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和甘肅兩省交界處的彬縣歷史悠久，不僅是關中重要的產(chǎn)糧基地之一，而且是連接秦隴的咽喉要道。經(jīng)由該縣通往甘肅慶陽的312國道，各種車輛往來穿梭，繁忙而有序。然而，天有不測風云，災禍從天而降，突兀地砸在一個無辜者的身上。他是乾縣一個正當壯年的農(nóng)民，被一輛來自永壽縣的農(nóng)用車撞倒，傷勢過重，當即身亡。

彬縣交警大隊接到報警，旋即趕往現(xiàn)場。

沒有想到的是，聞訊趕至的遇難者親屬無法接受這一血淋淋的現(xiàn)實，一時情緒失控，采取了不理智的方式，竟將永壽縣同樣聞訊趕來的肇事人的父親裹挾而去。

接到報案的彬縣警方當即敏銳地意識到，這起案件如不妥善處理，隨時都可能引發(fā)暴力事件，甚至可能會出現(xiàn)新的人身傷亡和群體事件！為了預防事態(tài)擴大，影響社會治安，縣公安局主管治安的副局長當機立斷，派員火速趕往乾縣去解救被強行帶走的永壽縣當事人之父。

可惜，這卻是一次失敗的解救。前往解救人質的民警不僅沒有救出解救的對象，反而被盛怒的遇難者親屬團團圍定，與當事人的父親一并被關進了黑屋子。屋外，石頭瓦塊夾雜著聲嘶力竭的咒罵不斷襲來，人群中甚至有人揚言，不“放倒”幾個彬縣警察，決不罷休！

情況緊急，刻不容緩。彬縣公安局黨委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商討應對之策。這時一個人突然站起來，令人尷尬和窒息的沉悶氣氛、議而不決的“僵局”頓時給打破了。

“這還有什么好研究的，趕快去救人吶！”

對老百姓，怎么能拿槍呢？

這樣說時，時任彬縣公安局副局長的武軍心里已經(jīng)火燒火燎了。

其實，他在開口說這話之前，就已經(jīng)做好了挺身而出的準備。況且，他主管刑偵，前往解救的民警又主要是他分管的刑警大隊的部屬火速救援，對他來說，責無旁貸。

局黨委同意了他的提議。武軍當即點將，叫上國保大隊的張宏錄大隊長一塊兒，從局里精挑細選了八名精壯刑警連夜趕赴現(xiàn)場。他們一路翻山越嶺，風塵仆仆，直奔一百多里外的肥沃平原——乾縣。

天剛蒙蒙亮，他們就趕到了乾縣。盡管武軍心急如焚，卻并沒有因此而輕舉妄動、貿(mào)然介入，而是先去乾縣副縣長、公安局局長王民興處報告有關情況。王民興局長對武軍一行的任務非常重視，馬上打電話聯(lián)系，很快召集了四十多名民警，人人荷槍實彈、全副武裝。加上彬縣的警車和民警，總共有五十多人八輛警車。隊伍一路浩浩蕩蕩，開到了二十多里路外的出事村莊。

在王民興局長的率領下，被裹挾的永壽當事人之父以及被非法圍困的彬縣民警很快得以解救。彬縣那些被圍困了一天一夜、幾乎都遍體鱗傷的警察，見到他們的副局長武軍，唏噓不已，仿佛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七尺男兒、堂堂之軀卻遭此厄運他們心里有多少委屈和痛苦，別人是難以想象的。

但誰也沒有說一句話。有的，只是熱淚肆涌和彼此間的緊緊握手……

一行人撤出村子，來到鄉(xiāng)政府駐地。隨同前來“談事”的幾位村民代表卻忽然變卦。他們七嘴八舌地要求換人洽談，說自己跟遇難者沒有直接親緣，所以說話算不了數(shù)。王局長沉思少頃，也覺得言之有理，便同意了他們的提議，讓他們回去趕緊請“拿得住事”的人來談判。

代表們回去許久，警方左等右等，不見人影。

這時，武軍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建議王民興局長還是回到縣城去“說事”好。否則，萬一代表們不是“換人”，而是動員村民集體來鄉(xiāng)上圍攻鬧事，如何是好？

武軍說：“我?guī)蓚€同志留下，其他人得趕到縣上去，到醫(yī)院去給受傷的同志檢查治療，這耽誤不得。更何況，同志們已一天一夜沒吃飯了。”

王民興局長聽完點頭，說這也是實際情況，就默許了。

然而，風云突變。那些同志剛走不久，武軍擔心的事情便發(fā)生了——

由遠及近，但見黃塵滾滾，喊聲震天。足足有三四百名村民，開著十幾輛農(nóng)用車和三輪摩托“蹦蹦車”，殺氣騰騰奔涌而來。他們穿白戴孝，潮水般呼嘯而至，轉眼就把鄉(xiāng)政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打彬縣的警察！”

“誰把彬縣的人放走就找誰算賬！”

“不交出彬縣人，就卸他的腿！”

……

這些人手舞棍棒和各種農(nóng)具，亂紛紛沖進了鄉(xiāng)政府的院子，大呼小叫，不絕其聲地高喊要找“彬縣的人”。

王民興局長一看情況不妙，趕緊把武軍和另外兩個彬縣警察藏進了一間屋子。

這時，失去理智的農(nóng)民沖向警車，一輛警車的前燈“咣啷”一聲被砸得粉碎……

王民興局長害怕他們繼續(xù)砸車襲警，命令乾縣警察趕快出動保護警車。

但是，失控的農(nóng)民怒不可遏，還是糾纏著兩名乾縣警察，要他們交出彬縣警察。

武軍隔著窗子，一直在關注院子里愈演愈烈的混亂。情勢嚴重，他知道考驗自己的時刻到了。他皺緊眉頭，不聲不響，從頭上摘下警帽，順手遞給了國保大隊張宏錄大隊長，低聲在他耳邊交代了幾句，然后從容不迫地摘下眼鏡，就要走出屋子。

