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仁
額爾古納的白樺林
□張守仁
七月初,我和茅盾文學獎獲得者熊召政、金上京博物館館長劉學顏,結伴到呼倫貝爾大草原旅游。從哈爾濱出發(fā),路經大慶、齊齊哈爾,越過嫩江,長驅六百多公里,夜宿加格達奇。翌日瞻仰了鮮卑人的發(fā)祥地嘎仙洞,參觀了從敖魯古雅遷居到根河市郊的鄂倫春人新村,晚抵額爾古納市。第三天,從市政府所在地拉布達林鎮(zhèn)出發(fā),向北驅馳三、四十公里,見到一大片綿延不斷的白樺林。我們在一片驚呼之下,進入林地。據介紹,這片白樺林面積七萬公頃,長達數(shù)十公里。深入林深處細看,令人稱奇的是這兒生長著清一色的白樺,中無任何雜樹。白樺素有“林中美少女”之稱。透過樹隙,向外望去,周圍似有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白衣“少女”拍著葉掌,歡迎我們到來。
白樺為落葉喬木,高可達27米,耐嚴寒,故大都生長在北方;性喜光,踮著身子一個勁兒向上生長,迎接空中的陽光,因而樹干筆挺,給人干凈、高挑的印象。
我一向喜愛樺樹的潔白、正直和柔韌。如今看到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大的白樺林,不禁沉醉其中,端詳每株樺樹不同的姿態(tài),觀察林梢在夏風中搖曳、輕擺,那富有彈性的律動,宛如白衣少女曼妙的舞姿。徜徉其中,背靠樹干,雙手抱肩,靜聽樺林里的天籟,呼吸芳香的空氣,享受著大自然賜予的盛筵。
白樺樹是額爾古納河對岸鄰國俄羅斯的國樹,是他們民族精神的代表。1988年秋天,我參加中國作協(xié)黨委書記唐達成率領的作家代表團訪問蘇聯(lián),獲悉他們把心愛的事物都命名為“小白樺”:有小白樺公園、小白樺幼兒園、小白樺工藝品商店,還有聞名世界的小白樺歌舞團。大街上走動的少女們,大都白皙、頎長,身材優(yōu)美,楚楚動人,個個像亭亭玉立的白樺。我曾經翻譯過詩人謝爾蓋·瓦西利耶夫描寫莫斯科保衛(wèi)戰(zhàn)的詩篇《白樺林》:“我記得黎明時分,/彈片把白樺砍傷;/冰涼的汁液像眼淚,/沿著受傷的樹干流淌。/林外大炮轟鳴,/硝煙團團升起;/可我們守住了首都,救下了莫斯科郊外的白樺……”白樺,在這里成了俄羅斯人愛的載體,祖國和心上人的象征。
我們沿著白樺林夾道的車路前行,仿佛檢閱著浩浩蕩蕩的白衣軍團。那氣勢、那氛圍,壯觀無比。而當樺林稀疏處,便出現(xiàn)遼闊的草原。這兒已是大興安嶺林區(qū)向草原的過渡地帶。經過一個叫“三河”的地方,司機說這兒盛產著名的三河馬、三河牛。再往前走,我看到盛開著野花的草地上,散放著龐大的牛群:有吃草的,有斜臥的,有望天的,有甩尾驅趕蚊蠅的,有鳴叫著呼喚幼崽的,有抵著牛角戲嬉的,有讓小牛鉆在胯襠下吃奶的,——一幅怡然自得的放牧圖。
這次到北疆游歷,我認定呼倫貝爾是中國最美的草原,那遼闊,那渾厚,那密林,那丘陵,那牲畜,那湖泊,那敖包,那伸向天涯的路,編織成“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壯麗圖景。
同行的旅伴熊召政,才華橫溢,觸景賦詩,雋語頻出。他感慨說:“這片草原遼闊得讓人憂傷?!蔽艺f:“遼闊才能孕育出蒙古音樂的長調。他們把歌曲拉扯得那么長、那么長,仿佛在展示他們家鄉(xiāng)草原的長卷?!?/p>
我們的車子繼續(xù)向北駛去,到達中俄邊境上俄羅斯民族繡室韋——據說這兒是蒙古族的發(fā)源地。幾百米外的河灘上就是由鐵絲網攔擋的界河額爾古納河。河那邊山谷里靜臥著一個叫“奧洛契”的俄羅斯村莊,居住著數(shù)百戶牧民和漁民。我站在室韋繡友誼廣場向北眺望,看到邊界兩邊的地形是相似的,河流是隨意的,天空是連成一片的,感悟到這兒的魚兒、鳥兒不受界樁的阻撓,可以自由地游過來,歡快地飛過去。對它們來說,人為的國界是不存在的。
界河這邊室韋的居民,都是往昔遷徙、聯(lián)姻的華俄后裔。他們住的是“木刻楞”的房子,建筑呈現(xiàn)俄羅斯風格,店名、櫥窗上俄、漢語并存。禮品店里銷售著俄羅斯套娃、首飾、放大鏡、望遠鏡。村里還有座小巧玲瓏的東正教教堂。
中午在“安娜之家”小酒店用餐。店主人安娜二十多歲,她拿來菜譜時說她具有八分之一俄羅斯血統(tǒng)。我看她藍眼睛、黑頭發(fā)、白皮膚、細高的身材,仍留有俄羅斯姑娘的風韻。她開朗、熱情,得知我們是搞寫作的,央請客人跟她合影、留念。我們欣然應諾,站在室外白樺樹下,由安娜母親給我們一一照相。飯后,我們按照計劃沿著額爾古納河右岸國境線前往滿洲里。安娜送我們出村,在草原上陪我們走了一程,情不自禁獻唱了一首《陪你一起看草原》:“因為我們今生有緣,讓我有個心愿:等到草原最美的季節(jié),陪你一起看草原,去看那青青的草,去看那藍藍的天,看那白云輕輕地飄,帶著我的思念……”
為了表示謝意,我在路邊采摘了一束嬌艷欲滴的野白合送給安娜,與她揮手告別。
難忘額爾古納的白樺林,難忘白樺般的安娜纏綿深情的歌聲。
責任編輯 賈秀莉