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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情色”

2013-12-29 00:00:00秦燕春
書屋 2013年2期

清末民初京師梨園兩位著名的“護花使者”,所謂“當年艷幟競劉(喜奎)、鮮(靈芝),樊、易魂迷并為顛。垂老聲名人不識,一場空演翠屏山?!保◤埐x《紅毹紀夢詩注》),或者“如此蘭花竟委地,滿座來賓皆掩泣。座中泣聲誰最高,樊山、實甫兩名士”(某報《悼金玉蘭》),調(diào)侃的均是樊增祥、易順鼎暮年出入歡場、力捧伶人的“令名”。

然“(湖)北樊(湖)南易”曾據(jù)一時雙雄,王森然為近代詩人評傳,稱樊、易“天才卓犖,橫絕一世”,樊清新俊逸而不拘繩尺、蕩決無前,易則面目屢易、并世無匹,甚至“(樊)樊山之作,非(易)實甫不解;實之言,非樊翁莫辨也”。

張之洞總督兩湖之時論其人才,嘗謂“洞庭南北有兩詩人,壬秋(王闿運)五言,樊山近體,皆名世之作”。樊山即樊增祥(1846-1931,湖北恩施人),錢基博著《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專列其為“中晚唐詩”一代詩宗。“從不輕許可人詩”的樊增祥對易順鼎之詩尤其《初至關中》諸作一度傾倒備至,諸如評為“精麗無匹”的《潼關道中二首》:

天府神皋據(jù)上游,此中依舊是皇州。

翠華西幸周王駿,紫氣東來李叟牛。

關百二重秦代月,宮三十六漢時秋。

河聲岳色渾無奈,不為愁人一解愁。

眼底蔥河作酒杯,巨靈高掌映崔嵬。

云從武帝祠邊散,雨自文王陵下來。

城堞雉連秦晉樹,關門牡繡漢唐苔。

青山對客渾無語,懷抱何有得好開。

其他更有以“何忍呼他為禍水,尚思老我此柔鄉(xiāng)”為“綺艷”,以“流殘情灞無情水,畫出阿房不霽虹”為“名句”,甚至認為易著《琴志樓詩》中,不少神來之筆“(若)書之扇頭,題之壁間,鮮不驚為仙作”。

然這種激賞實又只限于一層。樊增祥在易順鼎逝后、在寫給并稱“寒廬七子”之一的黃濬手札中直言:

弟于此子意極輕之,而又憐之。輕之者,惡其無形也。憐之者,惜其有麗才而潦倒一生也。至其臨歿一年,所受之苦,有較刀山劍樹為烈者,亦足為淫人殷鑒矣。死前數(shù)日,新集排印成,或謂錯字尚多,請其改正,渠臥而嘆曰:“錯訛由他,誰來看我詩也?!币嗫杀?。

易順鼎(1858—1920)為湖南龍陽人,字實甫、石甫、仲碩等,自署琴志樓、楚頌亭、寶瓠窄、橘洲醒人等,廿歲自撰《懺綺齋銘》嘗沾沾自喜以“怡紅公子,慘綠少年;芙蓉城主,瀟湘水仙”自居,近代詞媛呂碧城曾與他有不俗的過往。不僅生前通函討論“女子綺語”問題,死后更稱頌易著《子夜鬼歌》“自別世間人,都忘世間物。世間有太陽,知是紅與黑”等句“設想之奇,悲痛入骨”(呂著《歐美漫游錄》“舟渡大西洋”),能讀懂這個晚年惡名昭著、“接倡優(yōu)則如飲食不可廢”(程頌萬《易君實甫墓志銘》)的所謂風流才子“悲痛入骨”,實則緣于一種性情上的類似——呂碧城終其一生的“奇哀入骨”,深層原因同樣根于“才·情”過人——此我在專著《“一個人的情書”》中將另外闡發(fā)。這是人世必然“高處不勝寒”的寂寞由頭,除非你自己將自己空降、落地生根而非自甘墮落。

才情過人之人最不可能通過自取下流獲得安穩(wěn)與???。

易順鼎的一生就是絕好例證。

十七歲中舉應禮部銓選北上、取道江南騎一衛(wèi)(筆者按,即毛驢)冒大雪入南京城、遍訪六朝及前明遺跡、一日能成《金陵雜感》七律二十首,易順鼎號稱“才子”并非沒有資本。然有口能誦之名句諸如“地下女郎多艷鬼,江南天子半才人”、“淘殘舊院如脂水,住慣降王沒骨山”、“衰柳綠連三妹水,冰楓紅替六朝花”,骨意終是顯得輕浮虛軟,一見驚艷,再見乏味,充其量只是“瑰瑋軼蕩,才人吐屬”。也許那是天才少年的慣見習氣,恃才放曠,好逞小慧。

