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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氣”的困惑

2013-12-24 01:45石英
地火 2013年2期
關(guān)鍵詞:小肖運氣

■石英

有樹的風(fēng)景 版畫/王洪峰 作

我有個老朋友叫曹沐仁,比我大四歲。此公雖生長于現(xiàn)代社會,但還是重“氣節(jié)”。我這么多年之所以與他友情不斷,就是因為年輕時在“文革”中經(jīng)受了重刑考驗。當時我因為作品中有“特大毒草”遭了殃,他在“文革”前只生了幾盆“豆芽菜”(業(yè)余喜歡以五線譜譜寫歌曲),幾乎都是頌歌,什么“五月紅,五月好”“早晨七八點的太陽起得早”等等,沒有被逮住“漏兒”。卻只因為解放前給一個資本家當過名義上的“螟蛉之子”,運動中又為我說了幾句公平話,被“造總”一把手一句話就揪出來打入“牛隊”??梢哉f,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而受到株連。當然,這已是過去了的“陳舊性病灶”。

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身體好用不著別人照顧,腳步勤快,喜歡獨來獨往,至今“出征”幾千里外不結(jié)伴,也沒聽說摔過一回跤。其實他兒孫滿堂,也不是不孝順,就是太了解他的秉性,習(xí)慣成自然,大家都不愿惹他不高興。當然,像老曹這樣“單挑”的人,畢竟在古稀之年的人中仍屬個別。

不消說,從市內(nèi)外出,他只能是乘公交車。這一則是收入所限,他畢竟夠不上富翁,二來他同樣也是習(xí)慣了。照他自己的話是:“咳,天生就是這個命?!?/p>

應(yīng)該說,他比起一般人來是更相信“命”的,就連與“命”相聯(lián)系的“運氣”之類也相當?shù)摹胺薄?/p>

譬如說,那天上午,他乘公交車到一個名叫月季花俱樂部的地方去參加老音樂工作者的集會。從家里走了約一公里上了31路車還比較順,但當?shù)睫驾鸫陶緭Q901路時就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其實這901路在平時車與車之間的空檔并不大,今兒個不知怎么就犯了別扭。車站上一位穿杏黃色坎肩戴紅袖標的“協(xié)管員”好心地說些寬慰話兒:“您還別說,這公交車有時候就是這么神,好像成心跟人找茬兒。你想坐的它偏不來,你不想坐的它一輛接一輛。我也常碰上這樣的情況,有一回我和我老婆……”其實我的老朋友曹沐仁更看得開,他心里不是不急,而是從宏觀上講“認命”。他對“命運”的分解法光我就親耳聽他講過兩次。他說有“絕對幸運兒”,在人群中只是個別的;再就是“幸運兒”,只有少數(shù)人能攤得上;最大多數(shù)的是非幸運兒,總的說來是不好也不太賴,大體過得去。照他的分解法,他和我都屬于此類。最后的一種是“絕對倒霉蛋”,也是極少數(shù)的。一句話,那就“甭提了”。

有了自己這種宏觀上的定位,所以無論大事小情他都清楚自己“吃幾碗干飯”,基本上都能泰然處之。就拿眼前901路公交車的姍姍來遲說,他雖在內(nèi)心里感謝協(xié)管師傅的好意寬慰,但自己也心中有數(shù):估計車還不至于在中途拋錨,也不會是車上發(fā)生了綹竊事件司乘人員直接把車開到了公安局。因為這樣的概率不會超過千分之一。最大的可能無非是遇到了中等程度的堵車,再等等也就是了。何況,“月季花”的老音樂工作者集會,本人也不是什么中心人物,這時百分之九十九的同行都不至于對他“翹首以待”,這時即使到了也不會“夾道歡迎”。當然,從做人的要求來說,還是不遲到為好。

果然,前面來車了,以他上好的視力,大致看清車頭上是“901”的字樣。咋樣?他預(yù)計情況就不會太糟。于是,他向協(xié)管師傅道聲謝,不那么利落也不很狼狽地上了車……

