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再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身上所有主要的河流都冒著黑泡,
我身上所有光輝燦爛的部分全都被埋葬。
在哭喪的隊伍中,
我是聲音最大的一個。
我身上有太多的枯草在城墻上絮語,
我身上有太多的尸體在結(jié)著冰的河流里出現(xiàn),
沒有人再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默默地看著窗外,
銀杏樹在悲痛中迎來新春。
沒有人記錄下我們是怎樣走到了今天——
沒有人記錄下1957年,
沒有人記錄下1960年,
沒有人記錄下1967年,
“蒼天啊”,有時我真想大聲呼喊:
“我不知道怎樣活下去了!”
我目睹了啞巴,我目睹了無數(shù)個嗓子變成一個嗓子,
我目睹了一個將孔夫子奉為圣人的光輝歲月的流逝!
茫然啊,苦難在我的國家還沒有找到它的形象,
它就像游魂一樣無家可歸。
今天,我要說,你連孝敬父母也沒有教會我,
你連混口飯吃也沒教會我,
更不用說我的生命該怎樣度過,
生命中的靈光該怎樣去發(fā)現(xiàn)了。
我們有太深太深的感情,但已發(fā)不出聲音,
我們有太深太深的郁悶,但已變不成語言。
我們沉默了,喑啞了,
仿佛罪孽就是我們的底色。
我們看見那些初春的花開了,竟然找不到喜悅的言詞,
而我們有著強烈的復興的夢啊。
我想從長江的上游痛哭到下游,
我想抱著江水的桅桿痛哭。
我看見一個農(nóng)民進城,扛著兩筐草莓,
我想抱著水泥地上他帶著稻草氣味的腳印痛哭。
因為很久以來,
我就有放聲痛哭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