張宏錄一把拉住他說：“武局，外面危險，你不要去。”

他搖了搖頭，像是自語，也像是回答他：“別怕，要相信大多數(shù)群眾還是講道理的?！?/p>

說完，他毅然拉開房門，大踏步地走到了院子中間。然后，他清了清嗓門，鎮(zhèn)定地說：“鄉(xiāng)親們，請大家克制一下情緒，不要亂嚷。我就是彬縣公安局的，有什么事，你們和我說好了?！?/p>

武軍在走出屋子說這番話時，曾充分估計，他很有可能制止不住狂躁的人群進而遭受襲擊。但他還是想，這畢竟是在鄉(xiāng)政府院子，即使出現(xiàn)最糟糕的局面，怎么著也得有一個循序漸進的演變過程。

可是，他話音未落，村民們便在排山倒海的喊打聲中，一窩蜂向他撲了過來。棍棒、拳頭，瓦片、土塊，和著唾沫與謾罵，無數(shù)雙強悍有力的莊稼人的大手一起伸了過來，爭先恐后，撕、揪、扯、抓、打，劈頭蓋臉、暴風驟雨般朝他襲來。別說武軍不過一個凡胎肉身，縱是鋼筋鐵骨，也招架不住這么多人群起而攻啊！

武軍無力還手也不敢還手——更是壓根兒就沒想到還手。情急之下，他只是將頭一抱，順勢就地倒下。他本想采取裝死這個迫不得已的應急措施，希望狂躁的人們會停止暴行，然而，仍然有人不肯善罷甘休，撲將上來，對他腰部一側狠狠地連踢帶踹……

看到武軍奄奄一息，痙攣地蜷縮在地上，王民興局長沖過來大發(fā)雷霆，對那些情緒稍事平息的農(nóng)民好一頓怒吼：“看看，這下你們該滿意了吧？把人家副局長打得躺在了地上，你們就等著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這時，姍姍來遲的鄉(xiāng)長正好碰上王民興局長發(fā)火，不用說，迎面便挨了一頓臭罵：“你鉆到哪個老鼠洞里去了？看看你這些村民，怎么就無法無天到了這種程度？”

他一邊申斥著，一邊忙不迭地和鄉(xiāng)長一起湊過來查看武軍的傷勢。這一看不打緊，他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僅是因為武軍渾身傷痕累累，更讓他們大驚失色的是武軍腰里空空如也的手槍套子——也就是說，武軍的手槍不翼而飛了。

“這下把事情弄大了?！蓖趺衽d局長連連搖頭，趕緊招呼乾縣民警，“立即封鎖院子，不準一人出去，給我逐個搜尋手槍。”

就在這時，強忍疼痛掙扎著站起來的武軍對王民興局長搖了搖頭說：“別忙活了，你還是好好幫助我們處理好這件事吧?！彼麎旱吐曇?，“至于槍，實不相瞞，我們來時壓根兒就沒有拿——不，應該說是特意只拿了槍套，而把槍留在了局里?！?/p>

王民興局長頓時釋然，同時又疑惑不解地睜大了眼：“這是為啥？”

武軍一手扶腰，強忍疼痛頻頻搖頭道：“不過是起碼的常識唄，咱手中的槍是對付犯罪分子的，對老百姓，怎么能拿槍呢？盡管群眾情緒失控，也是可以理解的。這只能說明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做好。”

王民興局長聽罷，不由得連連點頭。一聽槍沒有丟，他那顆高懸的心當即穩(wěn)穩(wěn)地放了下來。

他無限感慨，也正好趁勢圓場，指著滿院子的群眾和民警說：“看看人家彬縣的同志，無緣無故為了工作挨打，還處處想著不傷害你們，為你們著想，你們——不羞愧嗎？”

王民興局長深為感動。他轉過身，再來打量武軍，眼前這位身材不高略顯瘦弱的公安局副局長，不僅敢于擔當，一身浩然正氣，最主要的是，即使在自己身陷險境時，依然能本色不改，依然能想到不傷害群眾，這又是何等情懷！

他馬上安排武軍先上醫(yī)院檢查身體，看病治傷，同時還一再表示，他將全力以赴，一定妥當處置好這件事的善后工作。

當天帶頭襲警干擾公務的四名不法之徒很快被乾縣警方繩之以法。而那起交通肇事，在永壽、彬縣和乾縣三縣交警的協(xié)作之下，也得到了妥善處理。

一盆洗臉水讓命案告破

彬縣龍高鎮(zhèn)一個名叫仙安（化名）的小飯館老板，突然死在自己的店里。死者躺在一張飯桌下面，脖頸處留有明顯的繩子勒痕。再看現(xiàn)場，一片狼藉，被推翻的凳子、摔碎的茶壺和飯碗滿地皆是，似乎在無聲傾訴，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殊死搏斗。平日放在最顯眼位置上的一臺十八寸黑白電視機也不知去向……

這一切，直觀、現(xiàn)實，呈現(xiàn)著一個典型的搶劫殺人的發(fā)案現(xiàn)場。死者的妻子期期艾艾，也是這么給辦案民警說的。結論，似乎無可辯駁。

然而，時任彬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的武軍在現(xiàn)場仔細勘查了三遍之后，出人意料，作出了截然不同的推斷。他說，搶劫殺人的現(xiàn)場是假象，種種跡象表明，受害人在被殺害過程中有過反抗和呼救。而這一切絕非死者妻子所言：她聽到外間打斗殺人，因為害怕而躲在內(nèi)屋不敢吱聲，任憑兇手旁若無人劫財害命。