老曹也曾對我說過,他對命運和運氣之類的信與不信,也有一個馬鞍形的過程。他的出生地,也就是老家那邊,可算是典型的禮儀之鄉(xiāng),儒、釋之風(fēng)盛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當然也包括他的家庭,都是很信命的。說來也有點矛盾性:一方面大人們總是諄諄教導(dǎo)晚輩要少年立志,好好讀書上進,只有這樣才能有出息,乃至光耀門庭;可另一方面,人們又恪信不疑命里只有八尺難求一丈。不過,當時也有開明人士,譬如上學(xué)后老師告訴他:信命是消極的宿命思想,讓人們順其自然,不斗爭,不大展鴻圖,是有害的??墒撬部吹搅硗獾那闆r:信命者反而帶來了正面效果。一個例子是:他有個叔伯二大娘,丈夫死了,也無子女,可她堅持不改嫁,依靠丈夫撇下的三間房子,二畝薄地,雇短工干活也能有些收成;再加上她手腳勤快,給村里人縫縫連連,洗洗漿漿,少有收入,倒也能維持生計。二大娘不但心地善良,而且還有點潔癖。有時老曹家里做了好吃的東西,如包子餃子之類,母親叫他送一碗給二大娘。二大娘總是感謝不盡,日后她做點好吃的,也不忘送些給他們家,堅持有來有往。沐仁剛懂事時,就聽二大娘念叨著:“俺的命不好,俺也認了,不怨天不怨地”。就是有一種習(xí)性他瞅著不順眼,她愛干凈到了出格的地步。他每次到她家,她先要把炕席用抹布擦了,然后才讓他坐。當他剛離開,她又在他坐的地方擦了又擦。但總的說來,“信命運”成了她的一種精神寄托與支撐力,使她不悲觀少哀嘆,活的歲數(shù)很大。老曹說,直到他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工作回鄉(xiāng)探親,二大娘還健在。那時她應(yīng)該是八十多歲,他記得她比他母親整整大一旬,屬羊的。

所以,總的說來,當年未離家鄉(xiāng)的時候,他對“命運”“運氣”這些說法絕不完全排斥。直到參加工作之后,不斷地接受唯物主義教育,批判唯心主義和種種迷信思想,他才對原先的那些東西漸趨淡化。

但隨著他年歲的增長,閱歷的不斷增厚,尤其是歷經(jīng)“文革”和其它人、事不乏離奇古怪的際遇,有許多事情因與果并不都合于“正比例”,至少以普通人的慣常邏輯是難以解釋的;即使有的明公二大爺試圖解釋也并非那么令人信服。老曹說他大學(xué)的一個同班章姓同學(xué)的遭遇就非常使他困惑。此人聰明熱情,多才多藝,而且人也長得比較帥氣。高中時住校談戀愛因去電影院看電影回校晚了,不敢叫門,從墻上跳進又被傳達室的師傅發(fā)現(xiàn),反映給校方后被團組織取消了候補期。考上大學(xué)后受紅色電影影響,對自己進行反思,積極要求上進,擔任歌詠隊長、墻報主編都做得很出色,于是又被發(fā)展為團員,介紹人就是曹沐仁。他是親眼看著這位同學(xué)一步步地走上了進步臺階的。在大學(xué)的五年中,這位同學(xué)對唐詩宋詞不但興趣極高,而且有較深的造詣,能背誦六百余首古典詩詞。這是本班其他同學(xué)所望塵莫及的。另外,課余時間經(jīng)常與曹沐仁研究作曲與歌詞,還共同合作過。當然是章作詞,曹譜曲。正因為章在詩詞上的所長,畢業(yè)后被一位名教授收為研究生。在此期間,章同學(xué)在愛情上又結(jié)佳果:一位在音樂學(xué)院學(xué)音樂理論的女生在暑假回鄉(xiāng)的旅途上與他邂逅,因傾慕其氣質(zhì)和才情而窮追不舍,章終被感動而成眷屬。畢業(yè)后的一段時間因老曹意外地被分配至音協(xié)工作而與章姓同學(xué)疏于聯(lián)系。但不久就驚聞母校在一次清理“反動學(xué)生”的不大不小的運動中,章被定為“反動學(xué)生”而押送至渤海灘涂地帶勞教三年。后來老曹還是聽留校的老同學(xué)告知事情的原委:章與那位音院女士結(jié)婚后僅半年,其妻就突然提出離婚,理由是其夫生理上有問題,有礙夫婦生活云云。章聞之思想上十分不通,他甘冒在那個時代被認為是“犯錯誤”的風(fēng)險提出反駁,說他們在結(jié)婚前是“試”過婚的,女方當時并未提出有何不妥。而況他們的相識與結(jié)合,主動與極端積極的是女方,現(xiàn)在背棄前盟的又是她。所以,章認為女方有悖做人道德,是對他的捉弄。一倔之下,在女方起訴離婚之后,他拒不出庭,采取了一種拖延的態(tài)度。女方不肯等待,又拋出一枚重磅炸彈,著實令人吃驚,謂之曰:該章在某月某日揚言如蔣介石反攻大陸,他將舉雙手贊成;他如有一支手槍,將把他惱恨的共產(chǎn)黨員統(tǒng)統(tǒng)擊斃。證據(jù)是:她都將他的這些反動言論記在本本上,當然已將本本交給了組織。但當有關(guān)方面找章對質(zhì)時,他一口否認,并說是其妻為了達到離婚目的而無中生有。而在她的本本上,“言論”的年、月、日均記載完全,地點是在他的居室“獨單”中。后來經(jīng)過系、校方及其他相關(guān)部門研究認定盡管章本人矢口否認,但“人物、時間、地點”俱全;況且其妻作為“一個弱女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至于憑空捏造,所以不久便落實定案,以反動學(xué)生論處,并準予其二人離婚。章經(jīng)三年勞教期滿,又在學(xué)校監(jiān)督勞動一段時間,認為表現(xiàn)尚可,著即遣回原籍監(jiān)督使用。章回原籍后,縣有關(guān)部門念其是名牌大學(xué)研究生肄業(yè),是地方上稀缺的人才,便安排至縣一中教高三語文。章努力工作,精于教學(xué),很快就成績顯著。當然領(lǐng)導(dǎo)上非常高興。這時有女同事也看上了他,不計較他的“不良紀錄”情愿嫁他為妻,于是便成其“秦晉之好”,而且還生了一個兒子。眼看章的命運似大有轉(zhuǎn)機,然而就在“文革”即將結(jié)束的1976年夏天,酷愛讀書的他鑒于本縣城書店書的品種較少,趁暑假期間專程去他姑母工作的所在地唐山市買書。由于火車晚點,三百里線竟走了六個小時,直至深夜才叩響了姑母家的門板。也就在兩個小時后,人間浩劫的唐山大地震爆發(fā),章和姑母以及整個六層樓房瞬間縮成一堆瓦礫,死后也尸骨無存。