當然不是沒有例外,比方“郎乘江上舟,妾化堤邊柳。柳色滿大堤,郎行一回首”(《古意襄陽作》),這種蘊藉婉轉(zhuǎn)亦不乏見于易順鼎少作。“新詞欲賦賀梅子,他日應呼易柳州”(《琴志樓摘句詩話》),當年意氣風發(fā)如此,自負自期可見。

錢基博《近百年湖南學風》記載王闿運“欽封”兩“仙童”,一個是曾廣鈞(國藩之孫,敏澤之子),一個是易順鼎。當然仙童之封未必是好,征以王闿運規(guī)勸易順鼎不可“詭誕”語,正見其表里之歧:

仙童有玉皇香案者,兄日姊月,所見美富,土苴諸天,遺棄一切,是上等也。有幽居巖穴草衣木食者,一旦入世,則老虎亦為可愛,金銀無非炫耀,乃至耽著世好,情及倡優(yōu),不惜以靈仙之姿為塵濁之役,物欲所弊,地獄隨之矣。請賢擇于斯二者。

所謂“華才非成道之器,然其先不可少。東坡六十猶弄聰明,故終無一成。佛家以敏悟為狂慧,圣人所以約禮”,王闿運的勸誡不可不謂卓有見識、苦心孤詣、應機說法。日后易順鼎以哭庵為號并做《哭庵傳》、自詡“生平二十余年內(nèi),初為神童,為才子,繼為酒人,為游俠少年,為名士,為經(jīng)生,為學人,為貴官,為隱士,忽東忽西,忽出忽沒,其師與友謔之,稱為神龍。其操行亡定,若儒若墨,若夷若惠,莫能以一節(jié)稱之。為文章亦然,或古或今,或樸或華,莫能以一詣繩之。要其輕天下,齊萬物,非堯舜、薄湯武之心,則未嘗一日易也”。王闿運以師長之尊,不厭其煩再次致書:

仆有一語奉勸,必不可稱哭庵。上事君相,下對吏民,行住坐臥,何以為名,臣子披猖,不當至此。若遂隱而死,朝夕哭,可矣。且事非一哭可了,況又不哭而冒充哭乎?闿運言不見重,亦自恨無整齊風紀之權,坐睹當代賢豪流于西晉,五胡之禍將在目前。因君一發(fā)之,毋以王夷甫識石勒為異也。

幾番端正人語,證明王闿運不負清末湖南一代大儒之名,眼力苦心,不幸言中。

易順鼎每每自命“終愛晉人風味好,聽鸝多備酒兼柑”(《和樊山上巳韻》)、“此身合是晉人未?行到當時鄮縣山”(《由天童下院登小舟往天童,道中作》),實則他是“明人學晉字”,余留了荒唐與流溢,遠離了魏晉刻骨的嚴肅與沉重——其書跡“字跡端好如時花美女”,要亦如是?!蹲詳⒓媾c友人》中他如此肆論三教:

儒與仙、佛,三教雖異,皆求不滅。儒求不滅于名,仙求不滅于形,佛求不滅于神。我則不然,以滅為主,以為一身滅則無一身之苦,一家滅則無一家之苦,世界滅則無世界之苦。佛云滅度,庶幾近之。然身滅而心不滅,形滅而神不滅,其苦猶在。故佛法尚不如我法也。若夫立德立言,儒家之所謂不滅,神仙長生,道家之所謂不滅,久以糞土視之,久以糞土視之,以鴆毒觀之,曾何所動其毫末哉。

抱定此種“斷滅”之見,或曰“學問宗旨在一‘滅’字”(葉熾昌語,《緣督廬日記》光緒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二日),不頹廢而何為?

通讀《琴志樓》全集,在頻頻驚艷這個人的才情之外,他經(jīng)常讓人無法清爽,因其情多而不湛——《游驪山浴溫泉作詩》津津樂道“至竟人生不辜負,風流行樂李三郎”。所謂“生前有聲伎,死后列兩廡。天生忠孝人,何必不兒女”(《詠史》,癸酉,易時年十六),所謂“江山靈氣鐘才子,忠孝深情托美人”(《湘中詠懷》),情在易順鼎筆下,不止出現(xiàn)頻率高,相信也是他一生的價值托付。

然而他的情殤聽起來始終有點鼓聲錯亂:那是鐘情、還是好色?

易順鼎及門弟子曾道師尊“詞藻固為一代雄,至其偉度精鑒,實心摯情,尤非季世所可幾及,第惜用情太厚,轉(zhuǎn)為蠹耳”(《龍州雜俎》)。當如何理解這一“情何以堪”的處境,又耐人尋思,“本《離騷》佚女之幽情,作醇酒婦人之生活”(易著《滬上冶游詞自序》,1877)——然而無法“推情合性”的濫情最終只能傷到自己。無論“天生自是多情種,橐筆看花著意癡”(高旭),還是“鄭陳枯寂無生趣,樊易淫哇亂正聲”(柳亞子),都未免偏頗。程頌萬《易君實甫墓志銘》稱其“信友誠而臨事勇,雖攖謗訕,不茍怨尤”當非僅為諂墓之詞。然“每好為凄艷之語,生性多哀少樂”(易著《自敘兼與友人》)的不止易順鼎,“繅盡愁絲兼恨縷,塵海茫茫欲系韶光住。說果談因來復去,苦向泥土鋪墊薔薇路”(呂碧城《蝶戀花》),可怕的不是多情、可怕的不是深情、可怕的不是人之為人必然有情。問題只是如何處情,還是所謂“推情合性”。那些此世此界無法踐履的鐘情。四面八方皆無路走之后,實則人只剩下兩個方向:或者“下流”、或者“上出”。

