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冬
(福建省民族與宗教研究所,福建福州 350001)
寧德龜山禪師與寺田考述
劉冬
(福建省民族與宗教研究所,福建福州 350001)
位于閩東寧德與福安交界地的龜山禪寺,原是一座具有千年歷史的古剎,歷經(jīng)唐宋,盛極一時,在福建禪宗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明代以還逐漸走向衰敗,到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完全成為廢墟。爬梳文獻(xiàn)舊籍,仍有些許線索可供追討,特別是龜山禪師與香燈寺田二端尚能粗粗勾畫輪廓,更多的龜山寺興亡之謎則有待今后的進(jìn)一步研究。
福建禪宗;閩東龜山寺;龜山禪師;寺田
龜山禪寺位于今寧德市蕉城區(qū)赤溪鎮(zhèn)南屏峰山麓。據(jù)唐宋時期的禪宗燈史與燈錄記載,龜山是福建禪宗名山之一。龜山寺遺址坐北向南偏東30°,地理坐標(biāo)為北緯26°52'33.3″,東經(jīng)119°30' 10.6″(以廢墟上的放生池遺址為觀測點)。在禪寺廢墟中尚可尋覓大大小小散落于路邊草叢或房前屋后的石構(gòu)件,隱約可見當(dāng)年龜山禪寺之繁華。如今村民們在遺址上建起了若干房屋,并形成小聚落,俗稱“和尚坪”。和尚坪隸屬于遺址東面的院前建制村,村子因位于龜山寺遺址之前而得名院前村。在宋淳熙《三山志》中,龜山寺被稱為“龜山雍熙院”。
閩東民間流傳著一句俗語“一龜二鳳三支提”,即指古代寧德縣最為著名的龜山寺、鳳山寺和支提寺。據(jù)《三山志》記載,以上三寺分別鼎建于唐開成元年(836)、中和四年(884),以及北宋開寶四年(971)。由此可知,龜山寺為寧川諸寺之先。關(guān)于龜山禪寺的歷史與興衰,人們所知甚少,僅存的一通石碑也于上個世紀(jì)八十年代后不知所終。本文搜索了數(shù)本禪宗燈史、燈錄,福州、寧德、福安等地方志書與文書檔案,以及相關(guān)寺院碑文,嘗試以龜山寺三寶之一的僧人與維系寺院經(jīng)濟基礎(chǔ)的寺田作初步考索,以期為人們進(jìn)一步揭開寧德龜山禪寺的神秘面紗作些許準(zhǔn)備。
明清與民國時期的《寧德縣志》均記載了龜山寺的開山祖師為蔡、柳二禪師。據(jù)《三山志》記載:寧德縣“龜山雍熙院,安樂里。開成元年(836)置。初,僧智具(智真)姓柳,揚州人;正源(正原)姓蔡,宣城人;長慶二年(822)同游建州,大和中至州。是歲,州法曹參軍楊郁及霍童里處士黃瑜等,邀請建寺。二師從之,鐵缽銅瓶入于幽谷,逢龜即止,曰:‘此吾居也?!蜩徥癁榛?,號‘龜山’?!保?]明嘉靖《寧德縣志》載:“龜山,在十都。唐太和中,蔡、柳二師攜鐵缽銅瓶入幽勝,逢龜則止,印石成基,曰:‘吾居也’。遂名?!保?]清乾隆《寧德縣志》載,龜山禪寺“在十都。……舊傳蔡、柳二禪師止于此山。五代閩王王審知建殿五間。宋雍熙二年賜額‘雍熙禪寺’。明成化十年重建。國朝乾隆十六年修。其地亦邑名勝。”[3]
龜山開山祖師蔡柳二禪師之行狀刊載于《祖堂集》、《景德傳燈錄》等禪宗燈史與燈錄中。蔡禪師正原和尚行狀刊于《祖堂集》:“正原和尚,嗣五洩(五泄山靈默),同住龜山。姓蔡,宣州南陵縣人也。貞元十五年(799),落發(fā)于當(dāng)州籍山,元和丁酉歲(十二年,817),建州乾元寺受具。師靈苗間出,道器混成,桂芳少以呈香,松柏新而見節(jié)。始從稚子,不狎朋游。尋會稽之藂林,契五洩之密印?!瓗熛砟昶呤?,為僧五十四夏。敕謚‘性空大師’,‘惠觀’之塔。后至天祐二年(905)龍集乙丑八月,閩王重建塔。凡是國家祈禱,靈應(yīng)生民,迄于今。香燈續(xù)焰,天龍仰衛(wèi),士庶傾瞻,號‘龜山二真身’。至梁開平四年庚午歲(910年),省邢制碑文?!保?]
