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壩州馬爾康民族師范學(xué)校 白羊子
繁華落盡,庭院冷清。
幾根歪斜的柱子,支撐起時間的脊梁。
任一路狂風(fēng)撕扯正在朽去的肋骨。
麥桑官寨,在阿曲河畔靜靜地等待了幾十年。
一場雨從民國的春天出發(fā),一直落到今年的阿曲河畔,淋濕了麥桑官寨厚實的墻,粉碎了支離斑駁,留下一地碎片,讓人駐足懷念。
仆人的皮靴布滿歲月的絲網(wǎng),幾個銅錢的價值等于幾千里山路的旅程?;蝻L(fēng)或雨的日子,一雙牛皮靴的羽翅承載起生命的重量,粗糙的牛皮上鐫刻著年輪的滄桑。
墻外的鐵拴早已銹跡斑斑,門庭若市已成為歷史的記憶。
仿佛,農(nóng)奴在那里晃動,乞丐在南墻下曬著太陽,阿Q頓巴的故事在這里傳揚……
麥桑官寨,記錄和見證著阿曲河畔的巨變和滄桑。
家徒四壁的日子,虛空,虛無,在開門見山的官寨里,一度塞滿人們的眼眸。
視線無數(shù)次迂回曲折,終究沒有伸出川西高原,嗅到夢寐以求的喧鬧和繁華。
麥桑管家的煙斗蓬頭垢面,枯守一隅,顯露出歲月涵蓋的風(fēng)霜。吞云吐霧的日子漸行漸遠(yuǎn),唯有煙斗淌過歲月的長河,站立成一個蹩腳的隱喻。
圈點所有陰晴圓缺的日子,千瘡百孔的臉是留給記憶全部的意象。
裊娜在藏寨的房頂,裊娜在遠(yuǎn)牧的帳篷。
游弋在蔚藍(lán)的天空,飄逸在草原和牧場。
彎彎曲曲的軌跡,是阿曲河畔無怨無悔的小徑。
悠閑,散淡,從容,奔放,一如天空低飛的云朵。
于鳥鳴里啟程,迎著朝陽一路而歌,清香的味道灑滿天際,布滿阿曲河畔的高山牧場,將揮舞在田間、地里、牧場的鋤頭、鐮刀和奶桶召喚。遠(yuǎn)牧的人兒啊,一次次被你的溫情點亮。
信心、期冀凝聚成碩大的力量。步履鏗鏘,近了,近了,老阿媽倚立帳篷前,眼里貯滿了沉甸甸的眺望。
無論只身何處,只要沿著絲絲縷縷的音符,就能找到家的方向。
讓思念駐足,讓腳步小憩。
舀一碗奶茶,慰藉旅途的疲勞,是一種幸福。于翩躚起舞的炊煙下,感懷回家的喜悅,是一種印記。
是你,強壯了牧人的骨骼;是你,綿延了游牧民族的思緒,也是你,一次次接納了遠(yuǎn)牧者的躁動。
如霧,如幻,如霜,如雪,你像一首悠遠(yuǎn)的歌,盛開在思念的阿曲河上。
挑開歷史的卷簾,兩道傷痕蜷縮在歲月的掌心,像一楨風(fēng)干的標(biāo)本孤獨而滄桑。
雪山依然,草原依舊,阿曲河從容。
格桑花和牧笛在時間深處枯萎、蒼老,瘦小的影子和密密麻麻的小孔供人們的記憶與想象穿越。
逐水草而居,與馱牛競走,與草原同歌,伴牛羊追落日,透過帳篷的天窗看星光……
風(fēng)云變幻,世事變遷,你以一種姿勢涉過川西高原的前世今生。
蠻荒,偏僻,荊棘叢生;大風(fēng),狂雪,雷聲震天。
一只鳥的行程有多長,你的足跡就有多遠(yuǎn)。
盛夏,驚喜綻放在草原;濃冬,憂傷流浪在雪山。
四季輪回里,一根牧鞭,一雙臂膀,擔(dān)起了生活的雨雪風(fēng)霜。
白天,黑夜,唯有牧歌悠揚。家,是晨起的朝陽,午夜的月光,溫馨而抽象。唯有遙想和汗水,灑滿如詩的故鄉(xiāng)。
烈日,裸露出堅硬的手臂,于山崖上,荊棘叢撐起一聲聲吶喊。
禿鷲云集,天葬臺桑煙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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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唱、廝守,不離不棄,只為家園的炊煙繚繞和心中那個美麗的夢想。
逐水草而居,水以至柔的方式切入你的肌膚,草以燦爛的笑容融入你的懷抱,使你的豁達和善良一度擊潰想要逃離的一念之差。
伴歌而舞,草原以其質(zhì)鍛造了你的肉體凡胎,使身處逆境中的你踏草而歌,挽袖而舞。
一群惡狼和野獸于怒吼聲里倉皇逃竄。
你是夏天的草原,承載起生命的希望;你是嚴(yán)冬的雪山,粉碎了一個個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你在馬背上的姿勢,像一座雋永的雕塑矗立在雪山之巔、草原之上。
你在大渡河的上游,靜臥成川西高原的傳奇。
我在阿曲河畔,吟唱著人生的浩淼。
阿曲河春潮漫漲的季節(jié),我放飛心中的相思鳥,飛向你,洞穿時空而去。然后,以一種獨特的景致折疊起游人腳步的平仄,執(zhí)著而坦率地在心中留下你的偉岸,你的神奇。
閱讀你的滄桑,走進你的傳說。
我的語言與詞匯,便在你奔騰中永恒成美麗的禮贊。
穿過河水,你如母性的水滴跟我手中的槳聲,溫柔地拂去我的憂愁,我的悲傷。
波濤之上,我凝視風(fēng)卷的濤聲沉思:
誰在阿曲河上隨波逐流?
誰又在阿曲河里逆流而上?
阿曲河的濤聲依舊。
我是河中緘默的石頭。
河水的澎湃,就是我血液的澎湃。
于是,無數(shù)的驚嘆反復(fù)叩響一行行思念的音符。
我靜靜的佇立在古典的囈語里,任心中那片渴望簇?fù)碇鴫艟碃N爛如霞。
我把阿曲河之外的一切交給了天涯。
我知道,我終將要回到你的身旁,回到我的流水故鄉(xiāng)。
沒有一釘一鉚扎在你的身上,自然伸出的手臂,連接起彼岸和此岸,找準(zhǔn)生命的支點,凌駕于動感之上,將生命的行走高高舉過頭頂,驚濤匍匐在你的腳下,浪花夜以繼日為你芬芳,你的存在預(yù)示著生活的軌跡并非平坦如線。
任滄浪之水漫沒腳趾,任季節(jié)的音符穿透骸骨,你以一種靜態(tài)的姿勢將歲月飛逝的足跡銘記。
仰望頭頂,蔚藍(lán)和陰霾同在,月華與星辰共舞,散淡的羽翅滑翔在冗長的時空隧道。像一首歌,像一闕詞,周而復(fù)始地纏綿在歲月的根部。
是阿曲河清澈見底的水托舉起你,還是你壓彎了流淌的水,亙古不變的臥姿是冥冥中的必然?
時令的演繹里,無數(shù)疊印的屐痕仰起倔強的頭顱,將羽化的時光齏粉吞噬。山川已老,斯人已逝,唯有你的沉默和豁達承載起一身的滄桑。
是誰,置你于阿曲河之上,又是誰,賜你永不更改之名——伸臂橋。
此岸與彼岸的通融,是你一輩子的期翼和守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