“這簡直等于專程送死去的?!蔽矣浀卯斈赉迦试陔娫捝细嬖V我這個噩耗時,使用的就是這句話。竟使我這個相對孤陋寡聞的人目瞪口呆。

后幾年我和老曹見面時,他還是念念不忘他這位章同學(xué)的遭遇,并向我作了顯然是經(jīng)過思考的分析:“縱觀他的一生命運,年輕時幼稚期的事情說是失誤也好,缺乏理智也罷,還都可以套用外國人主張的‘性格決定命運’的結(jié)果。在婚姻的選擇對象上也可勉強說得過去。但對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來說,要求他那么遠見卓識,顯然也過于牽強。最不好理解的是那么嚴絲合縫的地震前幾小時去唐山買書,說是鬼使神差也不為過。我真不知道這與他性格有何關(guān)聯(lián)?難道他還能控制火車的運行嗎?如果他有這種本事倒也好了,再讓火車晚上幾個小時,說不定就會逃過一劫!”

我聽到此處不禁搖搖頭說:“這在你們老家的說法叫‘寸勁兒’,當然這也‘寸’得太玄了?!蔽译m也不否認有運氣這個問題的存在,但仍認為有事物的偶然性因素。

“還有更寸的呢。”老曹嘆了口氣,當時看他的表情非常復(fù)雜?!罢聛硖粕绞遣钪晾澹еЮ???蛇€有一位則恰恰相反,可以說是差之毫厘,獲福一生。這小子也是我的同年級不同班的同學(xué),在校時班里就有人叫他‘呂林甫’,因他姓呂,但很像唐朝的李林甫,愛玩陰的,口蜜腹劍。他畢業(yè)后本來分在一所中學(xué)教書,‘文革’中不知怎么混進了市革委大批判組。唐山地震前三天出差到唐山組稿,地震前幾個小時接到市批判組的電話,叫他立馬回來,學(xué)習(xí)最新的最高指示。對此他哪敢怠慢,當晚就乘夜車離開唐山,這時離大地震只有三個小時?!?/p>