還有，屋外靠天窗處搭了一架梯子，似乎說明案犯就是從這里進入的；而屋內(nèi)緊靠天窗下方的桌子上有一只蒸籠，在積滿灰塵的籠屜蓋子上，一枚男人的腳印清晰可見……

武軍抬頭向窗子望去，差一點兒啞然失笑：看來，這個現(xiàn)場偽造得太不高明，說明它的制造者當時足夠緊張慌亂。證據(jù)是蜘蛛網(wǎng)還完好無損地掛在窗上，而脆弱的籠屜蓋上盡管有一枚偌大的男人腳印，籠屜蓋卻沒有一點兒塌陷損壞。豈非咄咄怪事？

被害者的妻子一再聲明，她丈夫是睡在外間的，被人殺害時睡在里間的她給嚇壞了，一直就沒敢出來。等到案犯逃離后約半小時，她才出來報案。

報案之后，這位心驚膽戰(zhàn)的妻子言稱她嚇出了病。勘查現(xiàn)場的時候，她確實在村里的一個鄉(xiāng)間醫(yī)生家掛吊針……

武軍當然沒有停留在這些表象上分析案子。他想，這里是山區(qū)小鎮(zhèn)，人的安全意識還比較強，半夜兩點左右，緊鎖關閉的門，除非特例，陌生人是叫不開的。

同時，根據(jù)尸檢提供的鑒定，他斷定，犯罪嫌疑人身上很可能有死者留下的抵抗傷痕，特別是手臂和面部。

于是，他立即布置，開始在小鎮(zhèn)和附近幾個村莊進行明察暗訪。

但結果令人失望：一無所獲。

這個結果好像在武軍的預料之中，所以，他也沒有參加那些面上的排查行動。相反，他帶著兩個人，直奔三十多里路外死者仙安的老家太盤村來了。

他想通過調查走訪，了解誰和死者妻子過從甚密，從而解開這個命案之謎。村干部密切配合，很快，武軍就獲悉，村里有個名叫仙平的年輕人，和死者的妻子關系非同一般，比較曖昧。

當即，他就叫身穿便服的刑警孫衛(wèi)華，一起隨村主任去傳訊此人。武軍特別叮嚀孫衛(wèi)華：一定要密切注意，多加提防，十有八九此人就是兇手。

他要求孫衛(wèi)華嚴防此人脫逃或跳崖。在渭北黃土高原一帶，人們居住的是那種名叫地坑窯院的莊子，許多方坑形的窯院之間只有很窄的通道，稍不留神，就會跌下十幾丈深的窯崖。

武軍這時胸有成竹，就在村委會辦公室里靜心等候。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頎長，看上去白白凈凈、長得挺體面的青年男子被叫到了村主任家里。

來人不慌不忙，尤其是他那年輕而又單純質樸的貌相，讓武軍一望之下，差點兒動搖自己的分析和判斷。

在此之前，他見過哀痛不已的死者妻子一面，其年齡長相，如果和面前這個男子相比，實在相差殊異、極不般配。這使他不得不對所謂“關系曖昧”一說和“奸情害夫”的推斷產(chǎn)生了動搖。

然而就在這時，不經(jīng)意間，來人一個十分細微的舉動，驀然映入了他的眼簾——對方居然不請自坐！尤其是，他還大大咧咧地高高蹺起了二郎腿，旁若無人地搖晃起來，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個略帶夸張的動作卻暴露了他“作秀”的動機，起到了欲蓋彌彰的作用。

武軍掃視了對方一眼，突然盯住那人的左臉頰看了又看。那里有指甲蓋兒大的一塊兒褐色杏核油。

這個發(fā)現(xiàn)似乎印證了他的懷疑。

他對村主任說：“請你給我打一盆水來，拿一條毛巾，對，還要一塊肥皂；沒有肥皂，洗衣粉也行。”

村主任以為他要洗手，轉身出門，專門上鄰近的小賣部買了一袋洗衣粉回來。

洗臉水打來，武軍立馬沉下臉色，不容置疑地命令來人：“把你臉上的東西洗掉！”

來人渾身一震，觸電一般，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你慌什么，叫你洗臉你沒聽懂？”

武軍湊上前來，緊逼來人，走到洗臉盆邊，進而正告他說：“用洗衣粉好好地洗，別用手摳！”

那塊兒杏核油很快被洗掉，露出一道明顯的指甲抓傷的痂痕。

來人心中不安，驚慌失措，洗完臉后，一直僵硬地呆站著。

這回，武軍很自然地給他讓座——

“坐下，好好說說你臉上的傷?！?/p>

對方哪里還有心思坐下，語無倫次地支吾著說：“這是我劃傷的……是在果園里，被樹枝……給劃傷的……”

“得！你還是別瞎編了，樹枝能上下劃你的臉嗎？”武軍咄咄逼視著對方，有意識點撥他，“你要考慮你的態(tài)度呢，全村這么多人，為啥我偏偏找你談話，你心里應該最清楚不過?！?/p>

來人沉默片刻，不是坐下，而是“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人是我殺的，那是她……讓我殺的……”

前后不到三分鐘，案子就此被突破了。

武軍一鼓作氣，當即喝問：“那么，你們將飯館的電視機藏在了哪里？”

年輕人老老實實地交代：“還在我家責任田那棵杏樹底下埋著?！?/p>

“好，”武軍果斷地說，“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

巧合的是，當武軍押著犯罪嫌疑人仙平從他家的杏樹底下挖出黑白電視機時，死者仙安的遺體也正在一旁的地里嗚嗚哇哇地下葬。

武軍讓犯罪嫌疑人抱著那臺電視機一起走到墓穴前面，只使了個眼色，孫衛(wèi)華和另一名刑警出其不意一步搶上前去，把一副錚亮的手銬“咣啷”一聲箍在了那個惺惺作態(tài)、假哭丈夫的惡婦手上。

