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_楊帆 攝影_楊帆
云南之行的支教體驗
本刊記者_楊帆 攝影_楊帆
2012年12月28號上午,記者來到玉溪師范學院西院,5年來云南發(fā)展培訓學院一直把陣地建在這里。
老陌前一天晚上剛出差回來,給他打電話,一聲渾厚的回答:“你在門口稍等。”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人快步從校園深處走出來,一身戶外裝束,麻白的短發(fā),臉被云南的太陽曬得黝黑,下巴留一撮胡子,十足的藝術(shù)范兒。
這樣的一個男人肯在偏僻的地方留下來,是很容易讓人想通的。
他耳朵上掛著一副白線耳塞,為了應付不時響起的電話,對話時言簡意賅,打探出來訪者的意圖,也絲毫沒有傾訴的愿望。再三追問下,他才告知自己祖籍山東,父親年輕時闖關(guān)東,在東北成家,后來又支援三線建設(shè)落戶四川。
老陌辦公室在一棟學生宿舍樓的2樓,坐下,倒水,話不多,當記者的問題不斷指向他時,他有點意外:“不是說來看YID的嗎?不要問我了?!?/p>
問他HPP的情況,也語焉不詳——如同一個掛職人員。
來玉溪前,記者被告知YID只剩下10個人了,領(lǐng)頭的緘默,剩下的又如何?
“另外的志愿者呢?”
“在下面的辦公室?!?/p>
“可以跟他們聊一下嗎?”
“走!”
下樓,幾步之隔就是志愿者的辦公室。門口有位剛洗過頭的女士,戴一副眼鏡,老陌介紹說:“這是Wendy?!?/p>
Wendy是河南人,本名孟文娟,她在這邊工作了6年,合同已經(jīng)到期,正準備離開云南。進屋,謝文東、何文翠、劉志城、屈明珠,四個人各自盯著電腦,忙手里的活,老陌一拍手:“來,大家停一下,這是……”
說明記者來意,老陌徑直回辦公室了。
志愿者辦公室墻上的招貼
玉溪師范學院的志愿者在關(guān)愛小學門前合影
謝文東和何文翠來YID的時間最長,已是這里的工作人員,大家喊他們“東子”和“翠翠”。東子負責一些營養(yǎng)早餐類的項目,兼給學員們上課,跟丹麥院方匯報工作的也是他,Wendy走之后,他會把她負責的事宜全部接手過來,兩人此前已經(jīng)進行了半年的交接。
翠翠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主要負責YID的宣傳工作。
劉志城和東子并排坐在辦公室中間,正對著其他學員的桌子。屈明珠就坐在他對面的靠窗位置。這時有兩個玉溪師范學院的女生過來找劉志城,商量下午去一所打工子弟學校援教的事。
在YID,劉志城主要負責兒童教育的項目,此前他每周兩次去峨山縣兩所小學援教,也經(jīng)常和志愿者一起去當?shù)貎和依锛以L。當?shù)亟煌ú槐?,很缺人才,學校的老師大多是??圃盒.厴I(yè),有的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面對學校里清一色的彝族孩子,不管是在語言上還是管理上,經(jīng)常應付不過來。
對于彝族的兒童,劉志城會告訴他們:要以自己的出身為榮。劉志城有一個藏族朋友,兩人曾經(jīng)一起到成都旅游,從這個朋友身上他意識到,要讓少數(shù)民族的兒童發(fā)揮出自身的特質(zhì),長大了才能彰顯自己的民族文化。