“有情乃佛性”的超越意義其實只在此刻方能成立:那些勇于“上出”而不甘“下流”者。

濫情的易順鼎依其聰明與才情,還是直接感知了縱情縱欲生活背后必然的空虛,他不是口口聲聲“每欲出家”(參見樊增祥《調(diào)石甫》)?年甫十七就有詩:

來向愁城了舊緣,歌離吊夢欲華顛。

眼中歲月追風馬,身外功名水上船。

學佛愿歸無垢地,成仙終墮有情天。

靈山舊侶應相憶,彈指聲中十七年。

只是他對自己不夠狠,說說而已。況兼“見諸行事,害不及人;故無妨也。筆之于書,有目共見,則生同異矣。同必有異,則必損名”(王闿運致易順鼎函啟)。所以古來仁人君子苦苦勸人“立言”不可不謹。

易順鼎于士林口碑不佳,所謂“有類饑鷹,飽即颺去”(蔡冠洛《清代七百名人傳》第五編《藝事·易順鼎》),錢基博道其仕途雖工逢迎之術,卻不檢于行,唐言寡實,又往往恃寵而驕,故此仕宦以鮮克有終。其現(xiàn)實作為,時或阿諛權貴,言過其實而脫口無慚,如《上宰相王文韶》之“北虜亦知司馬相,南人都是臥龍兒。太皇太后賈申國,天上天孫福子儀”;《上榮祿》之“心捧九重雙日月,手攜二十八星辰”、“行地中猶洪水抑,措天下若泰山安”,前者雖是集杜甫句,然太過嘴甜,難怪當時即已“士論薄之”。然他時而還有詩,譏誚清末民初的易代權貴:“國家無事則富貴,國家有事則叛降。富貴蟠降固自在,反稱黨魁據(jù)中央。此世界是和世界,狗彘盜賊兼優(yōu)倡。”

易順鼎中年之后詩詞更加流于牢騷,“誨淫之作,居什之八九”。因與袁世凱之“皇二子”袁克文一向關系甚洽,袁氏當國之后曾賞易一閑差,一度代理印鑄局長,易“亦作詩以自寫其幸”——“詩道”至此,詩何以堪?才子末路,自取輕賤。即使貧乏“不能自存”,未免“枯魚入水,豈遑擇流?窮鳥奔林,烏暇問木”、“但求鼴鼠之飲河,即免枯魚之索肆”之類茍活偷生,那也是人欲軟弱的人之常情,苦苦咽下默默隱忍而已,又何必喬妝作式欲求一“滅”而實則一毛不拔?縱然“屈居下僚,窮困抑郁”(夏敬觀《忍古樓詩話》道易語)的文士辛酸確為實情,“亡國之余又落花”也是清末民初最為凄涼的文化處境,但這也并非人類甘于“下流”的必然理由。

何況,對易順鼎的情志而言,或許他足夠多情、只是未必深情。這一點他的詩就是證據(jù),浮艷、妖麗,卻充滿賣弄與自戀,他缺乏足夠的體察深層痛苦的能力與悲心。怎怪王闿運說他“不哭而冒充哭”,此語道盡易順鼎氣質(zhì)中的動蕩,甚至輕?。核^“記得西溪泊畫船,芙蓉與我并頭眠。香云錦雨歸何處,一片秋魂葬水天”(易著《夢中作》,1882),所謂“山塘慣聽雨瀟瀟,六柱箏篷泊畫橋。有我前生夫婦影,今生那得不魂銷”(易題潘飛聲畫《山塘聽雨圖》,1887)。或許他有他“深情”的表現(xiàn)方式、或曰“至情至性”,例如1893年母親病逝,年已三十六歲的他必要自殺相從地下,害得老父年近七旬寫詩尚言“惟有癡兒心未安,千般譬喻總難寬。任他行腳游方外,或得觀音救苦丹”(易佩紳《雜敘疊用真一子韻八首》)。自殺不成,更有來年(1894)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他間關萬里、素服麻鞋、號稱“墨绖從戎,志在殉母”。乙未(1895)援臺不成則是“時局如此,不入山披發(fā)何時”(易順鼎《魂南記》)。