從發(fā)案到破案，僅僅三天時間，而武軍僅憑借一雙銳利的眼睛，用一盆洗臉水就讓犯罪嫌疑人現(xiàn)了原形。這件事在山區(qū)小鎮(zhèn)乃至全縣，很快成為傳奇。

只有武軍知道，他不過是多動了點兒腦子，機警敏銳了一點兒，而這是做一個合格的刑警，尤其是刑偵大隊長所必需的基本素質。

挺進“死亡地帶”

武軍在民警中威信很高，頗具感召力，并不是他有什么絕招，說到底就是一條，每當發(fā)現(xiàn)困難和危險的關鍵時刻，他都能身先士卒，沖在最前，作出無私無畏的生死抉擇。

有一個永壽縣的獵人，偷偷地跑到彬縣西廟頭林區(qū)用他自制的土炮炸野豬。他把土炮埋在野豬路過的小路上，用細鐵絲作拉火線，掩藏在雜草樹叢之中，一心等待捕獲獵物。

可是，這天清早起來，他以為沒人會去的那塊地方，偏巧進去了一個上山放牛的村民。此人撞上了一根引線，導致土炮爆炸，當場將一條腿炸斷。山大溝深，交通不便，又加之流血過多，經(jīng)過一番輾轉曲折，抬到縣城的醫(yī)院沒有多久，這個無辜的村民就停止了呼吸……

獵人聽說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撇下了埋在山上的另外七個土炮，逃之夭夭了。

知情群眾打電話報案，反映山上有人被炸。為避免引發(fā)更大傷亡，彬縣公安局副局長武軍牽頭，帶領相關單位二十多名同志迅速上山，趕往現(xiàn)場排除險情，并緝捕肇事人歸案。

武軍帶人來到山上，立即布哨戒嚴，封鎖通往危險地域的各個路口，嚴防過往群眾誤入“死亡地帶”。

七個土炮，七重難關，無異于一道接一道的“生死之門”。

土炮暗藏殺機，稍有不慎，就會有致人死亡的危險。排除剩余土炮又迫在眉睫，不可回避地成了他們的當務之急！

關鍵是大家都不懂排炮技術，更不了解獵人設置的“暗道機關”，心里難免緊張不安。

武軍清楚，無論讓哪個民警上去排險，都難保萬無一失。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這個副局長都無法向人交代。年近六旬、時任縣公安局預審股股長的李俊智，曾在治安股當過多年指導員，分管過民用爆炸物品，對爆炸裝置頗有研究。

此時，這位老同志摩拳擦掌，已經(jīng)做好了進入危險地帶實施排險的準備。他吆喝著，讓大伙兒后撤至百米開外，接著便小心翼翼，摸索著向樹林和草叢走去……

“?！?！”

就在這時，武軍大喊著追趕過來，一把拽住了李俊智的胳膊。

“李股長，那里太危險，怎么能讓你進去！”

武軍“武斷”地將李俊智攔了回來，頗為動情地說：“你這么大年紀了，能主動跟上來，給我們指導一下就很不容易了！咋還能讓你親自去干這冒險事呢？萬一……傷著了你，你叫我怎么給老嫂子和你的家人交代？”

無情未必真豪杰。李俊智聽了武軍這一番話，眼淚刷地涌出了眼眶?！靶值苎剑粸閯e的，只為你武局有這番關心體貼的話，今天，我把老命扔到這里，也心甘情愿了?！?/p>

“不行！”武軍繃起了臉，“你別這么說，既然你還認我這個領導，就聽我的話吧！”

李俊智仍然堅持要上，他強辯說：“你是領導不假，我也正是看在你副局長是個年輕有為的好娃，更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好啦好啦，”武軍毅然決斷，“當領導的這時不上，那不就叫貪生怕死嗎？你讓我今后還怎么面對全局同志？”

也是湊巧，正說話間，武軍手中的對講機響了，原來是兵分兩路前往抓捕肇事者的另一批民警有了戰(zhàn)果：那個獵人被抓住了！

“好，趕緊把他帶上山來?！?/p>

武軍命令大家原地休息，等待獵人被押上山。

大家的緊張心情一下子松弛了，你一言我一語，給武軍提開了建議。

“這下好了——解鈴還需系鈴人嘛，他自己布設的土炮，理所當然應由他自己排除?！?/p>

“這還用說？”

武軍卻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吱聲。

獵人被押上山來，武軍迎過去讓其坐下，叫人拿了瓶礦泉水給他喝。然后，耐心地與其攀談起來。用他事后的話說，他是好好地向獵人“學習討教”了一番。

最后，他當機立斷，作出了出人意料的決定：還是由他自己去排除土炮。

李俊智沒說服他，其他同志沒擋住他。就這樣，武軍“一意孤行”，而且充滿自信，一步一步，謹慎小心地挺進“死亡地帶”了……

所謂自制土炮，原是一根長約一米左右、直徑約為五厘米的鋼管，兩頭堵塞之后，裝填上了炸藥、鐵砂和碎石。其中一端安有底火裝置，并有一個類似老鼠夾子樣的撞擊彈射機關，用一根細鐵絲牽拽在旁邊的樹上，獵物一旦撞上鐵絲，就會引起土炮爆炸。

武軍睜大眼睛，找到那根細如發(fā)絲的鐵絲，然后輕輕剪斷，再然后，慢慢地拆除底火裝置……

要說不怕那是假的。大山可以作證，每前進一步，他都伴著劇烈的心跳和滿頭淋漓的大汗。他事后說：“當時我確實想過，這條命弄不好會丟在這里。只是，在有可能送命的情況下，如果不是先送我的命，那我這個領導就會在受傷或者死去的同志以及全局民警的心里真正地‘死去’。”

“那么，你為什么不讓獵人自己上去排除土炮呢？”

