館接納你卑微的身體;再向單位借一部照相機,買幾卷柯達或富士膠卷;錢可多可少,能花錢的地方也不多。
最后,早早去車站售票處排隊,一般總能買上票。
彼時,出租車乃奢侈品,只在幾個大賓館門口駐足,專拉尊貴的外賓。也沒有礦泉水這個概念,自帶水杯,裝滿涼白開,就可以上路了。講究的,帶幾個水果和一把水果刀?;疖囁俣葮O慢,從北京到北戴河要五六個小時。
賓館相當(dāng)神秘,好像是權(quán)勢人物的地盤,能在賓館住一宿,會覺得臉上有光。我們住在農(nóng)家,一人一天五塊錢,管早餐。很不人道的是,男女必須分開,白天在一起,也不能有太親昵的舉動,到了晚上又被“合并同類項”,變成了牛郎織女。
女人們穿著保守,泳衣裹住了肌膚和線條,阻止了男人們的遐想。海濱浴場,多的是美感和純凈感,少有欲望的聯(lián)想。沙灘,海浪,陽光,清風(fēng),在林道靜投海的地方,我和我的那個她眺望了一下遠方,“要跳也得一起跳!”
1987年,第一次坐飛機去南方,當(dāng)時能坐飛機的人非富即貴。必須開單位介紹信,你才能買到機票。那個時候的空姐,真正配得上“小姐”這個詞的本意,美麗﹑端莊,不容褻瀆。
當(dāng)時交通極不方便,即使去郊區(qū)野游,也是件麻煩的事情。1988年初夏,作家葦岸邀我和妻子去昌平游玩。我們坐了長途車過去,他為我們準備了一輛自行車。原野靜謐,只有蜜蜂在嗡嗡叫喚,麥子﹑果樹﹑野草……所有的事物都按照自己的模樣成長。我們一路騎到十三陵水庫壩區(qū),除了旅行車,很少有別的汽車。人們或步行或推著自行車,怡然自得。
最清閑的是地鐵,五角錢來回坐。人少﹑安靜,可以在上面看書﹑睡覺。
滿街大樹,在許多地方,你站在樹蔭里看書,半天也不會有人經(jīng)過。我在電影資料館為鐘惦棐先生做小秘書時,經(jīng)常去柳蔭街那邊報銷票據(jù)。有一次,邊騎車邊想女友,一不小心竟然險些撞到停靠在路邊的卡車上。
那是一個慢時空,白云悠悠,扯鈴叮當(dāng)。人活在自然節(jié)奏里,物質(zhì)貧瘠,姿態(tài)從容,總覺得只要正經(jīng)做人做事,前邊總會有百花盛開。
一天,一個外省詩人和我蹲在六鋪炕的椿樹下,談?wù)摿艘幌挛缭姼琛,F(xiàn)在想想,那是多么奢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