真正的深情實是節(jié)制、平靜、理性。如上之情,只能算作任性、甚至胡鬧。他表現(xiàn)的是自己的情緒宣泄,而非對他人的切實關懷。這一點甚至見諸易順鼎中年之后越來越不恪守體例、恣肆癲狂、“極詭譎之極”的創(chuàng)作風格,其詩越來越不像詩,讀之令人失氣、短氣,反襯得失去格律鐐銬的“文學革命”活像一場自我放浪——此也正是其心性最為真實的寫照?!盁o真性情者不難讀我詩”(易著《讀樊山〈后數(shù)斗血〉作后歌》),此語當作兩解,過猶不及。我們甚至因此懂得何以傳統(tǒng)中國數(shù)千年來文體要求如此嚴格,其實那是一種“性情訓練”——同樣試圖推情合性。無論成功與否?!耙淮幸淮膶W”的不斷“破格”也正見證了這人世之情時時刻刻必要噴薄而出、不堪就縛。

“情-性”掙扎因此成為政治、成為人類文明史的核心問題、甚至惟一問題。

真正的情深,倒是純?nèi)坏耐遥虼?,近“仁”即“慈悲”?/p>

值得一提的是,易順鼎差點殉身的亡母陳氏,逝后還不斷以乩仙的身份留詩人間——易氏家族迷戀扶乩的事跡相當著名,參見陳松青《易氏一家的乩筆詩》。不妨說這也是同樣深陷此道的易順鼎得名“仙童”的原因之一。易母詩中有一首即直言“情—性”關系:

我生防情如防水,一朝有潰即千里。

我生守性如守城,中夜賊來心不驚。

以是持身身寡尤,以是待人人皆誠。

周旋進退六十年,質(zhì)之白水差可盟。

(《倚霞宮筆錄》卷一,癸巳十月二十七日)

讓人略感詫異的是,易順鼎詩詞創(chuàng)作的下坡路似乎就是母親去世之后開始的。這是否跟他遠離了母親此種嚴苛的道德約束有關?所謂“溺于綺語,不能出,綺障日深”(錢基博語)。那備受王闿運責備的《哭庵傳》即作于母親去世之年。而易母歿后至于贏得士林公挽之曰“天下圣母,女中圣人”(參閱王森然《易順鼎先評傳》),其生前賢聲可知。

易順鼎生平多“淫詞艷句”,晚年題贈伶人更多下流惡俗之作,冒廣生所謂“實甫近日詩詞,多墮惡道,要其聰明絕世,當筵倚馬,則固萬人敵也”(氏著《小三吾亭詞話》),樊增祥干脆說他“年事愈長,文字愈下”。《八聲甘州·六憶詞》是其“淫艷”代表作之一,卻不妨一錄:

憶來時、提著金縷鞋,刬襪下香階。似流云吐出,一輪華月,光照樓臺。渾把春風帶到,沿路牡丹開。香自伊懷里,暗撲儂懷。底事佩聲又遠,早知人性急,故要遲回。甚工夫未破,猶待小鬟催??舷鄳z、停辛佇苦,為驚鴻,費盡魏王才。還只怕、空言少據(jù),定所難猜。

憶坐時、端正不夭斜,故意遲些許。但焚香掃地,莫思閑事,誤了年華。儂學善才童子,甘拜九蓮花。才把雙鉤捻,暈起微霞。朋比薰爐妒何意,任海棠紅綻,懶去看他。怕起來時,略略有些麻。記憑肩、吹笙花底,故嗔人、壓損畫裙紗。方錦褥、鎮(zhèn)常親近,軟玉無暇。

憶食時、初竟曉梅妝,對面飽端詳。是天生兩口,甜恩苦怨,總要同嘗。還把檀郎二字,細嚼當檳榔。漱水休傾卻,中有脂香。聞道別來餐減,只相思一味,當作家常,想瓠犀微露,剔著盡思量。恁桃花、煮成紅粥,早拼他、心里葬春光。儂只夢、胡麻飯否,不夢黃粱。

憶眠時、鳳帳掩嬌顰,臉印枕痕新。任金釵壓扁,羅衫摺蹙,休喚真真。只恐和人和夢,都化作梨云。夢里何滋味,猶咽香津。那日回廊中酒,有猩紅萬點,鋪做重茵,被檀奴欺負,偷解茜紗裙。甚東風、相扶不起,被春愁、困了柳腰身。憑仗著、三生恩眷,消受橫陳。

憶立時、初出繡幃中,偏愛畫闌東。正傷春人獨,落花微雨,歸燕簾櫳。添個小鬟扶著,高下四眉峰。遮卻湘裙半,一樹嫣紅。曾似羽林夜約,累卿卿久待,酸透雙弓。斗腰支誰俊,私語更喁喁。愿天憐、比肩人瘦,把雙魂、吹化海棠風。還記否、柳綿繚亂,驀地相逢。

憶去時、紅浪漲衾窩,一半淚痕多。把蘭心玉體,通宵贈遍,重贈秋波。指點畫樓珠箔,明日是星河。留著飛龍骨,甘為伊拖。若道夢中遇也,卻分明換得,鳳帕香羅。便生涯是夢,夢肯再來么。送春歸、一天花雨,問何人、禪榻伴維摩。從此后,凄年苦夜、細細消磨。