“與張同學(xué)背道而馳。”我憋不住打斷了老曹的話,“一天一地,陰陽兩界?!?/p>

“咳,還有更神的呢?!崩喜艿恼Z氣反而恬淡了下來?!胺鬯椤娜藥汀?,這位‘呂林甫’并沒有受到大的觸及,據(jù)說是因為與‘四人幫’頭面人物沒啥直接聯(lián)系。后來一直混得不錯,現(xiàn)在雖然退下來了,不過按我們老家那邊的說法,叫活得‘滿美’?!?/p>

“這一切,說起來也真是太偶然了?!蔽艺娴牟恢鯓诱f才好。

“何止‘偶然’二字了得?!币苍S是比我大四歲的緣故,老曹越來越莫測高深了。

從那時又是好幾年過去,老曹退休后,雖還在發(fā)揮點“余熱”,但大多數(shù)時間都比較閑在,而且更多了一個愛好,就是外出游歷,尤其是對于富有古跡遺存或極有特色的地方他更是情有獨鐘。他偶爾偕老伴一起出游,后來老伴嫌太累,他便一個人獨來獨往。由于他身板頗佳,反應(yīng)靈敏,出行經(jīng)驗豐富,家里人都很放心。

現(xiàn)在,他就徜徉在華南的一座規(guī)模不大但文化遺存豐厚的中小城市的古街上。十字路口東南西北伸將出去,都是一座座的大理石牌坊,至少有二十幾座。這古街人跡不多,總的來說是相當清靜。古街兩邊各色各樣的商鋪門臉前,都有男女老少經(jīng)營者坐定,神情也很安詳,無一人面現(xiàn)浮躁之色,這也使遠方來客曹沐仁更加氣定神閑。他后來告訴我,這時他最想的是他的老伴和作為幾十年的老朋友——我。他說他從未感受到心情是如此安適,特別是當北方正是天寒雪飄的時節(jié),如果我也能來到這里,體會一下雖非春秋卻比北方的春秋更加溫煦的日子多好。他說他覺得我們沒有來是缺乏這樣運氣,為什么不能南來享受一下老天的賜予?

然而,他當時也并非一味嘖嘖稱道這些牌坊有多么非凡,多么無與倫比。而更多的是引發(fā)了他強烈的聯(lián)想——

沐仁君,生于膠東半島北部的一個歷史悠久而且相對富裕的秦置縣份,一直到十一歲才隨父親離開這片土地來到后來生活的大城市里。幼時的記憶至今仍非常清晰。他們村離縣城才六華里(三公里),所以經(jīng)常跟父母到縣城趕集,糶糧和買東西。稍大后他也常常一個人去。那時的縣城在他的印象中是一個嚴整、繁盛而且古色古香很使他“開眼”的“大地方”。城始建于北齊天保七年,歷代都曾加固整修,因此有兩道城墻。城中四關(guān)街道全為巨石鋪就。中心大十字路口南北大街上估計有十五六座牌坊,當時他都仔細看過,多為進士、舉人之屬,最高官員有明崇禎年間的內(nèi)閣首輔(相當于宰相) 和清中后期的“中堂”一品大員。由于都是原裝的真貨色,歷經(jīng)數(shù)百年風(fēng)雨剝蝕,均已“銹”跡斑斑,滿目滄桑,不似眼前這些南方牌坊如此光鮮白亮。而在最繁華的西關(guān)外大街上,許多酒館茶肆都建在小河之上,是由石條支撐的吊腳樓。幾十年后,在我們相識之后談起往事,沐仁不無譏笑地談起有的文章孤陋寡聞,說“吊腳樓”只在中國的南方才有。其實,作為北方沿海的一個半島,他小時候即對吊腳樓眼熟能詳。但就是這樣一個底蘊豐厚、古址遺存眾多的縣城,歷經(jīng)抗日戰(zhàn)爭和國民黨發(fā)動內(nèi)戰(zhàn)之后,基本上已破壞無遺。在這以前,他就曾經(jīng)對我說過:

“不只是人有不同的命運,能碰上好壞運氣。地方、城市也有。我們故鄉(xiāng)那個縣城就是這樣:歷經(jīng)過三次大的破壞。第一次是1938年,日軍自海上登陸,攻打縣城,當時國民黨軍早已棄城逃跑,由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下的抗日游擊隊和愛國鄉(xiāng)紳志士聯(lián)合組成的魯東抗日自衛(wèi)軍,堅持抵抗三天三夜,依靠堅固的城墻落后的火力給了敵寇以不小的殺傷。但終是抵不過日寇的飛機大炮而撤離縣城。這時的縣城雖遭到些破壞,但未受到根本性的摧毀。第二次是日本投降的1945年,不知是抗日民主政府的指令還是鄉(xiāng)民的自發(fā)行動,幾天之內(nèi)掀起拆毀城墻的浪潮,大車小車,日夜兼程,數(shù)萬人踴躍動手,拆下磚石拉回家去蓋房子。但這一度行動仍未傷及鋪街巨石、牌坊、廟寺、古戲樓等等。最要命的是第三次,1947年蔣軍大舉進攻膠東解放區(qū),占領(lǐng)了我們的縣城,大修工事,拆毀牌坊、廟寺,掘出鋪路巨石,修造半永久性的碉堡和子母地堡。為了清除視界和射擊阻礙,凡是堡壘周圍三百米的建筑都要夷為平地。我們縣城那座初建于明隆慶重修于清嘉慶年間的古戲樓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鏟平的。想不到這蔣軍作為中國的軍隊在破壞的徹底程度上絲毫不亞于東洋鬼子?!崩喜茉趯ξ艺f起這段往事,最后特別加重語氣,“這是我親眼所見,而不是道聽途說??傊?,自那以后,古縣城不復(fù)存在矣!”

現(xiàn)在,他則是徜徉在祖國華南的一座古城街道上。

牌坊上標明著誰樹立和為誰樹立的字樣。“七賢坊”是為七位同科進士樹立的;“三尚書”是為一門兄弟叔侄仨人任過尚書、侍郎的“高級官員”合立的;還有一座牌坊橫書“皇恩浩蕩”四大金字,落款是“大明正德丁丑左都御史陳××”……老曹看到此處,佇立良久,不禁啞然失笑。正德者,明武宗也,是明朝歷史上出名的荒唐皇帝,居“豹房”而淫樂無度。但因當時大明氣數(shù)未盡,雖發(fā)生劉六、劉七為首的農(nóng)民大起義,仍然沒有被推翻,但正德皇帝中年夭亡。似此荒淫主兒,在臣下的頌歌中卻也仍然是“皇恩浩蕩”。在封建制度之下,既然高中得第,當然要謝主龍恩。老曹平素也酷愛戲曲,在《宇宙鋒》的“修本”一折,烈女趙艷容的唱詞中,不也是“倘若是,有道君,皇恩浩蕩”嗎?“有道君”,誰耶?就是那個混球皇帝秦二世罷了。

看來,豎牌坊者與被頌揚者,狀元也好,極品大員也罷,其實真有作為或有可能實現(xiàn)抱負者可說是非常稀少。這些人當時的真實處境和心情今人已難以測知,不過他們遺留下來的牌坊等“硬件”,倒是給作為今天的歷史文化名城提供了必要的依據(jù),以吸引旅游者前來等種種優(yōu)勢也給后世的當?shù)厝藥砹耸杖牒蜕虣C。

“可生我養(yǎng)我的那個地方的縣城呢?”

此時孑然的旅者曹沐仁不由得又有些默然與不平:正由于故鄉(xiāng)的縣城居于戰(zhàn)火頻仍的地域,所以它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價,做出了必要的犧牲。然而它后來卻失掉了應(yīng)有的“硬件”,不然我那縣城比起平遙和周莊之類是絕不遜色的。他當然也清楚,眼前這個牌坊如林的古城,正是在人民解放大軍風(fēng)卷殘云的攻勢之下,敗殘的國民黨軍望風(fēng)而逃,根本就組織不起像樣的防御,也使這樣的城市兵不血刃沒有遭到破壞。這也是它們比之故鄉(xiāng)縣城的幸運之處??!當然,無論是這樣還是那樣的結(jié)果,都是它們自己左右不了的。

“這樣想是荒謬的嗎?”不,他并不認為。譬如就連世界級的體育大賽以及評獎結(jié)果,新聞媒體在評判時也常這樣講,除了什么什么因素之外,也還是有些運氣因素在里頭的。據(jù)老曹所知,這些人士的思維并不陳舊,而且是很時新的,說明他們也不否認有運氣因素存在。其實,這種所謂“運氣”,無非是事物運行中的排列組合,許多“偶然性”的疊加往往就排列出運氣好壞來了。至于為什么有的排列出的好結(jié)果多,而有的就排列出壞結(jié)果多?對這一點,老曹就不敢妄加解釋了。