《景德傳燈錄》又載:“福州長溪龜山正原禪師,宣州南陵人也,姓蔡氏。幼厭俗出家,于本州籍山落發(fā)。唐元和十二年丁酉,建州乾元寺受具。尋造五泄山默師之室,抉擇玄微。后住龜山,為第二世也?!瓗熛掏ㄊ?869)終于本山。壽七十八,臘五十四,敕謚‘性空大師’,‘慧觀’之塔也?!保?]
另一“龜山真身”柳禪師智真和尚行狀刊于《景德傳燈錄》:“福州龜山智真禪師者,揚州人也,姓柳氏。受業(yè)于本州華林寺。唐元和元年(806),潤州丹徒天香寺受戒,不習(xí)經(jīng)論,唯慕禪那。初謁惲(章敬懷惲)禪師,惲問:‘何所而至?’真曰:‘至無所至,來無所來。’惲默然,真亦自悟。尋抵婺州五泄山,會正原禪伯。長慶二年(822)同游建陽,受郡人葉玢請,居?xùn)|禪。至開成元年(836)往福州,長溪邑人陳亮、黃瑜請于龜山開創(chuàng)。……后值武宗澄汰,有偈二首示眾曰:‘明月分形處處新,白衣寧墜解空人。誰言在俗妨修道,金粟曾為長壽身?!涠?‘忍仙林中坐禪時,曾被歌王割截支。況我圣朝無此事,只今休道亦何悲?!咝谥信d,乃不復(fù)披緇。咸通六年(865)終于本山,壽八十四,臘六十。敕謚‘歸寂禪師’,塔曰‘秘真’。”[6]
總括而言,智真禪師(781~865)為章敬懷惲弟子,正原禪師(791~869)為五泄山靈默弟子,懷惲(?~818)、靈默(746~818)與百丈懷海(749~814)同輩,均是禪宗南岳派馬祖道一弟子。而智真、正原與溈山靈祐(771~853)、黃檗希運(?~855)、洞山良價(807~869)同輩,正原禪師與洞山良價[7]曾同屬于五泄山靈默法嗣,之后洞山良價之嗣法隸屬于青原大法脈之云巖曇晟,而靈祐與希運同屬于百丈懷海法嗣。此五人均為同時代的禪師,溈山靈祐與其弟子仰山慧寂(814~890)同創(chuàng)溈仰宗,黃檗希運弟子臨濟義玄(?~867)創(chuàng)臨濟宗。柳蔡二師創(chuàng)立之龜山禪系,始屬于南岳一大法脈,蔡柳二師所在時代,是禪宗五葉初興之時。其龜山禪究竟歸屬溈仰抑或臨濟,待考。
蔡柳二師創(chuàng)立之龜山禪門命途多舛,創(chuàng)山僅9年,即遭遇“會昌(會昌五年,即845年)汰廢。二師云:‘真空實性,有相妄名。令罷緇衣,何妨于道?!沧髻?、頌十首,內(nèi)柳云:‘滄溟幾度變桑田,惟有靈空獨湛然。已到岸人休戀筏,未曾度者任求船?!淘?‘尋師認(rèn)得本心源,兩岸俱玄一不存。是佛何須更求佛,祗因從此便忘言。’柳云:‘心本絕塵何用洗,身中無病豈求醫(yī)。欲知是佛非心處,明鏡高懸未照時?!淘?‘劉民、周續(xù)豈頑癡,棄世猶求遠(yuǎn)大師。今日幸逢玄旨在,須將心地種禪枝?!保?]二師偈語機鋒執(zhí)著、蒼涼、悲憤與期待。至唐宣宗即位,龜山終于重?zé)ㄉ鷻C?!按笾谐酰o帖,仍舊。十三年(869),賜額‘翠巖禪院’。(后唐)天祐二年(905),改號‘大慈’。(北宋)雍熙二年(986),敕改‘雍熙’。”[9]龜山中興后二十年左右,二師圓寂?!度街尽吩敿?xì)記載了龜山“歸真、慧觀二塔”:“柳師咸通七年(866)十一月坐化,葬東峰之下。八年九月,墳形四裂,真身不壞。李中丞景溫奏依諸祖上香泥,迎歸本院。十三年,奏聞,敕改院額,度僧二十人。龍紀(jì)元年(875),賜謚號曰‘歸寂大師’。塔曰:‘歸真’。蔡師咸通十一年九月坐化,亦葬東峰之下。光啟二年(886)十二月,龕槥迸開,真身不壞,迎歸本院。至大順元年奏聞,賜謚號曰性空大師。塔曰‘慧觀’。天祐二年(905),閩王建塔二所,真殿五間。敕賜柳師謚曰‘圓寂’,蔡師謚曰‘空寂’。仍賜院額‘大慈’?!保?0]可見閩王當(dāng)時十分重視龜山二大德。