如此“檀郎”,福也禍也?設若更有讀者癡過易君,以為此種癡纏能夠療救人生,正是著魔不淺。

此詞不懼污人眼目擇錄于此,正為其“癡”得讓人痛。詞人根性中還真有一分憨,所謂“一生崇拜只佳人,不必佳人于我厚”(《數(shù)斗血歌,為諸女伶作》),卻因此陷入了“迷”??上Э蓱z如此華麗美才輕拋卻,癡癡守候一顆根本沒有可能的空花幻果,“天生才子供何用,點綴群花足解嘲”(高旭贈易順鼎詩),若說“餓夫夢飯”飲鴆止渴,易順鼎可算做到極致——他本就有幾分走極端性格。例如他的苦孝滅性,不僅母喪“涕淚如膏”,1906年父親去世,四十九歲的易順鼎同樣“苫塊積苦風濕,病絕復生”。

而且,眼尖的讀者必能明白,易順鼎的“六憶”實出于虛構(gòu),倘若生活中真有如此完美的“艷遇”,他就不會繼續(xù)絮叨了,猶如他筆下暮年多少與坤伶的“目成”都是一廂情愿。“恩重能教性命輕,節(jié)危轉(zhuǎn)見神明定。不得紅顏一死來,英雄萬古都無主”(易著《田將軍妾張氏殉夫詩》),此人實在倒是個理想主義者。

這才是其才華與性情真可憐人處!

這才情與癡憨并觀,總能讓慧冶獨具的局外人生出心疼:都道梅蘭芳能夠于藝苑聲名鵲起,跟易順鼎《萬古愁曲》之極力揄揚有關,而“梅深感之,病中饋珍藥。既歿,致重賻,哭祭極哀”、因此被稱為易之“晚遇”——也許正為同敏于情,梅蘭芳還是懂得易順鼎“無行”可恨背后還有一絲絲真誠與厚道:“情及倡優(yōu)”(王闿運語)固有濫情嫌疑,卻也保證了并非流于把玩——這甚至也是二晏父子情詞的根本差異。易順鼎的確不會也不擅玩世,他真正玩弄的只是越來越面目模糊的自己,所謂“名士一文值錢少,古人五十蓋棺多”(易著《買醉津門雪中》),因此可憎可笑之外,骨子里更有可傷可悲。

王森然同樣懂他“字里行間情深一往”,于是體諒他“民國以來,以滿腔幽憤,一寄之於金樽檀板之間,舞衫歌扇,到處留情”,所謂“人生必備三副熱淚,一哭天下大事不可為,二哭文章不遇識者,三哭從來淪落不遇佳人。此三副眼淚絕非小兒女惺忪作態(tài)可比,惟大英雄方能得其中至味”,但“奢淫驕妄,肆無忌憚”種種淺薄處也并不諱言,終究對此“民初狂士”兼為“近代杰才”者不忍厚非。

因此,盡管“名士畫餅”(岑春煊彈劾易順鼎語)作為易氏“一生最著之典”并非全為污蔑,1896年援臺不成他畢竟留下了《四魂集》,“痛哭珠崖原漢地,大呼倉葛本王人”(《寓臺詠懷》)、“但使天留人種在,珠崖還作漢神州”(《津舟感懷》)、“兩河忠義旌旗在,萬福威名草木知”(《臺舟感懷》)……作為詩人,他血性飽滿。

因此,多少有幾分“道學家”面目(所謂“新宋學”)的錢基博在《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中議論易順鼎,并無道及癢處、痛處,失于粗枝大葉了。

1896年,從臺灣、廈門“抗戰(zhàn)”鎩羽歸來的易順鼎還在書寫《江上看花歌》,“三十余年看春水,東風吹人人老矣。但愿花開我先死,但愿死便葬花底”。“作者行年三十九,尚不忘少年才子語耶”?與易情誼匪淺的陳三立對《衡岳集》的批評是中肯的。光緒二十五年三月廿六日《湘綺樓日記》嘗載“得易仙童書,純乎賈寶玉議論”,是年易已四十二歲。這“生而穎敏,錦心玉貌,五歲能文,八歲能詩,長益美麗自喜”的“仙童”據(jù)說年甫六十猶自偷學少年,不肯留須且時時“以粉涂面”,至于樊增祥調(diào)侃以“極知老女添妝苦,始信英雄本色難”?!皬]山以后之詩,大抵才過其情,藻豐于意”(樊增祥《書〈廣詩后〉》),此類濫情乃至矯情,實則源于一種相當丑陋的自我炫耀。易順鼎的受業(yè)恩師張之洞,同樣論其廬山詩錄道是“神龍金翅,光彩飛騰”、“作者才思學力無不沛然有余,緊要訣義,惟在‘割愛’二字。若肯割愛,二十年后海內(nèi)言詩者,不復道著他人矣”。一代名臣風雅主持,見諦至此,名不虛傳。

