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人生的長路上,總會有許多的夢想生生滅滅,一如身后的履痕,或淺或深,盈盈盛滿著無悔的心緒。并不是所有的夢想都能開花結(jié)果,可是那些夢想畢竟曾蔥蘢過我們的心境,所以都是生命中最美的存在。
有一年去外地出差,想起那個城市有一個同學(xué),便順便去拜訪她。她住在郊區(qū)的一所平房里,當(dāng)時正是冬天,呼嘯的北風(fēng)從窗子的縫隙間灌進來,一室冰冷。聽她講述在這里的工作生活,都是那么艱辛,可她一直堅持下來,從沒想過放棄。即使在這還要穿著棉衣的房子里,她的笑臉依然是那么燦爛。她的目光中閃著希冀:“我要繼續(xù)努力,我要在這個城市里擁有自己的房子,有著大大的玻璃窗,冬天的時候,就坐在窗下曬太陽!”
她和我講起奶奶。當(dāng)年,爺爺當(dāng)兵去了東北,一走就無音信。于是奶奶做出一個決定,便是拖家?guī)Э诘厝|北尋找爺爺。兵荒馬亂的年代,奶奶帶著大大小小四個孩子,踏上了漫長的路途。歷盡千辛萬苦,到了東北,可是卻無處去尋找爺爺。便定居在一個小城里,撫養(yǎng)著幾個孩子。后來四海平定,爺爺依然沒有回來。那些年中,每隔上兩年,奶奶都要回老家一次,她怕爺爺回去后找不到他們。直到后來有了電話,她才不來回奔波。
講這些時,同學(xué)很是動情地說:“奶奶一直堅信爺爺還活著,說不定哪天就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我知道她這么多年,全是靠著這種念想才堅持下來的。她去世時已八十七歲了,臨終前告訴我們,不用再等了,她去那邊找爺爺了。奶奶對我的影響很大,我也是靠著心中的夢想才堅持下來的,不管能不能實現(xiàn),有夢總是好的!”
是啊,有夢總是好的,無論那夢是不是一種虛幻,都能給人一種勇氣和力量,就像在這樣寒冷的冬天里,零下三十?dāng)z度的氣溫也沒能凍結(jié)她臉上的笑容。夢想更像一床被子,被子本身并不發(fā)熱,可是卻能聚集我們身體散發(fā)出的所有的暖,從而使寒冷無法入侵。若是沒有夢想,就算再麻木的身心也無法阻擋生命的蒼涼。
我一個同學(xué)的姐姐,讀高中時因為一場戀愛,心靈遭受重創(chuàng),在不言不語幾日之后,精神崩潰而失常。這很是讓家人意外而傷心,本來大家都擔(dān)心她會想不開而尋短見,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那時我常去她家里玩兒,她就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嘴里叨叨咕咕地不知念著什么。去各大醫(yī)院治療,都沒有什么效果,最后,一個專家說,要想恢復(fù)過來只能靠她自己,在她內(nèi)心深處是有意地想封閉自己忘掉這個世界,建議家里人仔細想想她以前最在意的是什么,有意地去刺激她,或許會有奇跡發(fā)生。那時大家都認為她最在意的,可能就是那個早戀的男友了,都已刺激成這樣,還刺激?后來有一天,家人在她房中發(fā)現(xiàn)了一張寫著字的紙。
至今我仍記得那紙上寫的幾句話:“我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我不說絕望,因為我放心不下爸爸,媽媽去世得早,是爸爸把我撫養(yǎng)長大,我不能死,我還要報答爸爸……”寥寥幾句,可以想象她當(dāng)初的那種掙扎,只是很可惜,她只差一點點就戰(zhàn)勝了自己。有一天在她家里,我終于聽清了她念的是什么,原來她每天反復(fù)說著的,竟是朱自清的那篇《背影》!于是那以后,父親就常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以期奇跡出現(xiàn)。自她出事以后,父親驟然就蒼老了許多,專家的那番話,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愿望和支撐??墒牵畠簠s不再認識父親,任父親在她面前深情地呼喚,HJqqlU5bBfQVWZ6Tsk3mDeikx0SaS4U4g7er97U6zHM=她都充耳不聞。父親卻一直堅持著,這一堅持就是三年!
有一個秋天的下午,同學(xué)的父親在工地上干活時,被一截鋼筋戳破了臉。他的受傷,立刻引起了全家人的慌亂,他安撫好三個圍前圍后擔(dān)心萬分的孩子后,便去了大女兒的房間。同學(xué)的姐姐仍在那里背誦《背影》,許是父親臉上染血的紗布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停止了背誦,怔怔地看著父親的臉。父親像安慰另幾個孩子一樣安慰著她,雖然知道她根本聽不進去。就在這時,父親便聽見女兒喊了一聲“爸”,他一下子呆在那里,直到女兒又喊了一聲,才回過神來,淚水洇濕了紗布。他知道,一直苦盼著的奇跡終于到來了!
后來,同學(xué)的姐姐說,她就像從很長很長的一個夢里醒過來。父親心疼地問:“三年那么長的夢,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她卻笑著說:“沒有,我在夢里經(jīng)常聽見爸爸和我說話,所以一點沒害怕!”我很難想象,那樣的三年,她到底是一種什么狀態(tài),或許,就是有關(guān)父親的夢支撐著她醒來。而同學(xué)的父親又何嘗不是如此?他所依靠的夢想,就是女兒有一天會像以前一樣叫他一聲爸爸。這兩個人的夢三年來一直銜接在一起,拼湊出一個人間的奇跡。
夢想有著一種神奇的力量,不僅可以焐熱生活中的種種艱辛清貧,驅(qū)散所有的悲痛傷感,還能把我們的心引領(lǐng)向最豐盈美好的去處。那里或許不是夢想的所在,卻是因為夢想才會抵達。有夢的人生永遠不寂寞,有夢的人生寒冷永遠無法侵蝕。夢想更如一件心靈的外衣,呵護著生命中每一點每一滴的暖,為我們帶來一個明媚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