他回答道：“那顯然不妥。這個獵人并不是壞人，他不過是過失犯罪。換句話說，即使是故意傷害致人死命，也得由法律按程序去懲罰他；再說，他當時已知道自己背上了人命，心理壓力很大，萬一他借機引爆自殺，或者突然反撲過來，傷害我們民警，該怎么辦？”

也許是所謂藝高人膽大吧！也許是如同武軍自己所說“運氣不壞”，七個猙獰可怖、隱藏兇險的土炮，竟然被他一個個尋找出來，也一個個肢解開來，大卸八塊，全都成了“啞巴”。

他的戰(zhàn)友，他的伙伴，沒有鼓掌，沒有歡呼，一個個情不自禁擁上前去，和他緊緊地握手、擁抱，只有眼淚在他們眼里轱轆轱轆地打轉。

這時的武軍，滿頭滿臉，前心后背，像雨淋過一樣，已全被汗水浸透……

生死歷練的洗禮

1995年11月9日，武軍帶刑偵大隊長郝治國和孫衛(wèi)華、竇烈旺、孫富倉等八人，搭乘兩部警車，前往禮泉縣抓捕四名犯罪嫌疑人。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緊張搜捕，半夜三點多鐘，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網(wǎng)。他們沿312國道連夜押送犯罪嫌疑人返回彬縣。

凌晨五點多鐘，他們到達永壽縣煙廠附近。考慮到馬上就要進入山區(qū)，加之大家一天一夜都沒有好好休息，武軍令車停下，讓大家在永壽煙廠外邊的小吃攤兒上吃了些早點。

稍事歇息，他征詢司機是否可以上路。兩輛車的司機都向他表示沒有問題，讓他放心。

于是，他們又上路了。

武軍看到司機開車精力充沛，就真的放心閉上眼休息起來——這一路，他實在是太困乏了。

大約半個小時后，車行至地角溝附近，由于司機在躲避前方來車時，方向盤幅度打得太大，一下沖進了路旁邊的小河溝里。

當即，車上有四人嚴重受傷，武軍的下頜骨和鼻梁骨也被撞斷。他被輕傷的孫富倉等人先送到彬縣太峪地段醫(yī)院，后因傷勢過重，被緊急送往西安搶救。七個小時后，送他去西安的救護車行至乾縣，他才從昏迷狀態(tài)中蘇醒過來。

漫長的七個小時，他好像死了一回，如同一場噩夢。不，應該說，他千真萬確死了一回。死而復生的他，含含糊糊，費了很大的勁，問了第一句話：“人呢……”

同志們告訴他：“嫌疑人都在，還有兩個同志也受了傷，但沒有生命危險。”

武軍聽罷，閉上了眼，眼角卻涌出了兩顆豆大的淚珠。

要說，這對于他，不過是又一次出生入死。但這一回非同尋常。武軍忍受著嚴重的肉體創(chuàng)痛，精神上也有歉疚和壓力?？h城雖小，人多嘴雜。多嘴的人多，動腦的人少。有人不加具體分析，風言風語，甚而出言不遜調侃揶揄，十分教條地認為，這次事故會影響全局年度評比，扯單位的后腿……

武軍為此甚感傷心，也倍加自責。作為縣局領導之一，他向來強調，要時時刻刻把安全放在首位，可偏偏是自己帶隊出了事故。在西安住了半個多月，沒等傷勢痊愈恢復健康，他就趕緊出了院。

回來以后，他專門在局黨委會上作了檢討。

或許多多少少受到影響，此后不久，一次升遷機遇擦肩而過，讓他在精神上又一次經(jīng)受了洗禮與考驗。

當時推選縣公安局局長，他任副局長時間最長，而且座次也一直排在前面，加上他作風清正，群眾威望又高，年齡、學歷等各方面條件都已具備，所以，當組織部門前來考察局長人選時，許多同志都給他投了票，有的人甚至公開要他請客。全局上下，眾望所歸，幾乎人人都認為局長一職非他莫屬了。

武軍當然不會那么沉不住氣，他做事一貫沉穩(wěn)嚴謹，更何況他知道如今提升晉級，光靠工作表現(xiàn)好不行，還有許多其他因素。

果不其然，他最終沒被任用。

這種結局出乎大多數(shù)民警的意料，許多同志甚至為他打抱不平。武軍卻顯得心平氣和。他說：“咱在這方面沒有努力，只要做到問心無愧也就行了。”

跟許多忘我工作、大公無私的人一樣，要說有愧，那是他對父母妻兒家人親友的虧欠。當年警校畢業(yè)，他可是分到人人羨慕不已的平原大縣興平工作的，后來他毅然辭別興平回到彬縣，就是為了照顧父母，讓他們有一個幸福的晚年?？墒聦嵣希]有為他們做什么，常常是兩三個月也顧不上回家看望父母一次。

有一次，他聽說年事已高退休在家的父親去糧站買面，回來上一個坡時，連人帶自行車滾了下來。為此，他把同樣是警察，也同樣忙得暈頭轉向的妻子訓了一頓。妻子只反問了他兩句，他就啞口無言了。

妻子陳小平反駁道：“那你呢？既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更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難道就不感到內(nèi)心有愧？”

他知道妻子的所指。結婚后，他們一直住在單位一間“宿辦合一”的小房間里，由于面積太小，隨著兒子慢慢長大，他只好把旁邊一小間廢棄的廁所稍加整理打掃，讓兒子住在了里面。

這一住就是四年多。

故此，兒子至今還自嘲地講自己是“在廁所長大的孩子”。至于身為戶籍警的妻子，雖然頗能理解丈夫的辛苦，但還是很不客氣地給他起了個家庭綽號，叫“外來人口”。

有一年冬天，妻子到市里接受培訓，兩周后回來，由于沒人操心給兒子更換潮濕的鞋墊，兒子的十個腳趾全部凍傷。她為此傷心不已，大哭了一場。

武軍不得不承認他欠家人太多，但同時又認為，既然要搞好工作，那就一心不可二用，這一切原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他想得通。他想不通的是后來發(fā)生的事。

