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北京的方琳和董成協(xié)議離婚了。然而，這婚卻離得并不清爽——三個月后，已經分道揚鑣的兩個人在法院見面了，不為車不為房，爭的是一家淘寶店。可淘寶店屬于虛擬財產，該怎么分才好？2012年10月18日，這場官司在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了判決。但網店不同于實體店，幾個月沒有正常營業(yè)，原先聚攏的人氣早已喪失，曾經能帶來巨大財富的網店還能值幾個錢？

空姐代購，

催生“飛來飛去母嬰網店”

方琳是荷蘭皇家航空公司的空姐。2008年的一天，方琳隨丈夫董成一起去表妹家吃飯。表妹不久前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一家人前前后后都圍著孩子轉悠，忙得不亦樂乎。飯后，表妹向方琳抱怨：“現(xiàn)在的企業(yè)真是不通人情，我剛生完孩子就催我去上班，我又不能帶孩子去上班，只能給孩子喝奶粉，可是現(xiàn)在的國產奶粉，唉！”方琳聽了表妹的擔憂，突然眼前一亮。“姐有辦法，姐每周都會飛荷蘭，下次給你帶些奶粉?！薄皭鬯滥懔恕！北砻酶吲d得給了方琳一個擁抱。

一個星期后，方琳如約給表妹帶來了荷蘭牛欄奶粉，表妹堅持要給方琳奶粉錢，方琳擺擺手：“這次就當是我給外甥的禮物了，寶貝健康是最重要的。以后需要我?guī)谭墼俳o錢吧?！北砻靡姺搅者@么說，也就不再堅持。

不知是否因為表妹大肆宣揚的原因，找方琳帶奶粉的人越來越多，基本上每周方琳都要從荷蘭帶上好幾罐奶粉。方琳看到了其中的商機，有意在網上試著開個小店，便與董成商議：“現(xiàn)在很多媽媽都擔心奶粉質量安全，進口嬰兒奶粉和母嬰用品在國內很受青睞，我們在淘寶上開個進口奶粉專賣店，憑著我空姐的身份，一定能吸引大批顧客的。你覺得如何？”董成在一旁專心致志地看著股票走勢，說：“你看著搞，我完全支持你?！?/p>

2008年5月，方琳在淘寶網上實名注冊了一個網店“飛來飛去母嬰用品店”，認證了相關聯(lián)的支付寶、手機、銀行卡、淘寶客服旺旺等，主要經營進口的奶粉和母嬰護理用品。

因為有“空姐代購”這塊金字招牌，飛來飛去母嬰用品店才開張不久就吸引了大批買主，網店的交易量不斷上升，好評和信用度也越來越高，獲得了兩顆皇冠。慢慢地，光靠代購已經滿足不了客人們的需求了，方琳開始尋找更多的貨源。董成那時在林格商務酒店工作，經常從外國進口一些食材，認識外國貿易公司的朋友。在朋友的幫助下，董成順利辦理了海關進口手續(xù)。從此，飛來飛去母嬰用品店由空姐代購變?yōu)楹ｊP進口，生意蒸蒸日上，月盈利據(jù)董成估算，大約在萬元以上。

2010年，董成辭掉了原本的工作，專心打理淘寶店，進貨、銷售、發(fā)貨、統(tǒng)計，一手操辦，讓飛來飛去母嬰用品店的生意愈發(fā)紅火。可就在這時，兩人的婚姻出現(xiàn)情況。

2009年2月7日，董成與方琳因夫妻瑣事發(fā)生糾紛。據(jù)平房派出所民警對他們所做的筆錄記載：董成稱想和方琳談談感情的事，方琳不理他，轉身要走，董成想拉方琳回來，使之面部對著自己，沒注意拉傷了方琳的脖子。董成表示自己不該動手打人，并愿意承認錯誤。當日，方琳到醫(yī)生處取得了診斷證明，并表示因董成母親生病需要人照顧，不追究董成的責任。

2010年2月，董成與方琳又發(fā)生矛盾，方琳稱被董成毆打至腰間盤突出，而董成稱是因為當天方琳搬床閃了腰，自己還讓她去了醫(yī)院。

2010年12月24日，兩人再一次發(fā)生矛盾，方琳指控董成用遙控器擊傷其左眼，造成結膜充血，董成卻說是方琳撞到了樓梯。

2011年11月，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矛盾越來越深，最終決定協(xié)議離婚。離婚前，方琳及其父親與董成一起到倉庫盤點存貨，并進行清算。核實總庫存商品折合人民幣八十萬元，經二人協(xié)商網店資產平均分配，各獲得40萬元，董成要求繼續(xù)經營網店，同意為此支付方琳40萬元。方琳看著這些琳瑯滿目的母嬰用品，心中不免有幾分唏噓，曾經深愛的男人，曾經共同經營的網店，過了今天，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