蔡柳二師之后,龜山禪門后繼有人?!蹲嫣眉酚涊d了龜山禪師之另一大系青原行思法脈,即吉州青原行思禪師第六世兩弟子靈巖慧宗、羅山道閑,二禪師均為長溪人,且同受業(yè)于龜山:“靈巖和尚,嗣巖頭,在吉州。師諱慧宗,姓陳,福州長溪縣人也。受業(yè)于龜山,依年具戒,便慕宗師,一見巖頭,密傳旨要矣?!薄傲_山和尚,嗣巖頭,在福州。師諱道閑,姓陳,長溪人也。出家于龜山,才具尸羅,便尋祖道,契巖頭之密旨?!保?1]
《景德傳燈錄》卷第十七也記載了二人行狀,吉州靈巖慧宗禪師“福州長溪人也,姓陳氏,受業(yè)于龜山?!备V萘_山道閑禪師“郡之長溪人也,姓陳氏。出家于龜山,年滿受具,遍歷諸方”。[12]
二人同屬巖頭全豁(825~885)法嗣。巖頭全豁與雪峰義存(822~908)同門,均嗣法于朗州德山宣鑒(782~865)。追蹤溯源,巖頭全豁、雪峰義存與曹山本寂(840~901)同輩。德山宣鑒與洞山良價(807~869)同輩,前者為龍?zhí)冻缧欧ㄋ?,后者為云巖曇晟(781~841)法嗣。龍?zhí)冻缧艑偬旎实牢?748~801)法嗣,云巖曇晟屬藥山惟儼(751~834)法嗣。天皇道悟、藥山惟儼同屬石頭希遷(700~790)法嗣。石頭希遷為青原行思(671~740)嫡傳弟子。青原一脈創(chuàng)曹洞、云門、法眼三宗,南岳一派創(chuàng)溈仰、臨濟二宗。由此可知,龜山禪系云游于青原、南岳兩脈之間。
《景德傳燈錄》記載了羅山道閑禪師燈焰相續(xù)的情狀,其法嗣弟子人才輩出,遍布四方?!秱鳠翡洝分休d:其弟子洪州大寧院隱微禪師“謚‘玄寂禪師’,塔曰‘常寂’?!保?3]婺州明招德謙禪師“受羅山印記,靡滯于一隅,激揚玄旨。諸耆宿皆畏其敏捷,后學(xué)鮮敢當(dāng)其鋒者?!保?4]其弟子中還有衡州華光范禪師、福州羅山紹孜禪師、西川慧禪師、建州白云令弇和尚、虔州天竺義澄常真禪師、吉州清平惟曠真寂禪師、婺州金柱義昭照和尚、潭州谷山和尚、湖南瀏陽道吾山從盛禪師、福州羅山義因禪師、灌州靈巖和尚、吉州匡山和尚、福州興圣重滿禪師、潭州寶應(yīng)清進(jìn)禪師等。明萬歷瞿汝稷《指月錄》卷十九中,以較大篇幅記敘了羅山道閑禪師妙趣橫生的傳燈言行。
禪宗云門宗雪竇下第七世,江南平江府(今蘇州)報國光孝寺僧雷庵正受(1146~1208)于南宋嘉泰四年(1204)編成了《嘉泰普燈錄》。該書中透露出龜山禪門之派系的若干信息。據(jù)《嘉泰普燈錄》載,福州龜山義初禪師系“青原第十四世、曹洞第十世”禪師[15],是真州長蘆真歇清了(1089~1151)禪師弟子?!都翁┢諢翡洝分袥]有記載龜山義初之學(xué)法經(jīng)歷,僅記載其機鋒言語。真歇清了曾傳燈于鄧州丹霞子淳(1064~1117)禪師,丹霞子淳傳燈于天寧芙蓉道楷(1043~1118)禪師。芙蓉道楷是宋代“曹洞中興”的關(guān)鍵人物。曹洞宗在梁山緣觀時代幾乎絕脈,經(jīng)由大陽警玄(948~1027)與投子義青(1032~1083)師徒兩人的重振禪關(guān),直到第三代芙蓉道楷開始燈焰沖騰。在芙蓉道楷們的弘傳下,北宋后期到南宋初期,曹洞宗在南北兩地均有著較大的建樹。[16]真歇清了弟子龜山義初之機鋒言語可為世人提供龜山曹洞法脈的信息。
