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李言講述第一個心愿故事:
我的媽媽挺胖,還有些迷信,很多節(jié)日都要去廟里燒香跪拜,平時但凡遇著“大事”,就要按照老黃歷標(biāo)示的“黃道吉日吉時”來辦??谥心钸吨摹捌卟怀鲩T八不歸家”“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等俗語讓人應(yīng)接不暇。
我跟她去過好幾次廟里,知道她所祈求的,無非是家人的平安健康幸福,具體一點(diǎn),則是父母長壽,丈夫多賺些錢,孩子健康學(xué)習(xí)好。我問她,你怎么不為自己祈福呢,祈求自己減肥成功,看你胖得像什么樣子了。說完來不及躲開,老媽伸手就給我一記“爆栗”,“死孩子,有你這么嫌棄自己母親的么?”她頓了一下,又溫和地說:“我自己不用求,你們好了,我就好了?!?/p>
前些日子,我生了一場重病,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天。媽媽奔波于醫(yī)院和家之間,再加上心疼我,她心里著急吃不下飯,等我痊愈后,家里便多了一個憔悴的人。我打趣道:“我生一次病你就瘦幾斤,為了你的減肥大計(jì),我還是多生幾場病好了……”媽媽又伸手敲我頭:“凈瞎說!”
之后的一天,媽媽不在家,我問爸,他說老媽“上山去了”,一聽見“上山”兩字,我就猜到媽媽的行蹤,她定是為我祈福去了。
果然,那天傍晚媽媽回家后,從挎包里取出一個綴著齊整流蘇的紅色香囊,拿給爸爸和爺爺奶奶欣賞一番后,執(zhí)意要我將它掛在脖子上。即使香囊不大,我也不愿意,眼看快進(jìn)入夏天,大多數(shù)時候只穿一件單薄的T恤,把一個紅得搶眼的布袋掛在脖子上,同學(xué)們肯定會笑話我,嘲笑我的造型“鄉(xiāng)土”……
媽媽態(tài)度堅(jiān)決,將香囊放到我面前,語氣是少有的嚴(yán)厲,“你必須給我戴上,不聽話,那就等著挨打嘛?!辈涣舭朦c(diǎn)商量的余地,她硬生生地把我脖子攬過去,將香囊套上。
爺爺奶奶也在一旁搭腔幫勸,說都是為我好。
“為我好,為我好”……他們從來都是這幾個字,便想把自己的想法強(qiáng)加給我。委屈的淚水流下來,我不禁奪門而出。
在樓梯間,我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香囊,賭氣地將它扔在轉(zhuǎn)角處。
在外面待了大半天,平靜下來后開始往家走。我的心怦怦跳個不停,擔(dān)心地想,我把香囊扔了,回家后會挨揍的吧。等走到樓梯轉(zhuǎn)角一看,香囊已經(jīng)不見蹤影,我的心跳更快,這頓揍鐵定逃不掉了。
輕輕地轉(zhuǎn)動門鎖,打開門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去,爸媽不在,爺爺奶奶在廚房忙活??蛷d里靜悄悄的,茶幾上赫然躺著那個紅色香囊。他們肯定猜到是我故意扔了它。
提心吊膽直到晚上,奇怪的是,爸媽回家后,并未再提香囊的事。我和媽媽各自沉默著,互不搭理。
可母女間哪有隔夜仇,我和她的親情就像面對一面玻璃鏡子,距離太近時難免會被哈出的白氣模糊表面,看不清彼此,產(chǎn)生隔閡,但只要輕輕擦一擦,又能光潔如新。第二天一早媽媽便來到我的床前呼喚:“乖女兒,起來吃早飯啦。”就像昨天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
我有點(diǎn)愧疚,自己怎么就不理解媽媽的愛女心切——她帶回來的不是香囊,而是盛滿沉甸甸的愛的虔誠心愿呀。出門上學(xué)前,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走近茶幾,將香囊拾到手中。
我把紅色香囊放進(jìn)雙層文具盒里,既讓自己每天都能看到,又不會過分顯眼,也算是勉強(qiáng)遂了老媽的意。這一讓我自鳴得意的舉動,是對母愛和青春的雙重妥協(xié)。
沈鈞講述第二個心愿故事:
這次月假恰逢五一節(jié),學(xué)校放三天假,放假前一晚我便興奮地收拾東西準(zhǔn)備回家。天氣漸漸熱起來,正好讓父母來一趟學(xué)校,將我寢室的被套床單帶回去清洗,然后換薄一點(diǎn)的被褥來。
第二天下午,爸爸早早等在了校門口,見我走出去,倚靠在柱子上吸煙的他連忙掐了煙頭迎過來。
“你媽有事,讓我來接你。你要帶哪些東西回去?”爸爸詢問道。
我沒馬上作答,心里責(zé)怪他怎么這樣不上心,我不是提前打電話說過了嗎?再看他那樣,兩手空空如也,連小小的編織袋都沒攜一個來。想象兩個男子漢,抱著棉被走在大街上的情形,我有點(diǎn)不自在。
來到寢室,我指著床上,“被蓋、褥子都要帶回去晾曬,床單、被套要帶回去清洗?!?/p>
爸爸沒說什么,背著手在我簡陋的寢室環(huán)顧一周后,才開始整理單人床上的東西。我在一旁檢查前一晚整理好的背包,往里面裝些要帶回家的作業(yè),還有文具、水杯、錢包等小物品。
爸爸將被套床單拆下放在一旁,把褥子棉被疊成豆腐塊,卻找不到繩子捆扎。我正急得到處找繩,殊不知老爸將褲腰上的皮帶猛地一拽,抽了出來,“就拿這個捆吧?!?/p>
室友紛紛側(cè)目,我羞于爸爸此舉,卻礙于他的威嚴(yán),不敢直接對他的做法表示不滿,只試探著問,怕不怕褲子掉下來。爸爸哈哈大笑,說自己這幾年發(fā)福,不系皮帶褲子也不會掉。
那條皮帶我看著眼熟,爸爸已經(jīng)用了好些年。想當(dāng)初,還是當(dāng)兵的表哥退伍后帶回家送他的。老爸常捏著他的皮帶,夸贊道:“這皮帶,就是不一樣,好結(jié)實(shí)!”
我仍覺不妥,“你用皮帶捆被子,待會兒提斷了怎么辦?”
沒想到爸爸還是那句話,“放心,這皮帶,結(jié)實(shí)!”
這下我是徹底沒了語言。
我背著背包,拎著用網(wǎng)兜兜住的足球,跟在左手提右手抱的爸爸身后,默默地往車站走去。
爸爸踩著八字步大搖大擺地走在前方,身上的青灰色褲子果然沒有掉下來。一轉(zhuǎn)眼,我又看到了拴在“豆腐塊”棉被上的皮帶,眼睛有點(diǎn)酸澀。
腦海中忽地涌現(xiàn)許多事。自己讀中學(xué)這兩年來換了兩部手機(jī),買了一個足球,幾套運(yùn)動服和幾雙球鞋,爸媽對我是有求必應(yīng)。而老爸呢,皮帶用了好幾年都沒舍得換一根。春節(jié)收到的壓歲錢早被我花光了,要是能剩下一些,說不定能在爸爸生日那天為他送上一根嶄新的皮帶。一路想著攢錢買皮帶的事,就這么回到了家。
爸爸的皮帶沒有千萬斤,自此,卻成了我最重的心愿。
(沉香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