2011年11月22日，方琳與董成簽訂了《離婚協(xié)議書》，同意自愿解除婚姻關系。

修改網店密碼，

架空前夫管理權

在他們的《離婚協(xié)議書》里，對網店的分割做了詳細說明。按照第三、五、七條，董成須支付給方琳夫妻共同財產共計90萬元，而董成將獲得飛來飛去網店的所有權。

離婚協(xié)議第八條，詳盡地規(guī)定了網店的處置方案：方琳離婚后無條件將飛來飛去網店轉給董成個人經營承擔，自簽署離婚協(xié)議起7天內，飛來飛去網店任何有關聯(lián)的密碼，比如淘寶密碼、客服旺旺密碼、變更手機驗證碼、支付寶密碼、支付寶招商銀行卡等等跟飛來飛去網店有相關事情和網店一些操作程序要無償提供給董成使用。由于淘寶網規(guī)定現(xiàn)在實名制暫時不能變更（將網店店主由方琳變更為董成），在不能變更期間，遵照淘寶網規(guī)定，讓（實名制本人）方琳協(xié)助辦理的一切事情都要無條件辦理，如果不給與協(xié)助辦理或故意拖延時間辦理造成的一切經濟和精神損失，董成有權上訴法院讓方琳賠償。另外，在沒有實名制變更期間，全部由董成個人經營，一切違反淘寶網規(guī)定或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的行為都由董成本人承擔，跟方琳沒有任何連帶責任。自本協(xié)議簽署之日起，所有債權債務由董成負責，飛來飛去網店將和方琳沒有任何關系，不經董成同意方琳無權再使用飛來飛去的旺旺客服。

有關網店的協(xié)議還不只此。離婚協(xié)議第九條規(guī)定：協(xié)議中涉及的90萬元人民幣應由董成一次性支付。但考慮到網店需要繼續(xù)經營，雙方經協(xié)商采取分期償還的方式：自離婚之日起，每月28號前付給方琳5萬元人民幣，轉入方琳的招商銀行賬戶，分18個月還清；如歸還困難需三日內告知，逾期不還需按千分之三支付違約金；如多次不履行還款承諾，債權人有權通過法律追討。

董成及其代理人唐玉磊律師告訴筆者，離婚后方琳多次以父母生病、親戚要借錢買房等理由要求董成一次性還清90萬元。而網店經營需要資金，董成一時間拿不出那么多錢交給方琳。方琳索要資金無果，2個月內從飛來飛去網店所綁定的銀行卡中取走了人民幣共計150萬元，這里面不僅包括屬于她的90萬元，還包含董成向朋友借取周轉網店的資金，同時將網店密碼進行了修改。

網店是方琳實名注冊的，董成只有客服旺旺、支付寶等密碼，而無銀行卡密碼，方琳一將網店密碼修改，董成便徹底失去了網店的控制權，只能發(fā)貨不能取錢。當董成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操控網店后，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方琳，不想?yún)s怎么也打不通。

董成內心無比糾結：飛來飛去網店還怎么開下去！繼續(xù)開的話，東西賣出去了，自己卻一分錢都拿不到；不開的話，庫存的貨物怎么辦，自己已經把工作辭掉了，經濟來源全來自網店。萬般無奈之下，董成以自己的名義，從銀行貸款100萬元，在淘寶網上實名注冊了一家名為永志飛翔的網店，繼續(xù)經營奶粉和母嬰用品。

新網店是開了，可是沒有絲毫人氣，沒有人氣就沒有客戶，自然也就沒有收入。思考再三，董成將《離婚協(xié)議書》貼在了永志飛翔網店上，目的是向淘寶網用戶證明，永志飛翔網店就是飛來飛去網店，是飛來飛去網店的延續(xù)?！峨x婚協(xié)議書》刊登在永志飛翔網店上后，人氣有所上升。

董成和方琳的“戰(zhàn)爭”再次打響。當方琳發(fā)現(xiàn)董成在永志飛翔網店刊登《離婚協(xié)議書》后，立刻在飛來飛去網店上發(fā)出聲明：由于飛來飛去的支付寶被盜，有人用飛來飛去的名義兜售來源不明的低價奶粉，現(xiàn)將飛來飛去所有商品下架，移至吳媽媽愛心小店。為了保護寶寶的健康成長，請大家移步到吳媽媽愛心小店，我們的努力是為了寶寶更好的成長，給您帶來的不便，請您諒解。

吳媽媽愛心小店實名認證店主為張智華，是方琳的母親，為了爭奪飛來飛去網店的老客戶，方琳發(fā)出聲明，指控永志飛翔網店盜用飛來飛去網店的名義向客戶兜售來歷不明的低質奶粉。