既然城與地方以及許多事物的發(fā)展變化都有命運的差別,相比之下,個人命運、運氣中的雞毛蒜皮、針頭線腦之類更不在話下,好也罷,差也罷,都很正常(后來他從那邊回來,又對我說起城與地的不同命運,我理解是事物發(fā)展的不平衡使然。但因為是朋友之間的交流,又不是什么學(xué)術(shù)交流會,所以,我并沒有與他爭論)。

這時,他覺得有點餓了,坐在一家蘭州拉面飯館的座頭邊,要了一碗牛肉拉面。吃到半截,他忽然掏出手機給身在北方雪天里的老友打電話:

“是老席嗎?我現(xiàn)在嶺南當年韓愈、蘇東坡被貶的地方觀光。他們那時長途跋涉,千辛萬苦來到這里,今天所幸都受到了頌揚的紀念。我實地感受到了這種真誠的尊敬和懷念,很幸運。”

“老曹,我羨慕你有這種幸運。但愿這些受尊敬的先賢地下有知。”我在電話那頭說。不過,這時我也想,即使我與他同去了,很可能也沒他聯(lián)想得那么多,思考得那么深。

正因為老曹看人性問題比我深刻,我沒有與他商量,就給他添了一樁麻煩。

那是因為他去華南游歷還未回來時,我的一位過去的部屬肖四敏冒著大雪來到我的小型工作室找我。在一起工作時,我叫他小肖習(xí)慣了,盡管他現(xiàn)在已是四十大幾的人,還是沒有改變對他的稱謂。他也習(xí)慣地稱我“主任”,我也沒阻止他,反正都是無所謂的事。

我用毛巾撣著他身上的雪花,他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他的青白的小圓臉。他那中等勻稱的身材似乎比原來略瘦了些。我給他沏上茶,請他喝口熱茶暖暖身子。他不客氣也不理會,自管急不可待地向我傾吐顯然是不會輕易與人道及的個人隱私:

“主任,都是我的家務(wù)事,過去也向你提起過,這兩年又有些變本加厲,當然,我是不會隨便對別人說的,唯有您是我最信任的人。您從小做機要工作,嘴嚴,又一向關(guān)心我,所以……”

他系統(tǒng)地訴說了他和妻子的關(guān)系,當然重點是他妻子密度不小的外遇情事,無疑內(nèi)心是相當痛苦的,連聲調(diào)都變了。雖然,過去肖四敏也對我透露過一星半點,但沒想到發(fā)展到如此程度!最糾結(jié)的是,小肖痛心疾首地說:

“盡管她這樣不顧影響,不顧丈夫和兒子的感覺,我還是下不了決心離婚,這一方面可能是考慮到對孩子的負面影響,最主要的是我還是有一種撕扯不斷……的感情,好像習(xí)慣了、適應(yīng)了的格局,一旦打破了我恐怕受不了。再或者是,主任不怕您笑話,我還是愛著她,您是不是覺得我沒出息?”

“我……”我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他才好,“哦,小肖,您是希望我……”

“噢,是的,我渴望聽取您的高見,幫我破解一下這些糾結(jié)的問題?!?/p>

“噢,這樣,小肖——我有一個老朋友老曹,他對人性問題有較深的研究,人也仗義,值得信賴。他與我相交幾十年了,比我有智慧。我想他會對您有切實的幫助。如果你不怕再擴大一個人的范圍,我想他是懂得保護你的隱私的?!?/p>

“您說的是曹沐仁先生吧?我也有耳聞,早就想認識他。您是想介紹我向他請教吧?我也顧不得什么隱私不隱私了,因為我太需要心理疏導(dǎo)了??偸窍胍煌聻榭臁?/p>

就這樣幾天后,老曹由華南回來,我約他來我工作室樓下的“隆仁居”飯館,一面為他此次“遠征”歸來洗塵,一面又認真地向他提到肖四敏想見他的事。老曹說:“你真會給我攬事兒。”我說:“好事能多做一件有何不可?”他微微搖頭沉吟著說:“照你剛才說的情節(jié),我想藥王爺也開不出手到病除的藥方。”“總是能對他有所幫助吧!”我相信老曹這人還是不會拒絕的。

果然,由我從中聯(lián)系,三天以后,他們二人在老曹家附近的“惠馨茶社”見了面。我沒有去,這樣他們談起來更方便些。小環(huán)境十分幽靜,不會有任何打擾的。事情的過程與結(jié)果是老曹后來告訴我的。

