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阿黃不是一條狗,而是我的“準同桌”。
準同桌的意思是,我們班級里的座位縱向一共四排,左右各一排,中間兩排是并列在一起的。這樣,一坐到中間,他便成了我右手邊的同桌。
阿黃姓黃,叫黃才俊。挺好聽一名,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大家就阿黃阿黃地叫,很像叫自家的小狗。每次叫,他答得都不情愿,不情愿的后果就是被叫起來沒完沒了。他只好答應。
阿黃長得瘦,豆芽菜體型卻長得那么高,常有同學問他是不是就是電視里上過化肥的那種毒豆芽。阿黃笑得無奈又詭異。
我第一次跟阿黃成為準同桌時,我跟我那個偽淑女的同桌正鬧著別扭,上課英語老師要聽寫單詞,我偏又沒帶英文本,正無可奈何之間,看到阿黃從英文本上“咔咔”撕下兩張紙,心下一喜,肯定是他看到我沒掏出本來,給我一張啊。
可是,可但是,英文老師念下第一個單詞,他手里的兩張紙還沒有要給我一張的意思。再磨嘰著英文老師雷霆大怒罰我一個單詞寫一百遍可不是好玩的,我伸出纖纖玉手,輕輕一抽,“借我張紙用用!”他沒反對。
后來跟阿黃混熟了,我問當初他撕兩張紙又不給我是什么意思???阿黃歪著他的豆芽腦袋想了好半天,憋出來一句話把我氣笑了,他說:“沒看清是兩張,撕多了!”
其實,我明白,阿黃一定是在心里翻著十八個滾問自己:給?不給?不給?給?而我,沒容他猶豫那么久,直接動手搶了。
阿黃學習成績很不錯,力爭上游那種,就是人羞澀。特別是跟女同學說話,臉會出現兩片“高原紅”。豆芽菜的身型也會不自覺地彎曲。
好在本姑娘聰明活潑,不失幽默感。于是,很難得地,我成了班里阿黃為數不多的女生朋友。
阿黃本不應該進入我的怪咖同學之列。至少在相處之初,我沒覺得他怪。但那是沒經過秋末冬初和冬末春初。九月份開學起,他就一直是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配條牛仔褲。我曾很好奇地問:你是像牛群那樣,有一箱子同款的白T和牛仔褲,每天穿的其實是不同的嗎?阿黃很認真地搖了搖頭,然后又很認真地說:“其實,有兩套,我換著洗來著!”
哦。那還可以。黑龍江的十月都很冷了。一早一晚,加件外套都不覺得暖和。阿黃依舊是這身裝扮。明里暗里問過同學,阿黃絕對不在貧困生之列,沒有到穿不起衣服的地步。直到下霜,同學毛衣秋褲都穿上套上了。阿黃同學還是那一身短打扮,看著他,我都直打哆嗦,他一句道破重點:“我在鍛煉自己的耐寒能力!”
我的媽呀,真當自己是北極熊啦。天上下了第一場雪那天,阿黃的座位空著,全班的同學都有些期待,看這家伙來會不會依然是白T牛仔褲那身打扮。
在大家的望眼欲穿中,阿黃走進了教室,換上了長袖,但卻是襯衫??墒牵ⅫS的頭上頂了一頂加厚款運動毛線帽。間操或者放學,他必先嚴嚴實實把毛線帽戴好再出去。我暗自發(fā)笑:這不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嗎?黑龍江雖然冷,但是從教室到宿舍或者到家里,很多人也依然是光著頭,或者用羽絨服上的帽子敷衍了事,戴帽子戴得這么嚴嚴實實的,還是寥寥無幾。
更雷人的還在后面。轉過年,春暖花開,北方的天再寒,到五月,總也是一派春天的氣象。阿黃的帽子還牢牢實實地長在頭上。每天看著他戴著那頂他足足戴了近半年的帽子穿行在校園里,我總有時光錯亂的感覺。
阿黃振振有詞,我媽說了,春捂秋凍。春天要多捂捂。秋天要多凍凍。我頭上下來三條黑線,如此聽老媽話的孩子,我也只能無語了。
周杰倫也唱,聽媽媽的話。但是,聽媽媽的話聽到這樣走了極端,也是有點讓人接受不了吧。最關鍵的是,秋天的一場流行感冒,春天的一場重傷寒,阿黃一次都沒缺席。最后弄得班主任老師都出來說話,他說:“黃才俊,你以后穿衣服跟大家風格一致點。不然,太脫離集體了。”
我頭上又下來三條黑線。老師這批評也太沒人權了,簡直就是抹殺個性。
不過,如果你以為阿黃的個性只體現在穿衣上。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某天阿黃拿來一紙盒,神神秘秘的,然后課間,會從小盒里拈出一小顆什么放進嘴里,嚼得津津有味。我的好奇心頓起,終沒忍住,趁他出去的零點三秒,拿那紙盒看了一起,是黃豆。我拿了一顆,咬了一下,媽呀,生的。
阿黃吃生黃豆粒。在我們東北有句話說,吃一百個豆不知道豆腥。生黃豆有種豆腥氣,一般人受不了??墒前ⅫS有這偏好?
沒過兩天,阿黃大概是覺得獨樂樂,不如與人樂樂。他寶貝似地給了我兩粒,他說:科學證明,每天吃四粒生黃豆,抵得上一個雞蛋的營養(yǎng)。
頭上下來三條黑線都不足以表明我的驚詫無語。您這也太替母雞著想省雞蛋了吧?我問阿黃打算吃多久,他沒正面回答,繞了個彎子說,其實,吃久了,真不難吃。
不過,那個夏天沒過去,他桌堂里的紙盒就悄沒聲地沒了。而我總是覺得飄在空氣里的豆腥味兒還沒有消散。
高考結束后,我再沒見到阿黃。寫起這篇文章時,突然想,會不會他在哪個城市哪家公司里繼續(xù)做著雷人的事。再或者,某一天,新浪微博的熱點關注里,其中一項就是他的光榮事跡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