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愛波
少年派的流浪開始時,他才16歲。在我們這個時代的標簽里,16歲的你青黃不接,張皇失措,寂寞孤獨。
成長是一場世界觀的漂流記,對那些立志改變世界的少年來說,出門遠行,是認知真實世界的第一步。
1
1990年,在清華大學讀了3年雷達專業(yè)后,高曉松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適合當科學家。
后來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了。高曉松與老狼“出走”海南,在一個叫“癲馬”的歌廳唱了一段時間歌,然后彈盡糧絕。
貧窮、困苦無法擊退他流浪的激情。每一個少年都曾一無所有,每一個少年也都曾擁有世界,正如作家江南回憶自己的大學生活時所說:“10年后回想,那時候我其實富有得像個皇帝。那時候通往食堂的路上銀杏明黃如金,女生們走在落葉中裙裾起落,男生們沖她們敲打飯盆。我擁有無數(shù)時光和可能,熱血上涌的時候我相信自己能征伐世界,在戰(zhàn)馬背上帶著窈窕的姑娘歸來?!?/p>
高曉松的流浪歲月便是如此的貧窮和富有。他把大部分錢都留給回京上學的老狼,自己流落到廈門,在廈大東邊社,與各地流浪的藝術家、廈大藝術學院的單身教師們、閩南佛學院的居士,甚至攜家?guī)Э诘奶臃敢黄鸲冗^了一段恣意隨性的生活;還遇見了相愛4年,教會他堂堂正正做一個男人的廈大女生X,寫出了祭奠青春的《麥克》,歌唱愛情和遠方的《流浪歌手的情人》等許多歌。
對高曉松來說,1990年的廈門時光幾乎是他“最漫長、快樂、憂傷的一年”。高曉松說:“當年出走并不是因為勇敢堅強,而是相反,覺得社會一點都不好玩。社會和大學是對立的,我們不用交學費,學校還發(fā)錢,我們是社會的蛀蟲;社會麻木不仁,是我們的噩夢?!?/p>
80后作家肖睿在其《一路嚎叫》中這樣寫道:“我也很年輕,我也渴望遠行……我已無法再忍受,只有逃走。逃離學校、逃離父母、逃離以前的朋友與敵人,忘記暗戀的女孩,讓自己永遠置身在星星下面的陌生人群之中,在廣闊、深邃的曠野之中毫無顧忌地放聲嚎叫?!?/p>
2
1952年1月,年輕的切·格瓦拉和他的朋友艾伯特從阿根廷開始了他們漫游拉丁美洲的旅程。那個時候的格瓦拉只有23歲,還是一個主攻麻風病學的醫(yī)學院學生。而艾伯特是一個只有29歲的生物化學家。探索未知事物的興趣使他們駕著諾頓500開始了8個月的旅程。
啟程時,兩人只帶著“半無意識風格”的堂吉訶德式的夢想,“我們根本沒有想過途中會遭遇多大的艱難險阻,我們的眼里只有前方路上飛揚的塵土,而車背上的我們正風雨兼程,風馳電掣般地向北挺進?!?/p>
兩人像普通年輕人一樣張揚而叛逆,他們的冒險經歷中,既有快樂、詼諧,也有不少自嘲:夜宿在關不緊門的林中小屋時,沖著門外奔竄的美洲獅開了一槍,結果打死的卻是房東家的狗;花言巧語贏得智利小鎮(zhèn)消防站站長3個女兒的歡心,得以暫住在消防站,半夜消防警報響起時他們也英勇地沖了出去,結果卻只救了一只貓;在智利中部旅行時,利用當?shù)厝罕妼蠹埳蠄蟮纼扇耸恰奥轱L病專家”的信任,到處蹭吃蹭喝,縱情歡樂。
而當這位年輕的小伙子發(fā)現(xiàn)了美洲大陸的現(xiàn)實時,他的人格和思想開始走向成熟,社會閱歷也愈發(fā)豐富了。當他日益意識到民眾的痛苦,而這些苦痛也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時,他萌發(fā)了改變現(xiàn)實的理想。
與之有著相同經歷的還有接受過28次電擊治療的波西格。1968年,波西格出院后,帶著10歲的兒子克里斯,進行了一次長途摩托車旅行。他把旅行的感受和思考,寫成了一本書《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
他從明尼蘇達奔至加州,走遍窮鄉(xiāng)僻壤,將所見所聞所感所思向他11歲的兒子傾吐,這個男人在游歷中體悟生命的意義,獲得自我拯救。
他說:“佛陀或是耶穌坐在電腦和變速器的齒輪旁邊修行,會像坐在山頂和蓮花座上一樣自在。如果情形不是如此,那無異于褻瀆了佛陀——也就是褻瀆了你自己?!?/p>
切·格瓦拉通過遠行達成了自己的革命之路,波西格則通過旅途在另一個層面完成了一場充滿現(xiàn)代符號的宗教救贖。
3
如今誰還會將自己的目光投向遠方?
在喪失了冒險的年輕特質之后,越來越多的男孩變得“娘”起來?!皩沤z”橫行,“宅男”當?shù)?,在未曾見識遠方風景之前,18歲的少年們把自己裝扮得纖塵不染,像一只只純潔的羔羊。
龍應臺和兒子飛利浦見到朋友的時候,朋友總會盯著她的臉,問飛利浦多大了。即使是夸獎飛利浦,也是對著她說的。因為在中國人的潛意識里——許多人并沒有認識到這個細節(jié)——孩子永遠是孩子,即使他已經18歲,已經領著自己的女朋友回家了,對于父母來說,他依然是個孩子。
甚至有一次,龍應臺要去洗手間的時候,也下意識地扭頭問身邊的飛利浦:要不要去廁所?飛利浦反問她:難道我連自己要不要去廁所還不知道嗎?
正是這種“無微不至”的母愛綁架了這些孩子的成長旅程?;叵肽莻€你初上大學的日子,外面還下著雨,宿舍里一片混亂,每個舍友都有家長跟來。所有的回憶再怎么涂抹也是那么庸常,那不是一個閃閃發(fā)光的下午,那也不是該有的成長的序曲:你老老實實坐在那里,父親幫你把東西拿到了五樓宿舍里,大伯開著車把你送到了學校,母親幫你收拾衣物……
在余華的小說《十八歲出門遠行》中,父親把書包遞給我,“在我腦后拍了一下,就像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
“你已經18了,你應該去認識一下外面的世界了?!备赣H說。
“然后我歡快地沖出了家門,像一匹興高采烈的馬一樣歡快地奔跑了起來……”
(阿 輝摘自《齊魯周刊》2012年第5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