董成不得不私下找到方琳，要求方琳將飛來飛去網店歸還給他。方琳胸有成竹地回復他：“飛來飛去網店是我實名注冊認證的，根據(jù)淘寶網規(guī)定，一人只能注冊一個網店，而且不能更名，如果將飛來飛去網店轉給你經營則違反了淘寶網的服務規(guī)則和法律的強制性規(guī)定，是無法履行的。而且我將不能再在淘寶網上開店，將導致巨大的潛在法律風險，對我個人也會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你想要飛來飛去網店，去法院告我吧，法院認為可以轉給你，我就把網店給你。”

董成一時間沒有任何辦法，只好求助法院。2012年3月12日，他將方琳告上了北京市朝陽區(qū)人民法院，要求方琳將飛來飛去母嬰用品店實名變更為董成，并將淘寶密碼、客服旺旺密碼、支付寶密碼等交付給董成。

法庭激辯：

網店到底該歸誰

在法庭上，雙方各執(zhí)一詞，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方琳辯稱：“網店是由我實名注冊的，注冊后一直是由我媽媽在打理，董成2010年才參與到網店管理?！?/p>

董成則辯稱：“網店剛開始經營的時候是由我和方琳共同打理的，后來她嫌我工資低，我就辭去了原本的酒店廚師長工作，專心打理網店。至于她所說的網店主要由其母親打理，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她媽媽是退休工人，六十多歲的人了，怎么可能打理好網店！”

方琳辯稱：“董成在生活中經常對我實施家庭暴力及精神暴力，我實在無法忍受肉體與精神的雙重痛苦才與其離婚，離婚協(xié)議也是在他的脅迫下被逼無奈才簽署的。且離婚后董成并沒有按照《離婚協(xié)議書》向我支付90萬人民幣及同期貸款利息，為了維護自己合法權益，我才將網店密碼修改。”

對方琳的指控，董成都予以否認。

夫妻離婚分房分車不奇怪，如今分起網店來，還真是讓法官有些頭疼。網店屬于虛擬財產，而我國目前并沒有明確的虛擬財產保護法。

法官審理認為，方琳提出存在家庭暴力問題，實踐中家庭暴力是指一種反復發(fā)生的行為模式，施暴者和受害者之間還同時具有控制與服從關系，受害人因陷入恐懼無法或不敢擺脫雙方關系的特點，方琳一方所提供的證據(jù)不足以證明董成進行了家暴行為。從庭審詢問的雙方經濟情況和二人交往過程看，二人經濟自主，各自完全獨立生活，并無控制或服從關系，因此，也不足以認定方琳是在脅迫下簽署協(xié)議的。

鑒于飛來飛去網店是董成與方琳結婚期間開辦的淘寶店，法院認為，無論夫妻雙方何人登記為店主，相關權益與經營收入都屬于夫妻共同所有，發(fā)生債務也由夫妻共同償還?，F(xiàn)在董成和方琳解除婚姻關系，網店不能分割為兩個，只能在雙方之間進行分配，此行為屬于財產分割，不屬于網店的轉讓。因此董成和方琳協(xié)議分配飛來飛去網店不違反淘寶網的相關規(guī)定，《離婚協(xié)議書》依法有效，網店歸董成所有。

2012年5月23日，北京市朝陽區(qū)人民法院判決飛來飛去母嬰用品店歸董成所有，方琳需將其注冊的飛來飛去母嬰用品店變更為董成實名經營。而董成在獲得飛來飛去網店所有權之前，必須首先關閉永志飛翔網店，飛來飛去網店因此前交易產生的債務也由董成承擔。

方琳不服，提出上訴。2012年10月18日，二審法院宣布維持一審判決。

終審判決后，董成向記者訴苦：網店不同于實體店，實體店只要路段好，哪怕關了一年半載也不會減值，而網店作為虛擬財產，靠的就是信譽和名聲，如今這么一鬧網店已經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很難再恢復到原來的人氣了。法院雖然將飛來飛去網店判決給了他，但實際上飛來飛去網店已經在無形中貶值了。

（文中主人公為化名，未經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轉載、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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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再次掀起對虛擬財產立法的呼聲。隨著網絡、淘寶和網絡游戲的普及，包括虛擬財產在內，網絡虛擬世界及網絡交易中的一些現(xiàn)象，應盡快制訂法規(guī)加以規(guī)范和保護。在這方面，香港、韓國的做法或許能給我們帶來一些啟示。

香港：香港在相關刑事判例中，明確承認了網絡虛擬財產的價值，并加以保護。如2002年香港法庭裁定一名騙取他人虛擬武器的18歲青年詐騙罪成立。

韓國：在網絡游戲最發(fā)達的韓國，法律已經明確規(guī)定網絡游戲中的虛擬角色和虛擬物品獨立于服務商而具有財產價值。這種虛擬財產的性質與銀行賬號中的錢財并無本質的區(qū)別。韓國已有多起侵犯網絡虛擬財產刑事判決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