樊增祥似乎恰與易順鼎相左。其詩在清末民初雖例稱驚才絕艷,歡娛能工,有《前后彩云曲并序》名噪一時,日常行止卻恪守禮法,甚至天生“性不食肉”——“肉食堪憐骨相乖,閉門旬日學清齋。江鄉(xiāng)四月初生筍,強飯須逢謝豹來”(樊著《潛江雜詩》),無疑此處有某種道德信念的持守。民元之后又嘗自題六十七歲道裝小影“朝家若問陶弘景,六月松風枕簟涼”(1912)寄托幽懷。陳衍輯《師友詩錄》以樊詩多而難選,欲于往來贈答之外獨選其艷體,所賦理由則尤為新異:

后人見云門詩者,不知若何翩翩年少,豈知其清癯一叟,旁無姬侍,且素不作狹邪游者耶。

據(jù)說“知者謂此語實錄”,道是樊增祥“居常服膺宋儒玩物之戒,公事未畢,不讀書觀花;及退食蕭然,綠茗一杯,石葉數(shù)片,清飲抱膝,入興成章”。

跟“寄情聲色”(或寄情“雕蟲之事”)的易順鼎不同,樊增祥也有所“寄”,但所寄在“意”,他生平富藏書、又多書畫碑帖之屬,自況“意不能無所寄。聲色服玩,非性所嗜;此事差以自娛。若值攻取之場,赴功名之會,視此物猶敝屣耳。吾寧作(顧)虎頭癡哉?”此語的確更像出自道學先生、而非艷冶才人。這位青壯年時期嘗獨身十七載不近女色的詩人有詩告誡納妾之晚輩后生:“樊山詞筆擅風華,一世曾無稱意花。冰簟銀床涼雨夜,人生無過獨眠佳。”此種有趣的“言行分離”表現(xiàn)為一種時代風氣或文人性情,錢基博因此告誡“輕薄少年,慎無以增祥為借口也”。

盡管做詩天才過人,隸事能精、致力能久,近代文化史上艷體自喜的樊增祥留下的政聲卻更好過詩名,以“能干吏”名。庚子(1900)前后慈禧當政,罪己、變法等數(shù)詔都出樊之手筆,所謂“縱橫有機智,五官并用,筆舌所至,顛倒英豪,雕繪萬象”。聽訟明決,片言折獄,頗負一時請望,“為政尚嚴,而宅心平?。凰龃罄?,皆推誠相與”。這個人的才具與心地都很不壞,其“達于吏治”能夠至于“歷權諸煩劇,皆有能名,重儒勸學,嫉惡愛民”:

每聽訟,前人聚觀;遇樸訥者,代白其意,適得其所欲言;其桀黠善辯、以訟累人者,一經(jīng)抉摘,洞中窾要,皆駭汗俯伏,不得盡其詞;乃從容判決,使人人快意耳止。已故所至良懦懷恩,豪強屏息,而于家庭釁畔,鄉(xiāng)鄰爭斗,及一切細故涉訟者,尤能指斥幽隱,凡夫詳說,科其罪而又白其可原之情,直其事而又擿其自取之咎,聽者駭服,以為诇察多得,實則熟于世情,長于鉤較,因此識彼,聞一知十,凡所侔揣,無不奇中。每行縣,一馬一仆,裹糧往返,不費民間一錢。其治道,皆身自捕逐,立就擒縛,嘗謂人曰:“坐吏最苦!臨事貴速,若晝寢夜宴,寄權于人,其所亡失,不知凡幾矣?!?/p>

如此莊諧并茂,敏妙中竅,晚清的能吏的確更為清廉,也更為能干。一種追求“謀國誠工,謀身誠拙”的文化傳統(tǒng),因何蛻變?yōu)椤爸\國誠拙,謀身誠工”,自然值得反思。樊山之學,實有經(jīng)學、理學根蒂,科舉恩養(yǎng)出的進士并非毫無可取之處。樊山《送陜西高等學堂學生留學東洋序》如此立言:

先圣先入大抵責己不責人,務實不務名,愛國不愛身,計功不計利,今之謬論專責政府,指斥朝廷。及問客何能,則然無具。所謂新學者獵皮毛而已,志富貴而已。不得富貴則怨望怒罵而已。幸而富貴,則亦甘為人役而已。(《樊山政書》卷十四)

同文中更以國恥不遠、大辱日臨勉勵這些行將出洋的青年學子“我不若人,惟當自奮,不當自餒,即稍能趨步,人益當自勉,不當自足”。樊氏又嘗自嘆深感國是日頹、獨木難支:

天下事所以不振者,蓋壞於名存實亡四字。屬員以是敷衍上司,外吏以是敷衍京朝,官自辦新政以來,取民之財數(shù)倍往昔,而實事求是者寥寥無幾。吾儕此時作官,惟有我盡我心,我行我法而已。(《批淮安府稟》,《樊山政書》卷二十)

