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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陌生,但很迷人

2013-12-29 00:00:00千北
戀愛婚姻家庭·青春 2013年3期

1

有人暗戀我的妻

深夜11時到凌晨1時,只要調(diào)對波段頻道,就會聽見我的聲音在武漢的夜空飄蕩。

去年9月的一個夜晚,我接到一個聽起來似乎平常的傾訴電話。

傾訴者自稱叫“楊子”,講述了他的一段“秘密生活”。

他愛上了同系一名女老師,她的名字中有個字是“棲”,他在心里暗暗稱她為“小棲”。小棲老師比他大3歲,她從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學(xué)校,晚上他們有時一起打球,或是開車外出。小棲喜歡飆車,他們一同搜尋武漢市各種別具特色的酒吧。她對紅酒很有研究,酒量也不錯,一泡就是半宿,她抽一種叫“紅青百年”的女士煙,姿態(tài)優(yōu)雅自然。可是小棲卻說她已經(jīng)結(jié)婚兩年了。

楊子說,他無意中聽到我的節(jié)目里正播放倫納德·科恩的歌,這曲《秘密生活》驀然擊中了他的心事。他覺得自己過著一種煎熬的秘密生活,在同事們眼里,他不過是小棲一個關(guān)系良好的弟弟,沒人知道他內(nèi)心滿是狂熱的愛戀。而電話這端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答他的,也許語句依舊流暢,但明顯心思潦草。

錄完節(jié)目之后很久我都一直在恍惚中,覺得孤單,有一種類似失敗或是虛脫的情緒一直纏繞著我。是的,楊子描述的那個小棲,是我的妻——鄭棲。

2

自以為看透了愛情

鄭棲是大學(xué)英語老師,她只在周末回家住兩天,我們從來不爭吵,甚至連情緒激動的對話都沒有。她是個平淡到平板的女子吧,除了看看愛情小說就是發(fā)呆。我們彼此信任,當(dāng)然并不熱烈并不纏綿,更不會互相查崗。可我覺得這樣的夫妻關(guān)系是我期待的,婚姻穩(wěn)定,事業(yè)發(fā)展不錯,兩個人有獨立的自由空間。只是,結(jié)婚兩年,身體交合了,我卻依舊對她感覺很模糊。

可是,楊子描述的真是鄭棲嗎?

鄭棲居然會打網(wǎng)球和羽毛球?我還以為她弱不禁風(fēng),謝絕一切體育活動呢。她學(xué)過心理學(xué)?居然還是心理學(xué)碩士。她喜歡看歷史類和人文方面的書籍?還有,她喜歡飆車,喝紅酒,甚至迷戀香煙?

那天晚上,我仔細(xì)地回憶和鄭棲結(jié)婚的過程。

兩年前的春天,我的戶口以及人事關(guān)系問題都由電臺解決了,據(jù)說是鄭臺長直接關(guān)照并執(zhí)行的。一向驕傲的我思來想去,還是買了些煙酒,晚上去了鄭臺長家。

就在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了鄭棲,她給我開的門,看著我,很自然地說:“舒震,你好?!蔽业广读艘幌隆K孛娉?,很有禮貌也很平淡。鄭臺長顯然已經(jīng)對我個人問題很了解了,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栁遥骸叭绻麤]有女朋友的話,試試和我的女兒相處吧?!?/p>

一下子,我就愣在那兒。

我的初戀從高中直到大學(xué)畢業(yè),幾乎耗盡了男人一生的熱情與浪漫,到最后,初戀女孩選擇了一個可以帶她出國的離婚男人。從那時開始,我就看透了愛情這東西,它不過是種能激發(fā)多巴胺分泌的化學(xué)反應(yīng)。

很快我就向鄭棲求婚,我說:“我們彼此非常合適。”她并沒有太激動,但目光中有晶瑩的喜悅閃動,與她“戀愛”幾個月了,那是我唯一一次感覺心動。

可惜,那一瞬間的怦然心動很快就變成了撞擊在心頭的重錘,我聽到了臺里同事們私底下傳播的一些流言。說的是鄭棲讀大學(xué)時的往事,她愛上了大她20多歲的導(dǎo)師,并且癡迷。直到有一天導(dǎo)師夫人沖進(jìn)賓館,當(dāng)眾揪出這個“年輕的狐貍精”。鄭棲后來拒絕再去上學(xué),并從此變得消極與自閉。鄭臺長著手安排女兒考上了別校的研究生,卻沒辦法勸導(dǎo)女兒重新開始戀愛,他挑來選去,終于認(rèn)定我這個傾訴節(jié)目的主持人。