后來他又到一所農(nóng)民工子弟學校援教,學校建在一個城中村里,“處于一種夾層狀態(tài),”劉志城說,學生結(jié)構(gòu)很復雜,教學活動既不像城市也不像農(nóng)村;孩子們很愿意表達,也守規(guī)矩,卻得不到多少的教育機會,像是被回避了。
劉志城談著自己的云南見聞。他的皮膚也被曬得黝黑,這是云南風土給他的“云南性”,只有粗大的骨架,讓他區(qū)別于這里的居民。
不遠處的Wendy不時插兩句話,沒人意識到,這個下午她就要走了。
臨近元旦,又恰逢周末,YID的志愿者們明天就要放假。劉志城準備騎行去麗江,650公里,返程火車票已經(jīng)訂好了。他突然轉(zhuǎn)過頭來:“你要不要一起?這里還有一輛山地車。”
談到旅行,他說:“為什么人越老越麻木?因為年齡越大,你接觸到的相同事物就越多,慢慢的就會對所有東西習以為常;而小孩子不一樣,他們成長中眼見的一切都是新奇的。生活中有新事發(fā)生,人才能保持活力,旅行,對我來說就是去感知新事物。”
加入YID,也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他對于新事物的渴求,當然,這種新,新在生命閱歷上。三年前,YID制定了支援玉溪市郊金官營村關(guān)愛小學的計劃,以玉溪師范學院學生為依托,成立了針對兒童教育的俱樂部,以培訓師范學院的學生志愿者。劉志城負責給師院的學生志愿者們上課,每周帶他們?nèi)リP(guān)愛小學進行援教活動。
離開云南的下午,明珠與劉志城合影留念
東子忙里忙外,正在連線跟勞特匯報工作
下午,志愿者將去關(guān)愛小學進行本學年的最后一次授課。劉志城邀請記者一同前往。
下午1:40,大家在師范學院校門集合,等待接送的包車。劉志城推出兩輛山地車,我們騎行前往關(guān)愛小學。
玉溪是座小城,車輛卻不少,劉志城在前面帶路,左拐右拐,20多分鐘后,到了郊區(qū),經(jīng)過一家養(yǎng)豬場,關(guān)愛小學的教學樓突兀出來,學生志愿者們已經(jīng)聚集在校門外,全是女生,一只只手遮在額頭上,擋住強烈的光線。
大家合影,天藍得發(fā)黑,后面建筑物的影子遮住蹲下來的人的臉,好不容易把校門上“關(guān)愛小學”四個字裝進鏡頭,校長走出來了,一位50歲左右,穿得嚴嚴實實的女士,笑著站到了人群中間。
進校園,孩子們已經(jīng)在上課了,志愿者們?nèi)齼蓛山Y(jié)伴去往自己熟悉的教室,劉志城提議逐一參觀。
關(guān)愛小學有2個幼兒班,6個小學班,每班有四五十個孩子。許多孩子都來自貴州的打工家庭,生活貧困,父母多靠撿廢品、擦皮鞋為生,半數(shù)以上的家庭甚至交不起1400元每學年的學費。
教室里有股異味,是孩子們的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他們頭發(fā)蓬松,臉蛋、手背上全是污垢,看上去已經(jīng)很久沒洗澡了。衣服,更不必說。間距不遠的四壁被太陽曬熱,使這股氣味更不容易散去。
兩個幼兒班的孩子非常乖巧,臉上洋溢著稚氣,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一看見相機,歡喜地轉(zhuǎn)過身來,等待拍照。