唐宋時期許多名僧大德與龜山寺聯(lián)系頗為密切,相互交疊,從一個方面昭顯出龜山寺在當(dāng)時禪林中的巨大影響,雖然浪卷塵埋,遺響不再,但它曾經(jīng)擁有的歷史地位不容輕忽。
香燈寺田是禪寺生存的基礎(chǔ),禪宗清規(guī)中對于施齋田是極其重視的,僧眾普請(出坡勞作)是禪師們必修的功課。一般而言,寺田之多寡往往體現(xiàn)出禪院之規(guī)模。沒有完整的統(tǒng)計資料說明歷代龜山的田產(chǎn),比較清楚了解龜山田產(chǎn)的惟一資料出于《三山志》。
唐建中元年(780),在全國開始推行“兩稅法”,即分夏秋兩季征收。夏稅征錢,秋稅征米,故夏稅又稱“產(chǎn)錢”,秋稅又稱“苗米”。北宋福州初定夏秋兩稅,即夏納產(chǎn)錢,秋征苗米。按《三山志》卷第十《版籍類一·墾田》規(guī)定:“以官私田產(chǎn)均為中、下兩等定稅:中田,畝產(chǎn)錢四文四分,米八升;下田,畝三文七分,米七升四勺。園,畝一十文。丁,人輸錢百?!保?7]田地的等級、多寡決定了交納產(chǎn)錢苗米的多寡。
據(jù)《三山志》統(tǒng)計,寧德縣系帳寺共48所,其夏稅產(chǎn)錢共五十貫九百八十二文。又據(jù)清乾隆《寧德縣志》載,宋代寧德全縣賦稅中,“夏稅,錢三百三十五貫六十七文。”[18]寧德寺田夏稅占全縣產(chǎn)錢總數(shù)之15.22%。
以閩東北俗稱“一龜二鳳三支提”,即龜山、鳳山與支提山三山為例,其交納的產(chǎn)錢均較為可觀。據(jù)《三山志》載,位于安樂里的龜山雍熙院,其產(chǎn)錢八貫二百九十六文;位于東陽里的鳳山院,其產(chǎn)錢六貫三百五十二文;位于霍童里的支提政和萬壽院,其產(chǎn)錢二貫五百四文。[19]以上三寺產(chǎn)錢共十七貫一百五十二文。占全縣寺院產(chǎn)錢的33.64%。其中,龜山禪寺之產(chǎn)錢居于全縣寺院產(chǎn)錢之首,那么,其寺田的占有量在南宋時期的寧德縣也是首屈一指的。
龜山寺下院為漈山寺,清乾隆本《寧德縣志》載:“漈山寺,在八都,唐乾符元年(874)建,其山自龜山分支,兩峰對峙飛泉中,注為三派,山當(dāng)瀑流之中,故曰‘中漈’。乾符六年,賜額‘香積’?!保?0]據(jù)《三山志》記載“中漈香積院,……產(chǎn)錢五貫三百六十四文?!保?1]漈山交納的夏稅產(chǎn)錢僅次于龜鳳二山,而位居第三??梢娖渌绿镆酁榭捎^。龜、漈二山的產(chǎn)錢合計為十一貫一百五十二文,寺田占有量更是寧德縣其他寺院無法匹敵的。
據(jù)《三山志》記載,福州之寺院中每年上繳夏稅產(chǎn)錢十貫以上者僅有七座。包括位于州西之懷安大中寺,其夏稅產(chǎn)錢為十一貫八百四十五文;位于城東之懷安開元寺,其夏稅產(chǎn)錢十一貫九百七十八文;位于州西南的侯官神光寺,其夏稅產(chǎn)錢為十六貫九百二十四文;位于州東南之閩縣法海寺,夏稅產(chǎn)錢十三貫九百八十五;位于鼓山里之鼓山涌泉院,其夏稅產(chǎn)錢十五貫七百八十三文;[22]位于侯官永欽里之西禪寺,其夏稅產(chǎn)錢十四貫二百八十九文;位于侯官嘉祥東里之雪峰崇圣寺,其夏稅產(chǎn)錢十二貫三百三十六文。[23]以上寺院交納的產(chǎn)錢多,其寺田面積自然亦大。位于閩東山區(qū)的龜漈二山之產(chǎn)錢接近于開元寺,其寺田存量也當(dāng)名聞福州。
