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我橫穿過一次紐約中央公園,兩個人從59街出發(fā),一路往北一直走到110街。而走在中央公園里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覺得第五大道近在咫尺,似乎穿過眼前的這片森林,就能看到卡地亞和蒂凡尼的美麗櫥窗。
中央公園幾乎重塑了紐約,難以想象在曼哈頓這樣繁華喧囂的孤島之中,居然藏住了比故宮大四倍的安靜棲息之地。與城市高速運轉(zhuǎn)的生活和擁擠骯臟的街道不同,中央公園代表了一個令人精神得到愉悅放松的自然天地。John F.Kasson在《Amusing the Million》里也寫過,那些粗魯吵鬧的紐約人一旦進入中央公園,也會變得安靜、溫和與謹(jǐn)慎。
倫敦海德公園里曾經(jīng)上演過馬克思、列寧與喬治·奧威爾的演講,紐約中央公園里也有像一顆淚滴一樣的草莓園,因為列儂曾經(jīng)寫過那首“永遠的草莓園”,還有夏夜晚風(fēng)中的免費莎士比亞戲劇。
一個城市里最重要的公共空間大抵可以代表這個城市的氣質(zhì)和靈魂。或許從它那不設(shè)圍墻、可由四面八方隨意穿行的包容和大氣中,游客們真切地感受到了自由民主的美國精神。
那只停留在維多利亞港的“大黃鴨”今年幾乎迷住了半個中國,它的設(shè)計師霍夫曼說,他不過是想用這只鴨子展示人們平日所忽視的公共空間,“當(dāng)我把橡皮鴨帶走后,讓他們察覺到原本的公共空間是個什么樣子”。
對于現(xiàn)代城市生活中自然和綠色的缺失以及中產(chǎn)階級郊區(qū)化后所帶來的生活與工作的日益兩極化,霍華德和勒·柯布西耶都給出了一個十分顯而易見的答案,那就是,使城市綠色空間最大限度的成為城市的有機組成部分。
然而不幸的是,北京那接近中央公園大小的朝陽公園和比中央公園大兩倍的奧林匹克公園,竭盡所能的與城市隔開,花數(shù)百萬納稅人的錢修建圍墻與納稅人隔開。
萬里長城曾經(jīng)是華夏和夷狄的分界線。英文叫做“Great Wall”,直譯過來,就是“大墻”。
一部近代史,其閉關(guān)鎖國、自我隔絕于世界文明;其禁錮桎梏,畏之避之于時代潮流;其愚昧保守、頑固抵制于現(xiàn)代科學(xué);其以老大自居,落后挨打于帝國列強。與那時的統(tǒng)治者跳不出四合院那四堵墻的束縛恐怕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
墻的作用就在于提供保護的屏障,而這種保護又是通過自我隔離、自我封閉來實現(xiàn)的。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可以通過一座城市圍墻的多少,來判斷這座城市的管理水平,判斷這座城市的文明程度和胸襟。
圍起來方便管理顯然是智商低下的托詞。1970~1979年,中央公園走入最壞的時代。那時就居住在紐約的人們依舊記得當(dāng)時的公園是多么令人反感,一半的公眾想象中公園每個角落都藏著個搶劫犯。
上世紀(jì)80年代,由公益和慈善機構(gòu)創(chuàng)立中央公園管理委員會與紐約市政府簽約負責(zé)管理中央公園,完全非營利的合作關(guān)系成為其籌集社會資金的關(guān)鍵。至今籌款能覆蓋公園日常支出的85%和雇員工資的80%以上,其管理模式被視為全球城市公園管理的典范。相信人民熱愛這樣的公共空間,并愿意為之“有錢出錢、沒錢出力保護”。政府是時候重新審視管得太多又管得不好這個現(xiàn)實了,那堵墻,自己推倒還是由人推倒,最終的結(jié)果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離開紐約前的那個晚上,在朋友的家里,他跟我說起這個話題:公園難道不姓“公”嗎?不就是給人民用的嗎?為什么用納稅人的錢造圍墻還要收納稅人的門票?這不是他剛完成移民的理由,他嘮叨的時候正在整理餐桌上堆放著墻漆配色宣傳冊和新房的各種資料,窗外是安靜的華盛頓的夜晚,妻子正在廚房包餃子,2歲多的美籍女兒帶著湖南口音好奇的說:“為什么你不去推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