心情一度很黯淡,但表面上我不動聲色。是的,我沒法拒絕這樁婚事,它直接帶給我需要至少再奮斗10年才能得到的房子、車子,還有前途。再說了,鄭棲有段情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認(rèn)識幾個月后的“十一”,我和鄭棲結(jié)婚了。新婚之夜,我愕然看見潔白床單上的一抹嫣紅。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怎么可能?都是明白人,都是成年人,沒必要去重新制造和包裝來欺騙我吧。

鄭棲不吭聲,我斜睨過去,窗外月光投映到她幾近透明的皮膚上,有些蕩漾,讓我恍惚到看不清她是在笑,還是似笑非笑。

許久,鄭棲淡淡地說:“睡吧?!?/p>

3

秘密生活

兩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把夫妻關(guān)系處理得很好,我沒有追究過她的過往,覺得沒有必要。我的工作就是傾聽,于是習(xí)慣了掩藏,自然更不會拿自己的瑣碎去困擾她。甚至每周一次例行的親密行為,也無可挑剔,前戲、歡愛與后撫,一環(huán)不缺。

直到楊子的一番傾訴,才讓我驚覺,原來我的婚姻并非靜謐湖面,而是一洼死水;原來我的富足感僅僅緣于物質(zhì)生活,事實上,我對鄭棲一無所知,對婚姻一無所知,我如此空虛和孤單。

那個周末,鄭棲回家了。

如果和往常一樣,我們應(yīng)該不咸不淡地說些話,然后吃點方便食品,各自看會兒書,就該進(jìn)臥室了。莫名地心里有些煩悶,我沖動地將鄭棲手臂拉了拉:“咱們好像從來沒有去泡過吧,走吧!”

鄭棲定定地看著我,不認(rèn)識我似的,許久,她笑了笑:“走吧?!?/p>

一路飆車到了一家名叫“秘密愛荷達(dá)”的酒吧。她一點兒不打算隱瞞她的熟悉,紅酒應(yīng)該斟多少,加多少冰塊,如何抿嘴品嘗才能盡得其妙,她從容地做著示范。

我什么也沒有問,仿佛所有一切我早已習(xí)慣,我只是看著她。我承認(rèn),她很陌生,但很迷人。

“我今早看見了你/你稍縱即逝/我無法松開緊抓的過去/目及之處沒有一個人/我如此想念你/在我的秘密生活中?!睍崦恋目諝庵?,《秘密生活》一曲在緩緩流淌。鄭棲突然笑了:“好像這是你最喜歡的一首歌吧,可是,什么叫秘密生活?”

“經(jīng)歷過的生活,卻不能告訴對方的,就是秘密?!?/p>

在喝醉之前,我聽見鄭棲對我說:“這樣吧,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從下周開始,每周末我們告訴對方一個自己的秘密。直到有一天,我們不再被秘密隔膜得像兩個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者,我們承受不了秘密,不得不分手?!?/p>

4

一顆心抵達(dá)另一顆心

第一周,我告訴鄭棲一個秘密:高二那年的期末歷史考試,我作弊了。我必須保證自己每次考試都是班上第一名,否則自尊心受不了。鄭棲的秘密是,她初二時悄悄去地攤上買過有性描寫的艷情小說,因為充滿了好奇。

下一周,我說起得知有家庭背景的同學(xué)得以順利留在武漢,并進(jìn)入省直機關(guān)工作時的心情,滿心都是對平凡父母的怨恨。而鄭棲則是從小就幻想自己是被抱養(yǎng)的孤兒,終有一天能擺脫父親綿實厚重的愛,四處流浪。

……

每個周末成了我和鄭棲都期待的夜晚,從來沒有過的,我們對彼此充滿了忐忑的驚奇,會心而善意的嘲弄,更多的是了解后的輕松。

2月14日,情人節(jié)。

情人節(jié)里孤單的人似乎特別多,特別敏感,電臺直播室的兩臺傾訴電話此起彼伏地響起。

從來沒有過的情緒,我在節(jié)目的最后懇切地告訴所有聽眾:“我是舒震,我一直是大家的傾聽者,然而我想告訴你們的是,一個人了解另一個人、一顆心抵達(dá)另一顆心最舒緩最震撼的途徑,其實不過是坦然地告訴身邊你最愛的人,告訴他你的一切,那些自以為是的秘密,那些以為無法啟齒的秘密,那些因為世俗的原因不敢言及的秘密。你會發(fā)現(xiàn),說出來之后,結(jié)果就不再重要了,秘密其實也不再是秘密,你會得到理解、寬容,甚至愛情。至少,我保證,你會得到輕松,會得到一個安睡的夜晚?!?/p>