天命有自己擔當來自一種流傳久遠如今卻久違的文化中國記憶。時譽稱樊“達官兼名士”(鄭孝胥語),一代能吏自然可視詩為小道,然不妨樊增祥同時自負詩豪。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曾錄逸事如下以見其性情一端:

某甲自負能詩,每對增祥誦所作,增祥不耐,一日嗤之以鼻曰:“君詩多不協(xié)韻,且誤用故事,于他人尚不應如此,矧向余賣弄,尤可不必?!奔酌姘l(fā)赤,謝曰:“小子學殖荒落以致此也?!痹鱿閾嵴瓶裥υ唬骸疤餆o一草,不得言荒,樹無一果,奚所用落。君胸無點墨,猶之無草之田,無果之樹,何荒落之有?!奔撞粍賾M,發(fā)怒,增祥不顧也。

因此,出自“樊山”老人的激賞與表彰,例如對易順鼎,寧為輕易耶?

樊增祥晚節(jié)為財所累,至被后輩譏為“文漸頹唐只為貧”、“潤金兩字誤先生”,錢基博所謂“未能戒之在得”。鑒于《世載堂雜憶》作者劉成禺(1876—1953)的黨派立場,書中關于《樊樊山之晚年》竭力丑詆,道其為謀一官而先媚項城(袁世凱)后諂黃陂(黎元洪),未必全部當真,卻也值得參考。民國七年(1918)徐世昌為大總統(tǒng),樊增祥等又上賀表,樊氏有賀詩致徐云:

明良元首煥文階,會見兵戈底定來。

四百與人齊署諾,爭扶赤日上金臺。

南北車書要混同,泱泱東海表雄風。

七年九月初三夜,露浥盤珠月韋長 弓。

詩道至此,情何以堪?!詩伯凋零,在在堪驚。

庚申(1920)端午前后,即將去國的詞媛呂碧城與費樹蔚等人泛舟石湖,著有《滿江紅》,“漢月有情來海嶠,銅仙無淚辭瑤闕”,她將此詞寄樊增祥。樊回贈兩首賦答之作,其一為:

玉水東流,淘不盡,昆明灰劫。驚宇宙、將軍之號,文雄飛檄。河朔鴟張節(jié)度九,門墻狗共孩兒十。嘆魔王、五百擾人間,天為赤。天津樹,多鵑血。長安市,多虎跡。有朱陽新館,通明徒宅。楊柳門闌人不到,桃花源水誰相覓。只北樓、重過萬枝燈,釵聲寂。

呂碧城此次赴美之前,更曾將自家續(xù)刻詩集送給樊增祥,請其題句。于是樊增祥有《鷓鴣天》之作:

縹緲飛樓現(xiàn)碧城,又玄集比極玄清。盤中珠轉(zhuǎn)光難定,卷里香多蠹不成。絲宛轉(zhuǎn),玉玲瓏,紫簫能學鳳凰鳴。只憐蕙子英靈手,獨抱璇璣海外行。

樊增祥雖然身后遺詩三萬首,卻幾乎都讓人有類似的感覺,饒是“春華終不謝,一洗窮愁聲”(鄭孝胥和詩),“聰明清切,便于初學取為門徑”(《樊樊山詩集》前言)或亦實情,卻難得一分刻骨的感動、甚至深切的印象,爛錦眩目,卻讓人魂魄里不愿依依親近。

何以故?明眼人實都見得切,所謂“刻畫工而性情少,才藻富而真意漓”(汪辟疆《近代詩派與地域》),斯正與其“胸有智珠,工於裁對”同在。錢基博“骨力未遒,意境欠深”的遺憾,這秘密不妨同時就從易順鼎詩文中找。盡管樊增祥晚歲同樣嗜好艷體、狹斜梨園,“壞名聲”與易順鼎不相上下,然此“內(nèi)行篤定”、持躬清謹人,此類寫作就“動人”程度言,卻在易下——此便是“詩學”的妙處,必須真誠,即使是荒誕荒涼荒唐的真誠,所謂真性淋漓,有一絲造作與偽飾,真心明眼人就品出了矯情——夏敬觀《忍古樓詞話》道是“樊山艷冶,至老尤然。然實甫詩詞,多可傳之作,文品實較樊山為高”——其要訣即在是。這于前文征引樊詩,已經(jīng)明明白白。樊增祥幾乎總是站在情外寫艷,正合其客觀、精明又有幾分淡泊、單薄的天性,“整密工麗”中總現(xiàn)出過于節(jié)制的“把持”,現(xiàn)出所謂“心能超覽,文無苦語,雖感深蒼涼,而辭歸綺麗”(錢基博語)——湘鄂兩才子,相去又有如是者?這一點甚至樊增祥本人同樣心知肚明:

大抵詩貴有品。無名利心則詩境必超;無媢嫉心則詩界必魔;無取悅流俗心則詩格必高;無自欺欺人心則詩語必就能解;有性情則詩必真;有才力則詩必健;有福澤則詩必腴;有風趣則詩必雋。(樊跋金松岑《天放樓詩集》)

因此,《數(shù)斗血歌,為諸女伶作》中易順鼎別有傷痛,“誰知中華祖國五千余年四百兆NPJgY33tQvE8DQPP6qf4H0PAqYwZ3yKLVH+3z2ONlNw=人之國魂,不忍見此暗淡腐敗無聲無色之乾坤,又不能復其璀璨莊嚴有色之昆侖”,天地間十分“清淑靈秀”之氣,他寄希望只在梨園。此詩成,據(jù)說笑唾有人,惟樊增祥能嘆為“神童之才,實不可一世”。他到底懂他。如果說樊增祥“生平以詩為茶飯”(《光宣詩壇點將錄》)亦屬實情,易順鼎卻是“生平以詩為性命”——無論他的性命是華麗還是污穢,他只是任其珠玉雜陳、泥沙俱下。

此人可愛在此,可憎在此。

可發(fā)一哂的倒是,如此易順鼎居然類似樊增祥之“性不食肉”,堅持長齋持素,“記取僧樓聽雪夜,萬山如夢一燈紅”(《丙戌十二月二十日雪中游鄧尉》)也是他的好句:“苦禪退步早商量,空色人天一道場。畢竟溫柔多恨海,英雄須住白云鄉(xiāng)”。易順鼎不是不明白“世間死法思量遍,上策無過近媚豬”有多“荒唐”,然后何必用“滿紙荒唐言”排解無聊?那又何曾真能排解?所謂“當下現(xiàn)成”的大徹大悟,從來無非扎扎實實就地背起苦海,而非“余年愿乞匡廬住,粥飯芒鞋一病僧”所能完成,遑論“即空即色都參透,愿對花王理梵王”這種皮相大話。

天賦性情之外,清末民初最具盛名的兩位“艷體”名家風格迥異,不能不說多少關乎童年際遇:

易順鼎不僅出身宦門,十五成婚,十七中舉,弱冠即納小妾二人,他更有一位同樣才華勝出、頗具莊子風味的父親(易佩紳,官至江蘇布政使),這位父親曾偏激地認為“游狹斜”至少好過吸毒與賭博,因為后者“稍雅,稍清”,“與其戀一竹簡,何如戀一女色?與其取人之金錢與己,何如以己之金錢與人”、甚至“與其有刻薄成家之子,毋寧有敗子”。然從太平之役軍中能有詩“幾回殺賊翻流涕,賊亦蒼生大可憐”,易佩紳此種胸次,亦是情種之言,難怪解官歸鄉(xiāng)之后他自命“我豈違天作戮民,拂衣解組歸田園”(氏著《百年歌·六十時》),何怪兒子年紀輕輕即有“樂天即是神仙福,傳世原非將相名”、“三十功名塵與土,五千道德粕兼糟”這樣的輕率與張狂。

樊增祥則出身將門,祖上七代均以武功顯名,父親樊燮掛印總兵世襲一等輕車都尉,卻因為沒有功名而為炙手可熱的當紅舉人師爺左宗棠(時在駱秉章幕)所輕、并因此丟官。增祥出生已在家道中落之時。樊燮發(fā)憤教子,家規(guī)至為苛嚴:起樓為書房,重金延聘教讀,每日治饌“必親自檢點,具衣冠,延先生下樓坐食,先生未下箸者,即易他品”;燮并令兩子皆著女服,“考秀才進學,脫外女服;中舉人,脫內(nèi)女服,方與左宗棠功名相等;中進士、點翰林,則焚吾所樹之洗辱牌,告先人以無罪”——這實在是個動心忍性之人、所謂善于用“辱”者!正是此種“貧賤日久,閱歷世故三十余年”的個人歷練,方造就了樊增祥獨特的“吏才”:“其于物態(tài)詭隨,情偽百變,無不揣摩已熟?!?/p>

差異種種如上之外,時論卻不僅在詩詞品第、德行實踐上甚至也有“樊不如易”之說。蓋“易遇事暢言不諱,且不輕于謗人,而樊則往往今日責人,明日則自蹈之”。舉例則有民初易先出仕,樊以遺老居海上,寄句“知否故人滄海意,斜簪散發(fā)伴閑人”自詡高尚——也許正是那張道士裝照的寫照——未幾卻同樣應召出山,而改稱“民國時代無所謂貳臣”。識者每謂樊此時之出入無非在與官之易為與否的權變與時務、確未戒“得”、然身蕭條未因未戒而“得”。

此適為“才難”。詩人與時局彼此傷痛。此人早年,卻正以“廉潔己,寵泊寡營,盅粹蘊藉,事親以孝聞”(王森然《易順鼎先評傳》)著稱的?。?/p>

易順鼎卒于民國九年(1920),年六十三;樊增祥卒于民國二十年(1931),年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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