沒有當上局長，組織上卻讓他去縣交警大隊擔任大隊長。他說，我可以不當局長和副局長，但我先后搞了十幾年刑偵工作，正干得得心應手，為何叫我避熟就生呢？

然而，盡管他有些想不通，但他畢竟是黨員、干部，最終還是得服從組織的安排。他說，這叫“起碼的覺悟”。

他經(jīng)常和那次事故中的伙伴談論那次生死考驗給予他人生的啟悟。他說，當一個人闖過鬼門關，經(jīng)歷過生死歷練的洗禮，就會更加懂得這個世界是多么美好。所以要用一顆寬厚和包容的心去感悟生命中的人和事，用一顆感恩和感動的心去感激你身邊的人。只有這樣，你才會覺得這個世界是美麗的，是值得留戀和珍惜的。

平安大道展拳腳

武軍就這樣到彬縣交警大隊履職了。

他說，人一輩子可以不當官，但不能對不起生命而無所事事。做官是一陣子，做人才是一輩子的大事。

來到交警大隊后，他才完全明白組織上為何要他到這里來。

原來在此之前，彬縣交警大隊幾經(jīng)綜合考評，在全咸陽市交警系統(tǒng)中跌落到了最后一名。

好鋼就要用在刀刃上。無疑，領導之所以“改弦更張”，原是希望他來“扭轉乾坤”，改變這里的落后面貌。

武軍再次體會到了任重道遠的況味。

當然，好漢面前無長城，長城面前有好漢。烈火真金，更顯英雄本色。上任不久，面對彬縣城區(qū)惡劣的交通環(huán)境，武軍主動向縣委和縣政府立下了軍令狀：若是當年不能改變面貌，自己就引咎辭職！

一向敢為人先的武軍按照“變管理為服務”的總體思路，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在配齊大隊班子成員之后，他對十六名內(nèi)設單位的負責人進行考察測評，毅然免去了三人的職務，破格啟用了六名德才兼?zhèn)洹⒂虚_拓精神的業(yè)務骨干。

針對隊伍素質參差不齊的現(xiàn)狀，他提出“向教育要素質、向教育要警力、向素質要效率”的口號，先后制訂了十多項制度和規(guī)范，嚴格獎罰，以制度管事管人。

隨后，又通過集中培訓、專業(yè)訓練和各種興趣式教育，提高民警素質，增強爭先創(chuàng)優(yōu)思想和為民服務意識。

誰也沒有料到，這個瘦小文弱、書生樣的武軍，抓班子、建制度、強素質，這凌厲果敢的“三板斧”下來，僅僅八個月時間，交警大隊的事故起數(shù)，死亡、受傷人數(shù)和經(jīng)濟損失四項指標，就分別下降了27%、25%、19%和29%。

彬縣交警大隊整體工作在全市交警系統(tǒng)綜合考評中，奇跡一般，居然“倒轉乾坤”，由倒數(shù)第一一躍變成了名列榜首，并躋身全省山區(qū)“十強交警大隊”之列。

第二年，公安部決定在312國道開展“創(chuàng)建平安大道”活動。

3月7日，他從市交警支隊領回精神，一面租地進行營盤施工建設，一面培訓隊伍、購置設備。

那是一段至今回憶起來仍讓人感奮不已的特殊日子。武軍吃住基本上不離工地，他的一言一行，不惜一切的拼命精神，就是對大家不計個人得失、心甘情愿連軸轉的現(xiàn)實感召和巨大激勵。

就這樣，他們僅用了五十八天時間，幾近晝夜苦戰(zhàn)，很快就在大佛寺旁建成了集辦公、住宿、訓練于一體的三層樓房和十九間平房，在全省率先組建起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公路巡警隊伍，也創(chuàng)下了彬縣建設史上的“深圳速度”。

2000年7月，公安部有關領導在彬縣明察暗訪，大佛寺中隊接警三分鐘便趕到了“事發(fā)”現(xiàn)場。如此反應神速，令公安部暗訪組亦為之驚嘆。

兩年之后，即2002年7月，咸陽市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對全市交警明察暗訪，綜合評價，彬縣交警又一舉奪魁……

短短三年時間，彬縣交警大隊徹底翻身，先后被省委、省政府評為省級文明單位、“創(chuàng)佳爭優(yōu)最佳標兵單位”等，并被新華社陜西分社評為“新世紀陜西新形象單位”。大隊所屬大佛寺中隊，被公安部評為全國創(chuàng)建“平安大道”先進集體，榮立集體二等功，被團省委樹為“陜西省青年突擊隊”，被共青團中央命名為“青年文明號”……

他們，在上海至新疆的312國道彬縣路段，在古豳大地這塊神奇的沃土上，書寫了全新的華章，鑄造了耀眼的輝煌，成為全省乃至全國交警一面當之無愧的旗幟。

這個文明、威武、光榮集體的運轉軸心和靈魂人物，毋庸置疑，就是大隊長武軍。

人們幾乎難以置信，這種神奇的“嬗變”究竟是怎樣產(chǎn)生的——難道在這片有花果山和水簾洞的神奇土地上，真的會有善于“七十二變”的孫大圣式人物？

武軍不是孫悟空，他還是他——一個平凡的基層小領導。他事必躬親：帶頭巡邏、帶頭出現(xiàn)場、帶頭協(xié)助養(yǎng)路工勞動、帶頭幫老鄉(xiāng)推車、帶頭捐款救助受傷群眾……