宋代之后,龜山寺田的統(tǒng)計資料闕如。明清的《福安縣志》可提供部分信息。明崇禎本《福安縣志》載:“龜山寺,半屬寧德?!保?4]乾隆本《福寧府志》說:“龜山寺,在福安、寧德之交?!保?5]所謂“半屬寧德者”,當(dāng)因龜山寺位于寧德、福安交界地,其寺址在寧德安樂里,而寺田之相當(dāng)部分在福安沿江里。由于龜、漈二寺在福安均有田產(chǎn),福安官員遂有權(quán)處置這一部分田產(chǎn)。
清乾隆十五年(1750)福安知縣秦士望撥獅峰、石門寺田九十五畝二分歸紫陽書院。此開福安廟產(chǎn)興學(xué)先河。[26]“同治六年(1867),知縣劉秉清與廩生周之翰等十六人,議以龜山、漈山兩寺租一千四百石,抽出三百石輸官,統(tǒng)完錢糧,二百石分給寺僧,入義倉者三百,歸書院者四百,余二百作收租之費。上其事于布政使鄧廷枏報可。寧德謝開化等出而控諸臬,札下福寧府,檄霞浦知縣湯箴衛(wèi)勘視田畝。八年,讞成,勒以六百石付寺僧,四百石與寧德之興賢祠,四百石歸福安書院。十二年三月,廩生林永鑒等廩請飭歸冊房,永遠(yuǎn)承收。計田四百擔(dān)零四十三斤(每擔(dān)估價九百五十文),折錢三百八十千文。除完糧一百五十千文外,以二十千文為朱文公壽誕之用,以八十千文為書院生童膏火。會試盤費二十千文,尚余五十千文作冊書收租一切動用?!保?7]以上內(nèi)容曲折反映出龜山、漈山廟產(chǎn)興學(xué)的狀況,而福安縣衙單獨將龜漈寺列為廟產(chǎn)興學(xué)之重點對象,其在福安寺田中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
龜山、漈山二寺與福安寺廟、信眾關(guān)系密切,如福安縣沿江里三十一都曹山寺,據(jù)《三山志》記載,該寺于“(唐景福)二年(893)置。號曹山韞玉東興禪院。舊產(chǎn)錢四百一文”[28]。今存于該寺之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石碑云:“……洎宣和間錫封其寺曰‘韞玉禪關(guān)’乎。明季倭亂,寺遭兵燹,僧將寺田契券之歸龜山,而錫命之禪寺翦然斯滅?!北闹袥]有詳細(xì)記述曹龜二山之間有何瓜葛,但是能在危難之中將寺田契券托付于龜山禪寺,足見曹山對龜山之信任。
又如,清道光年間,沿江里二十八都山下村周邊八屯董事欲重修唐代古剎上東庵,[29]苦于財力不足,舉步維艱。所幸庵堂住持僧慧光求援于龜、漈二山,得到二山之慷慨襄助?,F(xiàn)存上東禪寺道光二十三年(1843)立貞珉《佛光重光:喜捨寺租碑記》記載此事:“僧慧光師慨然思重興之力,為題捐修葺金身、廊宇,已有可觀。而舊業(yè)鮮存,香燈難奉,慧光師思龜、漈兩山庵頗饒興,八屯首事往商田租,而龜山住持隆乘師喜捨四千五百觔,漈山住持榮瑞師喜捨七百零十觔,各書付字存據(jù),隨呈請縣主劉公(劉樞),蒙批準(zhǔn)飭房照推收。今已收糧歸倉,洵盛舉也。夫以救百年久廢之寺,一旦易易焉興之,固慧光師倡首之功,而董事等贊襄之功亦不少也?!鼻宕蠔|庵之興起并延續(xù)至今,龜漈二山功不可沒。
福安征收龜山、漈山的田產(chǎn)租銀一直延續(xù)至民國時期。隨著民國政府與僧寺的互相協(xié)調(diào),逐步趨于規(guī)范。除了廢棄的寺田外,在各鄉(xiāng)村有一定影響力的寺廟,按每年定額交納寺廟田租。寺田是福安教育經(jīng)費的一種重要來源。征收寺租均將租米折成法幣,以民國二十六年“七·七”事變?yōu)榻缦?,之前每百斤折?.576元,之后則折合16.417元。[30]下表為民國二十七年至二十九年穆黃經(jīng)征處龜漈二山寺租完納用于興學(xué)的清單:
民國二十七至二十九年(1938~1940)福安縣穆黃經(jīng)征處寺租完納清單[31]
民國三十一年寧德龜山、漈山兩寺田產(chǎn)在福安境內(nèi)分布廣泛,其中寺租(谷)25.58擔(dān),由韓坂經(jīng)征處經(jīng)收;租谷32.36擔(dān)、租米1石由穆黃經(jīng)征處經(jīng)收;租米279.402石、租金206.405元、租谷9擔(dān),由三江經(jīng)征處經(jīng)收;租谷173.745擔(dān)、租金1.2元,由三塘經(jīng)征處經(jīng)收。[32]福安縣對于龜漈二山寺田之征收延續(xù)至20世紀(jì)40年代末。
令人遺憾的是,寧德縣關(guān)乎龜漈二山田產(chǎn)的資料奇缺。在寧德市檔案館中,僅見民國二十九年(1940)十月《各商民申請承包龜漈寺租卷》文書中透露出龜漈二山寺租信息。當(dāng)時,一些商民向民國政府申請承包來年龜漈寺等6個宗教場所田產(chǎn)租額,合計租額248擔(dān)。其中,龜漈二山租額最高,為120擔(dān)。差不多占去一半租額。此時,龜山寺已歷民國二十五年(1936)戰(zhàn)火,寺院衰敗,寺田荒廢,相當(dāng)部分寺田已然列為公產(chǎn)。[33]由此推想起來,龜山寺在寧德縣的田產(chǎn)也是十分可觀的。
龜山禪寺的創(chuàng)建乃佛家機緣,蔡柳二師掛錫龜山,叩擊禪關(guān),弘揚佛法,遂使之在福建禪宗史中占有一席之地。本文所提供的禪師資料僅限于唐宋時期,其對于龜山禪師與“一花五葉”之傳承脈絡(luò)的交代是十分有限的,故而文中的資料僅為引玉之磚。至于龜山寺田的描述更是隔代相續(xù),以斑窺豹,有待于方家對檔案等文本作深入搜尋。龜山之禪院獅脈垂絕始于20世紀(jì)30年代后期之兵燹,隨之是50年代后農(nóng)村歷次政治變革之反復(fù)沖擊、滌蕩。龜山隆衰之變留給世人的是耐人尋味的思索。
注釋:
[1][8][9][10][17][21]宋·梁克家:《三山志》卷第三十七寺觀類五《僧寺·寧德縣》,北京:方志出版社,2003年,第735,735,735,735-738,168-169,738頁。
[2]閔文振:《寧德縣志》卷一《山川·山巒》,明嘉靖十七年(1583)刊本。
[3][20]盧建其、張君賓:《寧德縣志》卷二《建置志·寺觀》,乾隆四十六年(1781)刊本。
[4]靜、筠二禪師:《祖堂集》第十七,南唐保大十年(952年),見張美蘭:《<祖堂集>校注》,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9年,第436~437頁。
[5]宋·道元:《景德傳燈錄》卷十,??冢汉D铣霭嫔纾?011年,第264頁。
[6]宋·道元:《景德傳燈錄》卷九,??冢汉D铣霭嫔?,2011年,第238~237頁。
[7]據(jù)《大宋高僧傳·唐洪州洞山良價傳》:“釋良價,俗姓俞氏,會稽諸暨人也。少孺從師于五泄山寺。年至二十一,方往嵩山具戒。登即游方,見南泉禪師,深領(lǐng)玄契。續(xù)造云巖,疑滯頓寢?!?宋·贊寧:《大宋高僧傳》,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280頁。)《祖堂集》亦載洞山良價先上五泄靈默,后往南泉普愿,終參云巖曇晟。五泄靈默、南泉普愿屬南岳禪系,而云巖曇晟屬青原禪系。(《祖堂集》卷第六《洞山和尚》,見張美蘭:《<祖堂集>校注》,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9年,第173~175頁。)