老曹這人辦啥事都很精簡,不喜歡繞彎子浪費時間,他單刀直入叫對方“痛痛快快,不必礙口”。這在很大程度解除了小肖的猶疑。

“好吧,我就不再想什么家丑不可外揚難以啟齒那一套了。面對可以信賴的前輩,我只有實話實說了。”說歸說,肖四敏還是表白了一番才進入正題?!拔医衲晁氖鶜q,我妻子比我小兩歲。當年……也就是在我大學(xué)畢業(yè)兩年后,在一個偶然情況下認識了她,認識她以后我覺得挺喜歡。為什么,我當時也沒多想,完全可以說是鬼使神差。有句俗話叫‘人的命,天注定’,我本來是不信的,可在我與她的婚姻問題上,我不能不承認是有道理的。我們相識后兩年才結(jié)婚,在這兩年間,其實一點也不消停,我們也鬧過,一些事兒也使我受不了。其實那時我身邊還有幾個女孩子都可由我選擇。她們有的比我那個還漂亮,有的門第要高,我也不止一度想跟她散掉轉(zhuǎn)移至別人,但不知怎么就是不成,幾天不見就想,好歹捱過一周又死活要去找她。就這樣多次矛盾又多次言歸于好,最終還是結(jié)婚了,有了兒子……”

老曹后來對我說,在聽小肖傾訴的過程中,他心里也很著急,幾次想開口插問,又恐打斷了他的語流,每每按住了自己。

“結(jié)婚后的前幾年,因為孩子小,大體上還比較平靜。等到兒子上了幼兒園,她在對外交往上就開始有了一些……跡象。后來,這些跡象就越來越明顯。她這人有一個奇怪的哲學(xué),總認為現(xiàn)在辦啥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啥也辦不成,必須有殺手锏,出絕招才能無往而不勝。說起來真是有點不可思議,還真是,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踐行的。這些年來,她在職稱上,從副高到正高;一個工作不夠滿意,再調(diào)換一個;又一個崗位干膩了,再調(diào)換一個有意思的。她都是找的有用的人,確切地講,是能夠解決問題的人。她都……咳,曹老師,連我都覺得汗顏哪!我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一點是,她幾乎完全是出于實用主義的考慮,談不上是什么感情,哪一個都維持不長,有的也就一兩次就沒事兒了,并不影響對老公對孩子的關(guān)切,回到家里,表面上還是一個合格的主婦。可還是不能完全收心,偶然碰到新的,只要她認為有必要,仍不排斥……咳!其實她這人并沒有多少浪漫主義,也不是那方面需求太……忒強,基本上就是一種利益交換……”

小肖說到這里,老曹終于插問了:“這些情況,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的是被我發(fā)現(xiàn)了。有的露出蛛絲馬跡,我一再追問,她就對我講了。說實在的,從我本心來說,我還不愿她說實話,可她就是說了,我也只好面對了?!毙⌒ず庇械奶寡裕估喜芎茈y產(chǎn)生佩服的感覺。只能說眼前這個男人具備一種可憐的真實,真實的可憐。這時的老曹,覺得沒有必要再聽他“如數(shù)家珍”,多聽幾檔事兒,而是主動地發(fā)問:“那你打算怎樣處理這樣的夫妻關(guān)系呢?”

“這正是我要向曹老師請教的呀!”小肖搓著兩只白細的手,表達著焦急的心情。

“照一般的夫妻關(guān)系走到這一步,當然只能是離婚的結(jié)局?!?/p>

“可是我離不了,也不想離,事實證明是這樣的!”

“為什么?”老曹隨即自答,“因為你還愛她,感情上藕斷絲連?”

“是這樣……的。”小肖非常難為情地說,“曹老師,您是不是很鄙視我,覺得我很沒骨氣?”

“我沒有?!?/p>

“不,您是在安慰我?!?/p>

“我說的是真話?!崩喜苓@人由于超常的明澈而心胸最能包容,“因為我覺得男女感情領(lǐng)域的問題是最復(fù)雜最微妙的,也是最教條不得的。有些事情微妙得達到不可理喻的地步,那也不應(yīng)感到多么奇怪;何況你能如此直言自己的家庭隱私,這說明你對我有足夠的信賴,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呢?只是有一點,你既然不想離婚,那你專門約見對我說這些僅僅是為了傾訴嗎?”