一年級教室里,志愿者在黑板上寫下“最后一堂課”,跟小孩子說著道別的話語,孩子們沒什么興趣,自顧自玩兒著,他們的班主任站在教室門口,盯著里面的一舉一動。志愿者發(fā)現(xiàn)沒辦法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起來,便照舊帶他們玩兒起了游戲——擊鼓傳花。當用來做“花”的臟抹布傳到一個學生那里,他如果主動站起來走上講臺唱歌,那是最好的,不然,就要被前后左右的同學“五花大綁”架上去。
坐在教室最后排的一個男生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把3張五角的人民幣攤放在桌子上,過一會兒又像拿撲克牌一樣捏在手上,看周圍伙伴的反應,如同掌握一筆巨款。隔他幾排遠的一個男生看見了,也從兜里倒出自己的財寶——一捧狼藉的鉛筆頭和橡皮。
二年級的孩子,身子骨大了一節(jié),也掌握了更多搗亂的花樣,他們把教室當成一個有待探索的冒險島,鉆來鉆去,拿著紙疊的沖鋒槍,叫嚷著,規(guī)避著。
劉志城說,一些孩子嘴中經(jīng)常會傳出一些與年齡不符的話語,有時甚至是暴力詞匯。他們或許并不理解個中意思,而坊間巷里的道聽途說,最容易讓他們產(chǎn)生模仿的迫切愿望,最終脫口而出,變成一種純粹為吸引老師目光的行為。
三、四年級的教室最為喧囂,兩間教室后門相向開著,中間隔一短廊,從這邊可以望見另一邊的動靜。四年級教室里,兩個女學生干部手持竹條做的教棍來回走動,監(jiān)視著同學的一言一行。她們走到之處,爭搶東西的孩子立馬安靜下來,而教棍一過,異動又起。瘦一點的小干部于是折返回來,狠狠施以班法,竹條抽打在棉衣上,噗、噗、噗……
“他們平時就這個狀態(tài),學校的老師也沒辦法讓他們安靜下來?!眲⒅境钦f。
相比之下,五年級的孩子要安分許多,卻照樣沒有學習的氣氛。有的孩子因好奇交頭接耳幾聲,有的靜靜盯著墻壁,出神了,左腳的涼鞋搭在右腳上,不覺間又將右腳搭在了左腳。
六年級的孩子在下面上體育課,校門和教學樓之間不到200平米的院子就是“操場”,女體育老師指揮著學生們跑圈,繞過東西兩側(cè)的籃球架。院子最西邊,是一張很大的正方形水泥桌,用來打乒乓球,可供兩組人同時單打。那些在一旁觀看的孩子,有的忍不住脾性,一屁股坐在臺子上,或者干脆躺在了上面,讓別人打不成,性情溫和的,見狀便只好散去。
凋敝的硬件,捉襟見肘的教育內(nèi)容,其實,這些都算好的了。
學校教育不足可以靠家庭教育彌補,而在這里,家庭教育根本指望不上。打工的家長糊口尚有困難,能把孩子送來學校,已實屬不易。
關(guān)愛小學的許多孩子都沒有戶口,他們跟著父母走南闖北,很多上完6年級就失學了;也幾乎沒有一個學生1—6年級全部就讀于此。有個女孩父母離異,和母親生活在一起,YID得知情況后準備進行援助,還沒來得及,女孩就單身到廣東去找打工的姐姐了。
有戶家庭共有5個孩子,5歲、7歲、9歲的三姐妹都在關(guān)愛讀書,放學后3個孩子在校門口集合,大的牽著小的,小的牽著更小的走路回家。
有的家庭經(jīng)濟稍微寬裕點,就把孩子送進當?shù)氐墓k學校,沒過多久便被那些小小的原住民欺負了出來,再也不想回去。
學校的大門反鎖上,我們找個石階坐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靠過來,看你在本子上記著什么,就問:“你在寫什么?”
“日記?!?/p>
“什么?”
“就是作文?!?/p>
“那是什么鬼東東?”
“就是作業(yè)。”
“作業(yè)就是鬼東東!”
