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冬天,我給我最親密的朋友亞莫拉克寫了一封信,告訴他我們的友誼已經(jīng)到了盡頭。那時候,我22歲,與亞莫拉克同齡,我們是在16歲的時候認識的,少年時我們常常談論音樂、婚姻和財富。
我們對音樂非常有熱情,都覺得音樂可以激發(fā)智慧。我們都來自亞洲的傳統(tǒng)家庭,都怕家人以后為我們指定婚姻。作為工人階級的移民父母的孩子,我們都渴望獲得金錢方面的自由。所以,大學畢業(yè)幾個月之后,亞莫拉克在一家投資銀行找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我非常羨慕。我長期辛苦地從事低工資的行政工作,當聽到我的朋友在收入方面跨前一大步時,我覺得我們中間釘入了一根楔子。所以,我坐下來給他寫了一封長信,詳細地說了我們不適合再當朋友的原因,并祝愿他未來越來越富有。發(fā)出那封信,我以為我們的友誼真的結束了。
我是1987年認識亞莫拉克的,那時我是英國的巴基斯坦穆斯林,把胡子剃得干干凈凈。他是英國的印度錫克教徒,戴著長頭巾;他喜歡喝酒,我滴酒不沾;他吹牛的功夫很厲害,能讓女孩們相信他去過很多國家,其實,他只是在《國家地理》雜志上看過那些國家。我在女孩們面前卻很害羞。我們兩個都不帥,但我比他自憐。從某方面說,我們都在前進,他介紹我去聽布魯斯·斯普林斯汀的音樂,我們都喜歡談論博士(BOSS)男裝。我發(fā)現(xiàn),斯普林斯汀的歌吸引人之處是歌唱男性友誼,可以說,我對男性友誼是有點了解的,而他歌唱的愛情,我卻是一點也不懂。他在歌曲《鮑比希恩》當中歌唱的他和吉他手史蒂夫·范·贊特的友誼,也是總結了我和亞莫拉克的友誼:“如果我們一起走進雨里,談論我們藏身的世界給我們帶來的疼痛,如果沒有誰,沒有什么地方,沒有什么辦法,能比你更了解我?!?/p>
亞莫拉克和我每個星期六的下午見面,在一個便宜的餐館的二樓。我們點一壺茶,邊喝邊聊,我們有聊不完的事。
在我成長的社群里。男性友誼是提倡的,但女性和男性之間的友誼是不提倡的。我不能對我的父母承認我有女性朋友,跟一個女孩公開見面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美國小說家和小品文作家邁克爾·夏邦在他的普利策獎獲獎作品《卡瓦利和克雷的神奇冒險》和他的最新作品《電訊大道》中說:“你得開始成就某件事情,在失敗或成功的過程中成為朋友。”亞莫拉克和我有時候達成的一致任務是,我們兩個工人階級出身的人都要取得比別人期望更大的成就。我們從不同的大學畢業(yè),我成了作家,亞莫拉克成了銀行家。我們之間有競爭,但不會有致命傷害,因為我們在不同的領域。他的成功在積累——在空中飛行的里程、美國運通銀行卡、個性化的號牌;我的成功在經(jīng)驗的積累——認識有趣的人、去有趣的地方。我們的生活改變了,但我們的友誼沒變。
亞莫拉克絕對是一個必需的朋友,雖然我后來搬到了倫敦,他留在盧頓,我們?nèi)匀幻總€周末見面。我們在三十幾歲的時候一起逃避家人的催婚,到世界各地去聽音樂會。對音樂會的熱情消失之后,我和亞莫拉克的友情淡下來。打電話沒有回復,電子郵件也不看,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我們的友誼擱淺了,也許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了路的盡頭。
有時候我們以為女人阻礙了男人的友誼。然而,恰恰是一個女人挽救了我和亞莫拉克的友誼。與亞莫拉克分開兩地之后,我認識了一個女人并愛上她,她同意嫁給我。布里奇特要我努力與亞莫拉克聯(lián)系,在她的推動下,我照辦了。我說,我已經(jīng)遇見了“那一位”,想讓他來認識她。亞莫拉克說他也遇到了生命中的真愛。我們安排一起吃飯:我、布里奇特、亞莫拉克和阿曼達·簡。
本來以為我們見面會不自然,但那是非常高興的聚會。我們都沒有提起之前友誼變淡的六年時間。男性的友誼中,沒有生日卡、圣誕卡、病中問候卡,沒有道歉、解釋和繁文縟節(jié)。
我在2010年8月結婚,亞莫拉克的婚期比我早一個月。第二年,各自的妻子都生產(chǎn)了,我有了女兒萊拉,他有了兒子阿俊。我的女兒和他的兒子的年齡相差一個月零五天,正好是亞莫拉克和我之間的年齡差距。我們感到幸運,我們在同一時間成為父親。孩子把我們的關系拉得更近,以前我們坐在一起是談過去,現(xiàn)在我們坐在一起是談眼前的生活。
如果我現(xiàn)在才認識亞莫拉克,我想,我們不會成為朋友。他是銀行家,我是媒體人,他不會信任我。我們的生活非常不同:他住在盧頓,我住在倫敦,他的周圍大多數(shù)是男性朋友,而我的周圍大多數(shù)是女性朋友。他有用不完的錢,而我還要努力賺錢。
2002年7月14日是亞莫拉克的生日,他訂了個酒店的包廂,我和他一起喝茶的時候,我們的妻子和孩子正在酒店的游泳池中游泳。我記得我們聊了很長時間,聊了很多關于未來的話題。
編輯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