“也不全是?!毙⌒ふf出了他的祈望,“我知道曹老師閱歷豐富,是位大智慧之人,請你預(yù)言一下,說說我的家庭的發(fā)展前景會怎么樣?”

“您太高抬我了?!崩喜苄χ鴵u頭,“我可不敢妄稱預(yù)言家。何況這類男女感情問題,還是很千變?nèi)f化的。無論是她還是你,今日不好說就能絕對代表明日。當然,也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隨著時光的推移,原來的病灶已經(jīng)陳舊,當事人從生理、心理、社會影響等方面大致比較穩(wěn)定,有可能就這樣走到最后,我個人希望是這樣的結(jié)局,不知你個人……”

“我也希望是這樣?!毙⌒らL吁了一口氣,“反正無論她怎樣,收心還是不收心,從我這方面來說是不會離婚的,估計她也不會主動提出離婚?!?/p>

據(jù)老曹后來告訴我,他聽到這里,半晌沒有說話,最后他是以這樣一句話結(jié)束的:“看來……你注定是命該如此?!?/p>

在他看來,小肖的遭遇與結(jié)局基本上還是“命”。

由于這場對話是我從中介紹的,按照老曹的性格,他必定要對我有個認真的交代。所以在新年元旦的下午,他又一次頂著寒風(fēng)來到我的工作室。知道他最愛喝“鐵觀音”,我事先就沏上了一壺“大紅袍”。他也熟知我這人幫人就要幫到底,便把兩個人的談話過程對我復(fù)述得非常詳盡,甚至包括一些重要的細節(jié)。不過,最后他也實話實說:

“這樣的忙,事實證明是最不好幫的。所謂‘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是一個經(jīng)典說法,何況我們也都不是官,就說盡義務(wù)通常也是出力不討好的?!?/p>

我非常理解他說的一切,也發(fā)表了對此事的看法:“我這位同事的婚姻關(guān)系狀況應(yīng)該說是很特殊的。”

“但又不是絕對的個別?!崩喜苓@人過于干脆,他要表達的意思往往是耐不住的?!拔腋艺f在不愉快的夫妻關(guān)系中類似的情況還有不少。這位小肖的特殊之點在于,不論情況發(fā)展到一般人多么難以容忍的程度,他仍然不能割舍。這是外人知其不幸卻無可奈何的。所以我最后只能是以‘命該如此’結(jié)束了,對否?”

我實話實說:“我即使不完全同意你的說法,一時間恐怕也做不出更透徹的解釋?!?/p>

“誰又能做出這種解釋呢?還有,有什么必要非做出更明確的解釋不可呢?”老曹的話聽來似乎玄虛,再想其實也很務(wù)實?!拔液芾斫猱斒氯说目嘀裕麘?zhàn)勝不了自己,在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的無奈之下,他和我們也只能選擇‘模糊哲學(xué)’。這也許正符合西方人所說的‘性格即命運’的結(jié)論吧!但也不僅一個‘性格’就能概括一切。從古到今,有多少這個或那個人天壤之別的命運和難以理喻的奇巧運氣,最后都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釋嗎?小到個人感情問題,大至社會問題,世界要事乃至宇宙萬物,一切疑問和困惑都得到破解了嗎?恐怕也未必。譬如一個龐大強盛、赫赫數(shù)百年數(shù)十年的國家政權(quán),在一種突變中轟然倒塌。人們固然可以列出這樣或那樣的必然因素所致,但這些理由往往并非無懈可擊,一個被人們使用了成千上萬年的詞兒仍然揮之不去,這兩個字就是‘氣數(shù)’,這個‘氣數(shù)’盡管也被人似乎毫不費力地加以詮釋過,但那種神秘感的影子似乎仍在后世人心中晃來晃去。當然,從本質(zhì)上說,任何事物都理應(yīng)也能夠得到解釋。可是,在一定的時間段,在仍有局限的認識面前,這種認識和破解過程很可能是漫長的永無休止的?!?/p>

我撇撇嘴兒說:“至少在我有限的生命過程中很難破解人間一切未解之謎?!?/p>

“你光顧你自己,把我排除掉了?”老曹笑著向我“挑釁”。

“難道是彼此彼此?”我故意反問他。

“你以為呢?”

我們倆人不約而同地聳了聳肩,有點像某些外國人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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