我無言以對,她把臟兮兮的小手伸過來,一頁頁翻。另一邊,一男生把一個沉默的男孩打哭了;旁邊的水泥臺上,兩個男孩交談著大千世界的新事物,“同性戀”,其中一個說。這邊,兩個女生“押”著一個姐妹走過來,對劉志城說:“老師,這是我們班花,給她拍幾張照片吧?!?/p>
劉志城問要不要離開:“志愿者已經(jīng)走了?!薄笆裁磿r候?”“剛剛?!辈恢挥X。
教室里,孩子們跑來跳去,仿佛沒有誰來過。
從關(guān)愛小學回到玉溪師范學院,東子他們到另一棟教學樓的會議室總結(jié)本周學習心得去了。Wendy挎一單肩包走進辦公室,撞見劉志城,輕快地說了句:“我要走啦!”兩人合了幾張影,一起去找其他人。
剛進會議室,還沒來得及道別,明珠就奔上來抱住她哭了起來……
招呼完了,大家坐下來繼續(xù)開會。劉志城出來送Wendy,她沒回頭,徑直往前繞過教學樓,消失了。
劉志城說:“Wendy回河南去見她韓國的男朋友,兩人明年就要結(jié)婚了?!?/p>
2006年,從南京郵電大學畢業(yè)不久的Wendy來到云南發(fā)展培訓學院,正值學院如日中天之時。那年她23歲,言談舉止還像個小姑娘,生日那天寫了篇日記,想念父母,感謝這個感謝那個,言語里多頑皮之態(tài)。
Wendy當時加入的小隊叫“海味組”,她和隊友們頻繁地去鄉(xiāng)下寨子支教,初來乍到的新奇感刺激著她,感覺不到累,沒多久他們就為當?shù)貙W校建起了圖書室。
關(guān)愛小學幼兒班的孩子們
那時老陌是她的偶像,老陌一句“我從絕望地生活到快樂地奔走,在幫助別人的同時獲得別人的幫助,我才是最大的受益者”的話激勵著她。平日除了工作,她多翻譯國外文章,看一些佛學方面的經(jīng)典,很注重精神層面的提升。
學院積攢了大量的圖書、資料供學員們學習,全球各學院共享的信息庫也向?qū)W員開放;老學員也給新學員們留下了不少的實用經(jīng)驗。在YID,老師和學員共同決定課堂的形式和內(nèi)容,沒有固定模式,選修課也可以根據(jù)自己的興趣和需要自行取舍。
學員生活結(jié)束后,Wendy跟YID簽了合同,成為學院的工作人員,負責招生和講課,期間帶學員們做一些艾滋病防治項目和活動。
對于Wendy的授課水平,采訪中記者得知,前前后后一些學員對她是有些微辭的。但將國外的志愿者培訓課程本土化,本就并非易事,踏入社會不久的Wendy堅持著,兩年,三年,四年,漸生疲憊,她偷偷寫日記,發(fā)了不少感慨。
Wendy成為YID工作人員的時候,東子還是北京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的一名大學生。2008年汶川大地震,正讀大二的他和同學一起來到四川,在廣元青川縣加入一個叫“愛心螞蟻”的志愿者組織,參加了兩個月的支教活動。
這段經(jīng)歷令他頗有感觸,在去往昆明的大巴車上,不時望望窗外的東子說:“當年到災區(qū),以為是去幫助別人,沒想到那邊的孩子給自己的東西更多。”
東子是山東人,以高分考入大學,在首都生活了兩年,未來的不確定性讓他陷入一種迷茫狀態(tài)。這次支教之行,終于讓他看到了自身的價值:“感覺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有人會需要你?!被氐奖本┖螅_始關(guān)注“NGOCN社區(qū)”這個網(wǎng)站,對公益產(chǎn)生了興趣。
2010年9月,大學畢業(yè)不久的東子不顧父母反對,借了2萬多塊錢來到玉溪,參加國際志愿者組織的自費培訓。6個月的學習后,他被派到HPP在東莞的“兒童援助和青年行動計劃”項目,給外來務工的年輕人進行電腦培訓,協(xié)助同事做家長培訓與親子活動。
2012年4月底,項目收尾前一個月,他被推薦為培訓老師人選,回到玉溪,接替Wendy的工作。
和Wendy進行了半年多時間的交接,東子開始協(xié)助YID團隊的日常運作,并上一小部分課程。頭兩個月下來,滿是受挫感,至今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留下來當老師。
“學院期待員工把自己定位好,通過自我努力提升自己的培訓能力?!睎|子說,對于怎么上好課,他還沒有信心。老陌和Wendy為此經(jīng)常鼓勵他。
12月29號上午,辦公室只剩下東子和剛從昆明趕回來的小郭,老陌沒有過來,翠翠和明珠分別往大理和麗江度假去了,劉志城也一大早就開始了自己的騎行之旅。
東子收拾好背包,坐上去昆明的巴士,他女朋友專程從河南趕過來看他,兩人在一次公益活動中相識,她也是做公益的。
路上,他跟記者講著和自已同一批的學員們的現(xiàn)狀,9個人如今發(fā)展得都不錯,有的如今正在讀研究生,有的成了NGO成員,有的剛從非洲培訓歸來,有的當了雜志社記者,有的去外企做了翻譯……
2013年5月,東子和YID簽訂的合同就將到期,問他以后的打算,他說會在公益這條路上繼續(xù)走下去。
采訪東子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有點認真地問:“跟老陌說過了嗎?老陌有沒有講什么是不能說的?”