[11]《祖堂集》卷第九,《石頭下卷第六曹溪六七代法孫》,見張美蘭:《<祖堂集>校注》,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9年,第261~262頁。
[12]宋·道元:《景德傳燈錄》卷第十七《吉州青原行思禪師第五世》,??冢汉D铣霭嫔纾?011年,第527~528頁。
[13]宋·道元:《景德傳燈錄》卷第二十三《前福州羅山道閑禪師法嗣》,海口:海南出版社,2011年,第776頁。
[14]宋·道元:《景德傳燈錄》卷第二十三《前福州羅山道閑禪師法嗣》。又宋·悟明:《聯(lián)燈會要》卷第二十五亦云:“師自受羅山印記之后,出于流輩,機鋒穎捷,無敢當(dāng)者?!焙?冢汉D铣霭嫔?,2010年,第788頁。
[15]宋·正受:《嘉泰普燈錄》卷第十三,??冢汉D铣霭嫔?,2010年,第342頁。
[16]毛忠賢:《中國曹洞宗通史》,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22頁,
[18]盧建其、張君賓:《寧德縣志》卷之四《賦役志·賦稅》。乾隆四十六年(1781)刊本。
[19]《三山志》卷第三十七寺觀類五《僧寺·寧德縣》,北京:方志出版社,2003年,第738、738、740頁。
[22]《三山志》卷第三十三《寺觀類一·僧寺》,北京:方志出版社,2003年,第584~608頁。
[23]《三山志》卷第三十四《寺觀類二·僧寺·侯官縣》,北京:方志出版社,2003年,第638~639頁。
[24]巫三祝修、黃啟仕纂:《福安縣志》卷之九《寺觀》,崇禎十一年(1638)修,清康熙二十年(1681)整理、刊布。光緒十年(1884)本《福安縣志》亦持此說。
[25]李拔:《福寧府志》卷之三十五《雜志·寺觀》,乾隆二十七年(1762)刊本。
[26][27]張景祁:《福安縣志》卷之九《學(xué)校(下)·書院(附)》,光緒十年(1884)刊本。
[28]《三山志》卷第三十五寺觀類三《長溪縣》,北京:方志出版社,2003年,第660頁。
[29]侯謹(jǐn)度:《福安縣志》卷之二十三《寺觀(附)》記載:“上東庵,在二十八都(即沿江里)。唐咸通年建?!鼻∷氖四?1783)刊本。
[30][32]福安市檔案館檔案全宗2目錄4案卷492。
[31]福安市檔案館檔案全宗2目錄3案卷72。
[33]參見寧德市檔案館檔案全宗2目錄3案卷708。甘峰:《漫談民國時期寧德縣的“公產(chǎn)”》,見《民國寧德》(蕉城區(qū)政協(xié)編,寧德文史資料第十七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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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3321(2013)04-0011-05
2013-03-18
劉 冬,女,山東博興人,福建省民族與宗教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