正因為他有太多的“帶頭”，他的一舉一動都成了最威嚴不過的命令。他說得好：“人活在世上，趁你年輕身強力壯，就得抓緊時間干一些正事?！?/p>

其實，這就是他創(chuàng)造奇跡的“訣竅”。

舉一個例子，武軍認為，彬縣城區(qū)交通混亂的癥結，很大程度上是缺乏交通硬件設施，尚未具備進入現(xiàn)代化城市的基本條件。要解決這個問題絕非易事，但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難事。關鍵是看有沒有下決心解決難題的主觀意愿。

作為職能部門，這是應盡之責。上任伊始，武軍曾經(jīng)算過，僅城區(qū)四個平交路口安裝自動控制信號燈，少說也得四十多萬元?？h財政捉襟見肘，無力支付。而當時，縣交警大隊還有幾十萬元的外債。假如換上一個無所作為、尸位素餐，只會“推磨”的平庸“混官”，也許到此，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止步不前了?？蛇@不是武軍的性格和作風。他堅信有困難就有解決困難的辦法和途徑。他說：“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事在人為，只要肯用心，縱然是“山重水復疑無路”，但總會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這不，他無意中得到一個信息，聽說西安市為迎接城市運動會的召開，要打造國際一流旅游城市，提升城市交通管理水平，正準備將一些主要街道的交通信號燈作價“退役”處理。這一消息令他喜出望外，一連數(shù)日，三番五次，他帶人跑到西安市交警支隊設施科聯(lián)系。

當他風雨兼程遠道而來，第六次叩開設施科科長何旭的辦公室后，山里人的這種質樸和執(zhí)著，尤其是為了山區(qū)家鄉(xiāng)建設鍥而不舍的精神，深深地感動了對方。

何科長當下派人提前拆下四級信號燈，不僅無償支援給了彬縣，還專門派出二十名技術人員，攜帶配件和升降作業(yè)車，免費趕到彬縣“友情支援”，實地安裝。

何科長說：“我們雖然無償援助了彬縣，可我們從武軍大隊長身上學到了一心為公、無私奉獻的敬業(yè)精神；學到了不畏艱難、發(fā)奮圖強的創(chuàng)業(yè)精神。這可是無價之寶，千金難買的呀！”

緊接著，武軍又用安裝信號燈節(jié)約的有限資金為彬縣城區(qū)主干道路設立了一千零三十座隔離墩，并增設了醒目的標志標牌。

交通設施煥然一新，頓時成了彬縣一道亮麗的風景。涇河灘上的這座古老縣城猶如佩戴了一條耀眼的珍珠項鏈。

心系百姓保民安

2004年1月29日，武軍被任命為武功縣公安局政委。

從山區(qū)彬縣，他又一次回到了關中平原。

政委是輔佐“一把手”的。武軍自然了解這一點，但并沒有消極被動甘當“一把手”的“輔助工”，而是積極主動、全力以赴、盡心盡責，做好黨委分工負責的具體工作。他以嚴謹踏實、一絲不茍的工作態(tài)度，雷厲風行、勇毅果敢的工作作風，證明他這個政委絕不是無所作為來支“閑差”的角色。

有一句格言說，細節(jié)決定成敗。一個成熟的領導干部不僅應該有處變不驚、駕馭全局的膽識和智慧，還應該有見微知著的洞察能力。

那是2005年的平安夜，已經(jīng)習慣跟著洋人湊熱鬧的中國人，特別是年輕一代，無一例外地把這一天當成狂歡的節(jié)日，即使在武功這個不算十分繁華的縣城，也概莫能外。

這一天，縣城某商業(yè)機構邀請國內(nèi)頗有名氣的一些當紅歌星，前來武功和群眾共度平安夜。演出場地就設在老火車站的站前廣場。

廣場周圍是樓房，靠近縣城正街有一段上百級臺階的坡道。站在坡頂一看，整個廣場就形如一只大盆。

夜幕降臨，華燈齊放，演出還沒開始，從四村八鄉(xiāng)潮水般洶涌而至的十幾萬名群眾摩肩接踵，就將這個“大盆”擁塞得滿滿當當。

武軍是這天晚上帶隊執(zhí)勤的縣公安局領導。他站在火車站廣場的臺階上，望著黑壓壓人頭攢動、越來越多的觀眾，不禁眉頭一緊，心中擔憂起來。

他果斷決定，讓廣場四周幾個路口執(zhí)勤的民警立即封堵通道，并耐心勸導群眾停止進入廣場。同時，他調集幾輛警車面向廣場，一字排開，守在臺階上的平臺上，以備應對緊急情況。

演出開始，狂歡的觀眾情緒逐漸升溫。一曲結束，舞臺前五顏六色的焰火熱情奔放地沖向天際，點燃了夜空。突然，舞臺上方的一根高壓電線不知為何驟然阻斷，十幾萬人的廣場頓時陷入黑暗。吹口哨的、扔礦泉水瓶的、哭爹喊娘的，亂成了一鍋粥。

不用說，這是最容易發(fā)生擁擠踩踏事故的危急時刻！

情勢危急，刻不容緩。武軍大喊一聲：“趕緊打開所有警車的大燈，直射廣場！”

須臾之間，光明重返廣場，警察為人們適時地帶來光明，更帶來了安撫。廣場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二十多分鐘后，電線修好，十幾萬群眾熱烈而有秩序地度過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平安夜”。

事后，縣上有關領導夸他料事如神，問及武軍：“你怎么會預料到突然停電？”

武軍脫口而出：“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哪能料到停電？我不過是吃什么飯、操什么心罷了。”

2007年1月12日，武軍走上了武功縣公安局局長的崗位。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今后，要通盤考慮全局的工作了。