12月29號上午,記者跟小郭說明來訪意圖時,他也是類似的反應:“你們之前跟其他學員談過嗎?他們是怎么說的?”
小郭2011年8月份來到Y(jié)ID,他是廣東江門人,北京化工大學畢業(yè),此前在一家化工廠當技術(shù)員。他為人謹慎,透過一副黑色板材框鏡打量著你,再看看你帶來的雜志和名片,才試著回答一些問題,末了要求隱藏真實姓名。
和YID的學員們接觸多了,記者才了解到,做公益的人都比較重視自己的名聲。
而明珠又不一樣,說話時大大咧咧,她是黑龍江人,家鄉(xiāng)與俄羅斯接壤,從小學俄語,因此談話時會問,她英語發(fā)音是否標準。
如果說小郭來YID是因緣巧合,明珠來到這里可能就是一種注定。
大學畢業(yè)后,小郭勉勉強強找到了工作,不久之后物價就開始上漲了,經(jīng)濟狀況很不穩(wěn)定,他變成了“啃老族”。一次父母要到云南旅游,他買了本旅游指南送給他倆,自己隨便拿來翻的時候,看到里面介紹的在云南的公益組織,心生好奇,后來又在網(wǎng)上看到一篇名叫《你也能有所貢獻》的介紹公益活動的文章,就下定決心要加入到這個組織中來。
明珠從黑龍江大學畢業(yè)后,只身前往深圳,在一家外企找到了工作,為員工們進行企業(yè)文化培訓。這份工作,促使她看到了很多資料,偶然的機會她在《中國發(fā)展簡報》上看到了中國公益組織的發(fā)展狀況,就對公益和慈善項目產(chǎn)生了興趣。那段時間她迎來了工作上的職業(yè)倦怠期,想要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便果斷辭掉工作。
外企的高工資支撐著她過了兩年。2011年,她前去參加“深圳市公益項目成果交流展示會”,見到老陌;當時她并不知道YID,后來經(jīng)朋友介紹,毅然來到了云南。
“做這一行的人或多或少會有一點理想主義,公益和NGO組織是有理想的地方,會實現(xiàn)滿足人在這方面的愿望。但畢竟現(xiàn)實不一樣,對我來說,有可能走到一定的時間,發(fā)現(xiàn)和自己的想法不同,就會換一個工作?!闭勂鹪谠颇系囊荒?,小郭這么告訴記者。
在他看來,每個學員的目的都是不一樣的,有的希望有段經(jīng)歷,有的希望學習技能,或者通過YID的推薦信,進入更高層次的NGO組織——很多人來YID接受培訓,都是希望成為公益圈項目的負責人或者管理者。
冬天里穿著涼鞋的女孩
一年級的孩童用一塊抹布玩擊鼓傳花游戲
剛剛加入YID的時候,用明珠自己的話說,她“處于一種打醬油的狀態(tài)”,她不認為負責一件事情有什么用,后來才開始慢慢接觸一些項目。雖然做公益待遇不高,但是接觸到的人很不錯,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公益也不例外。
“因為幫助弱勢群體,一些志愿者在利益上可能爭不到多少,便去爭名,爭自己在這個群體里的地位。還有,不要以為在這里很光明,光明的地方往往離黑暗更近。比如我們?nèi)椭哪切┤?,他們?yōu)槭裁葱枰獛椭??因為他們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他們?jīng)歷了很陰暗的東西?!泵髦檎f。
當然,YID讓她體會到的,更多的是積極面。起初來到云南,她認為是在給自己的人生放假,來做自己,看到這里的每個人都表現(xiàn)出自己最原始、最個性的一面,她也卸下了身上的社會性。一段時間碰撞和矛盾之后,她說自己比以前更平和了,感受到很多沒有體驗過的東西。