5

秘密裹著愛和疼

做完節(jié)目回到家已經(jīng)是夜里11點半了,鄭棲在家里等我,桌上有她精心準(zhǔn)備的夜宵,以及一瓶開啟的紅酒。

鄭棲若有所思:“今天,你是不是打算告訴我你隱藏得最深的秘密?”

我嘆了一口氣:“和你結(jié)婚之前,我只談過一次戀愛,我是被她拋棄的。這嚴(yán)重地打擊了我的自尊心,一度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證明我作為男人的尊嚴(yán)和成功。這算不算秘密?”

她撇了撇嘴,一笑:“這么俗套的故事,不算?!?/p>

想了想,我說:“和你結(jié)婚的時候肯定是有雜質(zhì)的,因為你爸爸是臺長,因為你帶著房子帶著車帶著豐厚的嫁妝,這算不算秘密?”

鄭棲大笑起來,從來沒聽過的明朗,她指點著我的額頭:“我再笨也能猜得到的呀,這不叫秘密?!?/p>

我被她逗笑了,抓住她的手說:“我知道你有一個狂熱的追求者,而且你們時常一起出去吃飯、泡吧什么的?!?/p>

鄭棲的表情寫著認(rèn)真:“這更不算秘密,你既然知道這所謂艷遇的開頭,想必就知道現(xiàn)在的結(jié)局。”

想了想,我握住了妻的手:“新婚夜,我想你大概重塑了處女膜,當(dāng)時我有種被蒙蔽的羞辱感。”

鄭棲低下了頭,再抬眼,眼中是我曾經(jīng)見過的晶瑩閃爍:“我曾經(jīng)愛過一個人,他是我的導(dǎo)師,有次外出開會我追隨他開了一個房間。那天夜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因為導(dǎo)師說,他承擔(dān)不起責(zé)任,也不能玷污清純??上?,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們,當(dāng)他們把秘密想象成最卑劣無恥的行徑時,他們拒絕相信世上還有真正的善良和美好。當(dāng)然,后來我知道了,這些人中也包括你。”

心里一疼。原來以為自己多么寬容和大度,其實不過是種狹隘的自卑在作祟。

鄭棲沒有看著我的眼睛,她一定知道那里寫滿了我的懊悔和疼痛?!懊孛軐ξ叶?,就是關(guān)于你而我卻沒有告訴你的事。我一直在聽你的節(jié)目,是我請爸爸多關(guān)照你的。在第一次見你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應(yīng)該是世上最懂得傾聽的男人,雖然作為丈夫,你從來沒有嘗試著去了解我?!?/p>

電光火石之間,我想起初見鄭棲時,她看見我來,凝視著我喊出了我的名字。我想起她放在宿舍里的那些書,那都是我最愛讀的作品……

我還能說什么嗎?我還能做什么嗎?不能,除了擁緊懷里的妻子,像是失而復(fù)得的世上最珍稀的瑰寶。

3月的一天,我又接到楊子的電話,他很輕松地告訴我他有了一個年齡相當(dāng)、更活潑更有趣的女友,他有點兒困惑:“我這么快就從暗戀中解脫出來,是不是證明了科學(xué)家的理論,愛情只是一種最多存活13個月的化學(xué)物質(zhì)?”

我大笑,告訴他:“因為暗戀不是真正的愛情?!?/p>

他噓了一口氣:“謝謝,謝謝你傾聽我的秘密,現(xiàn)在的我覺得輕松多了?!?/p>

想起鄭棲的話,我轉(zhuǎn)述給楊子:“其實我們都是平凡的世俗男女,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不過是些心事。真正的秘密只存在于對他們的人生和命運都緊密相關(guān)的兩個人之間?!?/p>

放下電話,我想我還是向楊子隱瞞了,他的秘密其實也是我的秘密,他的故事其實與我的人生有關(guān)。幸好,這個糾結(jié)得以輕松地解開,只因為鄭棲的秘密是:她一直愛著我,遠(yuǎn)在我和她相識之前,遠(yuǎn)在我知道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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