在充分調查研究和集思廣益的基礎上，他提出了“鎖定一個目標、狠抓兩個重點、完善三項機制、實現(xiàn)四個提升”的總體工作思路，簡稱“1234工程”。

他始終如一將“保平安、促穩(wěn)定”作為壓倒一切的任務，同時重拳出擊，強勢打擊各種刑事犯罪，當年就破獲各類刑事案件三百一十四起，其中重特大案件九十七起，較上年同期分別提高45%和80%。中央電視臺《法網(wǎng)》欄目和省市傳媒多次作過專題報道。

在隊伍建設方面，武軍以創(chuàng)新精神，著力推行“紅黃旗”競賽制度，“以獎代補”，組織工作業(yè)績突出的民警到外地考察學習，并給予一定獎勵；對工作起色不大，連續(xù)三次排名全局末尾的科所隊“一把手”就地免職；按得分高低分別評出紅旗和黃旗單位。

最重要的是，他率先垂范，公開在民警大會上承諾，堅決抵制跑官要官的歪風和吃喝送禮的陋習；反復申明，在選人用人的問題上，堅持“用好作風選人和選作風好的人”，從而把那些想干事、能干事、干實事的優(yōu)秀民警選拔到領導崗位上來。

此舉一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全體民警爭先恐后，迅速形成比學趕幫超的活躍局面。

就這樣，短短幾年時間，武功縣公安局的工作面貌煥然一新，各項工作由原來的被動落后一躍而上，成為全市和全省的先進：經(jīng)費保障被評為全國先進單位；“三基”工程建設和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宣傳工作獲全省先進；同時獲得全市“優(yōu)秀基層黨委”、“全市最佳公安局”、全市2008～2010年度年終考核“奪杯”單位第一名；連續(xù)三年榮獲全省優(yōu)秀公安局、全省信訪工作先進單位、全省執(zhí)法優(yōu)秀單位和全省執(zhí)法示范單位等殊榮……

官場和權力確實是個好東西。好就好在它是檢驗能力、水平，特別是人格的“試金石”。

在武功縣公安局，民警說起他們的局長，都會說這是一個只知道干工作的局長。哪里有大案，哪里有不安定因素，局長必定會一馬當先，在那里出現(xiàn)。

也有人說他是一個不顧家庭、不徇私情的人。

有人為了減輕處罰，悄悄將五千元送到了他的辦公室，想不到武軍是這樣回答的：“既然你送來了也好，不是要處罰你一萬元嗎，那你就再補繳五千元吧?！闭f罷，當即將錢交給了有關辦案的同志。

還有人說，武軍是個心地善良有人情味的局長，因為他能夠設身處地為同志著想。局里有十五個“合同警察”，在縣局工作已經(jīng)二十多年，有的是局里的骨干；有的則年逾半百，接近退休。

由于歷史原因，他們的身份無法改變，待遇一直很低，每月只有五百元的生活費。這些同志的生存狀況一直是武軍掛念的一塊心病。

為解決他們的待遇問題，他無數(shù)次多方奔波爭取，終于將其工資納入縣財政按時支付，同時比照相關工齡將其工資增添到一千五百多元，而且解決了他們多年來懸而未決的養(yǎng)老統(tǒng)籌、失業(yè)保險、醫(yī)療保險……

這些同志出于真心感激，湊錢給他送來一尊奔馬雕塑。武軍說，他真的想批評他們，可看到大家眼含熱淚、一片真心，就破例收下了這個禮物。

如今，這匹鍍金奔馬已成為一種警示和鞭策，擺放在他的辦公室里，時時刻刻提醒他要出于公心，為民警、為同志，當然也是為人民，真真正正當好公仆。

武軍說得好：“我還是我。”當了局長，不意味著水平提高，只意味著責任加重。作為一名縣公安局局長，武軍和他的三百余名民警兄弟，無疑是四十二萬武功人民的平安守望者。

武軍的辦公室里，在他身后的頭頂上方，高懸著這樣一幅書法作品：“虛能引和，靜能生悟，仰以察古，俯以觀今。”

做官不應是一個情趣高尚者的終極目標。人生苦短，真正的價值在于創(chuàng)造和貢獻，而不是享受和索取。誠如恩格斯所說，有所作為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擔任武功縣公安局局長之后，武軍殫精竭慮，晝思夜想，早于公安部提出“命案必破”的要求，他就率先給自己確定了“命案全破、積案不留、弘揚正氣、安民扶?！钡膴^斗目標。

這已是他任武功縣公安局局長的第六個年頭。

他辦公桌上的臺歷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種隨手記錄下來的公務、大案要點。

幾年來，他嘔心瀝血，傾力打造武功公安的高昂正氣，一心煉鑄一把斬妖除魔的利劍，率領全局同志破獲了上百起大案要案：緝拿毒梟、圍獵色魔、摧毀黑幫、智擒飛賊……

每一起案件的破獲都充滿傳奇色彩，留下了他與民警起早貪黑、摸爬滾打、并肩戰(zhàn)斗的矯健身影。

二百多年前的亞當·斯密在他著名的《道德情操論》中，談到德行最完美無瑕的人時，說過這樣一段話，讓我們至今品評起來仍不能不為之折服：

我們最敬愛的人是這樣的人，他對自己原始自私的感覺，擁有最完美的克制；他對他人原始的與同情的感受，擁有最細膩敏銳的感受力。一個兼具和藹可親與優(yōu)雅的美德，以及所有可貴可畏與可敬的美德人，毫無疑問地，必定是我們最高的愛與贊美的自然且適當?shù)膶ο蟆?/p>

一句話，擁有大愛、博愛的人，才是我們最應當尊敬與贊美的鮮活對象。

武軍不正是這樣嗎？

他不僅是一個大義好漢、口碑好官，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格好男，一個生活在我們之間名副其實的好人。

而我們——每一個人，在生與死的這個必經(jīng)而漫長的過程之中，是不是也應該認真地捫心自問一句：離“好人”這個稱謂，究竟還有多遠？

（文中照片由作者提供）

責任編輯/謝昕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