談到在YID的學習狀況,小郭說,這里課程設(shè)計是比較成熟的,學員們每周要上的課可以排滿2天,課堂形式多為在教室里討論,再就是各類項目和活動中的經(jīng)驗交流。
不管是知識類還是技能類的課程,培訓教師都會先給出一個安排表格,讓每位學員了解,搜集相關(guān)資料預習。有的課堂受時間所限,老師只按提綱點出重點,讓學員們課后繼續(xù)補充了解。
明珠起初希望自己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培訓后,變得更專業(yè),她性格要強,稍有不足,就感覺生活無法繼續(xù)。在YID,通過一些項目和課程,她了解了中國公益組織的現(xiàn)狀,也學習了NGO機構(gòu)治理、財務管理、領(lǐng)導力建設(shè),以及社會調(diào)查、兒童教育等方面的知識。這些技能上的知識,足以讓她成為一個合格的NGO機構(gòu)工作人員,但她并不滿足:“我們不是靠技能在這個社會上生活的,還需要內(nèi)心的成長和建設(shè),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更重要 ?!?/p>
她講了一些自己此前沒思考過的東西:
“比如平等,以前我理解的‘平等’,就是看到富人不羨慕,看到窮人不鄙視;其實‘平等’還有另外的體現(xiàn),比如說,無論其他人怎么對我,冷漠也好,恭維也好,我都會按照對待其他人的方式對待他,這就是平等。
在課堂上,許多類似概念的討論都改變了她的認知?!霸儆?,比如討論在課程或項目上的做事方法時,都比較考驗人的邏輯能力。以前我覺得邏輯就是因果關(guān)系,但太多東西都不能單單用‘因為……所以’去衡量,不管是認識問題,還是進行語言交流。
“在與人溝通方面,‘我覺得’和‘我認為’這兩種表達也是不同的,‘我覺得’是表達感受——高興或悲傷;‘我認為’則是表達觀點。
“關(guān)于非暴力,家庭暴力、語言暴力、冷暴力,這些都是暴力。
“關(guān)于矛盾,我們學會了用平常心看待出現(xiàn)的矛盾,矛盾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矛盾里找解決方法;所以我們討論問題時,從來都只針對問題,而不是攻擊人,不下評判。
“關(guān)于贊美,我們贊美一個人,應該贊美他的行為。比如夸一個人聰明,要說:你今天做的某一件事,表現(xiàn)了你的聰明——當我們指出行為的時候,對對方才是一種真正的肯定和激勵……這些對我的成長來說都是很重要的東西?!泵髦檎f,她以前從來沒有這么細致入微地去考慮一件事。
對云南的鄉(xiāng)村小學來說,這里不光缺乏硬件,也缺乏軟件
小郭29號上午剛從昆明趕回來,他去參加了“云南平行”公益組織的一個活動,平時也跟其他NGO也有著聯(lián)系。他以后想繼續(xù)留在公益這個圈子里,認為多結(jié)識一些朋友對日后的發(fā)展有利。
他在YID的培訓學習還有一個月就結(jié)束了,之后將前往非洲。
明珠的課程已經(jīng)結(jié)束,正在做畢業(yè)總結(jié),她初步計劃找一個NGO工作,希望用5到10年的時間,成為公益領(lǐng)域的一個培訓師。
她的父母今年剛剛退休,兩人都支持女兒的選擇,也擔心她因為做這行找不到男朋友。夫妻倆不久前從黑龍江來到玉溪,明珠準備帶他們到麗江看看,然后一起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