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琪
昨晚和子林深談到一點鐘,今晨六點起床,從書架上瞥到《胡河清文存》,知道胡河清(他當年自殺時稍稍轟動了一下學界),也知道胡河清是子林最為欣賞敬佩的青年學者(子林寫有《文藝學研究的一種可能向度——以文學批評家胡河清為例》一文),遂抽取該書閱讀,從序言讀到第四篇時,近階段纏繞在心頭的困惑漸漸有了解決的切入點,那就是:戒除浮躁,多讀古書。打開電腦,把這八個字寫在微博上,以此自省,順便也把昵稱“中間代詩人安琪”改為“漳州安琪”(安琪太多,不加定語不行),這樣的改動表明了我從起點重新出發(fā)的心意。
說起近階段困惑我的問題其實就是,創(chuàng)作陷入了瓶頸,從去年底至今,寫作狀態(tài)幾乎停滯,表面的理由是,生活發(fā)生變化帶來心境的變化,不安和焦慮得到緩解??墒?,那些大部分時光未在不安和焦慮中生活的于堅、西川、雷平陽、侯馬等,為何能有這么持久的創(chuàng)作力和文本實力?顯然,這理由不能說服自己。
必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我首先找到了浮躁。盡管有點難為情,我還是得承認自己浮躁,往好的方面說叫激情、沖動,我創(chuàng)作中不可思議的爆發(fā)力取決于它們。如果說激情和沖動有助于點燃青春之火,那么現(xiàn)在,當我邁入四十歲的大門,火焰已燃成灰燼,激情和沖動已派不上用場,浮躁的負面性馬上呈現(xiàn):1.無法沉入到事物底部去探尋根底,從而捕捉到外圍者探測不到的事物秘密;2.被外界的浮名聲利所左右,情緒的起伏不是依憑身心所觀察到的自然的律動,而是依憑他人的毀譽榮辱。戒除浮躁,方能如古人所言:寵辱不驚。
多讀古書,這是我對自己提出的第二個要求。我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走出大學校園的,其時西風東漸,尼采薩特滿天飛,購書的目標以洋名為主,只要看到洋人作者,連翻也不翻就買下,看到中國作者,翻了半天也不買。我到北京才知道,有些出版公司為了利潤,明明中國人寫的書也要煞有介事署上外國籍外國名,業(yè)內(nèi)人稱之為假書。我不知道當年瘋狂購入的那些洋名里有無假冒,但它們深奧澀口不按中國語法的翻譯體句子卻深深地影響了我,以致我竟然對中國文風提不起興致,讀古典書竟然有如天書。那時的自己不以此為恥反以此為榮,因為:中國現(xiàn)代詩的源頭在西方。
迄今我還是認為中國現(xiàn)代詩的源頭在西方,但不等于在西方你就完全可以割裂東方,當然你要割裂也可以,但你就得心服口服地看那些把傳統(tǒng)帶在身上的人寫出比你過硬的文本而不要暗暗緊張。在學習過西方后再返身東方,為時未遲。九點,我給陳仲義老師打去電話,我生命中的前兩個詩歌瓶頸期我都曾跟陳老師電話過,一個是1995年我獲得柔剛詩歌獎后,一個是2003年我到北京后,我的瓶頸都產(chǎn)生在生命發(fā)生轉(zhuǎn)向的重大關(guān)頭,現(xiàn)在正是了。內(nèi)心里我一直視陳老師為我的精神導師之一,另一個是燎原老師。我把如上感想跟陳老師溝通了,陳老師的解答大致如下:1.回到古典,可以,中國許多詩人確實都是年輕時西化,一定年齡后就回歸古典,譬如洛夫,晚年后從禪方面得到很多啟發(fā)。陳老師用落葉歸根來形容中國詩人的這種回歸。2.老詩人周良沛有一觀點,女詩人但凡一過上幸福的生活,她的詩歌生命也就差不多了。陳老師個人贊同這個觀點,他認為,女詩人在情感不正常狀態(tài)下產(chǎn)生的裂變、掙扎,使她們把全副身心托付給詩歌這個愛人,而一旦有了真正的可以托付的現(xiàn)實的愛人,她的心馬上就安頓到現(xiàn)實的愛人這里,從而轉(zhuǎn)移了對詩歌的強烈感情。陳老師問我,想正常還是不正常,我連說正常。陳老師笑著說,所以你不要著急寫不出,事實上女詩人像你這樣前期有那些作品,今日有這樣生活,已經(jīng)值得慶幸了。我心里暗暗想到了舒婷。3.如果非要寫,陳老師建議我安于生活,然后再從日常生活尋找詩意。我馬上回答,像王小妮一樣。陳老師說對。
至于為何幸福的男詩人不會遭遇女詩人的悖論,陳老師從男女的視野、理性等方面做了分析,其中也不乏命運的神秘論,縱觀古今,偉大的詩人都是男性的,譬如荷馬譬如但丁、譬如屈原譬如李白,偉大的女詩人確乎沒有,這里面似乎有男女先天的東西在起作用。
放下電話我想,無論今后寫與不寫,寫得出寫不出,“戒除浮躁,多讀古書”對我都是必要的開始,那么就讓我放下此前種種,從漳州,再出發(f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